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伊莎在很多事上显得愚笨，但她绝不愚蠢。
她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摇了摇头，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可能在旁人看了，失去了一切的艾尔·伊莎，至少还有美貌。
但艾尔很清楚，自己从未真正俘获这个男人的心。
或者说，这世上没有人能俘获眼前这个男人。
“不，不要看轻自己。”
路登纠正道，“你还有自己的灵魂，不是么？”
嘶——
这句简单的话，让艾尔·伊莎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只有恶魔，才会将灵魂放在交易的天平上！
她眼前这个男人，哪怕不是恶魔，恐怕也距离恶魔不远了。
可这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她已经快死了，恶魔也好，圣人也好，谁能救她一名，谁就是她愿意跟随的救世主。
“所以……”
路登站起身，走到对方身前。
他的食指挑起艾尔·伊莎的下巴，让艾尔的目光无处躲避，强迫对方直视路登。
路登口中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从深渊涌出的魔气，腐蚀着艾尔的心灵。“告诉我。”
只听他一字一句说道，
“你有与我交易的觉悟么？”
第048章 心存恐惧之时，轻颂吾名
是否要向路登出卖自己的灵魂？
对于艾尔·伊莎来讲，这道选择题并不难。
如果不和路登做交易，别说灵魂了，艾尔·伊莎甚至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人都死了，要灵魂又有什么用呢？
当一切压力袭来时，濒临崩溃的她，只有路登这一个宣泄口。
没有任何犹豫，艾尔·伊莎的眼神从畏惧变成了坚定，给出自己的答案，
“我愿意。”
这个结果，路登并不意外。
他转身向楼上走去，顺便叮嘱阿乌准备出门。
只有艾尔坐在椅子上，无所适从，脸色茫然。
她看着路登的背影喊道，
“然后呢？”
“然后？”
路登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上街去买一套得体的衣服，今天是你的大日子，不能马虎。”
对于仪式感这件事，路登一直拿捏的很死。
他上一次被绞死前，专门托女皇，把自己最好的礼帽送进了监狱。
当时，启云王国无数人猜测，路登从狱中费尽千辛万苦送到女皇手中的消息，究竟是什么，这则消息能改变路登必死的命运么……
没人知道，他只是想要一顶好帽子，仅此而已。
……
走在神邦的街头，
艾尔挽着路登的手臂，神色自然。
在今天之前，她是维托夫人，哪怕伯克利·维托身为爱圣信徒，从未碰过她，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不会漏。
只是，那张离婚契约后，艾尔·伊莎又恢复了自由身。
她生平第一次享受到了死刑犯最后的快乐——自由。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自由。
死亡是对她最大的惩罚，除了死亡本身，她对世俗一切的畏惧荡然无存。
如果她还是那个圣裔家族成员、维托夫人，
当路登提出拿灵魂做交易时，她一定会直截了当地拒绝。
艾尔这种症状，在临床上也被称为——放飞自我。
放飞自我的艾尔，比往日少了几分故作矜持，多了些少女独属的灵动和活泼。
他们逛了两家裁缝铺，都没有挑中心仪的衣裳，艾尔幽幽说道，
“上好的礼服，都要提前定制的。”
路登敷衍地点了点头，
“好的，下次异端审判所登门前，我会让他们提前预约。”
艾尔无言以对。
日上三竿，他们索性就近找了一家饭馆，简单解决了午饭。
吃饱喝足后，坐在沙发上的艾尔，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依偎在路登怀里，好似慵懒的猫在打盹。
她终究还是沉不住气，小声问道，
“我该做点什么？”
既然决定要和路登做交易，艾尔当然明白，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
对方会救自己，路登承诺的事，都办成了。
艾尔想知道，出卖灵魂的具体代价是什么。
“什么也不用做。”
路登则很从容，淡定说道，
“你只需要活下去，见证这个风起云涌、波澜壮阔的时代即可，这会是神邦最伟大的时代，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让神邦再次伟大！
真正需要你做点什么的时候，你会知道。”
在异端审判所的步步紧逼下，路登要救下艾尔并不困难，他早就准备过相关的预案。
圣裔家族看似抛弃了艾尔，实际上，这是针对路登的考验。
如果路登连艾尔都无法庇护，和圣裔家族的交易，自然无法继续，没这个能力，知道吧。
路登必须证明，自己真的有实力为圣裔家族解决异端审判所这个大麻烦。
事实上，只要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就能轻松分析出其中利弊，清晰判断局势，不难得出结论：路登必须救下艾尔。
换而言之，哪怕艾尔在之前拒绝了路登的交易，路登也会以【女人，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之类的蹩脚借口，插手这件事。
路登并不需要艾尔真正做什么，他只需要艾尔心态上发生一点微妙的变化。
既然无法挑中心仪的礼服，路登退而求其次，开始带着艾尔挑选绞绳。
艾尔：……
和人相关的事，路登是一点也不做呀。
在卖绳子的店铺里，路登侃侃而谈，说的头头是道，
“绞绳分很多种，挑选一个好的绞绳能够帮你减轻不少痛苦，你知道吗，被绞刑的人，很多并非窒息而死，绞刑的死因一直是未解之谜，以我个人的经验来看，我更倾向于因大脑缺血死亡而非窒息……”
很好，艾尔又学会了一个根本用不上的冷知识。
挑好绞绳后，路登又扫了一眼艾尔，叮嘱道，
“回去换套衣服，不要穿裙子上绞架。”
艾尔惨淡一笑，“回哪？”
她已经没有家了。
路登家里，也没有合适的礼服。
于是，艾尔又一次见识了路登强大的晚宴社交能力。
他走向最近的一家庄园，礼貌地托人向女主人问好，对方热情地将路登迎进庄园。
一个多云时后，有些疲惫的路登，带着一套完整、得体、合适的礼服，离开了庄园。
坐在路边见证这一切的艾尔，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复杂的心情。
搞定了绞绳和礼服，路登带着艾尔和阿乌回到小楼，静静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艾尔有些坐立不安，无所适从。
她索性钻进厨房，开始为晚饭忙碌。
她的厨艺，不能说很差，只能说是让人难以下咽。
倒掉了所有食物，路登让阿乌上街重新买了三份回来，三人才避免了饿肚子的结局。
晚饭过后没多久，小楼的门被敲响了。
当带着怪鸟面具的人再一次出现在艾尔面前时，她身体微微颤抖，恐惧瞬间降临，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哭泣……
岁月静好的假象被无情击碎，对方手中的绞绳仿佛索命恶鬼。
它追，她跑，插翅难逃。
死期将至。
路登的表现，则要比艾尔强太多了。
毕竟，要绞死的不是他。
他又没在绞死名单上，只是一个拿香槟路过的吃瓜群众。
路登看向怪鸟面具，这是他第一次和异端审判所的人直接打交道，路登向其微微点头示意，对方回礼。
异端审判所的无礼、傲慢与残暴，只针对圣裔家族和恶魔。
对于路登这种守法公民，他们还是很和善的。
路登开口问道，
“能够给我们最后说句话的时间？”
怪鸟面具下的人点头，同意了路登的要求。
艾尔看向路登，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她的眼神在疯狂给路登打信号：
救救我！救救我！
路登走上前，向她手里塞了一个纸条，低声说道，
“救赎之道，就在其中。”
艾尔眼前一亮，就想去看纸条上的内容，却又一次被路登拦下。
“在行刑前的最后一刻看，不然就不灵了。”
虽然艾尔心痒无比，更清楚对方可能只是在捉弄自己。
但是，
艾尔依旧强忍着冲动，将纸条紧紧攥在手中。
“放轻松。”
路登替她调整了一下礼帽的角度，贴心说道，
“这样摆，从下面看，会更好看一些。”
对于上绞架这种事，路登显然比艾尔经验丰富。
“就当是一场盛大的演出，聚光灯落下时，你是唯一的主角，放轻松，肩膀低一点……”
这是路登的亲身感受，肺腑之言。
艾尔：……
她不理解，人类口中为什么能讲出这么冰冷的话？
艾尔时常会怀疑，路登这家伙真的是人吗？
到底经历过什么，他才会变成这副模样，宛如披着人皮的恶魔，行走于人间。
路登向前走了一步，面带浅笑，张开双臂，与艾尔轻轻拥抱。
只听路登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心存恐惧之时，轻颂吾名。”
第049章 创造奇迹之人！赞美您，路登先生！
今晚的神邦，无比热闹。
异端审判所在神圣石碑旁搭建了一个简陋的临时木架，用来吊死恶魔后裔。
这个木架很高，只比神圣法典石碑矮一点点，由于是临时搭建的缘故，木架并不牢固，在晚风中摇曳。
如果木架坍塌了，他们也有临时备案：即使恶魔后裔没有被摔死，也可以顺势一把火烧了。
还省的他们拆木架了。
异端审判所做事，向来只讲究两个字——效率！
木架架起的同时，一则新消息在神邦卷起新的风暴！
异端审判所会在神圣石碑前吊死恶魔后裔，今晚，神邦不宵禁！
任何人都可以留在神邦内，观看这场吊死
消息灵通的人打听到：如果运气好的话，还会有一场篝火晚会，可以携带足够的酒水以及心仪的伴侣。
兽人即将来袭的阴霾，在这一刻，似乎都被冲散不少。
大街小巷上，人们都在讨论同一个话题，即将被绞死的那名恶魔后裔。
漫步在人群中，听着各种各样的议论，路登感觉有些新奇。
绞死人这种事，路登不是第一次参与了。
只不过以往，他都是负责被绞死，没办法参与更多的互动。
身为观众，审阅恶魔的后裔被绞死，路登还是头一次。
他甚至有一种冲动，自己是不是应该在人群中高呼一声，“放下那个恶魔！”
好在，路登没有让冲动支配自己的行动。
和其他人相比，路登并不在意绞架上发生的事情，那些流程他太熟悉了，没什么好说的。
路登更多的精力，放在异端审判所的成员身上。
木架周围，有三人带着那种怪鸟的面具，每个人的面具还有细微的差别。
路登认出其中一人，就是今天带走艾尔的那人，也是场间地位最高的一人。
最让人奇怪的是，这人身边站着一名金发青年男子，好似狮子一般强壮，从袖口的徽章不难看出，这名男子出身自圣裔家族。
圣裔家族和异端审判所？
路登的嘴角微微勾起，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趣。
和路登相比，艾尔·伊莎的心情显然糟糕多了。
她被带到木架下方，等到合适的时候会让她走上去，然后按照流程，吊死这名恶魔后裔。
就在即将走上木架时，艾尔看向身旁的一名陌生学者，忽然开口问道，
“如果我说，有人能救我一命，替我证明我并非恶魔后裔，你信么？”
那名学者笑了，反问道，“如果真有人能做到这种奇迹，美丽的艾尔女士，您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显然，他是不信的。
艾尔的脸色微微苍白，在火光的照耀下，格外显眼。
她强撑着嘴硬道，“如果真能做到呢？”
那名学者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嘲笑这位将死之人。
艾尔反倒不依不饶，追着说道，
“我和你赌一枚大金币，我能活着从这破木架上走下来！”
她的声音里，已经有几分歇斯底里，这是被逼到绝境后的正常反应。
那名学者只当听了个笑话，随口说道，
“如果真有这样的奇迹发生，我愿意赌一百枚大金币。”
反正是将死之人，哄哄她好了。
艾尔倔强的摇了摇头，坚持说道，
“就赌1枚大金币，1枚大金币就好……”
她重复着这句话，在异端审判所的催促声下，开始向木架上走去。
木架说高不高，艾尔走路的速度不算快，停歇了几次后，总算来到了顶部。
站在绞绳前，艾尔·伊莎的内心忐忑无比。
放在口袋里的右手握成拳，掌心里正是路登给她的那张纸条。
今晚能否活下来，就看这张纸条了！
她用灵魂做交易换来的纸条，上面究竟有什么秘密，能够救她一命？
看着下方接连亮起的火光、不断聚拢的人群、一道道好似冷箭的目光……
站在绞架上的艾尔有些慌了，她从未被如此对待过。
她不明白，自己分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人群会对自己抱有如此大的恶意？
她看着下方的人群，虽然他们的脸有些模糊，可神色却格外清晰。
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咬牙切齿，有人麻木不仁……
他们只是仰着头看着绞架，看着绞绳。
绞死的是谁，他们不在乎。
只要有人死，他们便会喝彩，便会欢呼，仅此而已，从启云到神邦，都是如此。
俗称——乐子人。
这一刻，恐惧淹没艾尔，她险些一跃而下，彻底结束自己短暂的一生。
在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面前，艾尔想起了路登曾经说的话。
不知道怎么想的，她微微低头，一只手捏着衣角，嘴唇轻轻蠕动，在心底默念，
“迷途的羔羊因恐惧向您祈祷，路登·Y·微古德……”
终于，到了最后的时刻。
艾尔·伊莎即将迎来她生命的终结……亦或是，从恶魔后裔到真正圣裔的惊天逆袭？
所有的希望，都在这张薄薄的纸条身上了！
艾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相信路登，这种相信甚至到了盲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