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暗自心惊。
非常时期当用雷霆手段。
眼下局面对他们极为不利,若不出手,只怕渐渐无能出手,他以崔念奴性命做赌,本是看出这女人爱惜容颜、也会惜命!
但这女人先前惊惧,随即这般表情,竟似得到强援般?
崔念奴随即道,“听我号令,杀了张宪!”
一言落,那围住张宪的几个女人怔了下,可随即长剑刺出,显然在此间,崔念奴也有极大的权利。
张宪怒目圆睁。
岳飞手上青筋暴起。
他们均未想到这种情况,崔念奴居然不惜命,仍旧决定孤注一掷。
长剑及体,张宪蓦地一声狂呼,竟向面前剑尖冲去。
那出剑的女子吓了一跳。
她武功是不差的,但多年来,多是留在此间,和姐妹击剑为乐,并没有什么搏战的经验,眼看张宪凶神恶煞的模样,不要命的冲来,不由有些发慌,手上长剑微颤也有些偏斜。
长剑刺在张宪肋下,鲜血倏涌。
那女子见长剑染血,身躯微晃,神色骇然。
张宪却是脚步不停,趁对方惊魂未定时、伸手夺下那女子的长剑,一剑向那女子的脖颈砍去。
“住手!”
周围那几个女子先慌后惊,在这生死一刻,却是能力尽露,长剑如光带纵横,分切张宪周身要害。
张宪神色惨然。
崔念奴却是冷笑声中,倏然滚翻,就要离开岳飞的枪尖。
岳飞吸气。
沥泉龙枪蓦地光芒闪亮。
那高台老妪突然叫道,“你这是什么枪?”
无人能应。
无人可解。
很多事情的爆发,就是发生在片刻之间,随即难以挽回。
有剑尖就要刺在张宪身上,张宪不肯坐以待毙,手中的长剑也要斩落身旁那女子头颅……
生死一刻,出手全凭本能。
梁红玉不由闭眼。
她太了解很多无辜的惨事,就是这般猝然发生、到一发不可收拾。
长剑倏荡,剑尖尽数指向半空。
沈约脸色微变。
韩世忠惊声道,“是她,她来了!”
在那就要被血水浸泡、仇恨填充的地方,蓦地插入了一个梦。
梦如空,梦亦如幻。
空怎破?幻怎灭?
世人众生,不过是处于空幻之中,你如何能冲破自己所处的空幻?
张宪不能,那些女子似也不能。
剑尖纷纷指空,张宪随即向地上倒去。
枪尖却到了崔念奴的喉间。
这一次,似无停留。
枪尖寒芒照得到崔念奴眸中无尽的惊惧,她没想到岳飞真要杀她,而她真的无法躲避。
枪尖未入喉,却入梦。
岳飞一枪刺入梦中,心中大凛。
他以无间入有间,这一枪本是必杀无阻,他看得到张宪要死,那一刻的他杀心终起。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与世无争,杀戮终究还是要降临到他们的头顶?
杀气起,入梦却灭。
他随即看到张宪和那几个女子长剑尽数扬起,避免了血光之灾、张宪倒下,而那弄倒张宪的人到了他和崔念奴之间。
是人,不是梦。
是个如梦般的人!
岳飞微有犹豫,他杀了崔念奴,一切再无挽回的可能。
对方是在挽回?
一念及此,他要收枪,可随即大喝声中,长枪刺梦。
他无法收枪。
自从他习练无间枪法后,这是极为罕见的情形。
因为他若收枪,对方的反击深不可测,瞬间就会将他困在无法挣脱的情况——如入泥沼,越是挣脱,越是泥足深陷。
念头起,岳飞大喝,出枪。
一枪七点寒光。
尽数刺在空处。
梦如夜,夜幕降临,笼罩天地一切,本是无懈可击,但七点寒光却如北斗七星,勺柄指向那永恒不灭的北极星。
传言中,北斗主死,南斗主生。
那死路尽头的北极星呢?
又主世间何事?
星光闪,终究可抗衡那无边的夜。
岳飞退,沥泉神枪隐入身后肘侧,诧异的看着眼前那个如梦的女人。
“是她。”韩世忠再道,看向了梁红玉。
梁红玉也是神色凛然,缓缓道:“不错,就是她!”
当初念奴娇一战,方腊、崔念奴打的惊天动地,可随即有人潜入,让众人昏迷。
昏迷前,韩世忠、梁红玉均看到个如梦的身影。
事后二人多次暗中讨论,均是不得究竟,如今再见此人现身,难免愕然。
此女一出就化解了张宪、众女子的生死之局,挡住岳飞必杀崔念奴的一枪,甚至让岳飞无功而退。
此女是谁?
二人想到这里,不由看向沈约,沈约喃喃道,“我只知道,她叫做水轻梦。除此之外,不甚了解。”
你知道一个人的名字,会了解那个人吗?
事实上,你哪怕和某人相处一生,也不见得真正了解那人的真心。
有刻意隐藏的缘故,也有选择性的失明。
世人愚痴,莫过于此。
水轻梦如同个美妙的梦,但眸中却是清醒十分,她静静的看着岳飞,轻声道,“事情是可以解决的。”
第1715节 求助
事情是可以解决的?
岳飞看到那如梦的女子开口就说了这么一句话,难免错愕。
事情的确是可以解决的。
可有多少人真正的想去解决?
大多时候,世人解决的只是提出问题的人——比如孩童提出让世人很是羞愧的问题,世人大多时候不都是简单的喝杀?
如果解决问题,就是在解决自己,相信不会有很多人想着去解决,因此这世上就多了许多未解之事。
直到死亡将其掩盖。
直到出生将其重演。
张宪嗄声道,“怎么解决?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吗?”他内心着实骇异,在那女人经过的时候,他蓦地失去了力气,软倒在地。
他中了暗算?
这女人如何有这般神鬼莫测之能?
水轻梦淡然道,“我让你无法出手,并非想要杀你。”看向岳飞,水轻梦继续道,“我不让你杀了崔念奴,也不是想要包庇她。”
崔念奴脸色微变,眸露寒光,看着水轻梦的背影,如同看着敌人一样。
沈约明察一切,暗想水轻梦两次救了崔念奴,崔念奴对她还有这种敌意,仇恨只怕早就根深蒂固。
仇恨的源头是?
沈约方才见大局失控,暗自皱眉。
他看得到一切,却救不得一切,幸得水轻梦及时出现,在念奴娇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是个特立独行的女子,此刻更是坚定此念。
真正独立的女子,当然不是人云亦云,而是有着自己的眼界和判断。
“那姑娘的意思是?”
岳飞恢复到谦谦君子的模样,如来也做狮子吼,方才他感觉到对方将他要拖入泥坑,自然会奋力抗衡,但对方既然讲理,他倒很想听听。
“岳银瓶无辜,无论她如何到了我们这里,我们都应该放了她。”水轻梦柔声道。
众人诧异。
岳飞立即道,“这尊神像既然是此间所有,我自然不敢占有。”说话间将那小青铜神像放在脚前一臂之地。
他此举亦让众人诧异。
沈约暗自点头,心道岳飞此人着实决断。
岳飞看得出水轻梦的诚。
说起来微妙玄通,但真正言行合一的人,自然也看得出旁人是否言行合一。
水轻梦极为真诚。
她开口平平淡淡,但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并没有护短的遮掩、也没有刻意的隐瞒。
说出真相,就需要有非一般的能力。
岳飞分辨出水轻梦的诚,立即以诚对之。
水轻梦却蹙了下眉头,看向罩柱内的岳银瓶,缓缓道,“宗主,轻梦认为要放了岳银瓶,不知宗主意下如何?”
“你说放就放?”崔念奴突然开口,“岳银瓶进入空无边处笼,一定要到指定的时间,无边笼才能再次开启的。”
沈约内心微动。
空无边处笼?
这个名字听起来古怪非常,别人听过就算,只以为这是某种古怪的名称。
沈约却想到了空无边处定!
这是四禅八定的一种定,大概的意思是——在世人破除了五蕴遮掩,发现世界真相组成后,开始向真正的微观世界探寻的一种境界。
四禅八定并非禅宗专用,而是修行者普遍的修行方法。
四禅是对色界而定,四禅之上又有四定,此四定是证得对无色界的领悟。
空无边处定可说八定中的第五定。
欲界无禅定。
修行的禅定是针对色界、无色界而言。
崔念奴她们能利用时空传送,有真神,还有很是现代化的住所,这些显然不是她们所创,只是她们发现了这些科技。
这就如一个原始人看到个开机的电脑,也能摆弄一番般。
眼下罩住岳银瓶的是什么空无边处笼,那是否说明创建这些科技的那些人对冥想、禅定都很有研究?
沈约越想越感觉奇妙,却仍保持沉默。
水轻梦不以崔念奴的反对为恼,淡然道,“困住岳银瓶的非空无边处笼,而是我们内心的囚笼,难道不是吗?”
众人有的茫然,有的若有所悟。
沈约暗赞水轻梦的见解。
空无边处的修行法门可说是遍历宇宙世间,但你内心有枷锁,终于还是有界限的。
水轻梦的意思是——真正想困住岳银瓶的是你们自身的欲望。
高台那老妪缓缓道,“轻梦,你是说,你已经可以破解无边笼的束缚?”
一言落,岳飞、张宪都是不解,在场的女子却有的震惊,有的羡慕,崔念奴眸中更现出忌恨的表情。
水轻梦淡然道,“无边笼或许不难解,宗主能否允许轻梦一试?”
沈约听到这里,暗想水轻梦的能力,只怕远超什么宗主和崔念奴,她仍旧请示那老妪,代表的是尊重,她要解的不是无边笼,而是众人心中的枷锁。
一念及此,他蓦地睁眼,看向影像中的水轻梦。
水轻梦眸光微闪,稍转螓首。
梁红玉突然叫道,“她好像在看着我们。”
虽不解沈约如何让他们看得到岳飞那面的情况,但梁红玉始终觉得,只有他们看到了岳飞,岳飞却不知道他们的窥视。
但在水轻梦转眸的那一刻,梁红玉突然有种第六感——这女人看得到他们在窥探。
韩世忠也是凛然。
沈约喃喃道,“好像如此。”
在当他琢磨水轻梦想法的时候,他竟感觉到水轻梦的位置。
不是通过影像看到,而是真正感觉到水轻梦。
很是奇特的感觉,但沈约并非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当初和暖玉做量子纠缠的时候,他就有这种感觉。
高台那老妪沉默片刻,终于道,“轻梦,你可以一试。但你……要小心一些?”
水轻梦微微点头,缓缓闭上双眸。
沈约神色微有诧异,随即也闭上眼睛,就听到水轻梦道,“人在江湖,难以自己。无极宗正卷入一个极为诡异的涡流中,我需要你的帮手……沈约!”
沈约未动,可那一刻内心着实惊奇。
水轻梦不是在和所有人在说话,而是和他沈约单独在交流。她不但察觉到他沈约的旁观,而且还能和他沟通。
——什么涡流?
沈约脑海清明反问,对于这种沟通,他并不陌生,他只要思想回应就可。
水轻梦眉睫微颤了下,回应道——有人想入侵无极宗,取得神农当年遗留的一切,包括异形香。
异形香?
沈约微有动容时,水轻梦又道——崔念奴和他们取得了联系,一切所为,就是要说动宗主,参与到这场无法预知结果的变数中。
第1716节 隐藏实力
这世上若是人人说真话,那会不会纯粹很多?
将谎言当作理所当然的人类,如何再能走向求真的世界?
沈约少见水轻梦这样的女子。
大多世人,都是习惯迂回来遮掩自己的心思,原因无它,只因怕旁人看穿自己本质的软弱,亦不敢面对自己的软弱。
水轻梦却不同。
她开门见山的说出自己所想,沈约更喜欢这种沟通,因为因起缘攀,只有主干的缘攀,更利于他精准的分析。
——崔念奴联系的是都子俊?
沈约立即回馈。
水轻梦反问——都子俊是谁?想要入侵无极宗的那伙人中的一个?
说话间,影像中的她又化作虚影。
除沈约外,没人知道水轻梦是在借机和沈约沟通,只以为她在想着如何开启无边笼。
岳飞见到水轻梦似幻非幻,暗自凛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武功。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他岳飞虽在汤阴多年,见识却绝对不局限在汤阴,他取得沥泉神枪,本是因为机缘,因为沥泉神枪,他更是眼界大开。
要取崔念奴性命不难,因为崔念奴虽是狡猾如狐,可终究是世人的身手,可水轻梦的表现,却根本不再像个人。
方才他收手撤枪,只因为在紧要关头,对方的压力尽去。
因为水轻梦的压力,他不得不全力以赴,可水轻梦不施压,他也不想和这种奇异难测的对手交锋。
换句话说,水轻梦能放能收,掌控自如,如今的局面是在水轻梦的控制下。
岳飞只盼这人能言出必行,了却这没来由的争斗。
缓缓走到张宪身边,岳飞低声道,“张兄弟,你怎么样了?”
张宪涩然道,“手脚无力,难道成为废人了?”
岳飞闻言更惊,低声道:“不会,这女人……不像是恶人。”
这时候,沈约将都子俊一方的事情简洁的叙说,他没有什么隐瞒,也无需隐瞒,因为他知道水轻梦能理解。
若和宇宙的微妙有过沟通,要理解他沈约所说的事情,并不算难。
四禅八定中,非想非非想处定已经无法用逻辑来理解,修行者只能用这种言语来描述这种境界,无法再用其余言语更准确的形容。
哪怕老子对这种境界也只能说——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
老子的意思是,这种境界,老子我用言语是说不出来了,但你们这些人又想知道,我只能勉强的和你们描绘下那种情况的感觉吧。
言语很有局限。
不然禅宗之祖达摩也不会传下“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的法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