大胆带着王忆一艘船,他说道:“王老师,你冷清了一上午,这会先去摇橹暖和暖和。”
王忆弱弱的说道:“我、我童男子火力壮,不冷。”
“那就来个热上加热。”大胆把船橹交给他。
这两艘船说是小,那也是相对绿眉毛船而言。
它长度是6米、宽2米,全靠摇橹做动力,一条橹不够用,它有三条船橹,左右两边各有一条叫边橹,船尾有一条叫大橹。
三条橹都能提供动力,其中大橹还要掌控航行方向,它是船的舵。
边橹类似桨,专门提供动力。
王忆不会摇橹自然不能去碰大橹,大胆给他一条边橹并给他讲解:“这个很简单,你死命的摇就行了!”
“就行了?”王忆问。
“就行了!”大胆冲他点头。
王忆无奈,只好上手开橹。
他的橹龄不短了,会的花样也挺多,可没有一样能用在摇橹上。
还好大胆没有糊弄他,摇边橹需要的就是两膀子力气——当然也不能瞎摇,起码得稳住身躯后有节奏的去摇。
海水阻力很大,王忆摇晃橹杆感觉在锻炼臂力。
不过他现在身体素质比刚穿越那会强多了,毕竟每天早睡早起、锻炼身体,所以他摇橹感觉吃力但不至于扛不住。
这让他暗暗欣喜,眉飞色舞的说起话来:“咱今天要捕什么鱼?我看着刚才船上端起来的都是马鲛鱼?”
大胆叼着烟袋锅说道:“对,他们碰上一个马鲛鱼群,咱今天下午的目标是捕墨鱼。”
墨鱼就是乌贼。
王忆问道:“现在是收墨鱼的好时节?”
大胆点头:“三月五,墨鱼熟。”
“这东西平时在远海的深水里生活,春暖花开了就从深海回浅水内湾产崽,这个月一直到6月它们都会来产卵,产下的卵粘附在海藻上,9月开始孵化,然后去游返越冬。”
王东峰欢快的笑道:“老话说的好,墨鱼北边生南边养,再到北边来剖鲞。”
外岛鱼鲞有名,其中墨鱼鲞名气格外大。
说出俗语后,王东峰兴致勃勃的给王忆介绍起天涯岛的墨鱼鲞。
可王忆没力气回话了。
摇橹真的累……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海水里摇橹,是在他娘胶水里摇!
大胆把边橹交给他后就去船头蹲着看。
这是看渔情。
他看了一阵指向右前方,掌大橹的王东美立马开始变方向。
王忆还在死命的咬着牙摇。
王东美说道:“王老师,要往你那边去了,你把速度放慢一些。”
王忆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你救了我一命。
王忆立马放慢摇橹速度并拼命呼吸。
老黄坐在他旁边歪头看,狗脸上有疑惑之色。
可能在它的狗生中没见过摇橹这么菜的人……
方向变更,大胆使劲砸拳。
王东美立马说道:“王老师加把劲了,咱要提提速!”
王忆悲愤的看他:我看你想要我的命!
他低下头咬着牙拼命的摇橹。
输人不输阵!
王东美还是体贴,他又说道:“二哥你去换王老师,让他换换气,他第一次摇橹不熟,只会使死力气,这样可就太累了。”
有汉子上来换了他。
王忆努力让双腿不哆嗦,然后淡淡的说道:“还行,这摇橹的活确实不轻快。”
“还是念书好。”王东峰笑道。
王忆看向他。
在他记忆中这个王东峰就是个弱鸡,可人家摇橹不在话下,这让他忍不住的怀疑——我不菜,我只是还没有掌握技巧所以才这么累!
摇橹当然是有技巧的。
王忆盯着王东峰看,发现他摇橹就跟心脏跳动,不只是肌肉收缩还有舒张的时候。
摇橹推出去的时候要使劲,收回的时候松口气。
以气息配合发力。
王忆摇来摇去都在使劲,一个是使劲推水一个是使劲的稳定身躯。
慢慢的王东峰也吃力起来。
王忆撸起袖子说道:“换我来!”
船上的人肃然起敬:“王老师真的厉害!”“支书说的对,王老师觉悟高!”
王忆这次摇橹信心十足。
他的大脑告诉他:你已经掌握了摇橹的技巧。
但上手之后他的手又告诉他:你还没有掌握……
没过一会王忆感觉呼吸开始火辣辣起来,他知道这是呼吸道过度扩张的结果,便很有B数的找人来换下了自己。
他继续学,这次他直接坐在边橹旁边看着人家摇橹。
这时候一直聚精会神看向海里的大胆突然开口:“准备下网!”
船上剩下两个汉子立马拎着一张网做好了准备。
捕墨鱼网的网形如囊袋,网口上沿装有横杆把它给水平的扩展开来。
渔网下面是沉子,沉子拖着网到海底,然后沉子上装有滚轮,这样拖网的时候一是轻松二是防止磨坏网子。
另外渔网的上一面绑着浮子,浮子在水下漂浮,整个渔网便张开了嘴巴、打开了肚子。
王忆去船头看。
这里海水还比较深,他隐约看到有东西在水下游荡但没有看到乌贼群。
拖网没多久,可能七八分钟,大胆喝道:“同志们,提网!”
王忆挥拳说道:“同志们,加油了!”
“王老师别喊,留下力气,待会你要自己上!”大胆回头说道。
王忆愣住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一个渔家素人自己上?上谁?我看你是想让我被上!
第88章 慢慢悠悠把家还
王忆以为的是收网时候大家伙一起上,一口气把渔网拖上来。
然而并不是。
渔网下去要收了,有一个人先上去往后拖网,网绳收缩绷得很紧。
这时候大胆将手搭在了网绳上,他就跟中医把脉一样,时而说‘放一下’、时而说‘紧一下’。
又过了几分钟大胆突然大喊一声:“开始拉网!”
汉子深吸一口气开始往后拽。
老黄见此立马跑过去张开嘴咬住网子开口帮忙拽。
王东美说道:“王老师你看,我就说你家老黄是水猎犬,这是给人训出来的一条狗。”
王忆有些担心起来,那这样会不会是人家不小心丢了狗,他以后还得给人家还回去呢?
他很快又不担心了。
没事,大不了自己花钱或者用粮食直接买下老黄,他给一百斤干面条,这别说换一条狗,就是换个媳妇儿都没问题!
这时候第一个拉网的汉子开始使劲了,身上肌肉绷的很结实,挽起的衣袖前是钢筋般的线条。
大胆挥手喊道:“一拉金啦,嗨唷!”
“二拉银啦,嗨唷!”
“三拉一只聚宝盆,辛苦不负捕鱼人啦!”
拉网的汉子咬着牙喘着气从牙缝里吐字给自己打气:“汗足,汗足,汗足,汗足……”
王忆陷入怀疑中。
这时候吆喝汗足是什么意思?汗足不是汗脚吗?
汉子拉了一阵大胆接上,换成另一个人过去喊上号子:“一拉金啦,嗨唷!二拉银啦,嗨唷……”
每个人只上去维持半分钟到一分钟立马换人。
王忆排队去等待。
他问道:“为什么不是大家伙一起上手把渔网给拉上来?”
被换来拉网的王东峰说道:“一起使劲不好维持稳定,其他人要压住船,另一个没那必要,连续换上几次人,总能把墨鱼给拉上来。”
很快换到王忆了。
王忆用脚蹬着船木往后拽。
很沉!
还好没有把渔网给滑脱更没有被墨鱼群给挣入海里去。
他咬牙坚持,老黄也在尽力帮忙。
这时候不能逞强,一旦渔网脱手或者人被拽的落水就麻烦了,于是他感觉两眼发黑、双腿发软顶不住的时候便果断点头。
大胆伸出粗糙大手换下他来。
他坐到旁边猛的大口喘气,新鲜的海风灌入他嘴里鼻子里,沉闷的胸膛一下子打开了,好像停止流动的血液又流了起来。
这一刻海上的空气再没有腥味儿,反而甜滋滋的。
王忆问王东峰:“我刚才拉了得多久?好像有点短,恐怕刚满半分钟吧?”
他这是自谦。
然后王东峰耿直的说:“没有,顶多半个半分钟。”
半个半分钟……
王忆顿时生无可恋。
王东美拍拍他肩膀笑道:“你第一次出海,能一直坚持下来已经了不起了,以前城里有知青来咱外岛下乡,一个个来的时候人五人六、吆二喝三,出海一趟就软的跟面条鱼一样了。”
“王老师表现确实不错了,不愧是有功夫的人。”其他人也赞叹。
这时候大胆一声大喝,渔网终于露出头来。
其他人压住船的四角,王东美继续把持大橹,王忆上去帮大胆提网,就这样终于把一网海货提了上来。
王忆寻思这一网怎么也得有个几百斤上千斤,刚才他可是连便秘的劲都使出来了。
结果这一网拖上来只有那么一坨。
而且里面不只是乌贼,还有一些海藻海草和其他东西。
皮皮虾不少。
渔网‘哗啦’一下子被拖到船上,皮皮虾从渔网里漏出来,立马在船上胡乱攀爬起来。
见此王东峰大为心烦,直接抬脚把它们往下踢:“什么破逼烂铞也上来了!”
王忆赶忙拦住他:“这时候的皮皮虾多好吃,满黄呀,为什么不要?”
王东峰诧异:“有什么好吃的?清明后爬虾确实肥,可是这东西啥时候都不好吃,肉不多黄不多,吃起来还那么费劲!”
“咱渔家人还不会吃爬虾?”王忆问道。
王东峰说道:“咱当然会吃,城里人不会吃,一不小心就被扎的手指出血,所以他们不爱要。”
“咱有的是大虾吃,干嘛要吃爬虾?”大胆也摇头,“它的肉又没多鲜,吃起来那么费劲,不爽快。”
他也抬脚把皮皮虾踢下水:“留点回去喂鸡。”
王忆服了。
他记得22年城里头在清明节后的皮皮虾能卖到四五十块一斤,这年头竟然只配喂鸡鸭。
但是想想也是,22年大家吃皮皮虾是因为闲暇多了,吃饭成为享乐,现在的人没心思也没时间去剥皮皮虾壳慢慢吃。
他要了一批。
因为他有心思也有时间,而且椒盐皮皮虾挺好吃的。
乌贼上船立马按照个头装竹笼里头。
它们在渔网里挣扎的时候已经把墨汁都吐干净了,上船后并不脏,但收拾起来挺费劲,一不小心就把人手臂缠住了。
王忆问道:“这一网的墨鱼能有多少?”
王东美叹了口气:“没多少,咱靠人力,多了也拉不上来,我听说水花岛那边油船上有机器,机器转动能拉起一千斤渔获。”
“别说一千斤,两千斤也能。”大胆擦了把汗水,“渔业大会战时候我看见过海产公司的大捕捞船,那才叫带劲呢。”
他说着比划起来:“那网大、船大、机器也大,一网上来能把六只舱口的渔船填满,舱舱都盛满渔获,当时领导来视察看到后还夸奖咱海里东西多,说这叫一网拉进六舱平!”
“生产队养不起大捕捞船,可是能养得起油船,要是咱队里也能买得起就好了。”王东峰畅想了起来。
一个汉子嘀咕道:“先别急着想油船,先能做到分船到户吧,我听我内地的亲戚说他们那里早就大包干了,地里粮食哇哇的出。”
大胆摇摇头说道:“先不说这些了,王老师,你刚才表现还挺好。”
王忆讪笑:“讽刺我呢?”
大胆说道:“第一次出海能做到这样就了不起了,而且我们都看见了,你舍得使力气,不是喜欢玩心眼的人,这更了不起。”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王忆笑道:“那是你这个老师教的好,对了,你教教我喊号子吧,刚才你那个拉金、拉银……”
“那个还有一段故事呢。”大胆说道,“大美,你给王老师讲讲,今天咱给他说一段评书。”
王东美扶着大橹笑道:“行,就是古代咱黄帝老祖与蚩尤打仗,蚩尤输了不甘心,就偷了黄帝的百宝袋想往东海大洋逃,却被黄帝老祖发觉了。”
“黄帝老祖用箭射破了百宝袋,袋中的金银珠宝纷纷掉进咱东海大洋里,然后金子变成了黄鱼,银子变成了带鱼、鲳鱼、鳓鱼,珠宝变成了珊瑚。”
“就这样,咱渔民拉网时就唱拉金、拉银的号子,咱是在拉金银致富呢。”
大胆带着人歇了歇,说道:“再下一网,这边水下是墨鱼老窝。”
船头转向,他们再次下网。
但这一次渔网收货就少了。
乌贼群受惊,已经四处逃窜了。
后面他们继续转,又碰上一个滑皮虾群,里面的虾不算多,一网只捞上来几十斤,大胆觉得挺满足了。
他们这边不是丰产渔场,海里的鱼虾蟹不多,所以社员们赚的工分也不多。
如果一次出海能捞上个几千斤鱼,哪怕鱼一毛钱一斤那也是几百块,生产队也就富裕了。
实际上他们一艘船出海一趟能捞个二三百斤的鱼虾已经了不起了。
大胆看看天色,然后汇合另一艘渔船开始返程。
两艘渔船靠近他问道:“你们今天收了多少货?”
船上的王祥清喊道:“还行,碰上一群海鲈鱼在搬家,下去一网上来得有七八十斤,另外弄到几回白姑子,估计也能有个七八十斤。”
“没碰到墨鱼?”
“没,但捞到了一些鱿鱼。”
王忆一听精神振奋:“有鱿鱼?鱿鱼好呀,留下两条带我那里去,我给你们做铁板鱿鱼吃!”
“铁拌鱿鱼是啥?”王东峰茫然,“铁还能拌鱿鱼吃吗?”
王忆笑:“是铁板不是铁拌!行了,你们到时候吃就行了,味道很不错的。”
他当时在市场买了许多成品菜调料,其中最多的是酸菜鱼、椒麻鱼的料,另外也有铁板鱿鱼酱料。
本来疲惫不堪的众人顿时来了精神:“行,今晚又有好饭吃了。”
他们是掐着时间返程的。
看到天涯岛的时候,天色已经临近傍晚,艳阳化为夕阳缓缓西斜,橙红的阳光照在海上,海水瑟瑟半片红。
海水潋滟起波澜,斜阳孤影漂水上。
渔船慢慢悠悠的回返,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余晖洒在水里水是橙色、撒在岛上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