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生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摇晃不休的画面就像是郑焕的内心，而那模糊的光影就是他那如同泡影一般脆弱而美丽的爱情。
镜头跟随着万年，穿过一道道楼梯，穿过一排排汽车，他拉住栏杆，像是滑行一样来到了自己的车旁。
万年的手用力扒着栏杆，白皙的手上青筋暴起。
黑色的吉普车冲出了停车场，万年坐在驾驶座上，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除了前方的那个目标，除了未来的那个女孩，似乎没有什么能让他再动容。
不过，他的决定，总是要来的晚一些。
“卡，换车。”
万年下车，眼睛还是刚才的那个状态，有点直楞，不像平时那样灵活。
“可以吗？”孔生问道。
表演是骗不了人的，只要你真实的展现出了某种情绪，那你的心理势必会受到相应的影响。表现出悲伤，眼睛就会发酸。表现出愤怒，身体就会颤抖。
体验也好，表现也好，一个是通过情绪来控制身体，另一个则是通过身体来表现情绪。
看似相反，但其实殊途同归。
万年摇摇头，额头的汗水这才落下来，“没事，我擦擦汗就可以了。”
“好，准备开拍。”
拖车上，同款的吉普车已经被卸掉了轮子，准备开始拍摄。车内的景象由拖车上的摄影机拍摄，车外的场景则交由专业的司机来驾驶，保证安全。
当然，这也是万年这个怂人的要求。
车上，万年的眼神又变成了刚才的那个状态，直直的看着前方，眼中似有期待，似有担忧。
摄影机就在侧前方定格着，镜头对准了万年的脸。
车辆启动，万年装作驾驶的样子，面无表情，一声不吭，但是脸上的肌肉却在隐隐跳动着。
表面上看平静无波，甚至有些面瘫的样子，但实际上，万年整个人的身体都紧绷着，一身的力气都收束在了一起，抑制着自己的表情，抑制站着身体的颤抖，死撑着不让自己表现出半分的期待或是担忧。
迷茫，愤怒，焦急，悲伤，心理纠结无比，但脸上却又不能表现出分毫。感情压抑着，内敛着，像是火焰一般在体内灼烧着。
红灯，红灯，一个又一个的红灯，一次又一次的等待。
每次遇到红灯，万年的手都收紧了一分，裸露在外的小臂之上，青筋与肌肉慢慢暴起。
可笑的是，上次这样，他是为了保护那个少女，不让她在摇晃的公交车上被撞来撞去。而这一次，他居然是为了追回少女。
两次之间隔了整整六年，人会成长，感情会流逝，而心也会因为受伤或是邂逅而改变。
他害怕着，却又期待着，驾着黑色的马，缓缓驶向了爱情与青春的终点。
终于，他到达了目的地，看到的却是崔泽跟德善两人对视。
到这里，郑焕知道，自己的爱情就这样无疾而终了。
镜头对准了失魂落魄的万年，背景则是四目相对，脸上带着笑意的两人。
他十分随意，但又十分庄重的向前走着，双臂挺得笔直，像是平时的正步。但双腿却是摇摇晃晃，肌肉里的每一份力气似乎都被刚才的情形所抽干。
郑焕早就深深的陷入了爱情之中，只是他太年轻，也太幼稚，自以为可以用爱情来换取友情。但殊不知，爱情从来就是两个人的事情，不需要在意别人，也没必要去在意别人。
善宇跟德馨的爱情，善宇母亲跟阿泽父亲的爱情，都是这样。
万年失魂落魄的向外走着，眼神里却没有悲意，只是无比的平静，无比的清明。
虽然，他在自白中把自己迟到的原因归结在了缘分跟红绿灯上，但是，他其实早就明白，自己爱情失败的原因并不是别的，只因为自己的懦弱跟犹豫。
在雨中，郑焕从广播之中知道了崔泽放弃了自己重要的棋赛。而原因也很简单，比起棋赛，还是德善对他来说更重要。
围棋讲究取舍之道，当取则取，若是犹豫，则满盘皆输。
崔泽取了，所以他赢下了德善的爱情。
而自己却舍弃了，所以，自己只能是爱情的失败者。
万年轻轻放开了方向盘，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眼中虽有泪水，但是却没有几分悲意。
“缘分，或是时机，并不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这种所谓的偶然，都是由无数的盼望，无数的选择，以及无数的努力所创造出的奇迹瞬间。
只有毫不迟疑，当机立断，才能创造出正确的时机跟缘分。
那个家伙比我更恳切，我当初应当鼓起更大的勇气。
搞怪的不是红绿灯，也不是缘分或是时机，而是我数不尽的犹豫。”
第177章 再见，初恋（求订阅）
五月的清晨，寒气早已褪去，摄影棚中更是人人穿着夏装。
几个月过去，再见1990的拍摄也接近了尾声。
恍惚之间，万年甚至感觉，时间开始逆向流动。从冬季的情窦初开，到春日的恋情终结，最终倒流回了1990年的夏天。
德善还在为了参加亚运会的开幕式而努力训练，郑焕他们几人也还是那几个聚在崔泽房间里看电影的孩子，彼此之间亲密无间，不见丝毫的嫌隙。
大家都还是朋友，纯粹的友情，纯粹的美好，关于青春回忆的一切都在那间满是阳光的小房间里氤氲着，空气里满是阳光的气息，温暖而又柔和。
在不同于胡同布景的另一处摄影棚之中，万年正在跟于飞鸿闲聊着。
于阿姨这次前来是准备客串出演成年之后的德善，而扮演成年之后崔泽的扮演者潘岳明，此时正在跟孔生闲聊。
“您那电影怎么样了？”
“拍完了，去年十月开拍的，现在已经在后期制作了。”于阿姨很兴奋的样子，不管如何，她的梦想总算是实现了。不管是好或坏，总归是解决了一桩心事。
“什么时候上映？”万年问道，青年影视这边是预定在九月上线剑雨，明年一月上线猎凶风河谷。虽然这两部电影不怵于阿姨那部爱有来生，但是提前问一下总是好的。
“估计是八月份，现在已经在制作拷贝了。”
八月份，这是要跟哈利波特拼啊。
“要不，您也跟我们一块儿去国外卖片去？兴许还能卖不少钱呢。”
陈倩蓉前段时间已经通知万年跟万倩俩人准备一下，五月中旬要奔戛纳卖片去，争取在剑雨上映之前靠着海外版权回收一点成本。
现在的武侠电影实在不太好卖，好片也不一定能拿高票房。若是能在海外卖点版权，总归是能降低回本压力的。
“我得跟华艺那边商量一下，毕竟制作公司是华艺。”于阿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正常啊，我估计华艺应该也不会拒绝。”万年说道，“靠着海外版权回本这种事情大家都在做，我估计华艺肯定也想着去戛纳那边卖版权呢。”
这几年的几部大片里，海外版权费用占总收入的比重十分之大。爱有来生这样回本压力巨大的电影，华艺肯定不会觉得单凭借国内票房就能回本。
只能说，人家也不都是傻子，咱能想出来的渠道，人家不一定就不知道。
青年影视这边也就是靠着一点前知跟创意才能发展的如此之快，若是把天下英雄都当成狗熊，那你要么是行业第一巨头，要么就是一个即将破产的小公司。
“别聊了，该开始了。”老潘走过来说道，“导演那边都准备好了。”
“咱俩用对词吗？”于阿姨笑道。
“这种简单的戏有什么好对的，直接来吧。”老潘意外的很豪爽，以前万年以为他是许仙，这么一接触才知道，他更像是一个披着段誉皮的乔峰，逮谁跟谁当朋友。
人缘确实很好。
于飞鸿跟潘岳明坐在沙发上，对着摄影机作接受采访状。
其实，这些剧情的作用也是为了让观众们自觉的参与进猜老公的游戏中，跟1997里将十年前跟十年后交错剪辑的目的一样。
而且，编剧非常缺德的在剧情的半中腰对老公的性格进行了改变。
最开始，未来德善的老公是跟郑焕一样的性格，喜欢吐槽跟嘲笑德善。但是，到了后期，老公的人设开始向着崔泽接近，言语之间表现出了一股莫名的羞涩跟天真。
缺德！
不过挺好用，所以万年还是保留下了这个环节。
而且，这个环节还能在未来播出的时候作为一个宣传活动来用，具体的用法未来再说，这里就不解释了。
“咔，我宣布，再见1990，拍摄完毕！”孔生兴奋的说道。
其实，万年他们的戏在前几天就拍完了，这几天主要就是为了等于阿姨跟老潘过来。要不然，估计剧组早都解散了。
“于阿姨，辛苦了。”万年从桌上拿起准备好的花送了上去。
本来他觉得没什么必要，但是青年影视那边给每个演员都准备了花，不送也是浪费。
于飞鸿笑着接过了花束，一旁的老潘开玩笑道，“我的呢？”
万年指了指桌上，“那儿呢！”
“你怎么不给我拿过来啊，收花收花，得有人送过来才行啊。”
万年笑道，“成，姐，给潘叔叔把花拿过来，白的那一束啊。”
“你小子，杀青有送白花的吗？”潘岳明笑骂道。
“他开玩笑呢，根本没有白花。”
旁边，一束包好的花递了过来，但声音却不像是万倩。
万年偷瞄了一样，只见舒倡手里捧着花，正在满脸笑容的跟潘岳明说话。
寒暄一会儿之后，于飞鸿跟潘岳明离开，只剩下万年跟舒倡还留在原地。
“结束了啊。”
万年笑道，“三个多月了，也该结束了吧。”
舒倡沉默了一会儿，她的脸正对着前方的光，让人看不清表情，“是吗？”
“确实，是到了结束的时候了。”
万年挠挠头，“现在可以听我说完那些话了吗？”
“我要是说，不可以呢？”舒倡转过头来，忽然笑着说道。
“那我也要说出来，”万年缓缓说道，“我不会像郑焕那样一直拖下去。”
“又是这种比喻。”
舒倡喃喃道，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在你说之前，我能再提一个要求吗？”
“什么要求？”
“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看电影的那个电影院吗？”
万年点点头，慢慢说道，“记得。”
“今天下午有空吗？我想再看一场电影。”
万年沉默了下来，他有点不太习惯现在的样子。她生气也好，哭泣也好，冰冷也好，万年都有准备。但是，现在这个样子，这个平静无比，面带笑容的样子，他真的找不到任何应对方式。
想了想，万年说道，“好啊，还是那个电影院，下午三点见面如何？奶茶店里。”
舒倡认真的点点头，“我会按时到的。”
刚开始有点名气的时候，万年还挺骄傲，感觉自己走在街上都会被人认出来。虽然表面上很烦那些人，但是心里还是很兴奋。
不过，后来他发现，大多数人即便是认出他，也不过是会心一笑，然后该干嘛干嘛。
因此，他也就慢慢释然了。
外出的时候也不再帽子墨镜戴一脸，生怕被别人看出来。
大家都是看客，不会有那么多兴奋且过激的所谓粉丝。
至少，现在的万年还没有。
坐在奶茶店门口的树荫下，万年手里端着一杯柠檬水，一边喝，一边想些有的没的。
眼睛一抬，他发现，自己要等的人已经来了。
没有什么特别的打扮，还是那个样子：淡妆，长裙，夹克，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意。
“来了？”
“来了，票买好了吗？”
“买好了，三点半的蜘蛛侠。”
“那，走吧！”舒倡笑道。
万年笑了笑，没说什么。
两人就这么进了电影院，当初很大的电影院，此时却变得有些狭小破旧。走廊上的海报似乎很久没换过了，还是几年前的天下无贼。
这部电影里，索尼非常坑人的给小蜘蛛安排了三个敌人：老对手毒液、沙人，还有自己的老朋友，接受了绿魔改造的哈利奥斯本。
除了敌人之外，彼得跟玛丽简的感情也出现了问题。
玛丽简跟哈利出现暧昧，而被毒液寄生的彼得则勾搭上了自己的同学格温斯黛西。
他的生活再度变得一团乱麻。
两个半小时后，两人从电影院里走了出来。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残阳的光辉在地面上铺展开来，昏黄的阳光跟角落的青苔混杂在一起，交织而成的阴影缓缓流动着，像是带着色彩的风，寒冷而又温暖。
“看来，今天的时间选择不太正确啊。”舒倡笑道。
万年想了想，也笑道，“是啊，有点太早了。”
“前两次都是太阳下山之后才结束的，这次，是有点早。”
舒倡转过头来，“我的要求说完了，接下来，该你说了。”
万年刚要开口，舒倡却又自顾自的说起来，“其实，我也有事情要说。”
“什么事情？”
舒倡忽然笑了笑，“我要跟你分手！”
万年突然愣了一下，半晌才开口说道，“是吗？我还不知道呢。”
“是啊，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你。”舒倡抬起了下巴，像是个骄傲的小猫一般，“我早就不喜欢你了，当初只是感觉到了，所以才表白。现在没感觉，自然要分手咯！”
万年笑了笑，一直缩着的后背慢慢直了起来，“是吗？那，谢谢你，曾经喜欢过我。”
“是啊，曾经，现在早就不是了。”舒倡认真的说道，“一定要记住，是我甩了你，不要搞混了！”
万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之前打好的腹稿跟计划，在此时似乎都派不上用场。
“你以前，说你不是罗真，遇到爱的时候一定会主动追上去。我也说，我不是张珊，不会觉得自己配不上谁。”
舒倡笑着说道，“我现在还是那样想的，想法一直没改变过。”
万年后退了两步，想要说些什么，但又觉得，不管说什么，都是对她此时勇气的嘲讽。只能轻轻摆了摆手，然后转身离去。
背后，如同骄傲小猫一般昂着头的少女轻轻低下了头，残阳的光辉之下，似有亮闪闪的宝石自脸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