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邦这个玩具，是伊莎留给路登的。
他还没打算一上来就掀桌子。
跟庞格几次接触下来，路登明白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庞格和自己是一路人，都很纯粹。
只不过，双方要的东西不一样。
庞格要的是名，路登要的是福报，是利。
庞格非常在意，他自己的一举一动，在史书上会留下什么样的评价，会对神邦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这份在意，也是庞格的软肋。
否则，换做其他人在庞格这个位子，拥有他这样的能力，被元老院这样对待，早就起兵血洗元老院了。
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元老院才能拿捏住庞格，在他的底线上肆无忌惮。
同样，明白庞格的痛点和需求之后，路登和庞格的联盟反倒更加牢不可破。
一个有需求的盟友，才是好盟友。
如果庞格无欲无求，路登反倒会更加忌惮。
大事已经谈妥，细节上的问题，自然会有人去办。如果哪里出了问题，庞格会通过其他渠道联系路登。
路登一点点将盘子里的食物消灭，喝干了最后一滴酒，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不错。”
“好。”
庞格回头，向一名亲信吩咐道，
“把同样的食物，再备一份，送到路登先生的小楼去。”
庞格知道阿乌被留在小楼里，更清楚阿乌不是普通的奴隶。
他进一步提议道，
“路登先生，不如将阿乌送到我麾下来训练。
等兽人走了之后，他可以跟随军团一起出征，立下足够的军功，便能脱离奴籍。”
在神邦，奴隶是可以脱离奴籍的。
不过，要求十分苛刻，一般奴隶根本不可能达成。
以军功脱离奴籍，是可能性最大的一种。
庞格估计，阿乌从现在加入军团，作为仆从军，大概十五年之内，有机会脱离奴籍，获得平民身份。
成为神邦公民……那就别想了。
路登拒绝了庞格的好意，
“不了，这件事我自有安排。”
关于怎么培养阿乌，路登有自己的想法。
不过，给孩子找一个体育老师，倒是一个不错的思路。
路登反问道，
“您觉得，您来接手阿乌的日常训练，怎么样？”
当【您】这个字从路登口里说出时，庞格就知道，对方有求于己。
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不会平白无故地说好话。
“我明白你想培养阿乌，但恕我冒犯，以我在军团中的威望，去专门训练一个奴隶……”
庞格眼神微微下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奴隶，在神邦是最卑贱的存在，没有人权，只是物品。
让一个将军去培养一个奴隶，滑天下之大稽！
庞格却没有因为路登的提议而生气，反倒是认真思考了起来。
沉吟片刻后，庞格反问了路登一个问题，
“您想让阿乌走到哪一步？”
路登笃定说道，
“他会带着我的信念前进，直到身心疲倦，才会停下脚步。”
想了想，路登补充道，
“如果您愿意的话，也可以带上您那一份。”
这下，真有钦定的感觉了。
“我明白了。”
庞格给出自己的解决方案，
“我的副官，其中有一人也是奴隶出身，让他来训练阿乌最合适不过。
每早，破晓的时刻，他会在神圣法典的石碑下等待阿乌。
我提前声明，训练是一件极其枯燥的事。
如果阿乌自己坚持不下来……我建议您换一个人培养。”
路登爽快同意了这个方案。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没什么要紧的事，路登便告辞。
来的时候，路登是一个人空手来的。
回去的马车上，却装满了各种生活物资：
盐、茶、少量香料、不算精致却耐用的厨具茶具……
这些物资品质只能算中上，圣裔是绝对瞧不上的。
以路登的资产，想要买这些东西自然是小菜一碟。
可他家里没有……
负责抄家的庞格，不知道怎么回事，手里莫名其妙多了一些东西。
合法地赠送给朋友路登，这很合理吧？
当马车在小楼门口停下时，路登招呼着阿乌出来，帮忙搬东西进屋。
阿乌小跑来到门前，小声说道，
“路登先生，有客人……”
说着，阿乌比了一个六的手势。
大学者六来了。
早该来了！
这老家伙，坑路登不是一次两次了。
站在门口，路登理直气壮地朝屋内喊道，
“出来帮忙搬东西！”
……
一马车的货物，很快被搬进路登的小楼。
大学者六揉着自己的肩膀，长出了一口气，为自己的苍老感慨。
“岁月不饶人啊。”
阿乌此时正在厨房忙着煮茶。
路登特意吩咐了，用第二好的茶叶，水可以煮开，但糖只能放半块。
将煮好的茶放在大学者面前，路登没好气说道，
“您就帮忙搬了一套茶具！”
这套茶具此时还被大学者六抱在怀里！
“什么？”
大学者六耳朵有点背，反问道，
“你要把这套茶具送给我？”
路登翻了个白眼，无奈说道，
“您要喜欢就拿去吧。”
反正是庞格送的，借花献佛这种事，路登从来舍得。
大学者六喜笑颜开，满意的点头，
“谢谢啊！”
路登：……
战术性耳背是吧！
和大学者六同行的，还有他的学生——拜德万学者。
此时坐在角落，面前放着一杯茶，安静听着老师和路登先生的对话。
“我来找你，有两件事，先说重要的一件。”
大学者六总算正经起来，严肃问道，
“拜德万是否能够通过学者考核？”
放在以前，大学者六不会这么操心这件事。
如今，末日审判下，马里亚家族覆灭，深刻改变了神邦的格局。
拜德万的处境，微妙了起来。
他能否继续保留自己学者身份，是大学者六如今最关心的事。
对此，路登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可以！”
“好。”
大学者六没有深究细节，而是换了一个话题，说另外一件不重要的事。
“大学者八死了。”
几人为大学者八的死亡默哀了几秒，小楼里很快又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大学者六继续说下去，
“因为他的死亡，让大学者之位出现了空缺。
我们决定提前召开学者考核，学者考核结束之后，正式开启大学者八的补缺流程。”
很多学者的资质即将过去。
想要参加大学者八之位的竞选，必须更新自己的学者资质。
因此，学者考核被提前，是题中应有之义。
听到这个消息，路登忍不住感慨道，
“可惜了，拜德万学者没有担任过倒吊人，不然空出来的大学者……”
他正说着，大学者六脸上浮现出老狐狸一样的笑容。
路登立刻意识到，事情可能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路登的表情，也微妙了起来。
不会吧不会吧！
一直在角落旁听的拜德万学者，双手捏着那顶脏兮兮帽子的边角，眼神无处安放，整个人局促至极，坐立不安。
在老师面前，他永远是这样的，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小楼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这份安静，最终还是被拜德万打破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那个……路登先生……”
拜德万眉眼耷拉下来，缩着脖子，整个人就像受惊乐的刺猬，小心翼翼说道，
“数年前，我当过一次倒吊人。”
第130章 我不认可你的说法
路登看向大学者六的眼神，古怪了起来。
这家伙，还真准备把拜德万扶上大学者之位？
和自己想一块了属于是。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要解决。
路登只答应了帮拜德万通过学者考核，可没有许诺过更多的东西。
想要扶持一位大学者，那是另外的价格！
而且，和拜德万打交道数次后，路登很清晰地认识到一件事。
拜德万是一个很顽固的人。
顽固到什么程度？
哪怕是他的老师大学者六，也没有信心能在某些事上说服拜德万。
拜德万对老师的敬畏，毋庸置疑。
能保持这份坚持，难得可贵。
可这几样宝贵的品质组合在一起，出现了一个很尴尬的局面：
哪怕拜德万真能走到最后一步，成为大学者。
在核心利益上，他也不会向路登妥协。
而非核心利益，路登又用不上对方……
路登看向大学者六，眼神很直白，意思非常清晰：
【这件事我确定能做到，可我的好处是什么？】
无利不起早。
没有福报的地方，就没有路登。
大学者六既然出现在小楼，那就是有备而来。
他没有提好处，而是换了一个话题继续聊，
“其实，大学者三很喜欢拜德万这孩子，甚至想把他从我这里要过去，你也知道，学者的师承很重要。”
一名学者的老师是谁，决定了到底是单数派还是双数派，也就是理念之分。
拜德万是特例。
他怪就怪在……名义上是双数派，坚持的观点却大逆不道，不属于任何一派。
如果把【神圣法典】视为【神圣宪法】，
那么，单数派和双数派所争论的，是对宪法的解读权。
而拜德万想做却是……修宪。
大学者六继续说道，
“路登先生，想必你也知道，双数派对你的印象不算太好。”
“不，我不知道。”
路登恬不知耻地摇了摇头，
“我一直以为，我很受智者的欣赏。”
大学者六：……
双数派大学者坚持：法无授权不可为。
路登在神邦城内搅起的风波，等于在双数派的雷区蹦迪。
能对他有好印象就怪了。
路登接受审判时，大学者二就表现的咄咄逼人，对路登的一言一行吹毛求疵。
大学者六的话，是实话。
如果不能消除这个坏印象，路登今后在神邦内的行动，都会受到限制。
大学者六漫不经心说道，
“大学者三之前还来找我，说如果拜德万能够通过这次学者考核，可以去试一试竞选大学者八……”
路登听明白了。
拜德万背后的支持者，不仅是大学者六，还有单数派大学者！
只要拜德万当上大学者八，就相当于在双数派里埋了一颗地雷！
原本4：4的投票局面，立刻转变为4：3：1。
拜德万自成一派，单数派大学者不动如山。
而双数派大学者原地瘫痪，在投票中无法取得任何优势。
那么，双数派大学者对路登的影响，就会降到最低！
帮拜德万成为大学者，对路登来讲，既能解决掉双数派大学者的麻烦，也能进一步收割单数派大学者的好感度。
路登赢两次，双赢！
“好，也许我可以想办法做点什么。但是，请您记住，我从未承诺过任何事。”
路登不忘强调道，
“以及，大学者的竞选一定是公平、公正，不受任何人操纵的！”
大学者六狠狠点头，附和道，
“大学者的竞选怎么可能受人操纵！”
双方达成私下交易后，这次谈话告一段落。
路登确定之前的锦囊还在，拜德万连连点头。
办完事，大学者六带着拜德万准备离开。
“等一下！”
路登喊住了即将离开的师徒。
抱着一整套茶具的大学者六，眨着眼睛，不解问道，
“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吗，路登先生？”
“有。”
路登端起桌上的一杯茶，递到大学者六面前，
“这杯是加了糖的。”
大学者六眼中的迷茫之色越发浓郁，加糖的茶，然后呢？
路登看出他的不解，解释道，
“加了糖，你就必须把它喝完。”
不然的话，这糖不是浪费了吗！
这茶大学者六喝过，已经脏了，没办法回收。
路登虽然节俭，但还没节俭到这份上。
所以，为了避免浪费……这杯茶，大学者六必须给喝干净了！
路登说的！圣人来了也拦不住！
大学者六长出一口气，他还以为路登要抢他的茶具呢！
把茶接过来，大学者六一饮而尽，果然带着些许甜味。
路登还真放糖了！
大学者六意犹未尽，干脆从自己的茶具里拿出一个杯具，将茶杯里剩下的些许茶叶也带走。
路登没好气说道，
“要不要给你续点茶？”
大学者六眼前一亮，“真的续吗？”
路登：……
看着路登和老师的荒唐举动，拜德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旁的阿乌则情绪稳定。
路登先生的基本操作罢了。
送走了大学者师徒后，小楼回归了平静。
阿乌的训练计划已经谈妥，路登也提前和他说了一声，阿乌自然没什么意见。
当然，这段时间末日审判还在持续，神邦内乱糟糟的，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等到神邦恢复往日的平静和优雅，阿乌的训练才会正式开始。
一夜过去。
昨晚，神邦小打小闹。
小楼无事。
由于大学者八的意外身死，学者考核提前开始，就连流程都简化了。
笔试的部分，现场出成绩，通过没通过，一目了然。
来考学者的人们，都会按照规矩参加笔试，毕竟他们大多是神邦做题家，成为学者，是他们少有的上升渠道。
笔试这么简单的事，谁会跳过呢？
除非你不会。
拜德万在神圣法典上的钻研极深，笔试自然难不倒他，轻松取得满分5A。
就连阅卷的单数派学者，都被他的见解折服。
不拿出那套歪门邪说的前提下，拜德万在‘辩经’这件事上不输给任何学者。
偏偏……他是学者中异端的异端。
疯了吧，他竟然想修改神圣法典？！
上午的笔试，路登也参加了。
他没有像拜德万那样满分通过。
五位阅卷的学者，给了他三个A，两个C。
给A的，都是单数派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