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约缓缓道，“那你要杀金帝，也是因为萧别离的原因吗？”
完颜烈怔了下，轻叹道，“看来你也是老夫的知己。不错，老夫虽然改变些历史，但内心深处，还记得对萧别离的承诺，金帝不死，这历史会变成什么样，那真的不可控制。”
“但合剌也死了。他是金国王位的继承人？”沈约询问道。
完颜烈点头道：“根据历史记载，合剌就是金熙宗，在位十五年。”
杨幺越听越是离奇。
他对完颜烈的身份自是不知，可听完颜烈居然说出合剌的命运，而沈约并不意外的模样，不由暗自诧异。
“合剌死了，大金历史可说是彻底改了。”
沈约说到这里的时候，怔了一下，因为他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合剌几人立在完颜晟身前的场面。
合剌没死？
不然他脑海中为什么闪出这种画面？
但当初他亲眼看到完颜晟的金卫一戟干死合剌，那种重创，能活下来的机会简直可说根本没有。
完颜烈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合剌死了，的确极大的改变了金人的历史，但金人素来是由女真人贵族掌权，哪个皇帝登基，都不太会改变女真人总体的走向。因此……金国的历史又可以说没改。”
哂然笑笑，完颜烈道，“再说，合剌不是我杀的。”
沈约若有所思的看了完颜烈一眼，“但你可能预料到合剌、完颜宗弼会死在乾元殿。”
完颜烈目光微凛。
沈约缓缓又道，“造反是株九族的罪名。你鼓动完颜宗翰造反的那一刻，应该想得到这些。”
完颜烈带着几分戒备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沈约笑笑，“金国当权的众勃极烈在乾元殿前死伤殆尽，如果你再杀死完颜晟，掌控金人的大权，是不是就会落在完颜宗弼的手上？”
完颜烈眼中闪光微闪，半晌才道：“原来你终究还是在怀疑我的真正用意？你认为我、还是想改变历史？”
沈约没有明说，但他完颜烈如何不懂得？
金帝、完颜宗干、完颜宗翰、合剌几人尽数死了，金人按照资格排辈，那自然就是完颜宗弼最大。
完颜宗弼就是金兀术，那个和岳飞征战一生的男人。
或许在岳飞手上吃了败仗，但不可否认，完颜宗弼仍旧是金人中最会用兵，也最有兵权的人！
既然宋太祖手握兵权可以黄袍加身，那金兀术何尝不可？
完颜烈岂不正是金兀术的儿子？
剪除父亲的一切竞争对手，让父亲自然而然、不着痕迹的当上皇帝。
儿子为父亲这般打算，不是天经地义？
沈约只是笑笑，“昨天我和你说过……造成你痛苦的因，就是你为了某些目标，压制了本性。”
完颜烈饶是自诩明智，眼下也不知道沈约的真正用意。
沈约随即道，“因缘因缘，我们说了因，但你知道什么是缘吗？”
完颜烈略带嘲弄道，“你想要用佛法来普渡我，还是超度我？”
沈约未答，平静道：“所谓的缘就是因起心动念，导致事情的变化发展。你觉得一杀了之，或可回归本来面目，但你的参与，却会造成更多的变化，这种变化，本是你看到的历史不能预料的。”
完颜烈冷笑道，“哪怕金帝变成僵尸，老夫也是不怕！”
沈约缓缓道，“要是合剌他们也变成僵尸呢？”
完颜烈身躯震了下，失声道：“你说什么？”
沈约脑海中随即闪过合剌等人向金帝跪下的画面，喃喃道：“完颜晟哪怕变成了僵尸，恐怕也不会轻易放弃帝位。帝位拥有的权利，正可让他全力挖掘香巴拉的秘密，难道不是吗？既然如此，合剌他们就暂时不能死，而救活他们的方法，似乎只有一个！”
将死去的那些人变成僵尸，为金帝所用！
完颜烈亦是想到这点，内心悸动。
如果金朝上下都是僵尸的话，本来势力要变得最强的金兀术，却全然不知此事，那处境自然极为险恶。
那不是他完颜烈亲手将他父亲送到这悲惨的命运中？
乾元殿已然倒塌。
完颜晟站在坍塌的大殿前，却更有威严，他看着跪在身前的合剌、完颜宗干、完颜宗翰等人，威严无限道：“朕赐予尔等不死不灭之身，尔等当永世效忠朕。”
合剌等人喃喃道：“我等当永世效忠皇帝，永无叛心！”
完颜晟随即看向身边的那人。
那人黑的如夜般，赫然就是酆都判官。
“判官。”完颜晟缓缓道，“你有功于大金，眼下就是大金第一国师。”
酆都判官微微一笑，并不回话。
完颜晟又道：“但沈约等人逃逸，想必开启了寻找香巴拉之旅，你有什么办法捷足先登？”
酆都判官平静道，“皇帝不用担忧，办法早有，就落在一人的身上。那人叫做……凌初月！”
第1496节 送上门来
完颜烈内心激荡，衣袂无风自动。
沈约轻叹一口气，“你想必已想到……”
“你为何不早说？”完颜烈蓦地伸手，抓住了沈约的衣领。
无论他对父亲表现的如何漫不经心，但终究血浓于水，他暗自谋算让父亲登上皇位，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没想到很可能送父亲到了绝地。
众人大惊。
如今的沈约、完颜烈算是他们的依靠，眼下这两条大腿突然起了内讧，让众人极为不安。
沈约倒还冷静，“我当时说了，你会住手吗？”
完颜烈一怔。
沈约缓缓又道：“你起因那一刻，缘就随即而起，这就是经文所言的因缘和合而生的真意。因缘一起，绝非是抽刀断水就能解决的事情。”
完颜烈干枯的手有些颤抖，半晌终于放开了沈约，喃喃道：“是的，一切因我而起，一切因我而起。”
随即拍拍身上的尘土，完颜烈道，“走吧。”
他蓦地放下，让杨幺也是诧异不止。
沈约暗自皱眉，却知道完颜烈所谓的放下不过是另起一个念头，不过也没多说什么。
看着完颜烈大步流星的样子，杨幺终于低声道：“沈先生，难道你和……颜烈都能知道将要发生的事情？”
“为什么这么说？”沈约反问道。
杨幺不由道，“那个颜烈说赵佶早该死了，当初刺杀我们的人，也说我应该死了，说你改变了历史。难道说……我的确已经死了？”
他这么说的时候，还有点别扭，但他对这个问题自然考虑了很久。
沈约微有沉吟，终于道，“可以这么说吧。”
杨幺轻叹一口气，喃喃道：“事实玄奇，莫过于此。”
沈约见杨幺不再询问，反倒有些奇怪，“你不准备多问问未来的事情？”
杨幺洒脱笑道，“其实知道自己的命运，不见得更快乐。再说……我既然是多得的光阴，早就感激莫名，既然虚度太久，何不用最后的时光，做些……真正想做的事情？”
沈约也笑，可笑容不等展开，就停下脚步，扭头向右侧望去。
完颜烈几乎同时止步。
众人均未察觉异常，可随着沈约的目光望去，就见到远方沙丘那头有一缕尘沙弥漫向天。
那尘沙本来轻微，可不多时，就凝聚成一团灰雾向这面卷来。
李斌见状失声道，“妖精现行了。”
赵佶本来和沈约还有一段的距离，可突然就来了力气，拉着诗盈向沈约的近前奔去。
能够斩妖除魔的、看来只有沈约！
众人不约而同的向沈约聚集，石驼变色道：“不是老妖，是马贼。快聚拢在一起。”
然后众人就听到马蹄声渐渐响起，不多时就和踩到胸口般。
石驼紧张的回奔向沈约，见沈约居然不动，焦急道：“是沙漠的马贼，他们见人就杀的，他们有很多人。”
石驼焦急，因为他知道在沙漠中，马贼的危害，甚至过于黑山老妖，因为黑山老妖毕竟有得商量，可马贼杀人掠货，灭绝人性，商队遇之，绝对是不幸之事。
以往的商队，多会请一些孔武有力、精熟武术的人保护商队，但都是依仗着货物、驼队形成有利的地形抵抗马贼，但他们眼下所处之地一览无遗，无疑和待宰羔羊无异。
沈约立即道，“老先生，杨寨主，兀室大人，烦劳守住一角。”
他迎着沙丘而站。
完颜烈见石驼很是畏惧的样子，淡然道，“怕什么，他们来了，不是正好吗？”
石驼一怔，暗想马贼来了有什么好？
沙丘上，已现马贼的踪迹。
马贼竟有数十人之多！
完颜希尹暗自凛然，他虽然是高手，可眼下腿部的受伤，让他行走不便，如今他自保尚可，但要保护他人已有难度。
马贼数十人冲击过来，已方难免有所损伤。
不想那些马贼见到沙丘下方的人踪，似乎微怔，可随即为首那人一声呼啸，策马沿着沙丘的斜面向前冲去。
为首那人的身材看起来瘦小，却是极为精干的模样，两耳尖尖，有如狐狸般。
石驼见状，颤声道：“是沙漠之狐！”
马贼倒有大半数都在跟着为首那人策马向前，居然并不理会沈约一帮人。
可终究还是有五匹马离开了队伍，径直冲向沈约的方向，为首的一人极为剽悍，一张毛茸茸的脸，手臂一挥，马刀高扬，随即下劈。
他人借马势，刀凝人马之力，一刀下来，刀势如电，看起来就要将沈约劈成两半。
马贼杀人，不讲原因。
诗盈惊叫道：“小心！”她看马贼一刀劈来，沈约却动也不动，虽然知道沈约极为高明，但关心则乱，忍不住奔向沈约。
其余的四个马贼却是同时挥动绳索，绳索成圈，如同长了眼睛般，就要套在诗盈和晴儿的身上。
杨幺想要上前，可倏然止步，因为绳索四根毒辣如蛇，可尽归完颜烈的手上。
完颜烈低喝一声，那四个扔出绳索的马贼就感觉一股大力从绳索上传来，让他们无可抵抗的飞身而起。
众人就见那四人脱离了马背，如同空中飞人般掠过众人的头顶，随即重重的摔在了沙地上。
与此同时，那一刀劈向沈约的人蓦地感觉背心被人推了一把，不等动念，就从马背上冲出，如同一根柴般重重的插在沙漠中。
喀嚓声响。
那人似乎脖子倏然断掉，整个人在沙地上呈现极为古怪的姿势，但他双腿动了下，然后就没了声息。
变生肘腋，交战不等开始就已结束，只剩五匹无主的马儿彷徨立在原地，有的马儿就要向众多马贼离去的方向奔去，却立即被杨幺、完颜希尹勒住了马缰。
杨幺他们自然知道完颜烈所说的来得好是什么意思——这完全是送上门的补给。
更多的马贼早就远在数十丈外，有的扭头看到这面的情况，略有诧异，似乎想要圈马回转，可见为首的那个沙漠之狐却根本没有停下的打算，遂不再理会这面，跟了上去。
马贼来的快，可去的亦快，挥一挥马鞭，留下了五具尸体，还有五匹无主的马儿。
众人微松一口气。
赵佶更是振奋不已，赞道：“沈先生真乃神人也！”
见完颜烈望过来，赵佶忙道：“老先生亦是。”
沈约却如未听到赵佶所言，只是望着远方的尘烟消散，眉头皱起。
第1497节 要命的蝎子
众人均有兴奋之意。
伊始的时候，众人都感觉在沙漠中活命，像是绝无可能的事情，但在沈约、石驼的带领下，众人陆续找到了补给，如今的马贼更像是送上门来的补给，因为每匹马上，都有一个或者两个水囊。
而水囊旁，还有粮袋。
这几个马贼，偷鸡不成反倒送上食水，实在是做了赔本的买卖。
沈约却始终皱着眉头。
杨幺见状，心中涌起不安之意，他早就明白，沈约总是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危机，让沈约如此忧虑的事情，一定是极大的危机。
“沈先生，怎么了？”杨幺小心问道。
沈约喃喃道：“这帮马贼为何走的如此匆忙，倒像是……”
他想说“逃命”，不过又感觉有些不妥。在他看来，什么沙漠之狐带着一帮人手如同疾风般的掠过，自然是因为有极为紧迫的事情。
扭头向那些马贼奔来的方向望过去，不闻异响，天气也没有变化，这么说——他们不像是被人追着，天气也不像有什么异常。
“石驼，你感觉会有天气变化吗？”沈约问了句，他还是相信专业人士的。
在沙漠中，天气无常对行走在沙漠中的人来说，是个极大的威胁。
石驼摇摇头，同样困惑道：“不像会有风暴的天气，这些人怎么会如避难般？这不像是沙漠之狐啊。”
“沙漠之狐很残忍？”沈约问了句。
石驼心有余悸的样子，微微点头，“还没见过他见到猎物不动手的时候。我去那面看看。”说着向沙丘那面走去。
完颜烈不耐烦道，“何必多猜，问问不就得了。”
那被他摔晕的四人已然清醒，见到一个老头居然一挥手就将他们四个强悍的马贼摔出，只以为完颜烈是个妖怪，见完颜烈望来，分散向外奔去。
不想四人都觉得背心被一股大力带动，转瞬又都跌回了原地。
那四人益发惊恐，有一人怒吼声中，拔出腰间的马刀，倏然冲向立在面前的完颜烈，完颜烈二话不说，一掌后发先至的击在那人的胸口。
那人连人带刀飞了出去，胸口都塌了下去，摔落在地的时候，狂呕鲜血，眼看不能活了。
不但其余三个马贼都吓得手足发颤，赵佶也是一个激灵，怀中的水袋差点掉下来。
他们都知道完颜烈极为强悍，但完颜烈一言不合就开杀的手段，众人亦是少见。
剩下的三个马贼终于明白远远不敌完颜烈，倏然跪倒在地，哀声求饶道，“爷爷饶命！”
完颜烈杀人立威，随即道：“你们这帮马贼，杀人夺财，每人的身上都背负着极多的冤魂。死个十遍也不算多。”
他这是说给沈约听的，意思是这些人死有余辜，你不用为他们求情。
沈约并未阻拦完颜烈，却是看着石驼的方向。
只要沈约不插手，完颜烈自然随着性子做事，“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