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着头，不敢跟他们对视，害怕一抬头，自己看见的就是吕受益那张笑眯眯的脸。
那张脸在脑海里笑着，问着，痛嚎着，最后化作天花板上的钟摆，左右摇摆，冰冷···
“唔···”
走到楼梯尽头，万年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声呜咽。
他转头，楼梯上，张宇在那里坐着，蜷缩成一团，手里拿着一颗橘子。
张宇整个人都在颤抖，他抬头，泪水滑落，毫无声息。他拿起一瓣橘子，大口咬进嘴里。没有对白，没有动作，眼泪慢慢落下，又跟橘子混在一起，被他吞进肚子里。
“···”
万年合了下眼，缓缓转身。身后，呜咽声还未停止，依旧在走廊中，在灰白色的天空下回转，越来越远···
他离开，有点胖的身影，在此时却像是秋日里的枯叶，枯败，无依。
“卡，过！”
文木野从拐角探出头来，“年哥，老板娘杀青了，咱用停工慰劳一下吗？”
万年转过头，脱下那件厚厚的西装外套，摇摇头，“不用，反正她也不走，等到时候跟剧组一块杀青就行。”
庆祝？有啥好庆祝的？
你老板我白天演戏，晚上三陪，该慰劳的是我好吧？
······
迦梨宇迦，在印度神话中跟末日是一个意思。
而今年的国内影市，似乎也落入了争斗时，毫无向上发展的势头。
春节档结束之后，影市一直毫无起色。即便是中间有《无名之辈》、《美国队长3》这样的电影，热度却还是一般般。
7月8日，8部国产片扎堆上映，拉开了2016年暑期档的序幕。
《寒战2》以3亿的首周票房，领先于同期作品，顺利拿下当周票房榜冠军。影片的娱乐性十足，既有悬念又有动作场面，且节奏十分的明快，再加上极为强势的宣传，拿下票房冠军毫不意外。但成也悬念败也悬念，编剧对于故事的吊诡设计，反倒是凭空添出不少的破绽，影响了剧情的合理性。
《大圣归来》之后，不少从业者都将“多少年磨一剑”作为宣传噱头，今年也不例外。号称制作历时12年的国产动画电影《大鱼海棠》不负众望，取得了首周三天破两亿的好成绩。与票房相对的，则是观众对那弱智剧情的吐槽，
“十二年的制作，完美了画面，弱智了故事。”
“你拒绝的可是一个天神的爱啊，呕！”
“真心想请主创踏下心来、不虚荣不浮躁不为争名逐利的好好做一部动画，或许就不会过不去那么道坎，一下耗了十几年。”
与这两部剧情被无尽吐槽的电影相比，上映之前无人看好的《七月与安生》反倒是成了黑马，靠着暑期档的学生以及不错的质量，三天拿下了1。9亿票房。
“于飞鸿把女性之间的情谊拍得很动人，这在我个人观影经验里几乎没有过。我也没看过安妮宝贝的书，看完电影很想找原著来看看。”
“国产青春片最怕不痛不痒、无病呻吟，这一部算是惊喜。周东雨的劲儿到位了，可能是最好的一次表演。宋依一如既往的惊喜，当年《一枝梅》的千面美人就尽显演技，这次更是大突破。影后有望啊，两人都是！”
“大大超出预期！能让所有的演员把那些矫情的不像人话的台词说的那么自然导演实在太厉害了，而且这个片子完全没有国产片的那种土气，所以说青春片还是得看女导演的，矮大紧滚出电影圈！”
第680章 穷病
这两年观众对青春片的容忍度似乎已经到了极限，《致青春》、《匆匆那年》的爆火，与其说是真正的触碰到了观众的怀旧情感，不如说是碰上了市场蓝海。顺带着还有主创的光环，所以才能有个不赖的成绩。
去年《同桌的你》大崩，今年的《睡在我上铺的兄弟》票房不过亿，种种迹象似乎都表明，如今的影迷对那种打架堕胎玩儿矫情的青春片忍耐度已经到了极限。
是故，《七月与安生》在上映之前并不被看好。
因为完全没有突出的地方。
你看看，改编自著名网络作家的青春小说，女主角是两位青春片出身的人气小花，双女主角设定，主题还是闺蜜三角恋···
怎么看都是《小时代》的撕逼套路，谁看呐？
唯一有亮点的，或许是拿过圣塞导演奖，作品质量一直不错的导演于飞鸿。
但也没啥威胁性，老谋子都跌落神坛了，你于飞鸿还想翻天？
要是在去年，靠着票补，公司能把《七月与安生》做到十个亿。
今年不行了，《叶问3》被上头问责，几个制片巨头也不敢玩儿票补这一手，这才导致今年影市的大降温。
前两年的烈火烹油，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票补这一变相宣传手段的存在，40块钱的票，9。9到手，肯定能吸引大量的影迷。
今年没了票补，舍得花40块钱看电影的观众，势必还是会根据口碑和质量去选择作品，影院的排片也更加倾向好口碑的项目。
就比如暑期档，7月8日，8部国产片同时上映，排片上，演员阵容最豪华的《寒战2》排片量最大；因为《大圣归来》的出现，院线对国产动画信心大增，《大鱼海棠》排在第二；《七月与安生》排在第三，只拿到15％的排片。
而上映三天之后，《寒战2》口碑略有下降，但总体好评，依旧占据最多的排片。
被挤下去的，是《大鱼海棠》，极为弱智的剧情完全配不上精美的画面和音乐，看过的观众，有一个算一个，出影院大门的时候都得骂一句“弱智剧情”。口碑下跌，上座率下降，排片自然也得拱手让人。
而《七月与安生》则凭借不错的口碑，双女主角势均力敌的演技和人气，以及圣塞最佳导演的号召力，排片量达到了30％。
历史上，《七月与安生》在九月档上映。也是很有创意，这种题材不在暑期档，而去国庆档，是想让学生旷课去看电影？
如今，公司就是瞅准了暑期档的热度。
讲真，这种题材，还就适合在暑期档上映，对手烂，那我就好。更何况，电影的质量不差，虽然也有些矫情的台词，但总归是没往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泪流满面的路子上走，看起来没那么膈应。
总而言之，《七月与安生》算是成了暑期档的一匹黑马，从演员人气到票房数字都是一路扬升，不见下落势头。
宋依还没啥感觉，她的路一直在上升，从客串电影，到电视剧配角，到青春片独挑大梁，最后到双女主角对戏，有明显的人气上升曲线。
周东雨不一样，她算是出道即巅峰，然后就在烂片海洋里头打转。若不是《七月与安生》成功，估计质疑她演技的言论又得出来。
她有演技吗？
自然是有的。
周东雨其实跟刘叶很像，有演技，但没到某种高度。她表现出色的电影，角色都很相似，都是那种倔强、清纯的类型。在同类型角色中出彩，扔到别的戏里头，妥妥的出戏。
尤其是古装剧，哎呦，那个造型，辣眼睛···
这就叫戏路窄，很难办。主要是她形象在那儿摆着，不像章子仪、巩皇那么戏路宽广，样子就是小家碧玉，邻家少女，很难突破自己的角色。
······
蓝鲸，夜晚。
剧组在服装厂车间里头忙碌着，这边有不少老厂房，拍戏简直不要太方便。
吕受益死后，程勇决定重新卖药，不再让病人受到折磨。
市场上再度出现假药，警方加大了搜查力度。于是，被通缉的张长林找到了程勇，用报警来敲诈他，程勇就给了他钱，让他安安静静的跑路。
“各部门准备，开始！”
文木野一声令下，灯光亮起，摄影机横摇，万年低着头，从厂子大门里走了出来。
掏出钥匙，发动引擎，大灯一亮，却发现车前头戳着一道黑影。
王艳辉两手插袋，眉目间遮着浓重的阴影，看不清眉眼。
他慢慢悠悠踱步过来，随即身子一斜，靠在了车窗上。
车门的黑影刚好遮住眼睛，露出的半张脸上，表情收敛，带着股数九寒天的阴冷气。
紧跟着嘴角一扯，顺势低头，那张阴冷诡异的脸上就绽开一个和善的笑。
只见他笑眯眯开口道，“程老板？”
一句话，貌似温和忠厚，细品却带着股血腥味儿。
这就叫实力派。
“卡，过！”
剧组收拾东西就往场子里头跑，这场戏没意思，后边才带劲呢！
“快快，准备好，开始！”
“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要是被抓了，你也得倒霉。”
王艳辉后仰着坐在沙发上，右手夹着根烟，没点，见万年拿着钱过来，这才抬起身子，笑道，“对吧？”
“你要二十万，这是三十万。”
万年连看都没看他，眼睛朝着窗外的车间，远远放空，“药的事情，烂在肚子里！”
“···”
王艳辉怔了一下，很微妙的笑笑，“哎，听说你这次不挣钱？”
万年回到办公桌后，点起一根烟，在烟雾缭绕中望了他一眼。
“挺仗义啊。”
王艳辉摸摸黑色塑料袋，里边装满了钱，笑道，“不过，哥得劝你两句，我卖药这么多年，发现这世上只有一种病。”
“···”
万年闻言，转头望着他，顿时带了一丝嘲讽。
王艳辉又笑，眼睛转来转去，黑漆漆的眼眸，在昏黄的灯光下，竟带上了几分野兽一般，凶猛的棕黄，
那双眸子在万年身上转了一圈，又放在了面前的袋子上，似笑非笑道，”穷病！”
就这一下，全场都有点头皮发麻。极高的台词功底，再配上那眼神，那似笑非笑的神态，说他是什么犯罪分子绝对有人信。
“听哥一句话，”话音一转，毒蛇一般的嗓音却又变得温厚，像是个长辈在规劝不听话的孩子，“这种病你没法治啊，你也治不过来。算了吧！”
“说完了吗？”
万年直直盯着他，就那么干脆，不带半分的挣扎跟执念，不为所动。
“呵···”
王艳辉怔了一下，随即又笑，带着几分赞许，几分嘲弄的看着他，叹口气道，“保重！”
“卡，过！”
文木野猛拍着巴掌，大声叫好。
围观的剧组人员还有老板家属也是啧啧称奇，小声的议论着。
王艳辉肯定是狠角色，大家都看得出来。貌似忠厚，实则腹黑，身子里，话语间像是盘着条毒蛇，说话温温柔柔，但就是让人觉得不舒服。
万年，就得细品一下。第一层，是面瘫；第二层，是鄙视；到了第三层，那就是执着坚硬，不为所动。
······
一般来说，有这种名言警句的角色，大都是flag立满身的。
润哥比较特殊，他说完很润跟加钱之后，师弟拔了flag，顺势上天。
《药神》这里也是一样，名言说出口，命运不由人。
张长林还没来得及跑路，就被警察在小旅馆里抓了个正着。
“药谁卖的？”
“不知道。”
“你越是早交代，越有可能争取减刑。”
“给我根烟。”
警察过来，给王艳辉点上，又问，“现在知道了吗？是谁？”
“我！”
王艳辉吞云吐雾，双肩紧缩着，谨小慎微，却又带着莫名的笑。
“你糊弄鬼呢？跑了半年多了，怎么卖的药？”
“确实不是我。”王艳辉笑得更盛。
“你不要脸是吧，卖假药害人，你嚣张什么！”
王艳辉满脸的委屈，“我害谁了？这两年，我救的白血病人，没有一千也有五百吧？这也算是行善积德了吧？”
“你说，对吧？”
话音渐落，他疯狂的笑着，令人不寒而栗。
第681章 白马
小黄毛死了，死在了决定回家看父母之前，死在了保护程勇的路上。
印度的官司也输掉了，药厂不能再生产格列宁，程勇决定用原价购买，并说，这是最后一次了。
一般来说，文艺作品里说出“干完这票我就移民去加拿大”、“打完仗就回老家结婚”这种flag之后，甭管是喜剧还是悲剧，都得出点幺蛾子。
程勇也不例外，在运货之时，他被警察当场抓获。
夜晚，剧组在大厂区一个巷子口集结，面包车停在中间，万年闭目养神，酝酿着情绪。
另一边，副导演正在跟几个客串警察的演员讲戏，“大家听好啊，等会你们就使劲按住他，别不敢用劲儿。咱们拍的就是真实，要是有穿帮，还得继续来，大家争取一条过！”
“明白！”
“好嘞！”
客串警察的演员紧张，客串病人的演员反倒是很悠闲。
他们没啥正脸戏份，拿药，走人，被抓，一气呵成。
转眼间，众人准备完毕，文木野还是事无巨细的检查了一圈，见一切妥当，这才开拍。
这场戏讲的是程勇给众人送药，结果被警察伏击。
“摄影OK！”
“灯光OK！”
“开始！”
万年戴着帽子，浓重的阴影遮住了整张脸，表情凝重。
他一把从车上下来，搬动一箱又一箱的药，递给身后不断叫着“勇哥”的病人。
忽而巷子里灯光一亮，警铃大作，“警察，所有人都别动！”
万年猛地转过头，“还愣着干嘛，快跑！”
众人四散，万年把车横着停在巷子里，挡住了警车。
“警察，别动，下车！”
在一声厉过一声的吼叫中，镜头死死盯住万年。
只见他缓缓开门，从车上下来。眼睛没看身边的警察，也没关心他们到底说什么，只是看着巷子尽头，那几个抱着箱子，跑的歪七扭八的身影。
“···”
文木野看着监视器里的那张脸，感觉说不出的别扭。没有害怕，没有不安，反倒是十分的，安详。
程勇现在已经是破釜沉舟之势，即便是赔本，即便是不安全，他也要卖药，也要救命。
现在的程勇，关注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患者能不能拿到药。
而当病人们都在自己的掩护下逃离之后，他还能是什么表情？
只能是安详，放心。
冲上来的警察抡圆胳膊，用力的把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