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硬着头皮开口说道，
“路登先生，我也很好奇，这幅画背后的故事。”
“你说这幅画啊……”
路登嘴角勾勒起笑意，随口说道，
“我忘了。”
“你忘了？！”
梅格尖声叫道，
“这可是梵高的画！人类历史上最富才华的画家！你怎么可能忘？！”
她就差指着路登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骗子！
在梅格心底，已经将路登定义成一个狡猾的骗子。
他当然不是疯子，只是想用这个说法来戏耍众人！
这一次，没等路登开口，历史学家主动替他解围。
“闭嘴，梅格！”
历史学家呵斥着，反问道，
“你知道21世纪前20年最优秀的画家是谁吗？”
梅格不屑说道，“当然知道！”
“那你知道，500年后，在26世纪的人眼里，21世纪前20年最优秀的画家是谁吗？”
梅格愣住了，话如同鱼刺一样，卡在她喉咙里，说不出口。
她当然不知道。
同样的道理，哪怕梵高现在很有名，但对路登来讲，也只是一个画家而已。
对于一个活了14000年的人来说，这真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杰克点头，附和道，
“如果这幅画真的重要，路登先生又怎么可能把它送人呢？”
他有一个珍贵的藏品，每次朋友来家里做客，都会被他带去参观，那是一个巨大的鱼头骨，是杰克钓过最大的鱼！
因此，他更能理解路登的行为和动机。
因为不重要，所以遗忘，所以被随手送人……
换而言之，如果路登真把这幅画背后的故事说了出来，那杰克反倒会起疑心。
如此重要的一幅画，舍得送人？
梅格脸色缓和了不少，她的目光依旧在那幅画上扫荡，想要知道这幅画的真伪。
这问题，是她最关心的。
永生什么的，梅格不在乎，更打心眼里不相信这种鬼话。
杰克替路登解释了两句之后，竟然看向路登，提出了一个并不算尖锐的问题，
“路登先生，如果您之前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我想问……您希望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呢？”
杰克缓缓说道，
“如果一定要总结在场众人有什么规律的话，我们是各行各业的教授，我们的学识远超常人，但在这个时代其实算不了什么，只要擅长使用搜索引擎，一个识字的人，都能拥有超过我们的见识……所以，您做这一切，到底想要什么？”
他没纠结于路登究竟是不是永生者，而是直指问题的核心——为什么？
路登瞥了约翰一眼，随口答道，
“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答案。”
第021章 骗局
路登也想知道答案？
这显然是一个奇怪的回答，甚至算不上是一个回答。
如果一个人连自己做事的理由都不知道，那他多半在骗人。
“不得不说，路登先生，这个故事很异想天开，但是……”
历史教授耸了耸肩，无奈说道，
“随着对话的进行，您的可信度越来越低，我几乎可以做出判断，这算是一个不算好笑的玩笑？”
在任何关键性的问题上，路登都做出了回避，每一次回避都会降低他的可信度。
让他出去做检测，他不干。
让他说一说这些历史物件的故事，他不说。
就连召集众人在这里的理由，他还不说。
这不是骗子，谁又是骗子？
他们是聪明人，历史教授这么说，是因为他想要逼路登一把。
如果路登想要这场游戏继续下去，他必须说出更多有价值的信息。
显然，路登也明白这一点。
“一个好的故事值得一杯好酒，不是吗？”
路登看向约翰，问道，
“您介意再拿点酒来吗？”
聚会虽然是路登召集的，但约翰才是这里的东道主。
约翰没有犹豫，“乐意至极。”
他转身去地窖拿酒。
借此机会，路登隐蔽地敲了敲扶手，弄出动静来，吸引了历史教授的注意。
其他人都在看着各种古物，梅格在研究那幅画，他们没有注意到路登和历史教授的小动作。
只见路登用指尖沾了酒水，在扶手上画出一个字符。
看到这个符号，历史学家一愣。
这是雾都时代治安队的符号，一般人根本认不出来，只有精通历史，而且格外爱好雾都时代的专业人士，才能一眼认出。
看见历史学家眼中的诧异，路登手掌向下一按，一抹，将水迹清掉，无事发生。
历史学家则意味深长看了路登一眼。
他一时间有些不明白，对方想要向自己传递什么信息？
说明路登很了解雾都的历史？
他曾经在雾都扮演着重要角色？
不对，都不对。
路登如果想传递这类信息，他完全可以大大方方说出来！
他连自己是永生者这种胡话都说得出口，编一段雾都的经历，很难吗？
把这样的经历分享出来，难道不是更能证明自己吗？
因此，重点不是雾都，而是治安队？！
路登用这个符号来传递信息，是为了加密，在场众人里只有自己知道这个符号代表什么……
治安队……治安队……
路登是治安队的人？
可这和今晚的事又有什么关系？
他来查案子？
治安队的人查案子，听上去没什么问题。
历史教授感觉真相就在自己眼前了，却始终隔着一层薄纱，让他看不清模样。
什么案子，值得路登来亲自卧底，参与这场约翰的聚会，还要用这种方式寻求帮助？
历史教授环顾四周，希望能从这间木屋里收获些许线索。
当历史教授的目光落在画上时，梅格还在嘀咕着，
“这肯定是真迹，从未出现过的梵高作品，天呐，这价值……”
永生者，价值连城的画，治安队……
所有线索连成了一条线！
历史教授愣住了，他想到了某种可能！
一幅从未出现过、保存完好的梵高作品，用价值连城来形容，丝毫不过分。
以梅格的眼光，这种事上，她绝不会看走眼！
如果永生者的故事成真，这幅画是真的，那么谁受益最大？
画的主人——约翰！
路登只是冒了一个永生者的虚名，可约翰却有整整一间木屋的古董！
这些古董由一个永生者赠送，真伪又由他们这些行家鉴定，这里任何一件东西卖出去，都能换来约翰十年花不完的钱！
永生者的故事固然荒诞不堪，他们不怎么相信。
故事可以是假的，但……画也可以是假的！
可如何让假的画变成真的？
这就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
如果，今晚没有路登的出现，事情会怎样发展？
约翰把大家召集起来，人们来到这间木屋，慢慢会发现一些奇怪的地方，梅格肯定会注意到这幅画，约翰会开始讲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很简单，约翰是永生者，已经活了14000年。
众人也许会展开激烈的辩论，不管他们提出怎样的问题，约翰都会轻松解决。
永生这件事，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
而离开这个木屋后，约翰会人间蒸发，正如他给自己加的人设那样，一个经常搬家的永生者。
这幅画，会通过在场某人的手，卖出去！
卖一个天价！
历史学家当然不相信这么荒诞的故事，画的买家在心里也不会信，但这一层故事给画增加了背景故事，添加了一份神秘，让画的价值更上一层楼！
一切清晰了起来。
路登身为治安队的成员，显然是来追查约翰的骗局，他们可能早就收到了消息，或者这样的事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
历史教授记得，约翰之前说过，类似的事他不是第一次做了。
如果之前的受骗者报案，治安队查到线索，最后将约翰列为嫌疑人。
所有事，都说得通了。
历史教授没来由地松了口气，他见多识广，在历史和现实中见过不少骗局，知道这东西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约翰贪心一些，他会想办法把这幅画以高价出手，梅格就是一个不错的对象，她可以帮约翰找到合适的买家。
可路登的出现，搅乱了约翰的计划。
约翰是个聪明人，他当然知道来者不善。
为了脱身，约翰肯定会做出让步和妥协。
他也许会把这些‘古董’捐掉，或是以其他方式处理掉，总之不会留在自己手中。
历史学家相信，这间屋子里的东西应该是真真假假都有，不会全是真的，也不会全是假的。
当然，最值钱的东西——那幅画，肯定是假的！
而约翰表面上要处理掉这一切，暗地里，一定会有人找约翰，开出一个令人心动的价格，买回去一份赝品……
历史教授向后仰去，把后背塞进沙发里，用最舒服的姿势坐着。
他已经看破了这个局，占领了智商的高地。
接下来，欣赏约翰的表演即可！
抱着酒桶的约翰再次回到众人身旁。
刚把酒桶放下，他的第一句话，就让历史教授嘴角扬起。
只听约翰说道，
“我准备把路登先生送我的这些东西，通通捐掉……”
第022章 我是差人
捐掉？
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梅格眼珠都瞪出来了！
她下意识拦在画前，阻止约翰这疯狂的举动。
“把一幅梵高的真迹捐掉？”
梅格尖声叫道，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约翰！”
这不仅是放弃一大笔财富，更是错过无数科研的机会！
就算不说这些东西的物质价值，光是写论文，都能写多少篇！
其余人也纷纷开口劝着，让约翰冷静一些，不要立刻做出决定，以免日后后悔。
不管真假，这些东西都值不少钱，更别提还有一个永生者的故事。
“请不要误会，这绝对不是一时冲动，我很早就想这么做了。”
约翰一边倒酒，一边说道，
“我很早就听父亲提过路登先生的事，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其实相信路登先生的说法……”
他把倒好的酒分给众人，路登甚至主动站起来帮忙。
约翰正准备倒最后一杯，却被路登拦下，
“多了一杯。”
说着，路登把手里的酒杯递给约翰。
约翰环顾一圈，发现所有人手里都拿着酒杯，确实多了一杯。
格里芬已经睡着了，他多算了一个人。
约翰总感觉哪里有点怪，可又说不上来，只好接过路登手里的酒杯，靠在柜台旁，摇晃着酒杯，和众人说道，
“随口聊聊，想象一下，如果一个人获得永生，他会过怎样的生活？”
这一次，约翰不是询问众人，而是自问自答。
“他拥有无限的生命，可以学习各种技艺，甚至通过反复的练习达到不俗的地步……”
“但他绝不是一个天才，在永生之前，他甚至不知道这么荒诞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既然不是天才，他的天赋自然有限，哪怕在殿堂外徘徊，也无法成为真正殿堂级的任务……”
“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自我价值的实现，没错，自我价值，他既然无法在自己喜爱的事业上更进一步，于是便换了个方向，去认识更多的人，去听更多的故事，尽可能让自己的生活更精彩一些……”
“可这样的事又能持续多久呢，五百年？一千年？他要结识多少好友，认识多少英雄？然后再一次次失去他们？这样的事根本不是幸运，而是一种折磨，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折磨！”
在约翰口中，永生如同诅咒一般。
这个角度，众人倒是没想过。
他话锋一转，如同神祇在低语，
“可这种折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诅咒是什么时候降临的？也许你会开始忏悔，忏悔自己曾做过的每一件事，每一件错的事，每一件对的事，他乞求全知全能的神降临，终结这一场永不会醒来的噩梦……”
“噩梦不会结束，于是你浑浑噩噩过了一些日子，五百年？八百年？说实话，你根本不会在意时间，你的人生只有白天和夜晚，你会像野兽一样在山林间奔跑，也会穿着最华丽的衣服出入高档酒会，不管酒精还是什么药物，都无法麻痹你的大脑，你早晚会清醒过来……”
“忏悔过，堕落过，你可能会遇到几个好人，我是说改变你一生的那种好人，这世上总有这种人，她们是天使，生来就是为了拯救其他灵魂的……”
“……”
在约翰的自言自语中，众人仿佛能看见一个人在历史洪流中挣扎，起起伏伏……
没有人的一生是一帆风顺的，哪怕他是永生者。
胜利和希望这类美好的食物，永远是短暂的。
失败和挫折，才是更多人的长长久久。
事物也许是螺旋上升的，可又有多少人的一生，都耗在了这螺旋的过程，没能等到最后的上升？
约翰也许是说累了，也许是说完了，总之，他停了下来。
“啪啪啪——”
木屋里响起掌声，所有人都在为他鼓掌，为这个精彩的故事鼓掌。
有人是在听故事，有人是在照镜子。
约翰笑了，嘴角带泪。
“不管怎么说，今晚都值得我们喝一杯。”
说着，路登举起酒杯，恰到好处，缓解了约翰的尴尬。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嘴里说着不同的祝酒词。
“为永生者干杯！”
“为这些宝贝干杯！”
“为这个疯狂又难忘的夜晚干杯！”
众人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场内的气氛再次恢复到先前的融洽，他们此时看上去才像是一群相识多年的好友。
喝下酒之后，约翰的表情有些麻木，他呆呆看着酒杯，出神想着什么。
身体摇晃了两下，约翰竟然一头向地板栽倒！
距离约翰最近的路登，好似早有预料一般，他一手接住酒杯，一手拖住约翰，将对方轻轻放在沙发上。
看到这一幕，众人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急忙围了上来，查看约翰的情况。
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睡着了？
路登还不忘竖起一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