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那个……不好意思!”冯迪一下响起她是谁了,又突然觉得失礼,赶紧打住了。他看到这女生的脸色已经很僵硬,并逐渐变得煞白,表情里带着绝望。
其实冯迪对于道听途说的的消息一直持怀疑态度。他爹曾认真的给他解释过事出有因的意思,所有的行为都不会孤立存在,一切结果都有其本源的基础。所以,即便是申淑芳真的逼死了她爹娘,肯定与现时的环境,她本人的诉求以及当时的情绪有关。
更何况,没有一个父母会以死来把自己的儿女陷入困境,她父母离世更有可能是不想再继续拖累她,希望自己的离开能换回她一个前程。
申淑芳在说出自己的名字时就准备好了,不管是嘲讽还是厌恶,她都能承受。都已经习惯了,这两年她一直就在别人的唾沫中艰难的活着,再多一个又何妨?这名字也不是可以一直蒙骗下去的。
现在想起来,即便是当初在工总,那些人的客气中又何尝不是一种疏离,这也是她从未感受到归属的原因。那怕是因为她的原因还挑起了一场大的混乱,她一样没有过归属。因为,在所有人的心底,都不认同她的行为。
很奇怪。申淑芳真的有点奇怪,这个男生眼里的神情居然不是厌恶,连嘲讽都不是,反倒是略带些歉意!为什么?她迷糊了,自己不是应该被所有人唾弃吗?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的事?可看他先前的表情明显是知道的。
“你…你没听说过我的事?”申淑芳说出这话时都觉得自己犯贱。难道自己就那么喜欢被人鄙视吗?别人不知道自己还非得提起。
“听没听说过有区别吗?”
“呃…可是…可是人们都觉得我恶心!”申淑芳语气有些哽咽,可说完后却忐忑的看着冯迪,仿佛希望能得到他的谅解一般。
“我不是人们。”冯迪本来还想调笑,又觉得人家这样郑重其事,自己也别太轻挑了。再说,只是同一列车,到了目的地就分道扬镳了。没必要在一个女人的伤口撒盐。
“我父亲曾跟我讲过,事出有因。现在的大环境、当时的氛围、人们的情绪以及自己一直钻进去的思维,做出不太理智的行为是有可能的。并不能以此判定一个人!”冯迪自己说的都觉得有点冠冕堂皇,可劝慰人自己真不太会。
可申淑芳听到这几句话却无异于黄钟大吕。自己一直无法对自己的行为解释,甚至觉得根本不该被原谅。却没想到,这次出门的第一时间,就有人给自己的行为做了解释,还是如此的贴合。
或许是爹娘真的原谅自己了!
“谢谢!”申淑芳用已经哽咽的声音向冯迪道谢,其中包含不知多少委屈。“谢谢你,这是这两年第一次还有人把我当人!”
说完了,申淑芳泪也顺着脸颊流下了。
冯迪一阵无语。这妞也是,感谢我没必要这样吧?别人看见还以为怎么地你了!想递手绢过去,又觉得的不合适。唉…跟女生打交道真没什么经验。
………………………………
第80章 北上
火车停下时,天已经黑下来了。还记得上车时只是前晌。午餐晚餐都是火车上的盒饭,对于知青专列,国家组织的还是很周到。对于盒饭这种形式,口味已经不重要了,是不是好吃都可以吃光。
一直听说北方是很冷的,在郑州换乘车时冯迪才真正感受到什么是冷。想到自己还会再往北,心中不由的有些期待。
他们这一列车并不全都是去内蒙的,反倒是去东北的更多。没想到申淑芳也报的的内蒙。冯迪也是无语了,看来分道扬镳还有得等,这苦力也就有得做。
两个人的行李很多了,毕竟出行是需要带被褥的。可冯迪真不好意思扔开了不管,别管是不是同校,也别管有没有逼死爹娘的故事,看着一女生艰难的搬运行李,而自己就是再多一倍也一样轻松,冯迪的心里确实过不去。
算了,能帮就帮点吧!说不定那一刻就分开了。
车厢再次塞满后已经不再是统一的湖北话了。有些话根本听不懂,这还是冯锦飞教过他一些地方话呢,冯锦飞会说的也是北方话居多。
冯迪无所谓,都只是搭乘一列火车而已,能不能交流无所谓的。唯一不太自然的就是这个申淑芳居然还跟自己邻座。他不知道是不是也陪着扯些闲篇,度过这漫长的旅程。
申淑芳这时候却有种轻松感,仿佛一直挤压在自己周围的力量突然就消失了。看到周围除了冯迪这个不错的男生,已经没有自己眼熟的人,也没有耳熟的语言,她知道自己能解脱了。就算是逃避,也算逃开了牢笼。
“你能听懂他们说话吗?”申淑芳现在有强烈的交流欲望,她很久没说话了,都担心自己会不会语言功能退化。现在只有一个知道她过去,却可以谅解的男生,她觉得自己可以跟他说说话。
“不能。”
“他们能听懂咱俩说话吗?”申淑芳现在说的是武汉本地话。
“别说他们听不懂,就是我也有些吃力。”冯迪懂武汉话,也会说。可他一直说的普通话,冯锦飞和苗素馨一直是用普通话交流,只是陪苗老头时才带些武汉本地话聊天。
“他们都是哪里的?”申淑芳有些没话找话了。主要是憋太久了。
“应该是上海、江苏一带的,还有湖南的。”
或许是天黑了,或许是真正远离了家乡,更有可能是车厢里不再是同一种语言。总则,车厢不再像出站时的喧哗,多数人是窃窃私语。也没多少人像申淑芳那样真正的放开了,反倒想说话了。就是冯迪也有些疲惫,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答着她。
不知不觉中冯迪也睡着了,醒来时搪瓷缸里的水已经凉了。突然想起爹爹讲过的故事,火车上是同行最多的,自己却真的睡死了。还好这是专列,自己还真是缺少经历。就是申淑芳依着自己肩膀,都没有一点感觉。
冯迪轻轻的动了一下,不得不这样,他需要去卫生间了。
申淑芳迷瞪着睁开眼,还不自觉的抹了一下嘴角,看到冯迪正看着她,刹的脸红了。其实她嘴角没哈喇子,就是习惯动作,可还是觉得挺丢人的。得!早丢人丢惯了,这会儿反倒在意了。
“我去换点热水,你需要吗?”冯迪也不好意思说自己着急尿尿。
“要不一会儿你坐里面吧。”冯迪看着申淑芳欠起身让自己过去,后来想了想又说“还是算了,窗口风大,还是我坐里面吧!”
冯迪是走了,还带着她的搪瓷杯。可申淑芳心里却没法平静。虽然在冯迪看来这都是很平常,可对她,除了爹娘从未有人替她考虑过,即便是当初在工总对她有意的男人或者男生,都不曾如此细微的考虑到她。
冯迪回来后没有再睡着。就那样听着火车的咣当声,看着窗外黑嘘嘘连绵起伏的山。
申淑芳也没有再次依冯迪的肩膀,可能她心里有那么一点想,可还是老实的扒小桌子上了。
这该是太行山吧?冯迪有点遗憾,不能在白天路过,就无法真切的感受太行的雄浑。即便他的眼力可以比别人看的清晰,也只能看到远处那些山的轮廓。
申淑芳也睡不着了,她扒着是为了掩饰,她怕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失神被冯迪看出什么来。她很期盼能跟冯迪分一块儿,她觉得冯迪那小眯眯眼特别传神。脑子里一直闪着冯迪在昏暗的车灯下不算俊朗的样貌。
申淑芳都有些被自己恶心倒了。自己怎么会想这些?没资格的!没人会看上她怎么一个忤逆女儿。所谓好感,只是针对容颜,没人会从心底接受她。她明白,即便是冯迪没有鄙视过她,她也没觉得冯迪就会跟她有一样的感觉。
想多了!一个少女懵懂的情愫而已。
冯迪还真没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就那样看着不停晃过的大山,想象着自己即将要去的大草原。思绪飘飞着,想对未来的日子理出个章法来,却由无从着手。毕竟他没有大草原的人们怎么生活的概念。就这样胡乱想着。
“你不睡会儿了?”申淑芳终于平静了,也觉得自己扒小桌子上就没了冯迪的地儿。说话时还指指小桌子。
“你扒吧,我睡不着了!”
“我也不睡了。”
说完了,没话了,一阵静寂。
冯迪看着窗外,继续他杂乱无章的设想。
申淑芳也想看窗外,可视线总是不经意的落在冯迪的脸上,并不分明的棱角总是搅乱她的平静。躲开了,隔一会儿又会不由的转过去。
临近清晨时,冯迪又睡着了,这次没睡死,只是处于迷糊中。他感觉到申淑芳靠过来的头,又搭他肩膀上了。唉…算了,发酸就发酸吧。
火车再次停下了,他们又得倒车。
外面的天已经大亮。看站台上的标识,冯迪知道他们已经到了太原。再往北就应该就是内蒙了。当初报了名,他爹陪着他可是研究了一阵地图。
国家的财力没有给知青预算中途休息的费用,每一站都紧凑的挨着。
这次再上车,车厢已经很松散了。申淑芳也不好意思再继续挤着冯迪,毕竟对面的座位空了。
车厢里有些抽泣声,有些同伴就留在山西了,离别总是让人伤心的。难免!
………………………………
第81章 终点
所谓新鲜从词义就表明了它的短暂。
现在应该还是初春,塞北的荒凉不是南方人能接受的景象。
火车再次驶出太原后,窗外再没见过一丝绿色。即便火车一路向北已经走出很远,仿佛就没动过一般,还是一样的枯黄色。间或着还能看到远处山阴处,一片片仍未融化的雪,没有诗句里洁白无瑕的感觉,灰尘覆盖的都已经与山体一个颜色了。
见过了南方四季翠绿的山林,就这么过了一个晚上,入眼的高山连绵,却是光秃秃的,表现的只有悠远和苍凉。
整个车厢里都是安静的,没有一个人发声。不再是离别的伤感,也不是投身边疆的激昂,酝酿着一种对未知胆怯的情绪。
所有人都盯着窗外,不管是不是临窗座,目光都盯着窗外。没人感叹大地的广漠,也没人抒发连绵起伏的远山。都这样傻傻的看着外面。
“这就是塞北?”申淑芳问完这句话,都感觉自己刚才憋了好久的气,狠狠的吐出来了。
“还不算,听我父亲说,等过了雁门关才算。”冯迪也从没想过是这样的景象,两只眼睛都没有焦距,就感觉晃过的都是一片枯黄的空旷。
“没想到是这样!”
“你心中想象的那样?”
“白雪皑皑,连绵着松柏青翠的群山,山下有牧民骑着马,高声的唱着嘹亮的歌,一群群和雪一样洁白的羊。”
“噗呲……”冯迪还没接茬,申淑芳背后就传来一声。
“同学,你真有诗意!你说的那画面或许有,但肯定不在这地方。看见没?这里的山上没树!”
好吧,申淑芳这几句无病呻吟的句子倒是带活了车厢里的人。最起码不是刚才那种沮丧。一个个开始高谈阔论,显摆自己的见识。从风土人情,到水文气象,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申淑芳刚听见别人笑还真差点恼怒,她太敏感了,对于外界的情绪多从恶意揣度。接下来的场面却始料不及,这是怎么了?怎么车厢里又嘈杂起来了。
冯迪倒是摇摇头,嘴角也挑了。也觉得挺奇妙的。
从离开武汉时单衣,到郑州换成棉袄,一群人在车厢里应该是不冷的。可一过雁门关突然觉得这火车就是个破烂,到处漏风,钻进来的风干巴巴的,像刀子一样割的皮肤疼。
不断有人从行李架上拿行李,翻腾着找还能往身上添加的衣服。冯迪也觉得靠窗的那半个身子凉了,他记得自己有件军大衣,是他爹专门购置的。毕竟他爹算是在北方待过,知道该备些什么。
“你不冷?”冯迪刚穿好大衣,可看着对面的申淑芳坐着没动,只是身子离开了窗口。就多嘴问了一句。
“我…我没有大衣。武汉从来都不太冷。这次还是知道北方很冷,才买了一件棉袄。”申淑芳说这话感觉跟诉苦似的,越说越声音低了。
我去!多什么嘴呀!这怎么办?
“你穿着吧!”冯迪很不情愿,可还是把军大衣递过去了。你大爷的,自己怎么摊这么一同伴。
冯迪再次翻开行李,他记得还有一件羊毛袄,是他爹年轻时从北方带过去的,一直没舍得扔,这次他来内蒙,他爹就找出来。说让他带着应个急,别看丑,扛冻。
“你穿大衣吧。把这个借给我就行。”申淑芳觉得直接穿人家的新衣服不合适。觉得那个丑不拉几的破烂,自己用用也没事。
冯迪那叫一个无语!这个比那军大衣好多了,是传家宝!懂不?是传家宝!冯迪其实不在乎大衣,更在乎羊毛袄,大衣到处都有卖,可这一件是他爹留给他的。
跟女人没法说理,只好给了。
“这是什么毛?这衣服真暖和!”
“羊毛!”
“不是说羊皮袄有味道吗?这个没味呀!”申淑芳还掀开了凑近鼻子闻闻。
屁话!这都是老艺人手工炮制的,能有味儿吗?就是有也是我爹的味儿!
冯迪没开声,可呼啦围上一群。好吧,倒没人觉得生疏,一个个都凑近了看羊毛袄。申淑芳都是衣服架子了,直接站走道里让人挨个摸。若她不是个女生,估计男生也会去摸了。
在包头再次倒车,这次是换汽车了。就是那种武汉街上这两年经常见的卡车,后面蒙一帆布蓬。冯迪一看这车,就知道一路还得受冻。唯一让他们庆贺的时,今晚可以在包头休息,毕竟晚上不适合赶路。
本来三四天没洗涮的一群南方人,觉得今晚可以好好清理清理卫生了。可惜,就大车店那样的人民招待所,别说洗澡,就是洗脸水都得排半个小时的队。
冯迪先不说洗涮的事。赶紧抽空给这没谱的女生买了件军大衣。
冯迪没在意申淑芳说到点了还钱这类的话,他更在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