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约提出猜想是思绪一转，沉吟片刻才道，“物壮则老，自古有言。”
他想到人为何能繁衍的本质——是因为人会死的。
这听起来很简单，但他逆向来推——用过无间香的人，打破了空间规则，本来去除了空间规则的约束，但重回繁衍，那很可能不可避免的再度被规则制约。
夜星沉看起来像个特例，但他是参透天人合一的玄机，这才得以长生。
飘摇当然没有夜星沉这个本事。
说天人合一者众，但能做到天人合一的人，天下又有几个？
明日感慨道，“的确如此，我遵循祖宗训诫，虽向往男女之情，可并不产生男女之情。”
神色间终有凄凉之意，明日又道：“可飘摇不同，她和赵佶生下了福金，回转冥数后，就开始加速衰老，很快到了生命的尽头。”
赵佶闻言，眼中涌出泪水。
众人多想——赵佶身边的女人繁多，能为飘摇流泪算是难得可贵，可飘摇为了这份爱，径直送出了生命，可见对赵佶的爱恋之深。
“飘摇临终前，冥数只剩下我们两人。”
明日悲凉道，“三香虽是赫赫威名，仍旧无法拯救人性的卑劣。”
沈约暗想，原来冥数已然破落，听明日所言，冥数终究离不开勾心斗角的覆灭。
“飘摇请求我……”
明日凝声道，“念在姐妹情谊上，若有机会，请我一定要帮助福金和赵佶。”
赵佶缓缓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他一生可算命运多舛，但得沈约点醒后，终于醒悟想要改变人生。
真正的人生，本应是堂堂正正、无愧于心的。
他自以为很是努力，可听到飘摇一事，才发现自己的努力比起飘摇的爱，实在微不足道。他受人恩惠实多，可他居然始终不知。
明日看到赵佶的泪水，轻声道，“赵佶，你有今日之泪，终究没有辜负飘摇对你钟爱一生。飘摇曾说……”
微有凝顿，明日缓缓道，“她说你赵佶良心不坏，只是始终被蒙蔽了眼睛，飘摇一直盼你真正的做些为人为己的事情。”
赵佶泪如雨下，已不能言。
明日又道，“我答应了飘摇。那时候，她是我的姐姐，也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可我又知道，我能实现飘摇心愿的机会实在渺茫，因为不时在空间层穿越的我发现自己开始衰弱。”
沈约目光微凝，他立即想到——引发明日这般状态的原因何在？
第1988节 整理
黄帝遗留的三香很是奇怪。
长生香不能长生的秘密，如今被沈约猜到了原因——并不是所有人使用长生香都能长生，而是要世人在临终前、让灵明点保持稳定的人才可获长生。
听起来很简单，事实上，能稳定灵明点位置的人绝对不多。
临终如梦。
你在梦中是否稳定？
在梦中动荡不安、被梦牵引的人，在临终前意识会混乱七倍。你在常规环境下不能做到的事情，在危机关头反倒能做到的可能实在微乎其微。
沈约对这个设计反倒很赞许。
很显然，这种设计的用意是——不是所有人都能长生，让个糊涂虫长生有何作用？要长生，必须要保持清醒。
从古自今，这绝对是让人振奋的规则，因为根据世俗规则，长生都是权贵专享，可长生若先用于清醒的科学家身上，那绝对是人类的一个跨越。
异形香反倒可实现另类长生，可在飘摇看来，使用异形香长生的人，都处于痛苦之中？
无间香会让人随机穿越在洋葱空间层，可穿越的人不是无拘无束的，仍旧会衰弱死去。
三香都有问题。
使用三香，就要去除这些问题！
沈约反复琢磨着黄帝的深意，当想到这里的时候，脑海中蓦地有亮光闪过——黄帝他们设计的意思是不是三香可助人，可仍无法助仍旧固执在时、空的人？
只要你限于时空，仍旧无法体会三香的妙用？
沈约能这般想，只因为他进行了对比联想——证悟心性岂不是同样的道理，你执迷于五蕴诸毒之中，就无法感受到心性的存在。
“好！”水轻梦蓦地道，她的传音有些激荡。
女修倏然看向水轻梦、随即望向沈约。
沈约见状，意识到女修始终留意着周遭的变化。
是不是意识到这点，水轻梦这才领悟了沈约的用意，却只是说了个好字？
感觉到水轻梦的振奋之意，沈约暗自诧异，心道水轻梦又想到了什么？
明日不知沈约想的极多，轻声道，“我虽有心帮助飘摇的女儿，可在空间层穿梭的我并不能自主。”
她唯一能自主的就是每过一段时间，一定会回到冥数！
在穿梭中，明日无法决定自己的落脚点。
“在飘摇过世之后，我虽然又有多次穿梭，可始终没有能撞见赵佶和赵福金。”
明日继续道，“我感觉自己益发的虚弱，觉得自己死期不远时碰到了夜先生。那时候冥数只有我一人，夜先生见状，问我是否还有什么心愿？”
夜星沉一旁道，“虽是因为伯益后人，才有了冥数的那些人，可我同时参与到冥数的繁荣衰败间，见到明日如此，我其实……有些内疚的。”
沈约沉吟道，“因为听明日说要见赵佶、赵福金一面，你才将明日带到此间。”
夜星沉点点头。
明日轻声道，“到了此间后，我出奇的稳定下来。”
沈约内心微动，想到单鹏创造的这个空间可能有着极为巧妙的功能。
“夜先生知道我的心愿，就想帮我实现心愿。”
明日感慨道，“然后就是浮生出了事情。夜先生恪守承诺不能离开这里，但我却可以。我本来不能确定自己所至的空间层，可是在夜先生教我一些方法后，我开始能在确定的洋葱层内来穿梭。”
沈约明白过来，“夜星沉想必早知道夜浮生落在都子俊的手上，你这才扮作飘摇……接近都子俊他们。他们看到了你，以为你……”
明日将沈约未说的话说下去，“他们以为我天真无邪。”
以为天真无邪，自然不是真正的纯真。
成议员冷哼一声，低声道，“我早看出这女人有问题。”
都子俊斜望着成议员，暗想你这时候说这些屁话有什么作用？
明日听到对方议论，微微一笑，倒不介意这些，“我谨记先祖的嘱托，并不对世人产生爱恋……”
微有惆怅，她那时候想的是——我的确因此比飘摇多些寿命，可重来一次呢，飘摇应该还不会后悔她自己的选择。那我呢？
念头一闪而过，明日继续道，“可我在洋葱层中穿梭的时候，还是看到了太多的悲欢离合。”
她是个聪慧的女子，又很是清醒，看多了，自然明白了世俗的规则。
“我和飘摇是姐妹，我和她有些相像。”
明日随即又道，“其实哪怕我和飘摇不像，有异形香的帮助，我变成飘摇的样子也是轻而易举。”
沈约不以为意，余众听了却多是惊奇，暗想这世上如何会有这种奇妙之物？
“剩下的事情，估计沈公子很清楚了。”
明日轻叹道，“我以飘摇的身份接近都子俊，都子俊他们果然用福金的将来要挟我。但这些又在夜先生的意料中。”
都子俊脸色很是难看。
沈约心道，你都子俊虽然精熟、操纵世人的七情六欲，可夜星沉四世为人，对人心的琢磨，绝不在你之下。
“我按照夜先生所言，说了一个故事。”
明日微笑道，“其实我没有编故事，若真的编故事，只怕逃不过都子俊他们的观察，我只是将我的故事如实的说出来，都子俊果然很感兴趣，认定我是赵福金之母，随即用这个关系让我做些事情。”
看着沈约，明日微笑道，“为了帮助夜先生，我不得已将沈公子带到一个牢笼内，还请沈公子见谅。”
沈约笑笑。
明日随即道，“其实我准备在事情结束后，再将沈公子带出去的，不过沈公子极具神通，不但不需我插手，反倒改变了时局走势，倒让我和夜先生很是意外。”
夜星沉默然。
明日清晰道，“夜先生分析局面，认为都子他们算定激发了浮生的潜能后，浮生为了崔奴儿，自然会想法设法回转水晶空间求助，而都子俊他们就可利用浮生的愤怒，打开水晶空间。”
沈约微微点头，事实的确如夜星沉预料般。
“可都子俊他们不知道的是……”
明日突然转望夜星沉，征询道，“可以说吗？”
夜星沉淡淡道，“如今这种时候，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言语的冷漠让众人想到如今的绝境，不由望向了女修。
女修终于道，“是整理。”
她突然说了这么几个字，除夜星沉、明日外，余众尽是愕然。
沈约却立即想到初见夜星沉时、夜星沉曾经说过的话——是的，我们按照浮生的心愿，对他进行整理。
第1989节 三神殊途
什么是整理？
通常情况下，整理是一种简单的排序，整理是为了让凌乱的人、事变得更高效。
可很少有人会被整理，通常情况下，对某些人只会有“修理”的动作。
夜浮生为何要自我整理？
女修说的整理，是否和夜浮生的整理是一个意思？
明日微笑道，“女修终究是女修，一口道破三香玄机。”
女修冷冷的看着明日，寒气迫人。
明日并没有丝毫畏惧的表情，继续道：“当年黄帝、蚩尤、炎帝因为意见不合，终产生了一场战争。黄帝、蚩尤离开了这个洋葱空间。”
女修眼皮微有跳动，竟是少有的震惊。这些都是极为隐秘的事情，她一时间难信明日会随口说出。
难道说此事路人皆知？
可见旁人诧异的样子，她立即知道这件事仍是隐秘。
沈约不由道，“他们去了哪里？”
离开了这个洋葱，就是离开了这个世界。以黄帝、蚩尤之能，当然不是逝去，而是去另外的空间决一死战？
明日摇摇头，“我不知道。”随即笑笑，“那帮人物想的是什么，我这等人物实在想不出来。事实上……”她向夜星沉望了眼。
沈约暗想，你不明白，自然是夜星沉将这些事情告诉了你。
可夜星沉为何不亲自说出？
是了，夜星沉虽然不怕死，如今在谋算着如何对付女修，只怕不等说完就被女修毙了。
女修却不会杀了明日。
原因简单，女修是个高傲的人——真正高傲的人，如何会和蝼蚁一般见识？以女修的傲气，她根本不屑在明日的身上用一丝力气。
可女修为何能耐心的听明日叙说往事？
沈约想到这里，眉头微皱。
明日终于道，“我所知的一切，都是夜先生对我说的。”看着沈约，明日缓声道，“沈公子这时候，不应该问点什么吗？”
沈约目光闪烁，突然闪过一个身影。
那身影很是古怪，身躯近于透明……
“黄帝、蚩尤离开了这个洋葱，那炎帝呢？”
炎帝就是神农，他不仅是个领袖，还是个神医，传说中，当年炎帝在世，洪水肆虐、瘟疫横行，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神农为拯救苍生，遍尝百草为世人找出活命之药。神农人身牛头，有个透明的肚子，能观察万物进入体内的变化……
一切听起来极为玄奇，可如今在沈约看来，所有的事情有了清晰的解释——神农使用了异形香，改造了身体，帮愚昧世人寻求活下去的方法。
那是一个伟大的人。
真正的伟大！
默默奉献，不求回报，虽无回报，仍勉力奉行。
明日带着尊敬的表情，“炎帝留了下来，他认为，他们无需去另外一个世界，通过毁灭重建来证明什么……”
沈约闻言，想到的却是——明日这么说，是不是暗示黄帝、蚩尤选择去另外一个空间一较长短？
“真心改变，奉行就好。”
明日缓缓道，“于是炎帝选择了留在地狱……”
我不去地狱、谁入地狱？
沈约脑海中蓦地闪过了这句话。
明日又道，“当然了，那不是传说中的地狱，只是炎帝在近地心处建立的一个空间。”
沈约讶然，直到他那个年代，世人仍不知道地心的究竟。
地心的情况，仍处于科学家的假设中。地心的玄奥，世人完全不知。
可炎帝居然在那里创建了空间？
“他将黄帝、蚩尤为大战改造的那些人尽量的带到了那个空间，然后想方设法的复原他们。”明日带着尊敬道。
沈约微有扬眉，“复原他们？”
在世人都在强调改造的时候，炎帝居然想着将那些被三香改造过的人类复原？
这是逆行的思想，同时是个伟大的思想，要实现这个思想，绝不容易。
明日看出沈约的迟疑，强调道，“不错，就是复原，将他们变成原来的模样。”
“怎么做？”
沈约发问的时候，倏然想到了什么，而水轻梦同时振奋道，“空间还原。”
“空间还原！”沈约也想到了这点。
夜星沉、女修都有惊奇之意，他们显然知道这件事情，可他们没想到的是——沈约居然这快想到这点。
不用明日再提醒，沈约已道，“利用创世镜可以重置洋葱表面甚至整个洋葱，那空间内的一切都会重置、包括世人，为什么？因为他们是随空间成而成，自然随空间灭而灭，天人合一证明人就是个空间。”
众人多露出迷惘之意。
他们一辈子都当自己是有血有肉的人，听沈约这么说，当然会迷惑。
“人当然是个空间！”
沈约强调道：“可世人因为小我的认知，总将自己局限分类，让自身无法发现自己的空间属性，而四禅八定的空无边处定，本是对世人空间属性的一个扩展。”
水轻梦赞道，“正应如此。”
危机环伺的时候，她在破解众妙之门之秘时，仍分心倾听沈约的结论，往往有本该如此的欢喜。
她知道这是证道之人互相启发引发的认同和突飞猛进，自然不会错过这难得的时光。
“创世镜中有这个规则设定。”
沈约再道，“炎帝也明此理，这才不但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