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们又待西安听战了。这其实也是好事,就是一天两顿饭不见荤腥让人不爽,得保证前线将士。至于他们,反正每天睡觉,能省就省吧。
曹金彪觉得自己也算是经历过大战对整个陕西河南湖北最熟悉的军官。也是,信阳、洛阳、开封、郑州这些地方他们还真跑遍了,还不是一次。所以对现在躲后方听战特别不满意,觉得屈才了,觉得最起码他应该是参谋部的作战参谋。
可惜没人慧眼如炬的伯乐看到他,他也只能陪着大家像沤粪一样沤着。
李锦时这次真觉得战区指挥部有点过了。
我自己不争不抢不是由你任意肆为。你可以踩肩膀,也可以摁头,但踩着肩膀摁着头再拉屎就太过了。
原本在军营里怎样对待独立团都没事,后娘养的,外室生的都行,最起码这只是军中纠葛,不牵涉地方,甚至出了军营没人知道战区还有一支如此奇葩的队伍。
而这次不一样。李锦时虽然也真的对这群慢慢堕落的老乡兵失望,但从对待灾民的行为上知道他们没失去最基本的人性,也只是对自己的境况的无奈,从而自暴自弃。
没人从开始就是一个烂货,或者从某种意义上这群兵比李锦时都多一份报国的心,否则也不会从山东转战河南湖北再到陕西,却从未一个人逃走或叛敌。
曹金彪纸上谈兵是真的有一战之心,官兵们醉生梦死是自嘲他们悲催的如此彻底。
李锦时觉得该做点事,既然留守也得让西安军民知道他们不是没用,是需要。
第一战区司令部侍从室秘书长在西安的寓所,这该是个庄园了,比他们整个团的营房都大。李锦时觉得这种不大不小的职位最合适,太小了没人在意,太大会导致西安草木皆兵。
李锦时翻过院墙,溜着墙根,不停的在阴影里隐藏,躲闪。之前没踩点,他没准备杀人,也不能顺物件,只能造些小混乱。所以进来院子他还是想着尽量不动手,不惊了人。
这…这是库房?李锦时进来一个黑灯瞎火的房子,本想若不是什么重要的地儿,点个火玩玩。却发现整个库房里全是粮食!这是后勤库吗?整个西安都在缺粮啊!就是前线也不富裕,为什么这里会有怎么多存粮?不该是这样的!即便对长官发国难财,他有准备,就连他自己也干过,可从未想过会如此贪得无厌,如此毫不顾忌百姓的生死,不顾前线官兵饿着肚皮打战!
李锦时不想就怎么算了。毁粮会遭报应,特别在几乎整个中原都缺粮的年月。
捏晕第一个护卫。特么的美式装备,新式手雷。他们团还没配备过一枚!
李锦时快速的移动,几乎把速度发挥到极限,没再管是不是会惊动人了,就想着怎样才能泄掉那股怒气!可惜,这些护卫太菜了,或许没人会想到大后方的西安军部长官家里会被袭击。
当李锦时已经把这位大秘书长连同不知道是第几房的小妾弄晕后,整个庄园二三十人都没醒,因为都被打晕了。
用漂亮的锦被裹起这对做着美梦的庄园主人,吊在库房周围的大树上,至于锦被会不会脱下来,这个,真操不了那么多心。
每个承重的柱子上绑上手雷,可如何让手雷同时爆炸还不毁掉粮食是最难的。
不行啊!这是粮食!
李锦时再次把缴获的手雷挨临大街的一面墙摆好,希望炸开墙这库房还能别塌了。
大半夜西安城中传来一声爆炸,人们从梦中惊醒,都利索的开始往防空洞走。不对呀,没有防空警报,只是爆炸。所以便有人壮着胆走上大街,还有人提溜着马灯。
回忆着听到爆炸的方向,越来越的人聚拢着跟从着朝同一个方向。
“这是粮食!”
“怎么多粮食!”
“谁家呀?”
嘈杂声多是惊讶和不忿,没谁再去考虑为什么会被炸开,是谁炸开的事儿,所有人眼里只有粮食。
战区指挥部来人了,西安市政厅来人了,李锦时却悄悄的走了。希望回去军营都还睡着没醒,否则这事说不清。
隔两天,又一家长官被炸开了,还是库房的位置,还是粮食。
隔三天,再有一家长官家被炸开,还是粮食。
西安愤怒了,整个西安愤怒了,包括战区指挥部。
中央日报刊登了西安军事和地方官员在大灾之年,不顾民众生死,不顾将士生死,大发国难财,囤积粮食,人为的加剧了整个中原缺粮的境况。并附上了两个长官库房被掀开,堆满粮食的照片。
“锦时,今晚别再去了。事儿已经很大了,再闹出大事呀。说不定会有陷阱。”曹金彪吃过晚饭拽着李锦时低声说。
“呃…”李锦时真没想到曹金彪会知道,或者会往自己身上猜测。“团座,说什么呢?别去哪?不是每晚都在你外间睡嘛。”
“是…是是,就在我外间睡着,今晚睡好了。城里有点乱,咱营房稳当。能睡好。”曹金彪不敢再明说了,他是真怕,没想到李锦时怎么厉害。刚才自己也是冲动了,虽然是为他好,要是他发狠弄死自己……曹金彪那个后悔呀,多什么嘴呀!虽然李锦时刚才愣那一下眼里的厉色不明显,他还是感觉到了,心砰砰的跳。他不会真……
“我听团座的。”李锦时真没弄死曹金彪的心,若真需要他只要逃走就行,没必要自己手上沾这类血。“团座,连坐还执行嘞吧?咱们都一根绳上呢。”
曹金彪想想也是,如果李锦时有心杀他直接走人就行,没必要自己出手。“兄弟,你第二次出去时老哥我半夜起夜没看见你,当时睡迷糊了,还以为已经早上了,你出去锻炼了。后来就听说……第三次老哥我就没睡着。”
李锦时顿时明白了,也是太熟悉了,自己也太大意了。居然出行前没听声分辨一下曹金彪是不是睡实了。
“老哥不知道你为啥愿意当这个小副官,老哥也不打听。怎么多年过来老哥也大概明白点,你就是不想冒头,只想安稳的熬过去好找到你弟弟。…老弟,放心,我曹金彪怕死贪财不错,但还是心里有谱,有些事老哥知道怎么做。”
战区指挥部来人了,还带着重庆政府的特派员。现在就在往团部的路上。
曹金彪哆嗦的身子都站不稳!“死定了…死定了!”嘴里嘟囔着。
“团座,集结列队吧。没事。保管没事!或许是其他任务。”李锦时很平静,他有把握国民政府那些废墟查不到他,就是重庆政府派人也不行。
曹金彪这会儿不信也不行。咬牙稳稳心。
“传令,全团整装列队!迎接战区指挥部和重庆特派员!”
这时候不能马虎,军装掉色了不怕,不是自己的事儿。精神一定的鼓足了!曹金彪交代下去,让全团打起精神来,别一副死了爹娘的丧气样,谁出了事儿就特么毙了谁!
各营长也看出团座这回是真发了狠,脸色都急白了。他们可不知道曹金彪是吓的。
………………………………
第36章 民国往事之日本投降1
小日本投降了。
军营里没有广播,因为广播里不止是重庆的声音,军营里没有报纸,因为独立团没有买报纸的钱,没这份支出款子,甚至连战报也没有,因为没人当他们是作战单位。去城里闲逛的官兵都疯了似的跑回来,嘴里喊着“日本人投降了!日本人投降了!”
投降了?曹金彪傻愣着。怎么会投降?不是昨天刚听说小日本正狠着劲儿往西打吗?他还想或许真可能去参战,毕竟整个南边都打的热闹,小日本憋足了劲,好像不打到重庆不罢休。连第一战区都派兵空降支援去了。
就是陕西跟河南交界也不安分,虽然再没有沦陷那座城,可双方也是你来我往,在几个村镇之间犬牙交错的作战。怎么就投降了呢?
谁特么瞎嚷嚷!乱我备战之军心!爷这段时间可是正挨个做思想工作,让大伙抖擞精神准备参战呢!
这老小子又犯贱了。闲置又一年了,憋的慌了。战区指挥部又没人搭理他了,安置的残兵也都归建重新开拔了,就剩着独立团闲,闲的要死。所以他都琢磨着准备请战呢,几次去战区指挥部,都想着请战。
可原本想好的地方,去了就听说打的激烈,没敢提。这不就是地点没确定下来,等自己心中确定地点就要誓死请战。他不太想去打的热闹的地方,就想着去那种相互对峙,有些骚扰但不开大战的地方。就像当初的郑州。自己这还没想好小日本就投降了?
该是真投降了。没有谁的谣言可以同时让六七十人宣扬。所有去城里闲逛的都回来了,嘴里都喊着“小日本投降了!”
官兵都从营房里出来,都光膀子大裤衩,甚至有人手里还拿着牌就怎么一窝蜂的跑向校场。这不是集结,是除了校场没地方能让怎么多人聚拢,是找个发泄的场地可以让他们宣泄憋屈了多年的郁闷。
开始是嘶吼、欢呼,你锤我一拳,我拍你一掌,要不就相互抓住摇晃。歇斯底里的发泄兴奋,整个乱成一锅粥。这时候没长官,没官阶,只有一个国人一个老乡,还有相同的多年背井离乡。别管平常有没有别扭,有没有隔阂,靠近时就紧紧抱着,狠劲儿搂着,然后一起大嚎:狗日的投降了!
后来,没人知道是谁,突然就哭了,蹲地上淅沥淅沥的抽泣,然后就有人跟着哭,虽然看着脸上是笑容,就是都开始哭了。接着就是嚎啕,整个校场都是嚎啕声,手锤着地面,不在意划破的手背流着的鲜血。就那样一会锤地一会儿抱头,没一丝形象的嚎啕!
这些年太憋闷了。
离开家是自己还是个懵懂的后生,现在这年龄搁家里早有孩子叫爹了。离开家时是被撵着逃的,根本没来得及去看看爹娘。
爹!娘!你们都还好着吧?村东头的小萍是否还记得我,我说过要娶你的!或许你已经嫁人了。这样也好,千万别被小日本残害了,否则我……
曹金彪开始也想跟着大伙儿去放开了发泄,也想去欢呼。可看着看着发现有点乱,情绪有点不好控制,就想出去阻止。李锦时拽了拽他,摇摇头。这时候需要宣泄,别拦着,拦不住。别去找不自在了。
曹金彪其实自己也想哭,就是觉得好歹是个长官,不能丢人现眼。
人很容易被氛围感染,特别是真情释放的氛围,不由的会让自己融入其中,把自己带进那种情绪。
李锦时抬着头,这样做眼泪或许能再渗回去。脑子里也是一团乱,思绪里闪着一个个画面,都是没有日本人的时候,师父、他、老二以及后来小三的画面。想着小时候师父带着他在华北平原的每个城市闯荡,想着赶路时自己拖拽着老二时师父欣慰的眼神,想着老二练功偷懒被师父责罚自己也跟着受罚的画面,想着老三开始练基础时擒泪咬牙的模样,还有哥仨一次次的逃窜。甚至想起了豪哥他们那群江湖兵。很多很多,一副一副来回在自己脑子里晃。
师父,小日本投降了,您的仇也该算是报了。若您不满意就托梦给弟子,谁主导了杀您弟子去找谁!
老二小三,你们可要好好的!别有什么闪失,好日子就要来了。等大哥找到你们该给你们找房媳妇了。小三都十七八了!要是你们给我带着弟妹最好了。
曹金彪没坚持住,李锦时自个沉浸了,他也沉浸了。
队伍撤退时自己根本没时间回到家里,也没有机会送个信儿给家里。或许家里以为他已经牺牲了。金花是个好媳妇,怎么多年了,该着改嫁了吧?爹娘不是那种耗人家的人。把儿子留给老曹家就行。千万别让我儿子叫别人爹!
爹娘有弟弟们照顾,应该能活下来。听说进济南城小日本没杀人,希望二老都还好。儿子就要回去了。金花…金花是个好媳妇啊!要是你没改嫁,我曹金彪今生绝不辜负你!
有官兵出去了,跑着出去的。再回来拿着报纸,又开始破着嗓子喊:小日本投降了!狗日的投降了!报纸上醒目的位置,斗大的字眼:日本天皇在东京宣布无条件投降!
狗日的!你无条件,爷爷有条件!赔钱!一定得赔钱!
呼啦一片,都往城里跑。守卫,指挥部的守卫没再管,别说登记,伸手拦人的动作都没有。虽然职责所在不能如整个团的官兵那样,可也可以放肆的淌泪!混乱的年月该结束了!
报纸,估计西安的报行都翻印多少次了。官兵们带着报纸回来又一场悲喜交加的杂乱。
炊事班里没人,午饭的时间都过了,全团的人没人感觉到饿。曹金彪回过神就去找炊事班的,告诉他们,所有的物质可劲儿的造,明天不过了!还把自己积攒的现大洋抓了一把:去!买酒去!今天让兄弟们喝个痛快!
午饭跟晚饭一起了,真正的一次大餐,全是鲁菜。都醉醺醺的睡下时已经是深夜。
战区指挥部来过人,送来了庆贺的物质,难得刘参谋这时候想起他们。看着乱成一团的独立团没有呵斥,笑着跟他们一起端杯饮酒。
醉酒的呼噜和没醉的思乡充塞着整个营房。李锦时睡不着,多年来第一次没有强迫自己入睡。曹金彪也睡不着,兴奋时喝这点酒让他更兴奋了。
“团座,过不了多久我就要走了。去别处转转,找找我弟弟。”
“兄弟,哥哥知道你的心思,军营留不住你!再等等,再等等好吗?这连坐还没撤销呢!”
“我知道,我不会不把弟兄们的命当回事。”
历经沧桑的人总有点伤春悲秋。
夜空很美,李锦时第一次发现夜空这样美。他怎么多年从来没在深夜时坐在外面看夜空。漆黑的幕布上镶嵌着亮闪闪的星星,使劲儿盯着看,每颗星周围都有一块光晕,一点一点连起来,似乎把整个黑幕都映亮了。再眨眼又是漆黑的幕布,还是点点的星光。
曹金彪也坐在门槛上,没看星星,朝着北方,像是要穿过整个星空看到济南。看到济南的星空下是不是也在庆贺,自家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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