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事后的推演，他在假设中，给路登上了不少难度，想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路登是否还能翻盘。
这点言论自由，神邦还是有的。
“办法还是有不少的。”
路登随口说出其中一种，
“我可以向福报契约的持有者提议，他们可以拿走粮食，或者将手里的福报契约换成更长期的福报契约，我甚至可以给每笔转换补充一部分米索作为利息……”
显然，这个方案，曾经真实地出现在路登的脑海中。
他如今和古瑞德大法官谈笑风生，口若悬河，侃侃而谈。
似乎随时可以把这些操作变为实际行动。
古瑞德大法官相信，路登有这个执行力。
把期货交易转变为债券，再许以高额的利息……
路登这一手，是跟一位庞先生学的，很不讲武德。
这种操作固然可以解燃眉之急，将福报契约暴雷的时间尽量向后拖延。
但是，只能维持一段时间不崩盘，后劲也比较大。
等崩盘之后，路登就可以拥抱死亡了。
古瑞德大法官一针见血指出路登这个玩法的核心，
“所以，你永远走在借本还息的路上？”
路登的笑容很含蓄，委婉说道，
“我更愿意称之为，一直在送福报的路上。”
当这种一直在路上的送福报行为结束后，路登就可以上路了。
好奇心得到满足的古瑞德大法官，向后倒去，将后背贴在椅背上，整个人瘫软陷入巨大的座椅中。
精彩。
确实精彩。
路登准备了至少三种方法，可以在这场福报契约的做空中获胜。
十二圣裔家族，输的不冤。
他们的对手不仅仅是路登。
而是七位大法官，九位大学者，以及一个路登……
正是因为看明白了这点，圣裔家族的族老们，才会放任莱恩这种青年在前台像个小丑一样上蹿下跳。
他们给莱恩批的预算，不是为莱恩补充弹药，而是清晰地告诉大法官、大学者们，圣裔家族只愿意出这么多米索。
这是圣裔家族的底线。
能从其他大户、富商、中产手里拿走多少米索，就看路登自己的本事了。
圣裔家族没指望。事情过后能三七分成，大法官、大学者们需要米索做什么，圣裔家族也能猜到。
类似的事，在神邦已经发生了八百年。
只不过，这一次大法官、大学者挑中的代言人是路登，上来就给大家整了大活。
差点把整个神邦当烟花给炸了。
还好，贪婪宫殿在关键时刻，限制了路登的操作空间，才阻止事态进一步扩大。
圣裔家族一直在忍耐，
他们在等待，等大学者和大法官的目的达成，等路登被抛弃……
到那时，失去了最大护身符的路登，直面圣裔家族的怒火。
对圣裔家族尊严的挑衅，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他只有一个下场：
做一个随风摇摆、无忧无虑的挂件。
“路登先生，我注意到一件有趣的事。”
古瑞德大法官话锋一转，指着面前账册的一页，询问道，
“什么样的绞绳店，值得您花30万米索购买？”
神邦店铺的所属权交易，都要在贪婪宫殿登记在册，缴纳一定的税费。
记录上写的很清楚，路登在前两天，用30万米索购买了一间不大不小的绞绳店。
这家店铺的位置也很一般，只出售绞绳，神邦内，独此一家。
平日里不能说生意惨淡，只能说毫无买卖。
正常人，谁会买绞绳啊？！
这么一间绞绳店，别说30万米索，就是3万，3千米索都不值！
遇到路登这个用温水泡茶的吝啬财奴，竟然舍得一掷千金？
事出反常必有妖，事关路登必反常。
古瑞德大法官脸上的笑容，已经有些打趣的意味。
这家绞绳店背后的主人到底是谁，不言而喻。
路登嘴硬道，
“众所周知，我很喜欢绞绳，所以买下绞绳店，这很合理吧？”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路登甚至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绞绳，展示给对方。
他用过的绞绳，比古瑞德大法官见过的还多！
古瑞德大法官用拳头砸了砸桌面，强调道，
“值得你花30万米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路登继续嘴硬的话，多少有点不礼貌了。
路登还在嘴硬，
“说明那真的是一家很好的绞绳店。”
想了想，路登补充道，
“他们的售后服务，我很满意。”
第100章 我真的不想挂
售后服务？
异端审判所的那帮疯子，能有什么售后服务？
古瑞德大法官看向路登，有些无奈，随手拿起茶壶灌了一口，漫不经心说道，
“和那帮疯子打交道的时候，最好小心一点。”
就连大法官，提起异端审判所时，都觉得对方是疯子。
过去八百年里，异端审判所一直对着圣裔家族发疯，从不波及无辜，属于可控制的范围。
喝完茶，古瑞德大法官继续说道，
“对了，有件小事忘记和你讲了。”
路登的神色立刻严肃了些许，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他知道，这种被刻意忽视的小事，一般都是大事。
翻译翻译，什么叫小事？
“大学者那边，似乎对福报契约有异议，还没吵出个所以然来，你知道的，一群研究石头研究傻了的家伙。”
古瑞德大法官漫不经心说道，
“在大学者有明确的结论前，你的保证金要暂时放在贪婪宫殿，放心，不是没收，只是暂时放在这里。
一旦有定论，贪婪宫殿会第一时间按照大学者的结论，做正确的事。”
神邦里最常见的三件事之一：大学者吵架。
对于九位大学者来讲，一件小事，吵上三年五年，甚至是十年，一辈子，都是有可能的。
毕竟，值得大学者争论的事，都与神圣法典有关。
由不得他们不慎重。
“原来是这件小事啊！”
路登听明白了，他的保证金被无限期冻结了。
按照贪婪宫殿的要求，每笔福报契约的交易，路登要缴纳20％的保证金，送到贪婪宫殿。
古瑞德大法官这个要求看似苛刻，实际上，确实在神圣法典范围内，对路登的一种隐蔽保护。
只要路登按照规定缴纳保证金，哪怕事后，大学者认定福报契约交易违背神圣法典，禁止之后进行福报契约交易。
按照神圣法典里的观点【法不溯过往】，路登也只会损失保证金，能保住自己的利润，以及一条小命。
正是因为对这一点的清晰认知，路登十分配合，一个米索也没。
在正常的程序下，等福报交易达成后，贪婪宫殿会把这笔钱退还给路登。
显然，眼前这个程序，已经不太正常了。
一听古瑞德大法官和自己谈米索，路登可就不困了，当即笑道，
“咱还是聊聊翻盘的事吧，您之前不是很感兴趣吗？”
说了这么多话，路登觉得自己有些渴了。
古瑞德大法官笑了起来，他一笑，身上的肥肉就像波浪一样抖动，将长桌微微摇晃，连带着路登感觉地面都有轻微的震动。
“没想到，路登先生还挺懂幽默。”
他摇晃了桌上的铜铃，立刻有仆人走进来，在古瑞德大法官的要求下，为路登先生端来一杯清水。
路登抗议道，“我至少请你喝了茶。”
古瑞德大法官冷笑一声，
“用温水泡的最次茶叶？路边的茶摊都知道把水烧开！”
被训斥之后的路登，便开始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什么‘爱护环境，路登有责’，什么‘人人少烧一壶茶，水平面下降1厘米’，什么‘神邦吃的每一口肉都是雨林’……
急了。
古瑞德大法官听不懂，但是不妨碍他在快活的空气里哈哈大笑。
路登喝下一口清水，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你早晚会知道，我只是托人帮忙送了三句话。”
古瑞德大法官眯着的小眼睛里，闪过一道精芒。
这三句话，不用说，肯定是异端审判所帮路登送的。
异端审判所能送出去的话，那对象只能是圣裔了。
路登不可能去威胁圣裔家族，哪怕路登想这么做，异端审判所也不会帮路登。
30万米索，值得异端审判所玩命？
他们真的只是带话而已，甚至带话时，对方都不一定知道，带话的人来自异端审判所。
“等等！”
古瑞德大法官眼前一亮，猜到了什么，挑眉问道，
“莱恩那小子突然疯了，是你搞的鬼？”
“别诽谤我啊！”
路登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呢？我又不是恶魔！”
古瑞德大法官发出重重的鼻音，冷笑了两声，
“呵呵。”
路登让异端审判所帮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告诉莱恩。
路登把自己的计划：准备如何翻盘，如何做空福报契约，如何套现获利……
这些东西打乱之后，藏在零碎的线索之中，摆在了莱恩面前。
如果莱恩像元老一样愚蠢，他肯定看不懂这些东西，自然不会受到影响。
如果莱恩像大法官、大学者一样聪明，他肯定能看穿路登的阳谋，进而做出更明智的选择。
问题是，莱恩确实有点智慧，但不多，真的只有一点点。
莱恩‘靠着自己看穿’了路登的计划，他越发坚信，一旦路登操作成功，雅格家族手里大量的福报契约就会疯狂贬值！
而莱恩越琢磨，越觉得路登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这个时候，他的心态已经小崩了。
雅格家族已经因为福报契约，亏了不少米索。
如果继续亏下去，莱恩自己都有些吃不消。
摆在莱恩面前，一共有两条路：
1。向路登投降，双方合作，收割其他圣裔家族和富商，再不济，雅格家族也能体面退场，及时止损。
2。向路登学习，疯狂发行福报契约，继续炒作福报契约，路登赚多少，他就赚多少，路登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在这两个选项中，莱恩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向贪婪妥协。
然后……他迎来了元老的正义背刺，庞格的贴脸暴击。
在进入圣彼得疗养院之前，莱恩依旧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告诉杰夫管事，把手里的福报契约都卖了。
今天，福报交易所出现的大崩盘，大踩踏，身为庄家的雅格家族至少要负50％的责任。
庄家都再跑，散户留着给庄家接盘？
本来还处于迟疑、观望的人们，看到大量福报契约寄售，心底看多的信心荡然无存。
旧的共识已经打破，新的共识已经出现。
才有了这场大溃败。
即使路登只说了三言两语，古瑞德大法官面前，似乎已经浮现了腥风血雨，一只巨大的白鲨在海底横行，肆意吞噬着一切。
谈笑间，百万米索被轻松收割……
古瑞德大法官兴致越发浓厚，追问道，
“第二句话？”
路登既然已经开了头，便会把这件事讲完。
他既不是谜语人，也不是职业作者，没有说话说一半这种职业病。
“我托他们，给剩下的十一圣裔家族带话。”
带话的内容很简单：
“明天，其他圣裔家族会抛售福报契约，不相信的话，可以看雅格家族。”
而且，在带话的过程中，路登还顺便在这个本就脆弱的同盟上，轻轻踹了一脚。
十二圣裔家族同盟，可以分为三类：
1。为首的雅格家族。
2。艾尔借过钱的家族。
3。艾尔没借到钱的其他家族。
抛开雅格家族不谈，路登只需要派人去找第二类【艾尔借过钱的家族】，告诉他们，其实艾尔并没有找每一个圣裔家族借到钱，有圣裔家族骗了你们。
这件事，是真实发生的。
路登说实话而已，根本不违法！
路登甚至捍卫了神邦的道德底线，开始讲真话了！
他真的，我哭死。
圣裔家族之间，一点小小的欺骗，自然无伤大雅。
他们又不是蠢货，相信着人们真像神圣法典写的那样真诚。
但是，在这个关键且敏感的时刻，家族与家族之间本就敏感。
信心比黄金还重要。
一旦起了疑心，很多事就会连带着脑补：
“他连借钱这件事都骗我，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大学者、大法官们要这笔钱去救人，要的是总额。至于谁家多一点，谁家少一点……他们可没说！”
“今晚吃什么好？”
“……”
信任的裂缝缓缓扩大，同时，路登将所有圣裔家族带入了一个囚徒困境之中。
在这困境里，每一家圣裔家族，都有两个选择：
1。不卖粮，不卖福报契约，甚至高价收购福报契约，把债务的价格也哄抬上去！
2。卖掉手里的福报契约，少亏，甚至是小赚离场，站在岸上看其他圣裔家族溺死。
在理想模型下，选1无疑是所有人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可惜，冰冷的事实很不理想。
如果只有两个囚徒，他们还有可能齐心协力，一起对抗路登，争取利益最大化。
可路登面前……有十二个囚徒。
每一个囚徒，都没有能力完全垄断粮食或者是福报契约。
哪怕两家，三家联合起来，也很难做到。
只要任何一个囚徒，为了自保，开始抛售福报契约，那么福报契约崩盘，就是早晚的事！
越早抛售，亏损越小。
越晚抛售，亏损越大。
等到最后，福报契约真变成2200袋粮食，就欲哭无泪了。
再加上雅格家族的神助攻，十二圣裔家族联盟不攻自破。
福报交易所一天技术性调整到位，路登做空成功。
说到底，这种十几家族的同盟，很少有能成事的案例。
这种事，坏就坏在，聪明人太多，能看清局面的人太多，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人太多。
30万米索，买了三句话，异端审判所办了三件小事，换来这场福报契约做空最后的胜利。
这笔钱，花的很值。
路登从不做亏本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