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院长妈妈下次能不能约她见一见我?”莫司晨说:“这个人一定很想见到罗深,而我又不想她受到打扰,您就牵个线,说是罗深的丈夫要见她,我想她一定会同意的。”
“可是,我一直没有点头说雪生在我这里,”罗晴有些为难,“会不会显得太突然?”
莫司晨拍了拍院长妈妈的手安慰道:“不会突然,她一定是笃定地知道罗深就是从爱心天使出去的,所以才会一再地找来这里。她一定还会来的。”
“若是还会来,她或许这一两天内就来,”罗晴若有所思,“今天她的样子很焦急,好象是必须要完成什么事一样。”
她话音未落,手机又响。
莫司晨一眼瞧见一串未标记姓名的号码,猜测的目光望向罗晴。
“就是她,”罗晴看一眼手机道:“接是不接?若是她又约相见该当如何?”
“就说罗深不愿相见,由她的丈夫代表她来会面,”莫司晨点头,“您接电话吧。”
罗晴果真按莫司晨的话转述过去,以方竟未犹豫便答应了,而且要求得急,竟是直奔这个小公园而来。
莫司晨不愿意如此简陋,还是约了一个茶庄,既然对方来寻了多次,想必要说的话不会少。
在前往约定地点的途中,莫司晨给方凌生打了一个电话说明情况,方凌生本想赶来,无奈手头正在处理一件要事无法脱身,只好叮嘱莫司晨务必事后告知。
清云茶庄离小公园较近,莫司晨与罗晴先到,定好了座等候。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来的老夫人时,莫司晨还是吃了一惊。
老夫人看起来年纪确实很大,且气质清雅,容貌中隐隐与罗深有颇多相似,他知道此人一定与罗深有着亲缘关系。
“你就是……”老夫人目光直盯着莫司晨,却在提问时不知如何称呼罗深。
“您要找的人叫罗深,”罗晴忙牵了线道:“这是她的丈夫,莫司晨。”
莫司晨点头招呼,将老夫人请入座中,“司晨是晚辈,您无须客气,但不知该如何称呼?”
老夫人有些激动,来的虽然不是要找的人,但也是关系重要的人,总算是不虚此行。
“我……我找的人,是我的外孙女儿,”老夫人似要垂泪,停顿了一下平复情绪才又说道:“是我的错,是我把她放弃的……”
莫司晨的罗晴同样吃惊,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
“我夫家姓藤,”老夫人抹了抹眼睛,“当年移民,出国了我才发现女儿湘月怀了孩子,可把我气坏了,她爸爸是绝对不能容忍这种事的,我只好把湘月又送回了国,对她爸爸撒谎说是还要完成学业。我叫湘月把孩子拿掉,但她死活不肯……”
罗晴早将脸转到了一边,想是已经听得十分伤心,莫司晨强忍着一股悲痛听老夫人继续说。
“……那晚突降大雪,孩子出生了,我本来就有了打算,看到孩子脸上的大块胎记……”她突然向罗晴看了一眼,“院长您也知道的吧,那块胎记有多可怕……我更加坚定了决心,我向湘月撒谎,说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气了……然后……”
罗晴握着拳头使劲捶了捶胸口,有一口气堵在那里怎么都顺不下去,莫司晨走近将手掌在她背后轻拍,其实他何尝不也是气堵难当。
“然后你就将娃娃偷偷扔在福利院门口了……那么冷的天气,”罗晴终于说出话来,哽咽难当:“她真的就快没气了……我再晚一点点的话,她就真的没了……你后来所做的助养又有什么意义呢……”
遥想当年的情形,看到罗晴的悲痛,莫司晨如同自己便是罗深一般,曾经命悬一线的那份残忍,此时看待藤老夫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
老夫人早就已经后悔,此时将压在心头的话说了出来反而轻松了许多,前言已述,现在才开始说目的:“湘月两年前得病了,查出来是癌,不是晚期,本来是可以治疗的,但她拒绝,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治……她开始怀疑我,也越来越思念孩子,我就想来碰碰运气,我知道她就在爱心天使,当年我是看到院长将她抱进去了的。”
罗晴无言以对,看了莫司晨一眼,“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雪生也长大了,别替她做决定,让她自己选择。”她走出包间,步履中突然间老态尽现。
房里气氛沉默了许久,莫司晨不想先开口问,他知道老夫人一定还有话说。
藤老夫人将泪抹净了,才努力以平缓的语调说道:“湘月回国了,刚刚回的,她说死也要死在自己的祖国。当年她不愿意移民的,但她爸太强势,根本没办法反抗,她唯一的反抗就是一直未婚,固执而坚持。直到去年,她爸爸没了……”
莫司晨心头一阵一阵地涌起洪水般的难受,他从不知道世间父母竟还有这般对待子女的,喉间似堵着硬块令他无法言语。
藤老夫人抬起祈求的眸子看他,“她现在好吗?可以让湘月看看她吗?千错万错都是我这个老太婆的错,不能让孩子们替我受惩罚。”
“我也……不知道……”莫司晨转开目光,他实在不忍心看老人殷切而卑微的眼神,“不知道她现是否适合与你们相见。”
“为什么?”老夫人急切地抓住莫司晨一只手臂,又突然惊觉地松开,“为什么不合适?难道她不想念妈妈吗?她不想知道妈妈是谁吗?”
莫司晨闭了闭眼睛,努力压仰心头难以平复的悲伤,“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能受这样的刺激,但我会跟她的父亲商量。事已至此,也并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秘密了,我会征求她父亲的意见。真是万幸,她的父亲还是正常的……”
老人脸上亦喜亦悲,再次以祈求的语气道:“湘月的时间不多了,请你务必想办法让她见见孩子。”
“这是人间伦理常纲,我会尊重罗深的意见,”莫司晨深深地呼吸,缓复激动,“对于她来说,缺失二十多年的东西突然以这样的方式来临不见得是好事,况且她现在是特殊时期……总之,我会尊重她的意见,也会尽量不令她母亲留下遗憾。”
与藤老夫人分别后,莫司晨久久地坐在车里,思前想后,最后才给方凌生打了电话。
“事情很不妙,”他说,“罗深现在面临一个很重要的关口,我需要与您商量,现在见面可以吗?”
方凌生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沉重哀伤,十分吃惊地说:“什么事这么严重?我半小时后抽空出来,你过来找个最近的方便的地点。”
………………………………
【217】藤湘月
一秒记住【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方凌生听完莫司晨的转述后,久久地陷入沉默,转头向着包间的窗外,那些过去的曾经抓狂疯魔一样的挣扎和苦苦追寻的岁月并未忘记却,此时他胸中充斥着熟悉又遥远的疼痛。
莫司晨望着窗边苦痛的身影,心头感慨万千。经历了与罗深的别离,他已能体会方凌生的心境。
“现在的问题是,”最后,年轻人先打破沉默道:“要怎样跟罗深说明这一切,她现在的情形不知是否能承受。”
方凌生紧握的拳头仍未松开,声音低沉暗哑,“如果她的母亲真的时日不多,我们谁都不能剥夺她应有的权利。她们该见一面的。”
莫司晨本也是这样的打算,只是自己一人时无人商量不敢确定,此时极快附和道:“是,那我回去就跟她讲。只是您那边……要怎么说明……”
方凌生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与妻子的关系,终于转回头来向他点了点头道:“竹茵不是小器的人,她会理解的。我与她之间没有秘密,包括我所有的过去。”
莫司晨了然,“您和夫人就是我们榜样。”
。
对于罗深来说,这迟到的消息她宁愿永远不会到来,与其面地这样残酷的噩耗,不如一切都不曾知道。
尽管莫司晨事先已经做过很坚固的预防,但她仍是无法接受,听完所有的事后目光竟凝住不动了。
莫司晨吓得抱住她不停呼唤,幸好旁边是有先见之明的李竹茵,方凌生终是不放心让罗深独自面对,派了她来,尽管罗深与她还不甚亲近她仍然坚持要求在场。
李竹茵不停给罗深抚背顺气,一边急忙道:“让她平躺下来,再准备一杯水来。”
莫司晨六神无主,忙依着李竹茵的话去做了,将罗深扶了平躺在沙发上。
“什么都别想,”李竹茵握着罗深的手轻声安抚:“深呼吸,什么都别想,让大脑放空,慢慢放松,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必须保证孩子的安全,明白吗?”
莫司晨取了水来,半跪在沙发边,怜惜地捧着罗深的脸,见她眼珠定定地没有焦距不知投在何处,心疼又焦虑,“我要怎么办?你告诉我,你要我做什么?我马上去帮你做。要我把你妈妈接来吗?我现在可以马上去。”
既然话已说开,现在并不需要忌讳谈到从未谋面而又已经不久于人世的她的母亲,所以李竹茵也并未阻止这个话题,索性都放开了直击主题,“对,你需要吗?不管你需要什么都要先好好休息,等你缓过来了才能有所行动。”
莫司晨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罗深灰败的脸,李竹茵则一直轻声安慰。
手机来电铃声突然间解救了这样的僵局,罗深眼珠动了动,凝定在莫司晨脸上,她听出那是他的手机在响。
李竹茵看到她这个反应,忙推莫司晨:“快接电话,她很期待。”
既然是她期待的,他只好在她面前接听。
果然,也是藤老夫人的来电。
“是……”他仍带着些遮掩,“我会尽量安排,请您再等等。”
罗深眼神突然热切起来,撑着要坐起来却被李竹茵劝住。
“司晨会安排,你不要着急,”李竹茵口头在安抚,内心其实在焦灼,“你首先要保证自己的身体没有问题,保证孩子没有问题。”
罗深眸子又灵动了一些,见莫司晨挂了电话,一把抓住他的手道:“你要安排什么?我没有问题,我也不会让孩子有问题,我随时都可以的。”
她元气未失,语音清晰,曾经历过的那些苦痛都是令她坚强的壁垒。
但情切关心的人仍是担忧,李竹茵鼓励又带着强制道:“所以,你现在必须吃东西,保证体力,还要保持心态和情绪稳定,其他事由司晨安排。”
。
并不是所有的相聚都快乐,对于罗深来说,这次相聚之后即是别离。
所以她觉得格外珍贵,又格外小心冀冀。
因为她要负责的人太多,她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
看到病得脸色苍白仍然努力带着笑容迎接自己的,尚未到五十岁却已形容苍老的妇人,她原本就一直酸楚难抑的心更加痛得无以复加。
但她也强自保持着面上一缕浅笑。
越是至亲的人,越是不愿意让对方为自己担心,旁人却早已经心碎得千疮百孔,她们却想将最美的一面留给对方。
藤湘月,这个名字自从入了耳,罗深便觉得是世界是最美丽的名字,在心里深深镌刻。此时她正慢慢的,一步一步走近这个也曾经最美丽的妇人。
“我的孩子,”藤湘月张开双臂迎着,泪眼盈盈却眉目含笑,“我的孩子还活着,她长大了,已经长大了……”走完最后的几步距离,罗深如小女孩般投入她的怀里。
“别哭,我们都不哭,有生之日能见到你,我已经是最幸福……”
始终,都是藤湘月在说话。
李竹茵突然拉了莫司晨转身走出了这个房间,到了庭院里才说:“让她自己自己呆着吧,她们都为人母亲,知道怎样保护自己的孩子。”
那一幕虽然一直以温和的步骤进行着,但也已经刺激得莫司晨不停地深呼吸才不至于暴发更多悲伤。
“放心吧,她们只是需要抱着痛哭一场,”李竹茵看了看这座宽阔的庭院,感慨道:“不在这座院子是刚买的还是早就是藤家的产业。”
“一直是我们家的,只是曾荒芜了许多年。”
突然出现的声音将李竹茵吓了一跳,但莫司晨却已经熟悉这个声音,知道是藤老夫人来了。
他转身向那位从树荫下走过来的老妇人弯身行礼道:“您好。”
藤老夫人点头,再转身李竹茵问道:“这位是?”
莫司晨正要答话,李竹茵却自己接道:“我是罗深父亲的妻子,我姓李。”
老夫人愣了愣,才突然转了弯过来般,恍然道:“噢……还好,这孩子虽然没有母亲的福,但幸好还能从父亲那里得到温暖。”
李竹茵突觉老夫人身上有一种隐隐的苍凉,虽然气质高雅,但却与人不易亲近,隧也只淡淡点头道:“我会尽我所能照顾她。”
。
历经磨难的爱情最终被女儿的温情抚平,藤湘月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的手可以握在女儿的手中。
而方凌生始终没有来见那最后的一面,李竹茵动员了几次,他只说不忍心,他只想保留着当年那美好的样子。
李竹茵内心其实是伤感的,方凌生越是不敢面对,越能说明他的心中那个人的份量之重。
罗深没有痛哭,在母亲最后的日子里与她相依为命,她向母亲保证自己一定会好好地,好好守护爱情,守护自己的孩子,母亲已经让她提前抹掉了悲伤,为了孩子她必须变得更加勇敢。
“跟妈妈在一起的这一个月,我是满足而富有的。”在送完母亲的最后一程后,她向紧紧将她搂在怀中的莫司晨说:“她用自己曾经的软弱教会我勇敢。”
“所以,”莫司晨隐隐听出弦外之音,“我们让父母们正式见面吧。我不想再等了,我必须把你接到家里来,让更多的家人来爱你。”
她将脸贴在他胸口,“谢谢你,司晨,谢谢你的不隐瞒,谢谢你可以在我知道之前为我和妈妈做了那么多。”
莫司晨鼻间泛起微微酸楚,“我们身心一体,何须言谢?经历了这么多使我明白,在爱情里不仅要勇敢表达自己想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