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那十数人突然做了个奇怪的举动,他们举臂抬手,枪口倏然对准前方的一点。
十数道光线再度射出。
这一次,他们瞄准的不是夜星沉,而是虚无。
光线神奇的汇在一点,撞击、爆炸,然后反射。
十数个末世人同挥左手,手上显出一个若有若无的保护罩。
反射光线射在保护罩上,有如火箭的助推器般,众人立退,以人类没有的速度退却,刹那间,消失不见。
空间冻痕已到那老奴的近前。
沈约目光微闪之际,夜星沉突然纵到那老奴身前,抓住了他。
冻痕就要将二人碎裂之际,夜星沉再度动用九字真言,居然带着那老奴奇迹般的穿过了毁灭一切的冻痕,落在沈约面前。
“走!”
夜星沉再说了一个字,四人所在的空间再度如列车般疾驰,等停下来后,又到了凉亭内、枫树前。
张继先看的目不暇给。
沈约却知道夜星沉对此间的掌控达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
可哪怕是夜星沉,都带分紧张之意,他放下了老仆,老仆微有踉跄,几乎跌倒在地,随即抓住了亭中的石桌,勉强稳住了身形。
看向夜星沉,那老仆感激道,“你其实可以不用救我的。我害你如此,你哪怕丢下我,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夜星沉凝望那老仆,淡然道,“我一定要救你的。若是让你这个第三聪明人死在这里,那不是天大的笑话?”
那老仆眨眨眼睛,似不解夜星沉说什么,正要开口时,夜星沉已道,“刘启,你知道,我一定会救你的,是不是?”
话音落,空间似乎再度冻结。
第1957节 早有提醒
惊变连连。
从都子俊困住夜星沉,到夜星沉破围离去,一切变化让张继先有目不暇给之感。
沈约对此早有预期。
夜星沉这种人,很难再有破绽,如果你看到了他的破绽,那多半是他故意留下的破绽。
因此沈约只是在等夜星沉反击,等待旧事重演。
只有真正的看到往事重演,他才有解决的方案。
空间破碎虽然惊骇,可在沈约的意料中,但当听到“刘启”二字时,哪怕沈约,都是难免惊骇!
刘启是谁?
梁孝王刘武的哥哥?
汉景帝?
汉景帝不是早死了吗?可夜星沉这种人,如今没有必要撒谎。这么看来,刘启非但没死,而且一直留在刘武的身边?
这不像是兄弟情深,更像是……
沈约想到这里的时候,内心微颤了下。
那老仆本来老态龙钟的模样,等听到“刘启”二字的时候,眼中终于闪过道寒光。
寒光犀利。
通常只有大权在握之人的眼中,才会显露出那种森然的寒光。
寒光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卑谦、谨慎还有警惕。
老仆没有回应。
很多事情,不用回应,很多事情,无法回应,因此,沉默的人,越来越多。
夜星沉却继续道,“我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沈约眺望远方。
夕阳仍在。
在这里,似乎只有夕阳,时间如同停止不前一样。
更恐怖的是,空间看起来也要凝结。
空间其实是流动的。
每一眨眼间,空间都是不同的、变化的,当一个空间不再流动时,那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景象。
但在这种境况下,夜星沉居然还要讲自己的故事?
偏偏沈约并不催促,反倒安然道,“我一直洗耳恭听。”他这般说的时候,脑海中出现都子俊等人惊慌失措的场面。
都子俊等人回转到实验室内。
整洁有序的实验室如同沸腾起来,沈约甚至“听得到”都子俊在说什么。
都子俊嘴唇不停的张合,说的是重复的一句话,“夜星沉引空间倒灌了!”
“这怎么可能?”成议员终于接了一句,“我们封锁了两个空间的虫洞。”
沈约脑海中闪过冻结的空间蔓延的场景。
末世人所在的空间,开始冻结?!
夜星沉心狠手辣,在对方要整死他的时候,不动声色的要将末世人尽数摧毁?
他使用的手段,是空间倒灌?
沈约实在想不出夜星沉如何能做到这点,但他知道,夜星沉绝不会手软!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夜星沉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从来都是!
“我掌控了冥数。”
夜星沉悠闲的讲着自己的故事,“那些曾经的老实人都死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批老实人。”
多少有些讥诮,夜星沉又道,“他们是不服我的,因为他们认为那是他们的地方、祖宗传下的基业。”
看向沈约,夜星沉满是嘲弄道,“但他们的祖宗并没有记载暗算徐福、刘武的事情,因为他们觉得不光彩。”
他不是嘲笑沈约,而是嘲笑这个可悲的事情。
“他们知道不光彩,但他们还是会去做。他们知道不光彩,因此在记载上,抹去了他们不光彩的行径。”
轻叹一口气,夜星沉喃喃道:“华夏的历史中,这种行径从未断绝,反倒成为心照不宣的存在。”
凝望沈约,夜星沉问道,“你那个年代,这个陋习可曾改变?”
沈约摇摇头。
夜星沉反倒不出意料,“如果我没有想错,都子俊他们所在的年代,更在你之后?”
他是个古代人,可四世为人,处在这种奇怪的空间内,对时空的认知,不但要远超古代人,哪怕现代人都没他这般明白。
见沈约点头,夜星沉略有失望道,“其实从都子俊他们的表现可以推知,他们不过是权术的变种。他们所言的民主,不过是个笑话。”
嘿然冷笑,夜星沉低语道,“兄弟都可阋墙,你如何让天底下所有人都能满意呢?”
他说到“兄弟”二字时,看了眼那老仆,那老仆躲避着夜星沉的目光。
“刘武看出了那些老实人的不服,但他没有将那些老实人杀绝。”
夜星沉无奈道,“因为他知道,他无法杀绝这些人的。因为徐福之故,他对冥数中、徐福的后人另眼看待,可是,这仍旧无法消弭他们的别有用心。沈约,你当然想得到,他们有什么心思?”
沈约习惯让对方一书胸臆,但对方需要个捧哏的,他也不会拒绝。
“依我看来,因为他们看不到希望。”
沈约回应道:“既然看不到未来的希望,那就不如抓住眼前可得到的东西。”
世人九成九都是如此。
什么远大的理想,还不如炎炎夏日一杯冰爽的绿豆沙。
夜星沉笑的风轻云淡,“很好。多少年来,我终于又看到一个值得交流的人了。”
沈约沉吟道,“那些老实人,想用三香换取荣华富贵?”
夜星沉点头,“但他们不知道,刘武对此早就厌恶。”
沈约心道——你厌恶了荣华富贵,可对于那些困守冥数的人来说,那是个全新的游戏副本,没有非常的智慧,如何能抵抗住那种诱惑呢?
“但我想,刘武不屑杀了他们的。”沈约有所暗指。
他深知一个绝望的人,想到的就是毁灭,因此他尽力的会让对方有所希望。
当然了,他点燃的这种希望和权术者给予的不同——权术者赋予的是他们的希望,沈约点燃的自性之光。
夜星沉看穿了沈约的心思,“你放心,我不想摧毁宋朝的。都子俊那般说法,可骗蒙昧之人,可骗不了你的眼睛。不然……”
又看了那老仆一眼,夜星沉缓缓道,“你不会早早的提醒我,老仆有问题,飘摇的尸体也有问题。”
那老仆霍然抬头,瞪向沈约。
他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从未想到过,他和沈约根本没有交流,沈约却破坏了他的计划。
“你……”老仆只说了一个字。
沈约却看到了老仆的内心,“你想问问,我如何知道你有问题的?”
老仆死死的看着沈约,若他有无上的权利,看来想将沈约处以腐刑的。
沈约淡然道,“说穿了很简单,你虽表现的很悲愤、很关心的模样,但你想必从未真正的关心过别人,因此你不知道,关心一个人、着意一件事,感情和动作,是合一的。”
第1958节 很绝的人
沈约带着怜悯的神色看着那个老仆。
他总能看到别人已然遗忘的事情。
“真正关心一个人、紧张一件事,有时候会回避对方的目光,这是因为太在意、怕失去,所以不敢押上所有。”
沈约了然道,“但在飘摇出事的时候,你显然不是在那种状态。那种情况下,你没道理回避夜星沉的目光,可你还是回避了。”
缓缓摇头,沈约轻声道,“你处心积虑这么久,实在太怕失手,这才会如此紧张。你考虑了太多伪装,唯独忘记了考虑一个人真实情感下的感受。”
老仆咬着牙,似在回忆着什么。
夜星沉突然道,“不用回忆了,沈约说的没错,你虽然有勇气想要除去我,可惜的是……在暗算别人的事情上,你少了很多经验。”
带着嘲弄的笑,夜星沉指出问题所在,“刘启,你当惯了皇帝,总喜欢高高在上的压迫别人,哪怕用些心机,同样的是高高在上的。”
沈约深切明白夜星沉所说的道理。
你知道他们在说谎,他们还在说谎,并非因为他们蠢,而是因为他们的肆无忌惮,拿定你无法对他们怎么样。
老仆当然就是刘启,刘启当了太多年的皇帝,在帝位的加持下,哪怕动用心机,都是胁迫性的。
“你根本不懂一个低微的人是如何反击的。”
夜星沉讽刺道,“你很能忍,一直对我毕恭毕敬,可惜的是——在勾心斗角上,我有所有层次的丰富经验。”
他说到这里,没有骄傲,反倒有些悲哀。
虽然很多人因这种技能矜夸人前,但对夜星沉而言,这种经验拥有的越多,人生反倒益发的可悲。
老仆恨恨的表情。
夜星沉继续道:“你这方面的经验实在太稀少了。因此,哪怕你拼了老命,不惜让都子俊重创你,可你赶来报信的那一刻,我就看出你在演戏了。”
摊摊手,夜星沉不屑道,“再说,哪怕沈约都能看出你的处心积虑,你觉得我在这些年内,会察觉不到你的动向?”
“你?”老仆欲言又止。
“你一定想问,我既然早知道你和都子俊有联系,为何直到如今才说出?”夜星沉淡然道。
不但老仆疑惑,沈约、张继先闻言,都是有同样的问题。
夜星沉冷冷的看着那老仆,“因为我还期待你能够悔过。”
老仆牙关紧咬,额头隐有汗水冒出。
“我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
夜星沉益发的萧杀,“我知道是你骗了浮生,让他离开这里。我知道是你在都子俊他们入侵的时候,尝试和他们连接,我还知道,你泄漏了浮生的一切事情,才让浮生成为都子俊他们的靶子。”
那老仆的身躯颤抖的如筛糠。
夜星沉神色更寒,“我知道你在都子俊的鼓动下,悄然和都子俊建立了微妙的链接。我知道,你尽你所能的将你知道的、关于我的一切告诉给都子俊,只想让都子俊替你除去我。”
盯着大汗淋漓的老仆,夜星沉凝声道,“因为你,都子俊才会有这般周密的计划,哪怕沈约都能看出,这绝非一时兴起的陷阱。因为你,浮生才会遭遇极多磨难。因为你,一切的一切都变得难堪。”
盯着老仆,夜星沉一字字道,“我在你临死的时候救了你,让你活下去,可你就是这般回报我?”
那老仆倏然止住了颤抖,霍然抬头看着夜星沉,咬牙道:“你救了我?”
夜星沉反问道,“难道不是吗?你本来沉湎于好勇斗狠、酒色财气中,很快命在一息,若非我出手救了你,你早成白骨。”
那老仆嘿然道,“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是想救我,而是想报仇吗!”
话音落,四周静寂,听得到枫叶飞舞的声音。
那一刻,老仆不再是个下人,终究有了帝王的狰狞狠辣之气。
他是刘启!
这些年的忍辱负重只为击败对手,可既然图穷匕见、撕破了伪装的脸皮,何必再遮遮掩掩?
夜星沉反倒轻描淡写道,“你真的这么认为?”
“就是这样!”
刘启直起了腰,再不回避夜星沉的直视,相反,他的目光倒有些咄咄逼人,“我恨你,我知道你也恨我的。”
夜星沉没有回应,他只是冷漠的看着刘启。
那一刻,他又像变回了刘武。
两兄弟本是血脉亲情,如今却要吞掉彼此的模样。
“你恨我为何不将皇位让你,你恨我骗你自动进入了如地狱般的陵墓,但你最恨我的是……我说服了你最爱的女人、背叛了你!”
说到这里,刘启苍老的脸上露出得意之意,让人望见后很是心寒。
人老并不意味着变善,有些恶毒,始终根深蒂固,甚至可说愈老弥坚。
沈约却扬了下眉头,他听出一些问题——刘启到现在还为自己当年的计谋得意,换句话说,刘启还不知道,刘武早就破解了真相。
刘武为何不对刘启说出这些事情?
夜星沉冷漠的看着刘启,如同看着陌生人一样,“你做的很绝!”
刘启挺着胸膛,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的模样。
“你一向都很绝。”
夜星沉叹息一口气,“从你小时候,只因为一子之事,就用棋盘硬生生的打死吴王刘濞的儿子刘贤起,你就做的很绝。”
刘启嘴角抽搐下。
夜星沉继续道,“你那时对父皇说,是刘贤落子反悔,才让你气愤的对刘贤出手……”
“你想说什么?”刘启冰冷的声音中带着难以觉察的颤抖。
“可事实却是……”
夜星沉一字字道,“真正要悔棋的是你,刘贤不肯,这才让你恼羞成怒的对刘贤下了死手。你一直是太子,一直被人宠着惯着,不能忍受哪怕一丝的失败。”
刘启咬紧牙关,并未反驳。
他当然是个好胜的人,若非好胜,他如何会忍耐这些年?他知道,赢取胜利绝不能靠冲动,而是需要深谋远虑。
从小的时候,他就如此,如今又过了许多年,这些手段早成为他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