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把左脚抬到她的面前,放直,皱眉坐着。
他很担心,因为这可能是终生的,脚没有伤,只是神经的问题,他就得戴着固定支架行走,就像电影里的阿甘小时候那样,一辈子也没办法再正常走路,更别说爬高上低了,师父或许不会再要他,他又得像从前那样,四处流浪,在街头要饭。
小女孩应该也会离开吧她不用再为自己的姐姐担心,自然会选择回家,她是个有家的人,没理由继续跟着他。
这么想着,少年的目光就移到了小女孩的脸上,她蹲着,专心的按摩着他的膝盖和小腿肚,两鬓的发丝垂下来,很好看,平时一直很在意的头发有些凌乱了,屋子里又有面大镜子,她却一点也没在意,只是盯着他被按红的膝盖。
温暖的感觉又从膝盖、小腿处传上来,暖意仿佛钻进了他的血管,跟着血液一起流进了他的心脏,又被心脏泵到了全身。
审讯室不再寒冷,充满了暖意,他的眉头缓缓舒展。
门终于再次被推开了,少年和小女孩同时转头往那边看去,她的手仍没有停下来,他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
三个警察走进来,一个是五十左右的老干警,另一个三十出头,是把孙安带回来的那个警察,还有个很年轻的女警,警服看起来有些大,趁得她的脸很小。
她来到小女孩身前,蹲下来,微笑着说道:“小妹妹,我先带你出去好不好叔叔们有事要问你哥哥,我们一会再回来。”
语气像是在逗一个两岁大的孩子。
小女孩转头看了她一眼,又转过来看了少年一眼,摇了摇头,视线最终又回到了少年的腿上,继续按摩。
“晚点会有医生来的,我们先走吧。”女警说着就要来拉小女孩的手。
小女孩缩手躲开,再次摇了摇头,说道:“你们问吧,就当我不存在好了。”
大人眼里的孩子总是比实际年龄小得多,而一个快要十三岁的小女孩,无论身体还是心理都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发育。
她表现得像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女性。
女警只好抬头看向那个老干警,用眼神征询他的意见。
老干警眉头一皱,对小女孩的表现感到了相当的不满意,做笔录当然要分开,问完少年再问小女孩,如果问少年的时候小女孩呆在这里,之后问什么她都重复少年说的话,就和串供没什么区别了。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小姑娘,你先出去,等在门口就行了,我们这是警察办案,你不能在场。”
警察通常是吓唬孩子的利器,“再哭警察就来了”这句话,很多母亲都向自己的孩子说过,孩子往往真的会吓到,严格说来这是在给警察抹黑,要真去抓一个哭泣的孩子,警察可能会被骂死,不过也为社会安定做出了贡献这给很多孩子留下了心里阴影,他们害怕警察,自然就不敢轻易做坏事了。
可小女孩并不是个单纯的小女孩,她和警察相比,她更怕那个被少年称为师父的人,如果跟着女警出去,那个可怕的人会不会认为她向警察告密了会不会因此杀了她的姐姐、她的家人
她不想单独和警察呆在一起,不想引起任何误会,甚至没有去看少年,摇了摇头,坚定的说道:“我不出去。”
老干警一愣,拍了一下桌子,皱着眉,摆出一副吓人的表情,说道:“你必须出去要是不听话,我把你也抓起来”
小女孩被吓得一耸肩,惊慌失措的看向少年。
少年也被吓了一跳,脸上露出了凶恶的表情,盯着老干警说道:“她说她不出去。”
小女孩的倔强已经让老干警很不耐烦,杀了人的少年又阴恻恻的说了这句话,像是在威胁警察似的,彻底点燃了老干警的怒气。
他再次重重一拍桌子,指着孙安的鼻子吼道:“你住嘴叫你说话的时候你再说话,这里派出所,不是你家,懂不懂你算什么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就算进了少管所,出来也一样是社会的渣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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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八章 两个电话
禁闭室里一片漆黑,从外面传进来的声音变得沉闷,在耳膜前面嗡嗡的回落着,敲门或撞门的人还没有停歇,也不知道他们是被关了多久。
一般来说,囚犯的禁闭惩罚不超过两个星期,有特殊情况会稍微延长,在这种什么也看不见的环境里,最大的敌人不是孤独,而是感觉剥夺,虽然只能剥夺一部分,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信息是靠眼睛来收集的,长时间收集不到黑暗之外的任何信息,大脑会觉得奇怪,人也就会变得奇怪起来。
孙安倒是不急,在这里能把双腿伸直,他已经十分满足了,遗憾的是禁闭室的气味难闻了点,他身上也没带烟。
打发时间的方法就只剩下睡觉,普通人没有用脑过度的话,睡八个小时就很难继续了,可是孙安能一直睡下去,相当于给自己催眠,缺点是容易做梦。
藏在脑海深处的某些回忆又以做梦的形式浮现出来了,上次做这样的梦是在警察局,在铁栅栏的后方,这次也差不多。
只是睡了一小会,孙安缩起双腿,抱着双膝,把脸埋在膝盖之间,再次闭上眼睛,放缓呼吸。
与此同时,狱长办公室里,桌上那台红色电话响了起来。
三台电话,一台是黑色,监狱的内部电话;一台是白色,普通的市内电话;一台是红色,有上级部门或危险的记者打电话进来,响的通常是这一台,这台电话上没有拨号装置,只能接,不能打。
冯狱长第一时间拿起了电话,应了一声,屏住呼吸的听着里面的动静。
“准备接待领导,不许出任何问题,否则你就只能自己扛着。”电话那头的人并没有报出自己的姓名,但冯狱长知道,那是省公安厅的高层,在三年之内就能成为省级正职或部级副职的高官的人物。
从这样的人嘴里出说的“领导”二字是非常有份量的,冯狱长不得不在意,压低声音问道:“哪个级的”
“哪个级都有,你不用知道,好好接待就行了,无论那个人惹出什么事来,都不会怪在你头上,这一点你就放心吧,他没有惹事吧”对方越说越没自信,最后也变得犹豫起来。
“唔他杀了个人”冯狱长额头出了一层汗,掏出手绢来擦了擦。
对方沉默了好一会,这才说道:“不用担心,你如实说就是了,监狱里什么个情况,那些领导也知道,大家都心照不宣,他们也知道那个人的情况,不会怪你的,他本人没事吧”
“没事没事,他一点事也没有。”冯狱长急忙回答道,为自己读懂了孙安话里的意思而感到高兴,要是他真让手下把孙安打出问题来,孙安给领导们那么一说,他就有点不妙了。
“那就好,接待领导的事你应该没问题,我打电话给你是为了提醒你一件事,要特别注意那几个不是领导的人,他们才是正主,领导是陪他们来的,千万不能怠慢了他们。”电话那头的人用非常严肃的声音说道。
“我知道了,多谢提醒。”冯狱长舒了口气。
“那就这样吧,完事了打个电话给我,打我手机。”对方说完,挂上了电话。
冯狱长放下电话,瘫靠在他那张巨大的办公椅椅背上,晃了晃,开始思考如何安置孙安的问题,让他关照孙安的人可不止这一个,“关照”也不止是一个意思,这才是最让人头疼的,夹在夹缝里,冯狱长感觉自己就像是块热锅上的汉堡肉,稍不注意就要糊。
很快,红色电话再次响起。
这次冯狱长大概猜到了是谁,以同样快的速度接起了电话。
“怎么样他现在什么情况”电话里的声音苍老而沙哑,似乎充满了疲倦感。
这同样是个冯狱长惹不起的人,不是一个系统,是省委的,也不管监狱这一块,可冯狱长还是得乖乖听话。
“我安排了,可是失败了,他杀了一个人。”冯狱长的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偌大的办公室里藏着很多人似的。
“那不是正好你怎么做的有没有伤筋动骨最好是能让他站不起来。”苍老的声音一下子兴奋起来。
“没没有,杀了那个人之后,他就彻底放弃抵抗了,就连言语上都没有任何冒犯,太多人看着,我找不到下手的理由。”冯狱长又开始擦汗。
“什么这么好的机会你居然”对方突然吼了起来。
冯狱长急忙说道:“你说让我这段时间留意身边的人,可能会有人背叛,我不得不小心一些,而且我听说今晚会有领导来,要是被他告一状,我担心”
他故意颠倒了一下顺序,好像是听到风声才没有对孙安下狠手的。
对方冷哼了一声,说道:“以你的手段,难道打了他还编不出个好理由来”
冯狱长唯唯诺诺,小意的附和着。
“算了,你小心一些也好,反正那家伙不规矩,以后肯定还会有很多机会的,记住,尽量让他活动不了,最好是残废,但是千万不要弄死他,你要小心也没关系,让他身上一直留着伤就行了,断他手脚的骨头对你来说又不是什么难事。”那个声音似乎变得更疲倦了。
“我知道了,只要找到机会,我会废他一只手。”冯狱长信誓旦旦的说道。
“很好,过段时间我会送一个人去你那里,你把他悄悄放进监狱里就行,别的事不用管,他会守规矩的,就这样吧,我打电话就是想提醒你今晚的事,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就不多说了,记住,别让他的伤彻底恢复。”对方说完,“啪”的挂上了电话。
冯狱长还拿着电话,听着“嘟嘟”的短音,看着桌面发愣。
送一个人到这里什么意思真把二监当成度假山庄了怎么一个劲往里面送人孙安还好说,他是经过正规手续入狱的,有逮捕证明、审判证书,悄悄把人安排到监狱算怎么回事
狱长大人百思不得其解,挂上电话,用力甩了甩头,甩得满脸肥肉乱颤,把种种思绪都甩到了大脑外面。
集中精神处理好今晚的事再说吧。
他拿起那台黑色电话,说道:“去给我买几条烟,要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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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九章 大人物
车队在路上就引起了不少注意。
清一色的高档轿车,清一色的黑底车牌,车体厚重,就算是子弹也不可能打穿,车队前后有警车和骑警护送,车窗玻璃贴着最高档的黑膜,就算贴近了也看不到车里的情况。
这是接待外宾、首长级别的车队,但车子里却坐了很多普通人,有餐馆厨师,有小学老师,有环卫工人,有商场保安,他们都在今天晚饭的时候接了个电话,到家门口拿了钱和提箱,等了一会,就有车子来把他们接到翠华酒店。
车队就是从翠华酒店开出来的。
孙安还是猜错了,这些人都不是大型孤儿组织的成员,在目前的局势下,暴露安插在清济市的棋子可不是件明智的事,找一些完全不知情的人来,当作携带通讯设备的工具,给予一定的酬劳,这就够了,至于这些人是死是活、之后会有什么样的事发生在他们身上,就不是孤儿组织关心的事了。
车队里还有省里、市里的高官,各个部门都有,他们陪同前来,陪的不是那些普通人,而是普通人带着的提箱,大部分高官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接上级通知要陪着来,似乎是为了能让那些人畅通无阻的进入监狱,见到孙安。
听到孙安的名字,他们也就释然了,孙安这段时间可是出尽了风头,购物中心出现大量化学武器、高档公寓死了很多警察、校园枪击,这些事不可能瞒得住,都通知到上头了,他们也知道,孙安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们弄不清楚,也不打算知道混官场的人都很清楚,知道的东西越多,屁股下面的椅子就越脆弱。
他们只是为自己的安全担心着,和孙安扯上关系的事,似乎都挺危险的,哪怕有无数警察陪同。
车队驶出市区,驶进了通往二监的小路,在路口就能看到站网的军人了。
出动的当然不止是警察,驻守在清济郊区的军队也参与了进来,此时已经将整座监狱都围住了,目的是让车队顺利进入二监,同时也是为了保护那些大人物。
毕竟没有收到任何威胁,这样的布置显得过于谨慎了,可是结合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没人认为这样的布置过份,要不是怕引起太多猜测,参与的人甚至还想派几辆武装直升机在监狱上空盘旋。
还没看到监狱的高墙,监狱大门就已经缓缓启动,往旁边滑去,冯狱长也没有站在里面等,而是带着几名监狱的负责人站在门口等着,硕大的身体在秋风中微微发抖,一方面是冷,另一方面是紧张。
在他接到电话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排场。
警灯闪花了冯狱长的眼,闪得他头晕脑胀,血压上升,他身子一歪,被站在一旁书记扶住,深呼吸一口,转过去点了点头,迎着刚停下的第一辆黑色轿车走过去。
探灯已经把监狱内外照得一片通明。
车门打开,头一个下来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冯狱长没能认出是谁来,可接下来下来的那个人就惊得他又有些发晕。
市公安厅的副厅长,在清济市警界,比这位官大的只有一个,而先前下车的那人正是陆佳的父亲,曾和孙安有一面之缘的陆同青。
两位市公安厅的大人物坐在头一辆车里,照这样看来,最后那辆车里的不得是国家级的大官
冯狱长和副厅长寒暄了几句,便跟在二人身后往后面走去。
第二辆车里是市委派来的两个人,第三、第四、第五辆车里的是提着银色手提箱,满脸疑惑的普通人,第六辆车里坐的是省公安厅的领导,第七辆车里是省委派来的代表,而第八辆也就是最后车里下来的人,差点让冯狱长栽一跟头。
当先是一个满头银发的清瘦老人,经常出在电视里,正是省委的二把手孙清福,响当当的大人物,孙清福跺一跺脚,别说是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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