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一章 君临
这下三人同时愣住了。
佛塔……被视为不祥？
这怎么可能？
宋廷川回身看着他们，勾了勾唇：
“你们知道筠市为什么叫筠市吗？”
程思语抢答：
“这题我也会，筠市的筠，是竹子的意思，而筠市最出名的就是竹海。”
宋廷川点点头又摇摇头：
“对，也不全对。”
这样的说话方式挠得程思语心痒痒，她忙问道：
“哎呀，川哥，你就别卖关子了，你快点说嘛！”
苏男低眸想了想，回了一句：
“我记得我小时候看过筠市的史志，上面提过，筠市原本叫‘君临’，就是君临天下的那个‘君临’，后来唐朝立县，为了避君主讳，这才将‘君’更为‘筠’，‘筠临’又顺势更名筠县，到了近代，筠县因为其独特的地理位置，以及高速的发展进程，开始撤县创市。”
程思语：“……”
对不起，是她不配。
果然抢答这种事情就应该交给周谦那个二傻子。
宋廷川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是的，筠市原名君临，而这座浮屠山，其实原来也叫君临山。”
“嗯？”
“传说曾经有一个小国的君主，在开拓疆土的时候，发现了筠市这块宝地，当时的筠市还是一块无人居住的蛮荒之地，奇珍异木，珍禽走兽随处可见，君主带着他的子民来此地的时候，于山野之中发现一只麒麟，麒麟是瑞兽，君主大喜，以为这预示着他一统天下的决心，于是一路追逐麒麟到了浮屠山山那个时候，这座白塔就是在的，不知是何人修建，也不知道它存在了多少年，但君主亲眼见着那麒麟跑进了白塔。为了抓住麒麟，君主让人砸开了白塔的大门，却在里面发现了一名沉睡的女子，女子容貌妍丽，姿色过人，君主几乎第一眼就被她所吸引。”
说到这儿，宋廷川突然顿住，没再说话。
程思语有些心焦，她最喜欢听这些奇怪的传说，讲到一半突然不说话了怎么一回事？
“然后呢？君主跟那姑娘怎么了？麒麟呢？哎呀川哥你快说啊。”
宋廷川失笑着摇了摇头：
“麒麟自然是没找到，君主便认定那名女子是麒麟的化身，要娶她为后。”
“女子不答应，然后在这塔里自尽了？”
周谦猜测道。
不然怎么能叫不祥呢？
“不是，女子醒来后完全没有记忆，君主说要娶她，她对于婚嫁也没有什么概念，于是答应了下来。”
“君主原本是有皇后的，为了这个捡来的女子，他废掉了自己的皇后，把她赶去了冷宫，并且迅速举办国宴，迎她为后，封号为瑞。”
“君主原本以为，有了瑞后，便得到上天护佑，于是开始四处征战，刚开始也确实如他所期盼的那样，他的军队百战百胜，疆土拓宽，身为君王的野心也日益膨胀，于是君主不自量力地准备攻打当时最强盛的一个国家。”
“结果可想而知，君主的行为无异于蚍蜉撼树，并且由此惹怒了对方，对方一怒之下派遣军队将君主的军队一举击溃。”
第五百六十二章 bug
“失去军队的君主依旧不曾死心，有瑞后在，他坚信自己能胜利，然而当看到自己的城池一座又一座地陷落，君主终于开始恐慌，于是带着瑞后重进白塔，要她化身麒麟赐下祥瑞之力护佑他的国家。”
程思语皱着眉，忍不住骂道：
“这君主是个疯子吧？”
意外地，宋廷川居然点头表示赞同：
“君主确实疯了，敌军直逼京都，他却一心想要麒麟，他将女子重新关入白塔，派人封上白塔的大门，他坚信瑞后面临生死困境，一定会变回麒麟真身，然而君主在白塔外等了整整七天，都没能等到所谓麒麟，最后君主等得不耐烦了，又命人将白塔大门砸开。”
“然后呢？瑞后还活着吗？”
宋廷川摇了摇头：“瑞后自尽了，而且是……一尸两命。”
程思语啐了一口：
“这君主真不是东西！”
“君王彻底疯了，底下的人见大势已去，便将君主绑了起来送交敌方，敌人大概也是觉得折磨一个疯子没意思，也没有将君主怎么样，只是听了君主的故事后，又命人将君主送进了白塔，封闭塔门，自此白塔再也没有开过。”
佛塔本是存放舍利，佛经，衡量功德的地方，而这座佛塔却一连出了三条人命，难怪会被视作不祥。
“小国灭亡，对于胜利的大国而言其实无伤大雅，只是将此蛮荒之地命名君临，并把小国的俘虏全部赶至此，让他们自行开垦荒地。所谓君临，是要他们记住这样一位荒唐的亡国之君。”
几人拾级而上，抬眼间，已经隐约可见一座塔的轮廓。
原来白塔坐落在山的背面，如果不亲自爬这蜿蜒的石阶，平日里都很难见到。
“百姓痛恨让他们妻离子散的君主，曾经一度将这座山视为禁地，到了唐代，曾经的传说已然模糊，又逢立县，前来视察的县令觉得此地竹海壮阔，于是上报太宗皇帝，太宗皇帝闻言亲自南下入‘君临’，被此地景观震撼，当即赐县，并更‘君’为‘筠’，有了中央管制，筠县得以发展，所谓禁地，也逐渐解禁，白塔重新现世。”
“不过塔里终究出过人命，为防灾祸，当地县令在白塔旁修建寺庙以驱凶兆，那座寺庙，也因此命名浮屠寺。据说因为筠市的这段历史不光彩，所以浮屠山一直以来奉行低调的准则，市区高层部门也默认此地不建景区，所以这个地方，除了筠市原始的土著居民外，后期搬迁过来的人，对于这座山一无所知。”
故事讲完，山顶也近在咫尺。
程思语皱着眉：
“川哥，你这故事好多bug啊，关于麒麟和瑞后，这种故事一听就是虚构的，就算君主昏庸，百姓里也该有清醒的吧，怎么会信这些？还传得这么玄乎……咱现在信奉的是科学好吗？高层怎么会因为这么点狗屁不通的传说而枉顾利益？”
宋廷川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反而看向一旁的苏男：
“你怎么看？”
第五百六十三章 历史
苏男低眸若有所思，半晌后才道：
“一般所谓传说都是有历史依据的，不过是因为一些不可明说的原因，刻意添加神话色彩而将那些不光彩不好宣诸于民众的部分掩盖，所以大多数的传说都不会是悲剧，可是这个传说，在加入了麒麟这个元素之后，筠市的形象还是没有得到逆转，那只能说明……”
苏男顿了一下，看着宋廷川，神情有些严肃：
“那只能说明，筠市的由来，比这更加不光彩。”
宋廷川眼底含着赞赏的笑意：
“说下去。”
“首先，没有任何一个君主会选择在蛮荒之地开拓疆土，毕竟他的子民生活富庶，何必发配到那穷乡僻壤吃苦？我记得古代，会被派遣往这些地方的……应该是一些判刑的乱臣贼子。”
“继续。”
“基于这个猜测，那么要让接下来的事情合理化，大概就是那名所谓的君主，在流放途中逃跑了，并且误入佛塔躲过一劫，佛塔有人修建，自然不会无人。”
“古早时代的蛮荒之地都有一些奇怪的部落以及一些奇怪的信仰，修建一座佛塔不足为奇，佛塔误入生人，自然会被上报首领，所谓瑞后，应该就是这蛮荒之地的首领，或许是女土匪什么的。”
“瑞后有野心，那人想报复，于是两人一拍即合结为夫妇，君临这个名字，也应该是那人自己给自己取的，彰显他称霸天下的雄心。”
“至于你那个传说……一个胜利的国君还给一个战败国的城池取名君临，这未免太蠢了些。”
“‘君主’带着瑞后的人手妄图造反，在这个过程中，瑞后发现‘君主’原本是有妻儿的，便逼迫这个‘君主’抛妻弃子，‘君主’为了他的天下，果断答应，瑞后看到了‘君主’的忠诚，于是带着她的部下大杀四方，‘君主’名气日渐旺盛，于是野心膨胀，想取当时的国君而代之，妄图真正让自己当上一国之君。”
“但蛮荒终究是蛮荒，绝对不可能与一个大国相抗衡，所以瑞后的军队败了，而‘君主’被之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一时接受不了失败，于是疯魔，并且和瑞后闹掰。”
“瑞后应该是那个时候就察觉到了自己怀孕，便决定先回故土，把孩子平安生下来之后，再卷土重来，至于后面……”
苏男皱起了眉，有些不忍说下去。
宋廷川接口道：
“后面‘君主’知道了瑞后退兵是因为怀孕，为了逼瑞后帮他夺天下，他自己亲手弄死了自己的孩子，瑞后心灰意冷自尽，而瑞后的子民自然不可能会听‘君主’的话，甚至为了给自己的首领报仇，将‘君主’关进白塔，将他活活饿死。”
程思语和周谦听得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我的妈耶……
这件事情未免太过曲折和丧心病狂了吧？
苏男却颔首，表示宋廷川所说确实是她所想。
“失去了统领，‘君临’自然就是一片散沙，当世国君对于一个反叛的部落没有好感，自然无心关心这个地区叫什么名字，由着当地的土著自生自灭，‘君临’这个名字，大概就是由此保留下来的。”
第五百六十四章 知道
“后面‘君临’的转机大概就是唐朝立县，贞观之治可不是说笑的，自古以来，唐朝对于外邦的包容度大概是最高的，再加上‘君临’地理位置特殊，竹海也确实算得上是一大特色，有开发的价值，于是太宗同意立县。”
“立县不是小事，自然要有人去了解这个地方的历史，任何一个君王对于乱臣贼子的容忍度都是零，更何况唐太宗就是靠反叛上位的，对于这种事情更是忌讳，所以虽然同意立县，但为了抹去这一段历史，‘君临’这个名字就不能用了，更名为‘筠’。”
“筠县横空出世，自然有人眼红，再加上筠县又有这么一段不光彩的历史，筠县当时的日子，可想而知不会好过。”
“后来朝代更迭，为了筠县有更好的发展，当地的父母官开始有意识地抹去筠县的这段往事，毕竟‘先祖天生反骨’这样的标签被打上，筠县处于哪个朝代，都只会被当局打压。”
“到了近现代，所有申请撤县立市的县区，其首要条件便是背景干净，如果筠县这段历史被爆出来，在当时，绝对不可能立市成功，而如果筠市一但确立，这段历史就更需要被掩埋，因为瞒报这一顶帽子扣下来，谁都担不起。”
“至于在白塔旁边修建浮屠寺，也许是为了替先人赎罪，但更重要的，约莫还是为了掩盖白塔的历史，毕竟寺庙旁边有佛塔，合情合理，也不会有人去追究关于佛塔的故事。”
宋廷川这一段话说下来，苏男，程思语和周谦集体沉默了。
没想到爬个山，还能挖出这么多的秘辛。
不过周谦到底不是筠市人，本身受到的触动不是很大，只是用一种仰望的眼神看着宋廷川：
“我的妈，川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周谦这话一出，程思语和苏男同时一愣。
对啊，宋廷川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宋廷川扯起嘴角，不过周围光线昏暗，并不能让人很好地辨清他脸上的表情。
但他的语气很淡，淡到透着一种若有似无的缥缈之感。
“因为，我的外祖父是一名出色的历史学家，有一次回乡考察的时候，无意间上了这浮屠山，进了那浮屠寺，更是看见了那座恢弘的七层浮屠。”
说到这儿的时候，几人已经到达了浮屠寺前，宋廷川伸手指着远处乌漆麻黑的佛塔轮廓，继续道：
“身为历史学家，对于一切遗迹都是敏感的，于是他开始有意识地去查这座塔和这座寺庙的由来，结果刚开始查，就发现了完全无从查起，很多文献上都没有关于这座山的记载，就像这座山是凭空冒出的一样。”
“于是我外祖父开始四处走访民间，从一些老一辈人口中问到了零零星星的传说，又从周边市区的历史里查到一些隐晦的只言片语，开始慢慢还原真相。”
“对于历史学家而言，尊重史实是最基本的素养，不论这段历史光彩与否。于是外祖父将他查到的结果呈报给了上级，上级意识到事情在我外祖父手里要遭，于是上报当局，当局当即约谈了我外祖父，销毁了他在这方面所做的一切文献，不允许他再做相关的史学研究，并且……将外祖父一家逐出筠市。”
第五百六十五章 种子
这就是宋廷川曾经一度不喜欢筠市的原因。
这个城市，不仅自身历史不干净，还祸及他的家人。
宋奶奶当初对宋母不满，除了质疑宋母的品德外，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宋奶奶打听到宋母的父亲是因为得罪了上头被驱逐的。
宋奶奶就是一个普通人，有着所有普通人身上惯有的缺点，胆小怕事，自私自利。
知道儿子要娶的媳妇背景这么不干净之后，宋奶奶生怕自家也会受到牵连。
所以宋父宋母的婚姻一开始就是不被宋奶奶所认同的，婆媳间矛盾的种子早已埋下。
后来宋父执意要娶，宋奶奶拦不住，于是只能在婚后千方百计挑儿媳妇的刺，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的儿子主动提出离婚。
宋母是一个温柔而又知书达理的人，其自小受到的家教自然也是极好的。
宋母知道婆婆对于自己的不满是来自于自己父亲，可是宋母并不觉得自己父亲有错，再加上她和宋书唐确实是真心相爱，宋母便一直忍气吞声，想着总有一天她会用自己的真诚将婆婆感化。
不过宋母终究是没等到那一天。
所以，对于筠市，如果不是杏儿……宋廷川大概这一辈子都不会踏足这里。
今天他带着苏男来，也不过是因为放下了以往的怨恨，想来看看这个害了他外祖父，害了他母亲，也害了他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
同时，想站在这里，告诉他的母亲和他的外祖父，他已经找到了自己所爱，曾经的那个荒唐混蛋的宋廷川已经走了，今后，会是一个全新的宋廷川，一个不会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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