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些青铜器，江阳有了一个保证自己不会买到真品的方法。
那就是要买疑点最多的那件。
摊子上的部分青铜器根本就是博物馆名器的仿制品，四羊方尊、妇好鸮尊这些仿制品大大方方的摆在摊位上。
这些都是系统禁止购买的类型。
嗯？
江阳在一尊豆器的底部上摸到了凹凸不平的划线。
江阳小心地将豆器翻过来，用手电筒一照。
果然，豆器的底部刻着铭文。
江阳本科的时候学过出土文献的课，也选修过《说文解字》的导读课，对于甲骨文、金文、小篆他倒是不陌生。
江阳从铭文的右上角开始释读，解了五六个字后，脸色突然古怪了起来。
这篇铭文根本连不起来。
铭文的字刻的歪歪扭扭，每一个字都能释读出来，但连起来却狗屁不通。
江阳又把豆器翻了过来，用手电筒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是件品相很好的错金云纹豆。
但江阳也仅仅知道这青铜器叫豆，上面的纹样是错金云纹，至于真不真，他还真是看不出。
不过错乱的铭文倒是给了他信心。
真品青铜器怎么可能会刻不成章的铭文？
这次打眼任务稳了！
古文字教材上的许慎、郭沫若、李学勤、裘锡圭、李零不由得点了个赞！
江阳不免喜形于色，摊主看在眼里，心里乐开了花。
来了一只肥羊！
江阳说道：“老板，这件东西划个价吧。”
他是故意露出喜色，好让老板满天忽悠他，只要能砍到六十万，那就行了。
摊主看了看江阳手里的豆器，沉声说道：“战国青铜器，我刚收上来的，传世真品。一百万可以匀给你。”
江阳还没出声，老王忍不住说道：“你还真敢开口，你这长得像痰盂的玩意值这么多？”
江阳听了差点笑岔气。
豆这器具，形象同金文的“豆”字很像，上下细长，中间圆鼓，老王说他像痰盂，倒也有那么点像。
摊主看着自带绿色荧光的老王，瓮声瓮气道：“小伙子不是行里人吧。这古玩啊，就是这么的。”
摊主见两人年龄都不大，身上书卷气也没褪去，不禁有几分轻视。
“三十万。”江阳还了一口价。
摊主面露难色，但心底却是狂喜。
这东西他一万收来的，因为收上来的时候渠道说是高仿，所以花了不少钱。
“九十万。就当是交个朋友。”
江阳吐了几个字：“四十万，各退一步。”
摊主犹豫了一下，说道：“八十五万。”
“五十五万。”
“这。。。”
江阳径直站起来，说道：“老王，走了，去别家吧。”
摊主急的也站了起来，“哎哎哎，小兄弟等等，六十万，我稍微赚点薄利。”
这种古玩行里的砍价摊主最熟悉，虽然摊主嘴上喊着亏了，其实却是大赚。
年轻客户，其实最容易吃药，面对这些买家，摊主显得很有经验。
明明是赚了大钱，摊主却装得被江阳捡了大漏一样。
“成。”
“哎，小兄弟您是转账还是刷卡？我给你包起来吧。”
江阳用手机银行转了账，然后等着摊主给豆器打包。
江阳心里也是按奈不住喜悦。
这次买赝品，不多不少刚好到六十万。
等会找个地方去结算下奖励，这六十万就算是我江阳的了！
看着江阳和摊主欠货两清，老王用手肘捅了捅这位荣阳斋少当家。
“小阳，这不会是真的吧？不是说现在买卖青铜器是犯法的么。。。”
江阳笑道：“老王，这你就不懂了吧，买卖传世青铜器不犯法，就算买到了刚出土的青铜器，那我们就直接上交给国家。”
摊主收了钱，也是不惜拍江阳马屁：“对，还是小兄弟觉悟高啊！”
他的心底则是冷哼，“这东西要是真的，就让我齐老虎次次都在发廊被抓。”
。。。。。。
。。。。。。
“都给我老实点！你，来指认一下赃物。”
一家小旅馆内，十几位警察正看管着蹲在地上的六个盗墓贼。
苗雪霏此时也进来了，心里则是有些小情绪。
明明队里的几个男同事搏斗都不如她，但队长却硬是不让她参与抓捕。只有嫌犯都控制住了，队长才让她举着摄像头进来拍照，美名其曰写稿汇报。
“嗯？”队长显然是有线人提供的信息，对着照片说道，“怎么少了一件豆器，多了一件醢器。说！放哪了？”
被抓过来指认的头头也有些意外：“对啊，还有件豆放哪儿了？”
队长喝道：“我这是在和你说相声吗？你严肃一点！”
盗墓贼头头有些冤枉，“警察同志，我真的不知道啊，上午我点的时候还在的。还有，这醢器是赝品，我本想顺手卖给古玩贩子的。等下！二哥，我下午让你卖醢器给齐老虎，你是不是卖错了！”
“谁和你们这种盗墓贼是同志！”队长严厉地说道。
一位瘦小如猴的男子抬起头，颤着声音说道：
“强庄啊，我卖的那件不是醢吗？”
盗墓头一恨铁不成钢：“WDNM！二哥，我让你多认认青铜器，你就是不听！那件豆我找人刻了假铭文，想出口糊弄老外的！”
笔录的警察捧着本子，坐在床上，看了一眼盗墓团伙，眼睛一亮，淡淡说道：
“继续说，我有在记。你们先把那个齐老虎的信息说一下吧。然后说一下海外交易的渠道联系方式。”
第6章 老王他懂了
“齐老虎，这次叫你来，你知道是为什么吧？”
齐老虎哆哆嗦嗦：“警察同志，我真不知道啊，我这次还没进发廊门呢。。。”
审讯的小李脸色一冷：“十次扫黄九次都有你，这事先不提！等等你表现得好，我可以先不追究今天你进发廊未遂的事。”
“李警官，都是老熟人了，您问！”
小李受到队长胡刚的眼神暗示，拿起手中的照片，上面正是一件青铜豆器。
“最近有收过这东西么？”
齐老虎眼睛一瞪，倒豆子般地说了出来，“下午刚收的，是个老渠道给我的，但是他说是高仿工艺品，我一万元收进来的。”
齐老虎嘴巴很牢，他坚决不说是赝品而是说工艺品，这样警察也没法追究他的责任。
“东西在哪呢？”
“呃。。。晚上刚卖出去。”
“卖给谁了？多少卖的？”
齐老虎有些心虚：“几十万卖的，李警官你也知道我们这行规矩，都是你情我愿看眼力的。。。”
小李严肃道：“买家你认识吗？”
齐老虎条件反射道：“不认识，是两个年轻男生，二十多岁，像是大学生，其中买家的朋友穿着绿色的荧光衣，看着不像是文物贩子。当时他们还开玩笑说如果买到真品，就上交给国家来着。”
队长胡刚敲了敲麦克风，布下指令：“小苗，你去调取周围监控，看是否有符合特征的男子。有发现立马告诉我。”
齐老虎被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李警官，这青铜器有问题？我可是冤枉的啊，我齐老虎就是卖卖青铜工艺品的，盗墓的赃物我是真的不沾！”
李警官用笔头敲了敲桌子，“齐老虎，看来你得先留下来配合我们调查了。”
齐老虎坐在椅子上，感觉屁股坐得一点也不舒服。
完球了！我没事干嘛立什么FLAG！
。。。。。。
。。。。。。
“可以啊，老王，在家都看欧美的片。”
“滚蛋，最讨厌你们这种日韩专区的了！”
江阳坐在地毯上，嘴里咬着一块红柳羊肉串，再灌了一口黑啤。
“《猫和老鼠》其实也挺搞笑的，但是新版色调都变了，我就不爱看了。”
老王狠狠地咬下了两口羊肉，似乎对江阳的“探险”耿耿于怀。
“江阳，要不是你，哥哥现在就在卡座上和妹子们摇色子了！今天AClub的主题是制服诱惑啊！啊啊啊，都是你！”
江阳切了一声，“你们酒吧现在也讲寺庙道观里制服外界诱惑那一套了？”
“叮咚~”
老王家的门铃突然响起。
老王喊道：“谁啊？”
“物业的。有住户投诉你家宠物半夜扰民。”一个女声清晰地在门外响起。
“我家旺财半夜没叫啊。”
老王站起身，拖鞋也不穿，就跑去开门了。
“哎！你们干嘛！”
江阳只听见老王喊了一声，然后就见一个女警官飞奔而来，身手矫健地把自己按倒在地，一个擒拿，就死死地把反关节拿住了。
“不许动！”
江阳有些懵了，这大半夜警察来抓人，肯定是出大事了啊，难道是老王这小子犯了事？
“齐老虎，你来看一下，是不是他们从你那买的青铜器？”
“对对对，就是他们！警察同志，你们看，地上的盒子就是装青铜器的。”
江阳抬头一看，就见到了刚刚鬼市上的摊主一脸正义地站在了警察身边。
好家伙，要不是你带着手铐，我差点以为你是便衣了。
不过我就是买个青铜器赝品，为啥会被警察抓？着青铜器上的铭文明显是假的啊！
压着江阳的苗雪霏问道：“队长，把他们带去警局？”
胡刚挥挥手，说道：“这里离几位专家住的地方近，我已经去请三位青铜器专家了，就在这让专家鉴定吧。”
话音刚落，一道让江阳熟悉的声音响起。
“胡队长，辛苦了啊，没想到老头子我也还能为侦查工作出一份力。”
“是刘老师辛苦才对，大半夜地还要喊您过来。京大的王教授和国博的贾研究员已经在路上了，应该也快到了吧。”
随着脚步声临近，来人看到现场这场面，不由得惊呼。
“小阳，你怎么在这！你，你糊涂啊！”
前来鉴定的专家正是藏古阁的刘老板。
江阳此时还被苗雪霏用膝盖顶在地上，就像是新闻里被抓获的暴徒一样。
刘正源看到江阳的模样，又联系到胡队长电话说这是一起盗墓案，就先入为主地把江阳认为是盗墓的同伙。
“小阳啊，凭你的古籍鉴定能力！何苦去吃盗墓这碗饭！”
刘正源的声音有些哽咽，看到从小看大的邻家男孩竟然被警察抓捕，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江阳：？？？
啥情况啊，咋回事啊，我怎么变成盗墓的了？
胡刚愣了一下，“刘老师，你们认识？”
刘正源流出了眼泪，“岂止是认识，小阳是我看着长大的，多么孝顺的一个小孩啊，怎么就。。。怎么就，糊涂了呢！”
江阳嘴巴被按在了地毯上，艰难地说道：“刘伯伯，我是被误抓的啊。”
胡刚尴尬道：“刘老师，江阳只是买家，还不确定他和盗墓贼是否有关。小苗，你这是在干什么呢？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呢。”
苗雪霏嘟囔了几句，慢慢地放开了江阳。
胡刚咳嗽了两声，说道：“是这样的，刘老师，江先生，我们在追查一起盗墓犯罪的时候，得知江先生是其中一件赃物的买家，就过来问问情况。你们也知道，我们警方总是以谨慎地态度对待未知的危险。”
“不过根据盗墓团伙和中间人的口供，我们有较大的证据证明，江先生只是凑巧买到了赃物。”
刘正源呆滞了几秒，松了口气。
“原来是误会啊，看架势，我以为是江阳这孩子盗墓去了。”
江阳松了松手臂，听到了胡刚的解释，心里莫名一凉。
赃物？不会这么巧吧？这铭文的事解释不通啊！
胡刚点了点头，说道：“具体我们还要请专家鉴定，但江先生买的豆器十有八九是刚出土的。”
不过十分钟，另外两位专家也来到了现场。
江阳和老王懵逼地看着三位专家带着手套，拿着放大镜在研究豆器。
不一会，三人相视点头，国博的贾专家说道：“胡警官，经过我们鉴定，这件豆器是真的，器型、纹饰与其他的赃物同处一个时代，底部有做旧的铭文痕迹。与犯罪份子交代的一模一样。”
一道霹雳划过了江阳脑海。
千算万算！没有想到这铭文是后加的！
到这一刻，江阳才是回过神来了。
他赖以鉴定的依据竟然是盗墓份子为了卖个好价钱胡乱加上去的。
这是江阳之前打破脑袋都想不到的理由，毕竟他对造假行业一无所知。
又是摇折扣看脸了啊！
胡刚朝几位专家感谢道：“辛苦三位专家了，我这就派车把三位送回去！”
刘正源没有立马答应，“胡警官，那我这晚辈您打算怎么处理？”
一旁的王教授说道：“老刘，这还是你晚辈啊，眼力不错啊，能在漆黑的鬼市里淘到真东西。”
贾教授看向江阳，笑眯眯道：“英雄出少年啊！”
沉默已久的老王突然跳了出来。
“我懂了！”
江阳：老王你懂啥了！
老王道：“我兄弟江阳早就知道这是出土文物！”
众人都提起了兴趣，“哦？”
老王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沉声分析：
“我认识江阳四年，他是个节俭又谨慎的人，说的文雅点，是谋而后动类型。这次他突然花了几十万买青铜器，就肯定知道买的是出土真品。”
“所以他会和我说，如果是出土青铜器，就捐献给国家。”
江阳心里一阵苦涩，兄弟，我那是开玩笑的啊。
但是江阳也无法反驳，这买青铜器的动机他无法和人解释啊！
刘正源也附和道：“不错！江阳是我看着长大的，人品方面没问题，这次买到了青铜器，肯定是怕出土文物流落民间蒙羞。”
苗雪霏忍不住质疑道：“刘老师，但江阳也太年轻了吧，怎么可能有那么好的眼力？”
刘正源摇摇头：“有些人天生就是鉴定古玩的料，王老哥，贾老哥，昨天我和你们说的《永乐大典》，就是江阳捡的漏。”
“什么？！”
王教授和贾研究员当然知道《永乐大典》的分量。
二位看着江阳年轻的面容，忍不住感慨：“年轻人厉害啊！”
江阳此时满头问号。
我怎么就又捡漏了？
随便买个青铜器我都打不了眼？
这不是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