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诗盈有些激动反问道。
完颜宗翰一字字道：“首要条件就是拿赵构的性命祭天。”
众人怔住。
完颜晟眯缝着眼睛，显然也不太清楚这些往事。
诗盈亦有些发愣，“为什么要杀九哥？”
赵构在赵佶的儿子中，排行第九，在诗盈的心目中，赵构不仅是眼下的宋室余苗，还是她的亲人。
可酆都判官为什么要杀赵构？
旁人茫然，沈约却是立即想到了一点——杀了赵构，就可以完全改变宋金的历史？！
九州之王是否参与其中？
改变历史早在悄然进行中。
九州之王并非无所不能，但他可以利用和这个世界的某些人进行沟通，利用这些人的欲求、彻底改变某些事？
比如说利用唐清凤的恨、杨幺的悔……
但酆都判官在这里充当什么角色？
沈约在和酆都判官打交道的过程中，只知道这是个极为狡诈的人。这人是真正的地狱之主？还是假借阎王之名，满足自己的愿望？亦或者，酆都判官亦受到九州之王的影响？
完颜宗翰反倒不如沈约清楚往事，摇摇头道：“吾不清楚阎王为何要取赵构的性命。”
他蓦地提及这段尘封往事，当然不是兴致所然，而是想要保命。
眼下的情况，能活命的是有价值的人。
他要成为有价值的人，这是他自保的方法。
“但赵构没有死。”
如完颜宗翰所料，完颜晟很有兴趣的说了一句。
完颜宗翰立即道：“不错，根据赵佶所言，赵构竟像事先知道了风声，对父亲的召见金牌并不顺从，反倒杀了使者。”
完颜晟喃喃道：“这个赵构倒是命大、很难被杀死。”
他对此深有体会，因为金人也一直试图捕杀赵构，断了宋室最后的希望，偏偏他们哪怕将赵构追过长江、追到海上，亦不能除去赵构。
而赵构逃命的途中，几经叛乱，但都是奇迹般的存活下来。
完颜宗翰附和道：“不错，赵构的确命大。但赵构不听父命，却让赵佶方寸大乱，赵佶居然想和阎王玩个花招，在汴京找了个和赵构很是相像的男子杀了祭天，假称赵构已死。”
完颜晟似有暗指道：“这真是自作聪明。”
沈约听出完颜晟的言下之意，心道完颜晟不急于定完颜宗翰的罪名，就是要借眼下的压力，让完颜宗翰吐露所知的真相。
完颜晟极为聪明，他知道偏听则暗的道理，显然也不完全相信给他透漏秘密的人，是以才综合各方面的所知来分析局面。
从这点来说，完颜晟和他沈约用的方法大同小异。
完颜宗翰缓缓道：“不错，赵佶以为骗过了阎王，而郭京所训练的六甲神兵在那时、亦展现出奇异的特征，很多人开始不知疼痛，具有了常人不能的神力。”
这听起来和某些迷信组织很像，沈约却立即想到——暗界的科技就可以激活世人的潜力，九州之王做到这点也不出奇。但九州之王远在九州，无法亲自掌控那些招募的百姓，又用什么方法让那些人有了异常？
完颜晟缓缓道：“但所谓的六甲神兵出城后，却是不堪一击。”
完颜宗翰凝声道：“那是因为阎王又撤销了他们的神力。”
完颜晟喃喃道：“看来阎王发现了赵佶的把戏。”
沈约暗想——完颜晟认真的样子，绝不像觉得这是无稽之谈。这从侧面说明，完颜晟对酆都判官一事，也是极为重视。
完颜宗翰叹口气，“事实的确如此，赵佶和阎王约定，赵佶杀了赵构祭天，然后阎王就派六甲神兵附体那些招来的百姓身上，替赵佶击退我军，然后让赵佶奉献其余的子女。赵佶伊始就骗了阎王，阎王遂以其人之道还其身，让赵佶失去了汴京、失去了一切。”
众人微有唏嘘，暗想如果事实如此，那真是机关算尽、反误了自身性命。
沈约却想——阎王为何要赵佶奉献出全部子女？
这是个很奇特的要求？
阎王要赵佶的全部子女性命做什么？
除非……阎王此举，是让赵家绝后？！
他因为从历史全局着想，倒很轻易的想到这点。
“这些……当然都是赵佶告诉你的？”完颜晟轻淡道。
完颜宗翰内心抽紧，可终于道：“不错。”
完颜晟喃喃道：“怪不得你一力劝说我留下赵佶父子的性命，不但娶了赵佶的女儿赵璎珞，还保全了赵赛月。”
说话时，他看了诗盈一眼。
诗盈娇躯微颤。
沈约亦是有些发怔。
他发怔不是因为知道了诗盈真正的名字，而是在听到赵赛月三字的时候，脑海中闪过凌初月的面容。
凌初月，那是他沈约坠入长江被救上客船后遇到的女子。
他为何有这种奇特的关联？
凌初月和赵赛月有关？
第1421节 老奸巨猾
沈约知道自己的大脑又做出了超前运算，微皱眉头，寻找其中的逻辑。
听到赵赛月的名字，他立即想到了初月，根本原因一定是凌初月和赵赛月有关。
一个江湖女子，一个帝王的女儿，又会有什么关系？
总不成，凌初月也是赵佶的女儿？
想到这里，沈约微皱眉头，想起凌老爹带着女儿的目的地也是临安府的。
这父女一定要去临安府，只是为了那里的稳定吗？
杨幺见到沈约皱眉，倒“理解”沈约的痛苦——沈约看起来对诗盈不错，可诗盈却和完颜宗翰不可切割，如今完颜宗翰处于劣势，沈先生要帮哪一方，的确是个难题。
他却不知道沈约想的完全不是这个事情。
沈约蓦地发现星星点点的线索已经可以交织成一个大网，而他和所有人早就不知不觉的落入大网之中。
他已经不能置身事外。
改变历史的不是他沈约，但历史一定会改变！
改变的走向究竟是什么，他是不得而知，但他可以肯定一点，一切早就很难回归到历史原来的模样！
殿中灯火通明，却照不见众人的内心。
完颜晟不再去看诗盈，缓缓道：“宗翰，你真的费心了。”
这本是一句感谢的言语，可从完颜晟口中说出，却有着难言的辛辣之意。
完颜宗翰故作没有听出完颜晟的讽刺之意，只是道：“皇帝，宗翰从赵佶口中得知契约一事，这才明白，皇帝你和阎王定下契约的传言，也不见得是空穴来风！”
完颜宗翰轻描淡写的一句，又将焦点拉到金帝的身上。
众人闻言，心情各异。
完颜宗翰却是盯着韩企先道：“韩丞相若非深知此事，如何至今仍旧战战兢兢呢？”
众人的目光随即落在韩企先的身上，果见韩企先极为忐忑的模样，心中均想——韩企先素来运筹帷幄，若非早知大局，如何这般畏惧的模样？
完颜晟并不辩解。
完颜宗翰却感觉掌控了话语权，扬声道：“宗翰就是从赵佶口中知晓此事，这才展开暗中调查。这一调查，才发现事情绝非无稽之谈。赵佶又道，他知道……酆都判官的惊人能力，本是从神仙之地获得。”
完颜宗磐不由道：“一派胡言，阎王就是阎王，和神仙又有什么关系？”
在他的认知中，地狱和仙宫肯定是割裂的，却不知道人间系统，黑暗总是伴随着光明，一切本是系统的存在。
完颜宗翰悠然道：“宗磐终究和赵构不同，赵构因为相信某些传说才能逃脱大难，而宗磐……”说着摇摇头。
完颜宗磐还是不解，“你在说什么？我和赵构又有什么干系？”
见不少人如看白痴般的看着他，完颜宗磐终于想到了什么，心底蓦地升起一股寒意，悸声道：“你说父皇也会和赵佶一样……不可能……”
看向父亲，完颜宗磐大声道：“父皇，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是不是？”
完颜晟没有回应。
完颜宗翰一旁看似感慨道：“这世上本没有不可能的事情，你想得到，自然就可去做。”
完颜宗磐额头冒汗。
他本来深信父亲绝不可能如赵佶般，送出儿子的性命，可见到父亲默然的表情、以及听到完颜宗翰的挑拨，难免内心惴惴。
“说下去。”完颜晟波澜不惊道，“宗翰，说出你的全部发现。”
完颜宗翰感觉手心亦是冷汗，因为他发现金帝过于冷静了。
被揭露真相后，完颜晟不应该全力反驳吗，他如何会是这般平静的反应？
犹豫片刻，完颜宗翰为博得其余勃极烈的共鸣，还是道：“宗翰听闻赵佶说的一切，只感觉不可思议，可六甲神兵从汴京城冲出的时候，不也让我们匪夷所思？”
没有非常蠢的脑袋，绝对做不出那种事情。
可赵佶居然真的那么做了。
赵佶是真蠢？还是另有玄机？
众人听到完颜宗翰的解释，倒是更倾向后者，因为他们也见过赵佶，知道那绝非蠢人。
完颜宗翰终于道：“然后宗翰就听闻赵佶所言——酆都判官是因为某种际遇，才到达的神仙地，获取了神仙之能，而半年前，皇帝转危为安，恰恰也是酆都判官见了皇帝，才让皇帝至今仍旧安在。”
杨幺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他听闻酆都判官一事的时候，一直以为那是另外的阎王，可酆都判官居然就是他身边的那个判官？
这个判官究竟要做什么？如何会有这般通天的本事？
沈约脑海中却绘制出几条线索——酆都判官深藏不漏，他不但联系了宋皇帝赵佶，金帝完颜晟，还和杨幺扯上关系。
旁人很难发现其中的联系，可沈约却看到了一点共性——这三人均是可以改变历史走向的人物。
杨幺虽是弱一些，可他掌控的势力本来是让宋室如芒在背的。
“但阎王就是阎王，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若无好处，如何会为一人改命？”
完颜宗翰说的理所当然，众人亦觉得极为正常。
完颜晟露出微笑，“因此你认定我会和赵佶一样？”
完颜宗翰缓缓道，“宗翰本不想如此揣摩皇帝，可近些日子，皇帝的举动着实反常，让宗翰不能不多想。”
“那你现在怎么想呢？”完颜晟悠然道。
完颜宗翰微怔。
他在事情败露后，竭力的扭转风向，就是因为女真人毕竟和中原人不同，中原的皇帝更是一言堂，但女真人还是崇尚勃极烈议事制度。
只要众勃极烈都认为他是对的，他完颜宗翰就不会有性命危机，甚至还可以当他的右勃极烈，因为众勃极烈代表的女真人势力，本来也是完颜晟不能不忌惮的。
不然当年他和完颜宗干一力推举合剌为谙班勃极烈，完颜晟也不会考虑再三，终究放弃了完颜宗磐，而和他们达成和议。
完颜晟若真敢对所有勃极烈下手，金国立崩！
完颜宗翰就是看准了这点，这才竭力的让自己看起来是正义的一方、是在为女真人考虑。
可完颜晟蓦地反将一军，反倒让他一时间无法决定下一步的动作。
考虑在三，完颜宗翰终于道：“如今看来，皇帝是有自主能力的。我等本以为皇帝和酆都判官定下契约后，会被酆都判官掌控，这才急于和皇帝见面……为免意外，宗翰这才在宫中做了些安排。虽然有些忤逆的样子，但终究情非得已。”
第1422节 隐藏的高手
杨幺本对完颜宗翰没什么感觉的。
完颜宗翰对他们待之以礼，可杨幺知道这不过是利益使然，若是他们没有任何价值，完颜宗翰绝对会对他们弃如敝履，看也不看一眼。
自幼就经历世情如霜，杨幺如何看不透这些名堂？
可见完颜宗翰扭转乾坤、居然将造反一事说的这般正义凛然，杨幺却不能不佩服完颜宗翰的老奸巨猾。
能让金太祖都认可的接班人，的确非比寻常。
完颜晟笑笑，喃喃道：“原来如此。”他似信了的模样。
完颜宗翰见状随即道：“皇帝既然保持清醒，那就让我等着实费解，为何要对我等避而不见，不知道……皇帝能否解释一二？”
他将烫手的山芋丢给了金帝。
完颜晟看向众人，微笑道：“解释不急于解释的，朕还有个疑问。”
他的自称和对人的称呼并不固定，这让他时而如和族人相处般，时而又如同掌握生杀大权的制裁者变幻难测。
“疑问”两字一出，完颜宗翰已如刺猬般微弓了身子，准备迎接金帝的攻击。
看着满是戒备的完颜宗翰，完颜晟含笑道：“既然是在年前，右勃极烈才听到酆都判官和朕有什么约定，但在许久前，右勃极烈就开始秘密寻找琴画书棋，又是怎么回事？”
完颜晟亦知道琴画书棋一事！
琴画书棋是通往神仙地的关键。
这是完颜宗翰无法绕开的问题。
完颜宗翰神色凝重，但他显然有所准备，立即道：“宗翰从赵佶口中得知，说酆都判官能至神仙地得到神通，事成的关键是传说中的琴画书棋。就想着如何前往神仙地，让我大金国获得神助，让我女真人久盛不衰。”
众人多是不信完颜宗翰的借口的，但他说出后，众人倒也很难反驳。
完颜晟应景的点头，示意不错。
完颜宗翰眼珠子急转，编织着下文，“但此事实在过于不可思议，皇帝又因金宋征战不休，为国事太过操劳，因此宗翰想先确定此事后，这才禀告皇帝。”
沈约暗想为他人着想，的确是个甩锅的好借口。
微有凝顿，完颜宗翰看向诗盈道：“这件事……诗盈姑娘也可作证。”
诗盈愣住，不知道自己能证明什么。
完颜宗翰缓缓道：“宗翰后来虽得到琴画书棋中的琴、画，但琴画本和俗物无异，宗翰不能肯定这就是传说的琴画，又如何能用俗物和虚无缥缈的传说干扰皇帝呢？”
他终究老辣，将自己的私心推的一干二净，随即很是感慨道：“直到今日，诗盈姑娘让琴发妙音，才证明传说中的琴画书棋真有其事，这件事……不但诗盈姑娘，沈先生和杨寨主都可以作证的。”
杨幺暗想你这个老贼倒是狡猾。
真相如完颜宗翰所言，可他杨幺又清楚内情绝非如此，偏偏一切让人无可反驳。
完颜晟点头道：“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