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敢斗也很坦然:“姐,你说呢?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做啥项目不为盈利?你们宣传部让我们订报,不盈利?可这并不等于说我们就钻到了钱眼里,我们向六姥爷这些顾问同志汇报时就说了,我们要把社会效益放在第一位,把经济效益放在第二位,就算万一亏了本,也得把这个项目搞好!”目光转向孙立昆,又向孙立昆求援,“是不是呀,六姥爷?”
孙立昆这才点点头:“胜利,我证明,这话敢斗和孙笛倒真说过。”
刘胜利不悦地道:“六姥爷,您就这么相信他们?”
刘敢斗说:“主席当年说过嘛,我们应当相信群众,我们应当相信党,这是两条基本原则——咱六姥爷总不能光相信党,不相信群众吧?再说了,改革开放搞了这么多年,像我这种群众的思想觉悟普遍较高嘛……”
刘胜利说:“刘敢斗,你不要说了!我就是不相信群众了,是的,尤其是不相信你这种群众!讲清几点:一、陈梦熊先生这八十万港币你们不能接受;二、今天的捐赠消息不但是阳山的新闻媒体,任何地方都不准宣传报道;三、你们的传统教育不要搞了!给我马上停下来!”
刘敢斗根本不服,和刘胜利较上了劲:“我还就要奉献一回!刘市长,你不要看不起我,陈梦熊先生的八十万港币我可以不接受,可这项目我还得干下去,哪怕赔本我也得干!”
刘胜利发狠道:“好,刘总,你只要干下去,我一定让你连裤衩都赔上!”
刘敢斗说:“刘市长,这你可别吓唬我,也吓唬不了我!就算连裤衩都赔上,我也能再次白手起家!爹妈给了我个赚钱的好脑袋,那是谁也没办法的!”
刘胜利气白了脸:“刘小姐,我可提醒你一下,现在不是改革开放初期了,我们可没有那么多政策空子让你钻了!”
这时,孙立昆倒打定主意,站起来劝解道:“好了,好了,你们姐妹不要吵了,陈梦熊先生还在那边坐着呢!”看看刘胜利,又看看刘敢斗,又说,“你们看,是不是这样,陈梦熊的捐款亚中既然不能要,那么,我们就动员他捐给阳山的希望工程好不好?至于传统教育的事,我们下一步再商量吧!”
刘胜利不满地道:“这还有什么好商量的?!六姥爷,您一辈子坚持原则,这到了晚年可别栽在他们这帮小字辈手上,真惹出事,我们没法向老百姓交待!”
孙立昆和言悦色地说:“胜利,我们抽空再谈好不好?”
这样一来,在刘胜利的动员下,陈梦熊的八十万港币捐便给了阳山市希望工程。
刘敢斗气死了,愤愤不平地对孙成伟说:“老帅,过去你老说我六姥爷不好,可你看我姐是什么东西?专给自己家里人作对!这到手的八十万港币又飞了!你说说看,她到阳山来当什么破市长,老老实实在省里呆着看报纸喝茶多好!”
孙成伟劝道:“敢斗呀,你也别气了,要我说,飞了也好,咱别再瞎折腾了。你说咱搞啥传统教育呀?那不是笑话吗?!”
刘敢斗眼一瞪:“什么笑话?这么正经的事是笑话吗?!老帅,我告诉你,这项目我还非搞不可!我还就不信咱刘市长能让我把裤衩都赔上,真赔上了,我就穿她的!”
刘胜利也火得要命,向孙立昆声明:只要刘敢斗干下去,就一定让她吃苦头。
孙立昆却对刘胜利道:“胜利呀,今天的敢斗,倒让我想起了当年你舅舅孙成伟。当年你舅舅要和陈梦熊的三娘牟月雯结婚时,我说啥也不相信他不是图钱。可你舅舅还真不是图钱,结婚后就没用过牟月雯的钱。”
刘胜利说:“这事我听母亲说起过,情况好像很复杂——我舅舅没用牟月雯的钱不错,可却贪污做了老虎,还以为这就是自食其力呢,真是笑话了!”
孙立昆说:“他毕竟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嘛,就算后来做了老虎,能坚持不用牟月雯的钱,从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是一种进步了。”
刘胜利警觉了,问:“六姥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孙立昆说:“我的意思是说,今日的敢斗倒有点像当年你舅舅呢!你自以为看透了她,没准她就变着法子让你看不透!你这个市长越是信不过她,她也许越会干得很出色哩。再说,还有我和几个老同志做着她们的顾问嘛,你不必太担心。”
刘胜利说:“您就这么相信他们?”苦苦一笑,“反正我是不相信他们!”
孙立昆说:“那么,胜利,请相信我这个老同志好不好?”
刘胜利说:“这是两码事嘛!您在省城了,对他们也是鞭长莫及。”
孙立昆笑笑:“我已经想好了,就焕发一回青春,陪他们搞搞传统教育了!”
刘胜利怔住了:“六姥爷,您——”
孙立昆和气地微笑着:“胜利呀,真把这个传统教育项目搞好了,确实功德无量呀,对刘敢斗和孙笛这些年轻同志本身也是一个教育嘛!再说了,他们买下的那块地和地上的建筑与其老摆在那里晒太阳,倒不如派点正用场了。不论算政治账,还是算经济账,我看都是有利的嘛。”
刘胜利仍不放心:“六姥爷,我可提醒您,刘敢斗这帮年轻人可不是当年我舅舅,他们在商海里泡油了,滑得像泥鳅,别把您老弄个晚节不保。”
孙立昆笑道:“还不至于吧?你六姥爷这一辈子可是经过风雨、见过世面的。当然了,我老头子真要是晚节不保,你刘市长完全可以公事公办!”
刘胜利也笑了:“我当然要公事公办——这可是您老教我的!”
………………………………
八十七
刘援朝终于对母亲失去了耐心,没和刘胜利打招呼,就在某一天夜晚带着车和人到“甜甜果品花卉商社”来了。刘心以为自己老子又是来买花的,竟乐呵呵地从店里钻了出来,说:“爸,这么晚了,你还来照顾我们的生意呀?”
刘援朝说:“对,照顾你们生意,这店里的东西我们都买了,包括柜台。”
刘心这才觉得不对头:“爸,我们不卖柜台!”
刘援朝说:“你说了不算!”手一挥,对卡车上的员工道:“快搬,快搬!”
刘心急了:“哎,爸,你……你这是干什么?这就犯法了!”
刘援朝一把揪住女儿:“犯什么法?你奶奶是我妈!你跟我回家去!”
刘心不干,挣扎着:“爸,我……我要喊救命了……”
刘援朝说:“喊救命也没用,给我上车!”
刘心大叫大嚷:“刘总,你……你这是绑架……”
把刘心“绑架”走了,刘援朝手下的员工们又把小店里的水果、鲜花和柜台等物全装上了车,还把一张转让门面的告示贴到了门上。员工们正要离去时,刘盼盼突然出现在店门口:“你们怎么把我们店里东西都搬走了?谁说我们店要转让了?”
一位员工说:“是我们刘援朝总经理说的!”
刘盼盼说:“这不是你们刘总开的店,是我们开的……”
那位员工说:“那你找我们刘总去!”说罢,爬上卡车,扬长而去。
刘盼盼无奈,当即到对门小卖部给孙成蕙打电话:“妈,咱小店被抢了!援朝派人把咱商店里的东西都搬走了,还贴了张转让告示!”
孙成蕙问:“刘心呢?她怎么看的店?”
刘盼盼说:“我没见到刘心,没准是被她爹带走了!”
孙成蕙生气了:“这也太无法无天了!盼盼,你过来,刘市长就在这里,咱们先问问刘市长,是不是她指使的,是她指使的,咱们就到公安局报案!”
刘胜利没想到刘援朝会来这一手,可也不同意母亲和刘盼盼去报案,再三声明:对刘援朝这种胡闹行为要严肃处理。
孙成蕙问:“刘市长,你怎么处理?这可是个抢劫事件!”
刘胜利哭笑不得:“妈,这算什么抢劫事件?援朝这做法不妥,可不让你开店还是为你好。”说罢,打了个电话给刘援朝,要刘援朝马上过来一趟。
刘援朝自知闹出了麻烦,不愿来,说是天不早了,自己得睡觉了。
刘胜利说:“你睡觉我就不睡了?咱老妈正折腾我呢!不是我和钱远拦着,她老人家就跑到公安局报案去了!敢抢咱老妈,你胆子不小!”
刘援朝说:“那你就叫她去报案,公安局才不会理她呢!”
刘胜利说:“哥,你别胡闹了,我现在是公事、私事忙成了一团,你就别给我添乱了,好不好?快过来,把她的东西还给她,别让她四处嚷嚷了。咱老妈硬说这是抢劫案!”
刘援朝没办法,只好来见孙成蕙了,一见面就说:“妈,您也是老同志了,还是老党员了,对不对?咋能这么意气用事呢?!您说我这叫抢,我说这叫买,您店里那些东西我全付钱嘛。来,来,老太太,咱们算算账,多少钱!”
孙成蕙倔倔地道:“刘援朝,我告诉你,店里的一草一木我都不卖!今天当着刘市长的面,我把话和你说清楚,要么,你马上把我们的小店恢复原状,要么,我现在就去公安局报案。”
刘援朝说:“妈,您看您,还去报案?您真以为公安局会把这事当案子办?我看除非您当公安局长……”
孙成蕙火了:“我还就不信公安局不接我这个案子,我还就不信刘市长领导下的这个阳山市没有法制了!”说着,走到电话机旁,要去抓电话。
刘胜利笑着,把孙成蕙拦住了:“妈,哥是和你们闹着玩呢!”
孙成蕙说:“闹着玩?这好玩吗?!我们都被抢了!受到了严重损失……”
刘盼盼眼圈也红了:“你们当市长的当市长,做老总的做老总,你们想咋着玩都行,可不能这么玩我们的小买卖呀!这不是拿穷人开心嘛!援朝,你知道么?我们红红还指望做小买卖的钱交学费哩!”
刘胜利心里一沉,绷起脸对刘援朝道:“这事我看就是怪你,太粗暴了嘛!妈和盼盼真报了案,我就真叫公安局处理你!”
刘援朝这才道:“好了,好了,妈,盼盼,你们别闹了,我说点正事!妈,这小店就别开了,我准备让你走向世界了!”
孙成蕙有些茫然:“走向世界?怎么回事?”
刘援朝说:“妈,您老辛苦了一辈子,哪都没去过,太亏了嘛!您过去常说,要‘胸怀祖国,放眼世界’,咋放眼世界呢?就得到世界各地走上一走嘛。改革开放后,我和刘市长经常去放眼世界,也不好带您去,想想也觉得挺对不起您的。”
孙成蕙愕然不安地问:“援朝,你不是开玩笑吧?你安排我出国?”
刘援朝说:“是啊,是啊,出国旅游,港泰新马四地十日游六千多块钱,我已自作主张地给旅行社的季总打了声招呼,给您挂了个号。当然,是我请客喽。”
刘胜利接上来说:“妈,今年是哥请客,明年就我和钱远请客,我们是工薪阶层,没法请您去国外旅游,就请您去趟北京;再下次,就让敢斗请客——她最有钱,让她请您去美洲!”
孙成蕙受了感动,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大儿、大女,好半天才说:“出国旅游这种事,过去妈连想都不敢想哩!要是……要是你爸还活着,能陪我一起去该多好!”
刘胜利和刘援朝都默然了。
过了好半天,刘援朝才真诚地说:“妈,您那小店就别开了,好不好?”
刘盼盼也说:“妈,胜利和援朝都是好心,这小店就让我来开吧。”
孙成蕙却拍拍刘盼盼的肩头:“妈继续陪你开!”遂又对刘援朝道:“放眼世界我一定去,这店呢,我们也得开下去……”
刘援朝苦苦一笑:“这么说,我白请您客了?”
孙成蕙笑了:“也没白请,我不报案了嘛!”
第二天上午,刘援朝把拉走的东西送了回来,“甜甜果品花卉商社”恢复了原状,孙成蕙非常高兴,不时地和刘盼盼、刘心说起出国的事。
刘心很惊讶:“奶奶,您要真走向世界了?也不带着我一起走?”
孙成蕙说:“奶奶这次出国是商务考察,是工作。”
刘心叫了起来:“什么商务考察?还不是公款旅游么?当我不知道!奶奶,别以为您是董事长,就能利用职权!大姑,我提议开董事会,讨论一下董事长的出国考察问题!”
刘盼盼笑道:“刘心,我告诉你,咱们董事长出国考察不是商社出的钱,是她儿子、你爸爸出的钱,用不着开董事会讨论!”
刘心泄了气:“奶奶,这么说,您已经被我爸的糖衣炮弹打中了?”
孙成蕙说:“没打中,糖衣奶奶剥下来吃了,炮弹让你爹搂着了。”
刘盼盼笑了,笑罢,却说:“妈,只有我啥也不能给您,还尽拖累您……”
孙成蕙严肃起来:“盼盼,你这叫什么话?你拖累我啥了?你能自强自信,把刘红培养上大学,就是对妈最好的报答了!”
………………………………
八十八
城乡结合部的一片荒地上突兀地立着一座只建到三层楼房的水泥框架,四周长满荒草。孙立昆、查子英等人在刘敢斗的引导下,踏着荒草,走上了那座三层楼房的水泥框架。看着面前的一切,孙立昆的神情有些愕然,狐疑地问:“敢斗,你们就在这里搞传统教育?”
查子英也说:“刘总,你和我们开什么玩笑?啊?”
刘敢斗一本正经:“谁开玩笑了?这不挺好么?六姥爷,查书记,你们看,这地方交通还是蛮方便的,有市里的公交车直通门前,还有去省城的小巴也经过这里,等通北京的高速公路建好后,这里还有个出口,我看了图纸的……”
孙立昆说:“我是说,你们咋想起在这里建这么一座不派用场的大房子?”
刘敢斗笑道:“这哪是我们建的?我们要建就在市内建广场大厦,哪会到这鬼地方盖这种大房子?!这是我们四年前吃下的一个跳楼项目,连地一起吃下的,花了八百万呢。主要是这块地值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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