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是要将各种分裂的人格重新统一。
沈约人格如一。
这得益于他师父自幼的教导，在大雪山的修行中，最重师父传承，这里的传承不是世俗说的正宗，而是传承如一的心性。
沈约虽如一，但他深知世人的多面性，也看出冥王的多面。
冥王不是冥王，他是太多的复杂体组成。
五蕴下，人的表相都是各异，冥王体内始终有黑白粒子争锋，他无法压制，体现到外，自然有不同的表现。
冥王呼吸粗重，蓦地上前，一把抓向沈约喝道，“我不是黑山老妖！”
他五指突张、突长，刹那间如同一张网般，就要将沈约罩在其中。
沈约经历过无数奇特的对手，仍旧没见过人体有这种诡谲的变化。
当初将军如同怪兽，手臂亦可突长，可比起如今冥王的变化，仍旧远远逊色。
冥王抓了个空。
沈约退一步。
一步如同天堑。
冥王一抓一收，手指恢复常态，微有发愣。
他一把抓在了空处。
沈约利用空间置换，躲过他势在必得的一抓。
“你是黑山老妖。”
见到已然失态的冥王，沈约缓缓道，“你还记得，我最初问你的问题吗？”
“什么问题？”冥王反问道，他双眼充血，表情很是骇人。他显然失去了伊始的冷静，开始变得狂躁起来。
“我那时问你和黑山老妖有什么关系？”
沈约益发冷静道，“其实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感觉你就是黑山老妖！”
“你撒谎！”冥王怒道。
沈约略带怜悯道，“我没有撒谎，你恐怕没有注意到——完颜希尹身为金人的贵族，虽然文雅，却喜奢华，哪怕鞋履用的也是上等沉香熏制。”
冥王微怔，“你说什么？”
事实上，若是完颜烈他们在场，也不知沈约在说什么。
沈约沉声道，“当初黑山老妖从沙中突出，抓伤了完颜希尹的小腿，顺便抓裂了他的鞋履。”
冥王缓缓向自己的双手望去，他终于明白了沈约的意思。
“沉香粉因此进入黑山老妖的指甲，哪怕经过清洗，仍旧残留着淡淡的气味，经久不去。”
沈约凝望冥王道，“我在见你前来的那一刻，就嗅到你身上有完颜希尹鞋履沉香粉的气味，这才询问你和黑山老妖的关系。”
冥王双手颤抖起来。
他竟然没有反驳。
“你为解实验难题，亲身参加了阿鼻地狱的实验，清醒的时候是冥王，不清醒的时候就变成了黑山老妖！”
沈约得出结论道，“是以你在清醒的时候，对我说过，你从来没有见过黑山老妖。这又侧面印证了我的想法，你就是因为总是一分为二，时而冥王、时而黑山老妖，既然如此，冥王自然见不到黑山老妖，也无法抓到黑山老妖！”
见到冥王身躯抖的益发剧烈，沈约暗自警惕，因为他发现冥王体内的白色粒子急速增长，似乎又和那黑色粒子斗个旗鼓相当。
冥王脸颊抽搐，显然竭力的在压制两种粒子的纠缠，可他没有消失。
为什么？
冥王转着什么念头？
“我相信你是不知的，哪怕你曾经怀疑此事。”
沈约同情道，“在实验进入僵局后，或许是酆都判官的叛出，引发你们组员的裂变……”他是推测，见冥王眉头紧缩的样子，意识到冥王也在回忆此事。
冥王也不清楚当初的事情？
这听起来极为费解，可沈约随即想到了一种可能，“你被酆都判官重创时失去了记忆。”
——我来自多重世界？我……我……来自哪里？
这是冥王不久前迷糊的时候说的话，如今再想，答案昭然若揭。
“你遗忘了太多有关你们成员的事情。”
沈约沉吟道，“是以你听到酆都判官的事情，意识到他可能是你的组员，这才找我询问，然后你在我的分析下，渐渐唤醒曾经的记忆。”
冥王脸色数变，神色痛苦。
“你不敢深想，但往昔的隐约回忆就让你痛苦不堪，情绪低落。”
沈约继续道，“你伊始以自身加入实验之中，或许只想挽救这个实验……”
话未说完，冥王放声长啸。
那声音是如此的凄厉尖锐，几乎能硬生生的震碎常人的耳膜。
沈约瞬间内观，禅定入二禅之境。
初禅以声为刺，一遇声扰，随即回退和常人状况无异。
但这也说明二禅以上，可达听而不闻的境界，任何惊天巨响，对二禅之上的定境不过是天外之音，造不成纷扰。
“冥王，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沈约怜悯道，“你也知道杀戮无法解决问题，你只是……”
声音止，沈约不再劝说，因为他发现劝说很难再有作用。
冥王体内的黑白粒子倏然合并，竟变成了灰色粒子。与此同时，有两只獠牙竟从冥王上颚迅猛探出，而冥王的一张脸，随即变成五颜六色。
刹那间，冥王就变成了黑山老妖！
狂风卷动，黑山老妖向沈约窜至，而他右手一伸，再度抓向沈约。
有细长的指甲从黑山老妖指头伸出，锐利如刀！
沈约未退。
他一伸手，就抓住了黑山老妖的手腕，喝道，“你只是迫不得已……何必……”
黑山老妖怒吼声中，左手再弹中暴涨延伸，竟抓向沈约的后背。
这世上绝没有这种出招，也不会有这种诡异的手臂，但冥王倏然变化成黑山老妖后，也像同时爆发了许多离奇的能力。
五指如刀，插在沈约的背心之上。
可沈约随即肌肉微弹，借助战甲的抗性硬生生的抵抗住黑山老妖的致命一击。
他这般回应，只因不能退却。
沈约随即周身大亮。
他以明观入禅，瞬观心性之芒。
“冥王，醒来！”
沈约同时观想心性明光一点射入冥王的额头印堂。
人之入迷，只因为自身精气神衰弱，遂产生更多的幻相，这和电视机电压不稳，导致显像迷离仿佛。
沈约每次治疗精神失常者，多用手机，是要将患者脑电波调到人脑清醒的频率。
但冥王并非常人。
手机不见得管用。
沈约瞬间想了数个方法，终决定以自身心性为频，试图唤醒冥王！
第1538节 除魔
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虽说目标不改，但对于不同的人，不同的情况，本要用不同的方式解决，不然始终如东施效颦、HD学步。
眼下是极为关键的时刻！
沈约推知了天柱山那批人行动的大体脉络。
那是一批比暗界李巨人还拥有更高科技的人，在暗界，李巨人等人试图用战甲来加强人体的能力，这和沈约所在时代的想法类似。
但过多的依赖外部坏境，肯定会造成内部的衰弱。
强身健体不是看别人踢足球就能完成的。
天柱山那些人显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们也无法改变世人懒惰的这个劣根，他们实行的是另外加强人体的方式。
基因改造！
什么蟑螂体、蚯蚓体不过是基因改造的一个延伸！
如果人体变得强悍，自身不就变得强大，更能应对外界的变化？
天柱山那批人类成功了，他们成功的研究出蟑螂体的奥妙，将生物体变异基因转移到人体内；天柱山的那批人也失败了，因为基因改造引发的恶果反倒将全人类置入了危机！
世人没有记忆，不知改过，天柱山的那批人不但给人类移植了蟑螂体，还加强了世人的记忆。
但结局却是悲催的！
就如眼下永劫城迷宫实验般，世人记仇比记恩要强悍很多，蟑螂体加强了世人的仇恨，让人类陷入无休止的杀戮中！
天柱山那批人这才通过时空穿越到了此间，试图重新开辟战场，他们不愧是拥有高科技的人类，一出手就是大手笔，竟将整个中原纳入他们实验的范围内。
这比亚特兰蒂斯人要来的直接！
亚特兰蒂斯人因为被西西里人囚禁，只能靠影响世人的意识形态来加速人类的科技发展，天柱山那批人准备直接改造世人。
实验是分阶段、需要耗时间的。
天柱山那批人对此早有预期，这才分批分时到了此间，为计划做充分的准备。
但实验仍旧失败了。
沈约为什么这般推测？
道理很简单，天柱山的那批人好像只剩下酆都判官和冥王，而酆都判官又说，神仙地一个神仙都没有，甚至一个人都没有！
酆都判官游离在天柱山那批人的试验场外，冥王却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说明天柱山那批人在实验过程中发生了惊天巨变！
起因像是理念的问题，或者其余的偏差，沈约不能肯定太多。
结果导致了酆都判官被驱逐，冥王的重创……天柱山那批人死伤殆尽。
但冥王骨子里面还没忘记实验，这才到了罗卜，封闭了试验场，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阿鼻地狱的实验，但这个实验结果显然更给冥王重创。
冥王是希望阿鼻地狱的实验体能有解决的方法，可结果却是——实验无一例外的展现人性的没有底线。
在佛经中，地狱不过是指五蕴下、人之精神的煎熬程度，但天柱山那批人将精神的地狱变成现实的地狱。
失望导致绝望、绝望引发毁灭。
这是世人的固定线路。
因此一定要给绝望之人留下一线生机，不然毁灭的结果，太多人无法承受。
沈约不能让冥王去毁灭！
毁灭最直接的结果就是杨幺、诗盈等人尽丧于此，而更多隐形的后果，让沈约也难想象。
此间实验，是否连接其余实验？
连锁反应起，谁能遏制？
必须要让冥王清醒！
沈约深知这点关键，这才观自性之光明，希望唤醒冥王一点明光。
这是沈约尽力能做到的事情。
金刚经有云——汝等比丘，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
哪怕释迦都告诉所有弟子，要见纯净心性，我只能给你们一条渡河到达彼岸的船，船到岸应舍，不可执着，可你们如果连行船之心都不起，入门都是不能，逞的多是口舌之快、行的无非是虚妄之舟，谈何明心见性？
一念明，方能念念分明。
一念无明，遑论其它？
沈约断喝、明观，传心，静意，刹那间，至三摩地境，同时升普渡众生之念，以遍历法历遍十方。
十方无不至，心念无不明。
黑山老妖见状目光微有澄静，随即整张脸迅疾褪色，居然回到冥王的面目。
沈约见状立即道，“意明心才明，心明意更坚，冥王，人谁无过……”
黑山老妖已变化成冥王的样子。
沈约却没有任何轻松之意，因为他观冥王体内灰色粒子如故。
这不过是短暂的清醒，若不固念，冥王随时都会回退到迷惑之中。这就和某人一时发志，可随即受到习惯的诱惑，很快故态复萌般。
“原来如此……好，很好。”冥王突然道。
哪怕沈约，一时间也无法明白冥王的意思，可他却见到冥王面容数变。
不是脸色变，而是面容改！
川剧中的变脸，都不如冥王变脸之快。
冥王的一张脸不停的在冥王、黑山老妖之间变幻，他的身躯也是剧烈颤抖起来……
“欲得现前，莫存顺逆。违顺相争，是为心病！”沈约再喝，声以意诚，意以明定。
他说的是禅宗三祖僧粲所做《信心铭》中的几句，要旨就是——你要见心性，就不能存顺逆二元之心，不然你的念头争来争去，无非是在贪嗔痴中打转，和心性丝毫没有关系。你不是在修心，你是在修病！
眼前此人非冥王、非黑山老妖，只有悟得面目如幻，才能抵御黑白粒子的攻击。
沈约想通解决黑白粒子驱使之法，速传冥王，只盼他能悟得。
佛不渡人人自渡。
沈约无法解决冥王的根本问题，能解决自身问题的，只有冥王自己。
冥王倏定。
他的一半脸是冥王、一半脸是黑山老妖，左手如常，右手奇长如鬼怪……
那一刻，冥王和黑山老妖似各抢占了此人身体半数，然后从外观表现出来，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然后冥王轻叹一声，四周倏黑。
冥王消失不见。
沈约微怔，随即凛然，他以念帮助冥王除却心魔，不想结果未成，周边环境却变。
有风幽幽。
有光隐约。
随着那隐约的光，一个怪物倏然张开血盆大口，从暗中窜出，一口向沈约咬来。
第1539节 重逢奇特之境
欲断惑根，先断惑心。
沈约知道如今破局的关键就在冥王身上，是以尽全力想帮冥王驱逐心魔，回归自我。
冥王惑心。
他本意是好的，希望能借实验找到世人明途，但残酷的结果让他无法承受，这才想着毁灭终结一切。
沈约没有消灭冥王。
消灭永远不是解决之法，他希望冥王能了结这个因缘，可他没想到冥王倏然消失，而他随即置身一个陌生之地。
怪物窜出，口中满是血腥气味，看起来就如当初咬死马贼小旋风的那个怪物般。
怎么回事？
冥王将他转到迷宫，重新向迷宫投放怪物，试图用怪物消灭他沈约？
转念间，沈约微闪身形，躲开那怪物凌厉的一扑。
怪物扑空，随即转身，瞪着铜铃大眼就要再次扑来。
沈约注目怪物，瞬入禅定。
那怪物大眼中似有困惑，瞪了沈约半晌，喉中发出古怪的声响，片刻后，居然扭头离去。
沈约微有笑容。
他以镜观敛念收意，刹那如木雕石刻般。
禅观本来就是降低身体本能的外延，也在减缓身体的本能运作，真正的入禅，内在生机勃勃、外在却可形如枯槁。
怪兽无论如何奇特，终究不会对木石之类的东西产生攻击。
这也是道德经中“陆行不遇兕虎”一个引申之用。
果然如他所料，那怪兽感受不到生人的气息，终究选择了离去。
笑容很快消失，沈约同时查明周边的情况——他似乎处于一个山洞内。
不像是永劫城下的迷宫！
永劫城的迷宫森冷、干燥，有着人工雕琢的痕迹，而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