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可惜，校长的一番良苦用心，这里的孩子没有一个人领会到。
宋廷川揪住小胖子的衣领：
“所以呢？我们在这里的半个多月算什么？”
小胖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们就当是来看了一场表演不就好了。”
这样的话从小胖子的嘴里说出来……
宋廷川简直恨不得一拳打死这死胖子算了。
他也确实没忍住，握紧了拳头狠狠地挥了过去。
只是他的拳头最后并没有碰到小胖子。
苏男拦住了他。
“宋廷川，他还只是个孩子。”
宋廷川忍了又忍，才终于咬牙，一把将小胖子丢开。
他转过身去，一个人望着远方的群山生闷气。
第一千二百四十九章 不欢迎
他真的很多年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了。
苏男也很生气，但是比起宋廷川，她要更理智一些。
她蹲下身，视线实现与小胖子平视，眼眶微红，嗓音也带了几分沙哑。
“胡二哥，我们对你这么好，为你付出这么多，你真的就一点触动都没有吗？”
小胖子咬着下唇，半晌后突然冲着苏男大吼：
“触动有什么用？读书有什么用？成绩好又有什么用？我家的生活能有一点的改变吗？不能！只会更穷！”
宋廷川也转身朝他吼：
“你他妈的就是个蠢货！”
小胖子抬起头，眼中是让人不能忽视的倔强。
“是！你是觉得我愚蠢！但是我们这种人跟你们这样的人不一样！你们有时间有金钱给你们耗！我们没有！”
小胖子狠狠地戳着自己的胸膛，大声质问宋廷川：
“我如果继续上学，上高中，上大学，我的爸爸妈妈怎么办？！”
这是现实。
很多偏远地方的农村，脱贫不成功的一方面，是教育带不动，另一方面，是经济带不动。
他们这边就算真的有孩子考上了大学，估计只能全村人凑一凑，才能勉强养出一个大学生。
这还得是成绩特别好，上的是那种特别有名的名校，大家才有可能出这个钱。
否则一般点的学校，或者像小胖子这种把全村人都得罪完了的，就算考上了大学，也没有什么用。
那既然没有用，为什么他们还要去挣扎？
他们只想尽他们所能的，给自己的家庭带去好的生活，这有错吗？
“你上次跟我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意思是直接给我鱼，不如教我钓鱼的方法。”
“但我宁愿你直接给我鱼。”
小胖子双目清明地看着宋廷川，眼中的绝望刺痛了在场所有人的眼：
“因为我会了方法有什么用？我买不起钓杆，买不起鱼饵，没有这些工具光有方法，我能做成什么？！”
小胖子犀利的反问，让宋廷川都怔住了。
小胖子站起了身，理了理自己后背的书包。
他看了一眼苏男，但仅仅是片刻就别开了眼，转而将视线落在了宋廷川身上，脸上的表情颇有几分麻木。
“你之前跟我说，所有真相不被拆穿，都很美。那么你们又回来做什么呢？带着那些美好的假象离开不好吗？”
说完这句话，小胖子直接转过身，脚步微顿，他的语气平静而漠然：
“你们都太自以为是，也太想当然了。你们不该回来的，趁早滚出这里吧，这里不欢迎你们。”
宋廷川闭上了眼，垂在身侧的双拳紧紧的握着，紧到甚至微微发着抖。
苏男也捂住了嘴，一时间有些泣不成声。
他们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如果这个时候，杜非都还看不出来川哥和嫂子回来的目的，那他的智商才真是喂了狗。
但是对于眼前的情况，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样的困境，一如当年他面对那些可悲的真相。
苏男突然冲了上去，一下子拦在了小胖子跟前。
第一千二百五十章 他是对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能考上好的高中，好的大学，那么学费我全包，这又怎么说？”
小胖子愣愣的，仰头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孩儿。
小胖子一直在叫苏男老女人，但其实他很清楚，老女人看起来一点都不老，她很好看，她和那个哥哥站在一起的时候，像是童话里的公主和王子。
半晌，小胖子别开眼。
“无功不受禄，我也不值得你们对我这么好，我更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别再来烦我。”
说完这句话，小胖子推开苏男，快步离开。
苏男怔怔的站在原地，有些回不过神。
小胖子的拒绝，是她没有想到的。
她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为什么他还是不愿意上学？
真的就那么抗拒读书这件事情吗？
苏男不懂。
杜非却在一旁突然说话了。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川哥，嫂子，他是对的。”
宋廷川转过头，目光冰冷，杜非甚至还从中看到了几分他从来不曾见过的凶狠。
“你说什么？”
宋廷川现在整个人都处于不是特别冷静的状态。
杜非的话让他原本就不那么好的心情更添了几分暴躁。
他没想到杜非会这样说。
还是说受家庭的影响，杜非已经彻底变了，连基本的是非观都没有了？
杜非没有理会宋廷川不善的目光，自顾自地解释道：
“如果你们只能救他一个人，却不能救其他人，那么最好一个都别救，你们想象不到这里的人为了钱能做出多可怕的事情，你们会给他带去灾难的。”
苏男和宋廷川都是聪明人，只一瞬间就明白了杜非想表达的意思。
也就在明白的那一瞬间，他们的脊背都在发寒。
是的，如果他们只能救小胖子，那么小胖子必定会成为所有人的敌人。
甚至于她给小胖子上学的钱，最后可能多半会被这些街坊邻里抢走骗走。
一笔巨款，交给一个势单力孤的家庭，他们是守不住的。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是这个道理。
高中的生物课上，苏男的生物老师就讲过一个实验。
上个世纪初，一个米国的生物学家饲养了一批狼，在很长一段时间不给这些狼东西吃之后，生物学界给其中一只稍微弱小一点的，即将快饿死的狼面前放了一块肉。
很可惜，那块肉小狼只咬了一口不到，就被其他狼群疯抢，蚕食了个干净。
但是一块肉供这么多狼群分那必然是不够的。
群狼们开始想办法。
它们不断地欺负那只狼，却又不真正的弄死它，只希望能用这样的方式，让这只狼去骗取主人的同情，再获得下一块肉。
它们成功了，小狼濒死，生物学家又往里扔了一块肉。
当然，肉还是没能到达小狼嘴里。
为了吃到肉，狼群用这样的方法循环往复，最后小狼终于被饿死。
小狼死了，没有了利用价值，群狼将小狼分食，获得了短暂的温饱。
但也只是短暂的。
它们继续挨饿，要想新的办法。
第一千二百五十一章 狼性 （月票加更）
它们瞄准了群体里另一只弱小的狼，开始欺负它，于是又一只濒死的小狼出现，主人送来了新的肉……
眼前的情境，其实就和这个实验差不多。
这里的村民就是贪得无厌的狼。
苏男如果只救小胖子一个人，那么小胖子的结局几乎与那只小狼无异。
永远不要低估人性的恶。
这句话是宋林川经常挂在嘴边的。
而眼下，他们能更直观地感受到这句话的含义。
人类潜藏在心底的恶意被释放的时候，比兽类更甚。
小胖子就是因为控制不住自己打了周围的同学，那些家长都恨不得小胖子的父亲把小胖子打死，那么在知道小胖子有人资助之后，会不会无限的欺负小胖子家，然后让小胖子问苏男要钱？
到时候苏男能不给吗？
一旦给了，这就是个填不上的无底洞。
苏男不可能用自己的钱助长这样一群人的贪婪。
杜非方才说小胖子做得对，不是说小胖子不上学的选择对，而是说小胖子选择不接受苏男的资助是对的。
只有这样，才能在保护好自己的同时，也保护了苏男。
这么看来，这个小胖子对苏男还是挺好的。
但是苏男却并不觉得感动，她只觉得心痛。
这个孩子，他才三年级，还不满十岁。
可是在这样的年纪，却能把事情看的这么通透，苏男真的不知道，她是该说小胖子很厉害，还是叹一句现实的残酷。
恶劣的生活环境，已经能把一个小孩子的心性，磨砺到这个地步。
他们是真的非常心疼，又非常的无力。
要怎么样才能够帮到他们？
在距离西牛小学不到两公里的地方，有一座很小的山神庙，庙门敞开，里面没有人。
庙里只简单的摆了几尊佛像，佛像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彩色的漆已经脱落，让原本慈眉善目的佛像看起来有些狰狞。
佛像前的神龛里只剩香蜡的灰烬，到处都积了灰，没有人打理。
在这样的地方，像这样的山神庙一般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有人来上一柱香，平时都是无人照看的。
苏男，杜非和宋廷川三人坐在庙门前的台阶上，这个角度，可以俯视整个村子。
能看到不远处西牛小学里的那面红旗在微风的吹动下迎风飘扬，夏日的骄阳洒落光芒，红旗熠熠生辉。
能看到山间层层叠叠的田地里，零零星星是一些正在干农活的大人，有的已经收起农具往家赶往，路上遇到熟识的正在劳作的邻里，还会留下来寒暄两下。
能看到错落有致的农家门口，晒起了金黄的玉米，像是山野洒落的黄金，璀璨生辉。
如果不知内里的真相，多半都会觉得，这个村子宁静而美好。
可是这份美好的表面之下，藏着的，却是穷苦和落后。
穷苦的现实，落后的思想，相互交织，这里的人们一天天为了生活而挣扎，又因为挣扎不动而痛苦。
循环往复，永无出路。
苏男的情绪很低落，她的脑袋枕在膝盖上，望着眼前这片安宁祥和的假象，不知道如何是好。
第一千二百五十二章 想办法
真的什么都不做，放任这样的情况持续下去吗？
她做不到的。
即便她知道，国土这么大，像这样的村子肯定不在少数，她不是超人，没有那个能力去拯救世界。
可是，还是会不甘心啊。
如果她对这里的情况不知情也就算了，可她偏偏知道了。
村子近在咫尺，她却漠然离开，这大概会成为苏男心里一生的遗憾和愧疚。
杜非也低着头。
对于这里的现状，他是最清楚，却也是最无力的。
他无力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如果可以，他其实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唯有宋廷川，没什么表情的始终望向前方，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神游天外，整个人情绪未明。
几人在神庙前静静地坐了近一个小时，宋廷川却突然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需要想办法。”
宋廷川是一个堕入过深渊的人，他知道深渊的可怕。
但当初他的堕落，是他主动的。
而这里孩子们未来陷入的深渊，却是被现实推进去的。
深渊里的黑暗，会毁了这些人。
如果是以前的宋廷川，他大概率会冷眼旁观，毕竟他向来不是一个喜欢自找麻烦的人，更不是一个心地多善良的人。
但大概是受了他家傻妞影响，在光明里呆久了，就见不得有人往阴影里挤了。
更何况……
宋廷川低眸看了一眼一旁情绪低落的某人。
他喜欢傻妞眉眼弯弯言笑晏晏的样子，哪怕只是为了博美人一笑，这件事情他也非插手不可。
必须要想办法去做出改变。
杜非耷拉着脑袋。
“谁不想改变呢？可是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川哥，这里很多东西都已经根深蒂固，不是短时间内可以轻易改变的。”
宋廷川没有搭理杜非，只是缓步走到苏男跟前，颀长的身影逆光而立，像是天神降临。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和尹君有过一次关于支教面试规则的争执，最后你被尹君说服了，还记得尹君当时怎么跟你说的吗？”
苏男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半晌才回过神，顺着宋廷川的话略微思索了一下，待想起来的那一刻，苏男整个人如僵住，下一刻便豁然起身，兴奋地道：
“他说，有些东西没有办法改变就是没有办法改变，我们能做的，只是利用不公正的规则使结果公正。”
那么同理，他们现在，也可以照着这个思路，利用这里人不合理的思想观念，努力使最后的结果合理。
宋廷川点头。
两个人目光交汇时，都懂得了彼此眼底的意思。
只有杜非一脸懵逼。
“啥啥啥，你们在说啥？什么公正不公正，规则不规则的？能不能别打哑谜？照顾一下我这个智商低的人可以吗？”
宋廷川白了杜非一眼，毒舌技能全开：
“你那是智商低吗？你那是智障。”
杜非：“……”
请问现在绝交来得及吗？
“其实很简单，这里的人不是金钱至上吗？为了钱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第一千二百五十三章 你好聪明啊
“而我们的目标是，让这里的孩子们拥有读书的热情，拥有走出大山的野心。要让这两种目的都不冲突，你想想有什么办法？”
杜非也不傻，瞬间便明白了宋廷川的意思。
他的眼前一亮，“川哥的意思是，让读书也成为一种赚钱的手段？比如说奖学金制度什么的？”
是了，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家长不去阻拦孩子们上学。
但是想法很好，实施起来难度却不小。
“我们上哪里提供那么庞大的资金？还是你打算招揽慈善机构过来？但是这可不是一项小工程，但凡小一点的慈善机构都办不到，而大一点的慈善机构，凭我们现在的身份去，要说服他们是很难的。”
现实的残酷在于，很多时候，地位决定一切。
是，你在学校很优秀，但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