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恭敬道，“蔡老师好，我叫万年。”
这回，陈倩蓉也算是下了血本，给万年请来的这位老师，正是这段时间来京城演出的蔡正任。
今年七月份，蔡正任先生在京城梅兰芳大剧院演出昆剧《班昭》。陈倩蓉也是听说了这件事，于是就把老先生给请了过来，让他给万年指点指点。
这位老爷子虽然工小生，但是从业多年，对青衣的演法也是了如指掌，指导一个初学者没啥问题，甚至有点大材小用的意思。
蔡老爷子年过六十，但身体硬朗。过段时间，听说还要在天蟾大舞台演出绝迹舞台近二十年的昆剧《铁冠图·撞钟分宫》。
老人笑眯眯的走进练舞室，四处看了看道，“你们这边的设施还挺齐全。”
蔡老师工小生出身，嗓音清亮厚实，听不出一丝老态。
陈倩蓉笑道，“公司简陋，蔡老师见笑了。”
“你就是万年？”老爷子上下打量了万年一番，年轻人身材高挑纤细，面相俊雅，“年少有为啊，这么年轻，就是电影明星了。”
万年摸摸后脑勺，傻笑了两声，也没敢接话。
蔡正任的履历可传奇的很，二十岁就能参加给太祖的昆曲演出。要是换到华娱文里，那得是出道就拿奥斯卡影帝，一般人根本没法比。
蔡正任又问，“有基础吗？”
万年老实回答道，“没学过，以前学过舞蹈，没学过昆曲。”
“我听你妈说，你这次是电影里的角色会唱昆曲？”
“对，角色叫白小年，工青衣。”
蔡正任点点头，“我工小生，按理说，这专业不太对口。这么着吧，我就教你些青衣基本的身段跟唱腔，你好好练练。要是之后还想学，我给你找个工青衣的学生，你再往深里学一段时间。”
说罢，他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给万年开始掰扯今天的讲课内容。
凡是唱昆曲的，几乎没有不会牡丹亭跟长生殿的。
今天，蔡正任教万年的，就是长生殿里头的第四回 ：春睡。
这段戏讲的是，某个春天的早晨，杨玉环起床洗漱完还有点困，于是就睡了个回笼觉。
俗话说，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这样的事情，在大家身上也时有发生。杨贵妃虽然是四大美人之一，但也不免被睡魔所扰。
剧情虽然简单，但是越简单，演起来反倒是越困难。就跟陈小二吃面条似的，人家蹲在那儿表演，看上去就是哧溜哧溜的吃面条。要是小鲜肉蹲那儿，他就是表演的再用力，演出来的顶多也就是个超市倒闭大甩卖的时候，扔在门口的破人体模特，手里还端着一个破碗。
想象一下，如果是你，如要如何表现丰腴慵懒春睡中的杨妃？演的好了就是杨贵妃，演不好就是憨憨冬眠的胖熊。
“跟着我学。”蔡正任理理空气水袖，吟道，“梦回初，春透了，人倦懒梳理。”
边吟边把双手合在脸颊的两侧，手指微动，妩媚勾人。
莲步轻移之间，双手搭在身体两侧，款款而行。左挪步时身体侧向左，上右脚，上半身重心前移，腰胯则留在右。待右脚跟上时，身体重心又向左，下沉重心又转身。几步之间，一个身体柔弱无骨，行走间摇曳生姿的杨妃就来到了眼前。
“昨宵侍寝西宫，未免云娇雨怯。”面色娇羞窃喜间，就把慵懒春睡的缘由给交代了出来。
一句吟完，蔡正任道，“来，你试试。”
万年也没托大，直接唱腔动作连着上，就是学着蔡老师刚才走路的样子来了几步。虽然没那种莲步轻移，婀娜多姿的样子，但也有了几分慵懒娇媚的神韵。
蔡正任看的兴起，又让他带着唱腔来一次。
昆曲虽然叫昆山腔，但这个腔调更多的是表明表演中的唱词的读音特点，而并非是用昆山的方言来唱词。
像是昆山腔，还在头腔时，特別要表达对于入声字要断，对于去声字或有豁腔，对于上声字或有顿腔，阳去声字或有出腔于阴平声字，再上行等把『平上去入』的唱，在头腔出腔时，就要表现出来四声的不同，而且或还明确记于工尺谱上。
所谓的腔，是显示唱法的不同，而不是与土音的依字声行腔有何相关。
都是用普通话来唱，区别就是重音以及拖腔的不同。
不过，说是这么说，但是昆曲的唱腔咿咿呀呀，拖腔跟说话一点不一样。
万年试着唱了一句，除了“梦回初”还在调上之外，剩下的几句全跑调了。
蔡正任也没生气，笑道，“第一次，记不住唱腔也正常。长生殿，我以前也演过，要是有兴趣，可以找一找上昆的一些演出录像看一看。”
上昆，就是沪上昆剧团，蔡正任跟张晋娴的长生殿也是名作，全本十个小时。张晋娴老师一颦一笑之间满满都是杨妃的高贵跟妩媚，可谓是传统美人的典范。
万年点点头，把蔡正任的一些意见记了下来。
临走之前，万年又问，“蔡老师，我这次要演的角色是一个青衣，还是司令官的男宠。以您的眼光来看，这个角色在演的时候需要突出女性化的特征吗？”
在上一世看风声的时候，苏有鹏演的白小年哪里都好，就是女性化的痕迹太重。万年之前听过，梅兰芳先生在台上是绝世美人，在台下则是伟岸丈夫。
那么，白小年在生活里，是应该往美男子的方向演，还是应该往女性化，阴柔的方向演呢？
万年最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这要看你的理解了。”蔡正任答道，“我演许仙，可以综合巾生的潇洒跟穷生的寒酸。但是，有的演员就认为，许仙就该是个巾生。理解不一样，演的也就不一样。”
“所谓戏中求细、细中为戏，理解的透了，你才能掌握准确的人物内心节奏。”
第236章 美好时代
理解透了，就懂了。
说起来很简单，但是做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面对面的人，有时候都理解不了对方的心情。更何况，白小年是一个只存在于文字跟白纸上的角色。
李宁玉跟顾晓梦还能从小说里挖掘他们的关系跟形象，但是白小年不行。
小说里，白小年基本没有太过详细的描写。有关他的描述，可能最突出的一句就是：“白小年既可以说是第四号人物，也可以说是第一号，他是张一挺司令的侍从官、秘书，属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货色，官级不高，副营，但权限可以升及无限。”
然后呢？没了。
看完原著之后，万年反倒是对这个人物更加迷惑了。
若是非要把电影里的白小年跟小说对应起来，那小说中，肥原对一帮风尘女子的描述就刚好符合电影里白小年的遭遇：她们的身子是贱的，可以供人玩笑，名誉也是可以不要的，但命总是要的，不可以开玩笑的。
不过，细想一下，兴许导演压根也没想那么多。
白小年在电影里没想表达什么，影射什么，他就是最开始的死者，一个小丑，一个笑料。
高群树有言：可惜可怜又可悲。
不过，既然接了戏，万年还是想要表达一点东西。龙套都有性格设定呢，白小年这么着也算是个重要角色，总不能就靠着娘娘腔跟炮灰标签演到死吧？
······
卖房子的女人预定八月份播出，同样在去年拍摄完的蜗居，预定的播出时间则是年底十一月份。
这回，青年影视不准备跟央视合作了。主要是这电视剧太冲，太尖锐，想上央视也上不了。
为了拍完蜗居，青年影视还拉来了沪上的文广传媒跟京城的金盾传媒，打定主意要扯虎皮做大旗。有这两号大哥在，估计蜗居也不至于被直接禁播。
这回没花艺参与，周一见的那位老哥自然是也没能参演蜗居。电视剧里饰演小贝的，是再见1990之后，签约到公司里的尹证。
小奶狗嘛，尹证也挺适合，一看就好欺负。
人的名，树的影。
影视公司也是一样，成功的项目多了，自然会有人找上门来合作。
刘姜导演就算是找上门来的人之一。
在壁花少年里，靠着于阿姨的人脉，公司跟黄雷等一众京影老师合作过，而黄雷对于万年的印象也不错，演技过得去。再加上媳妇吹枕头风，自然，在有项目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想起来的就是这个学生家里的影视公司。
所谓人脉就是这样，有需要或者有项目的时候，人家永远第一个想起来的都是自己认识的，有关系的。
刘姜就是在黄雷的介绍之下，带着自己的剧本来到了青年影视，希望能得到投资。
顺带一提，他拿来的剧本，名字叫：媳妇的美好时代。
在拍完即日启程以及岁月之后，刘姜就开始寻思自己的下个项目。正好，手里的本子也完工了，正寻思去哪儿拉投资呢，黄雷那边来了消息，说让他去青年影视试试。
剧本虽然讲的是婆媳关系，讲的是家庭矛盾，但是刘姜很巧妙的用喜剧把这些一看就让人牙疼的矛盾给包装了起来也许这部剧并没有特别的深意，只是家长里短的一个翻版。但它以轻松幽默的方式展现了家庭的亲情。如一杯暖暖的茶，只需握在手中或是轻啜一口，就会感到温暖，还有淡然却悠远的幸福。
一以贯之的喜剧形式，善始善终的故事质量，很不错的剧本。
于是，媳妇的美好时代就这么立项了。
刘姜导演算是一个全才，虽然没孔生那么出彩，但是什么都能导，还都导的不错。黎明之前这样的谍战剧，媳妇的美好时代这样的家庭剧，还有岁月这样的都市情感剧，质量都很不错。
媳妇的美好时代后来还带上了阿拉伯配音卖到了伊拉克，在宰牲节期间播放。换到国内那就是春节档，看来是很受欢迎。
在后来的闲聊中，刘姜透露了自己还在创作一部谍战片，名字还没起好，但是故事的梗概还不错。陈倩蓉一寻思，就把这部电视剧也谈妥了。等美好时代拍完，谍战剧就开始筹备。
期间，刘姜还说想请海青来扮演谍战剧的主角，说他想要拍一部女性角色作为斗争重心的电视剧。陈倩蓉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让他到时候再考虑，免得人家档期有问题。
据说，当年拍黎明之前的时候，刘姜确实想请海青来扮演水手段海平。只是海青那时太火，档期根本对不上。
在谈定投资之后，刘姜也开始了对电视剧的筹备。
拍摄地肯定是在京城，这个没得说。
至于选角，黄雷推荐了自己的两个学生，一个是大本事，另一个则是刚刚出演了青年影视出品电视剧蜗居的海青。
要是没这俩人，余味跟毛豆豆这俩角色可能还真就没那么受欢迎。
另外，青年影视手底下确实没适合这俩角色的演员。要是看年龄的话，老郭跟万倩还适合。但是他们一个人不想演家庭剧，另一个呢，还在话剧圈里晃荡，没那种好本子还不想参加。
再加上黄雷的面子，青年影视就同意了刘姜的要求。
俩人还是同学，在配合上肯定默契。而且都是成名演员，演技也无需担心。
大本事是真的可惜，演技一流，虽然猪八戒演的一般，但是上海滩里的丁力，美好时代里的余味，还有后来永不磨灭的番号里的李大本事，能深沉能搞笑，算是戏路相当广的演员。
可惜！
······
青年影视，总经理办公室。
刘姜正在汇报自己的选角情况，大体上跟上一世没什么差别，没定下的演员，除了渣男毛锋跟土姑娘潘美丽之外，还有诸如余好之类的年轻角色。
毛锋，一个被惯坏了的男人，任性，好色，喜欢女人，见一个爱一个。不愿意负责任。最后娶了农村姑娘潘美丽当媳妇。娶回家了媳妇，却又要花心在外面，还是他媳妇改变了他。
相比较于琼瑶剧里以爱情跟理想为借口而渣的男人们，毛锋的优点大概就是坦坦荡荡。
正所谓，君子坦荡荡，毛锋就是那种敢出门对着大街上的行人喊：我就是花心，我就是喜新厌旧的那种人。
“你是说，想让小年试试毛锋？”陈倩蓉问道。
刘姜点点头，“我觉得他的形象很好啊，而且年纪也适合。我本子里，毛锋就是家里的小儿子，比豆豆小五六岁，从小娇生惯养，挺有意思的一个角色。”
“那你直接定下来不就行了吗？还有什么问题？”
刘姜讪笑道，“还有个演员，也想要这个角色。”
“谁？”
“荣兴达李总的儿子，叫林升。”
“林升？”陈倩蓉想了想，但奈何这老哥确实没什么突出的作品，脑海里的名字跟形象总是对不上。
说起林升，也是很悲催的一个人。
自己是影视公司太子爷，老妈还是捧出过陈昆、周逊的李晓婉，他的干妈李绍虹导演的《大明宫词》、《橘子红了》等剧好评如潮。不缺资源的林升这么些年就是不温不火，没有什么大的水花。
后来，林升与张君宁、胡哥、朱玉辰被评为内地新四大小生。至于这个四大小生的名头嘛，“跟科比合砍83分”的含金量差不多。
“荣兴达李总的儿子，他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咱们这个本子，说想演。”
刘姜也有点不好意思，这两边都不好得罪，一边是金主，另一边也是京城里的老字号，得罪哪边都不好过。
“你的意思是，让他们都来试镜看看？”陈倩蓉也觉得有点膈应，她不是那种喜欢跟人结仇的性子，要是没啥冲突，这个角色给出去也没问题。
只是，这次要演这个角色的是自己儿子，而要抢角色的是荣兴达的亲儿子。
这就有点难办。
荣兴达现在借着红楼梦的势头，有点死灰复燃的意思。就算荣兴达没救了，李绍虹也还是京圈里头的大人物，人脉广得很。唐突得罪那边，也没什么必要。
刘姜点点头，“试镜也就是走个流程，让他们有个台阶下。”
“行吧，过几天别的角色不也要试镜吗？让他们一块儿来吧。”陈倩蓉点点头。
第237章 稀罕事
下午，百花胡同。
一声声婉转细腻的行腔从一处四合院里飘了出来，几个在胡同口的老爷子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