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也灌满了稀泥,一脚踩下去没膝深。田野里的玉米、水稻、大豆等庄稼被水没顶浸泡,已经枯黄死去。未来得及逃脱的家禽家畜也被洪水夺去了性命,大鹅、鸭子等水禽不知逃散到何处。村里的柏油路露出了水面,路面上糊满了又黑又臭的泥巴。总之,过去生机盎然的柳树屯村,如今已是满目疮痍,一片萧瑟。回到村里,望着这个赖以生存的家园如今的凄惨景象,村民们欲哭无泪。
老刘头村口的小破屋是被大洪水第一个冲倒的,这个无家可归的五保老人被安排去了镇敬老院,这次他倒是很听话,不再抵触。
有人趴在他耳边高声告诉他:“老刘头儿,别再等你那个老伴儿啦,来不了啦,五年前人就没啦!”
闻听此言,老刘头一个劲儿地唉声叹气,为自己的苦难命运,更为因救自己而丢掉性命的村支书林春水。
村支书林春水为救五保老人被洪水夺去了宝贵生命,镇党委向上级为他申报烈士待遇,可是得到的答复是,前不久有群众向市纪委举报了林春水贪污公款、乱搞女人的事,纪委还没来得及展开调查,就发生了这场大洪水。现在林春水人已经不在了,调查取证很难,纪委决定不立案调查,但是,烈士待遇也不予审核通过。上级有关部门只能给家属适当的经济补偿。本来靳明丽还打算采写一篇关于林春水舍己救人的长篇通讯,连题目都想好了,叫《在大洪水中永生》,可是得知这一情况,也只得作罢。
上级的救灾物资和资金很快就划拨下来了,如何分配和使用好这些物资和资金,是一项细致而又敏感的工作。村里不可一日无主,镇党委决定,任命村会计钟祥瑞为柳树屯村党支部书记。钟祥瑞、刘如花等村委会成员代表村民联名向上级请示,坚决要求撤换掉驻村扶贫第一书记李伟。原因是,李伟自从驻村扶贫以来,一共就在村里住了三个晚上,对村里的工作不闻不问,漠不关心,与村民们更是离心离德。最重要的是,柳河发大水的前一天晚上,他居然住在安台市内,据说与情妇在一起,完全没有履行第一书记的应尽职责。与之相比,前第一书记王学礼却在第一时间及时赶到,而且在劝说和帮助村民转移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接到了村里的举报材料,经过调查核实,市委组织部决定撤销李伟柳树屯村驻村扶贫第一书记的职务,回青山日报社等待重新安排工作,并给予通报批评。得知这样的处理意见,李伟垂头丧气,后悔不迭。
大灾过后,王学礼又先后来了柳树屯村两次,一次是陪同四哥许继明送救灾物资,一次是陪同祁丽娜送救灾物资。看到村里满目凋零的景象,他内心十分难过,而见到灾后重建工作已经启动,钟祥瑞带领村两委班子成员为村民恢复生产生活忙前忙后殚精竭虑,又对柳树屯村的未来充满信心。
钟祥瑞拉着王学礼的手激动地说:“王兄弟啊,我们大家都希望你能回来继续当这个第一书记呀!你来这半年多,给咱村里办了多少好事啊!这回村里遭了灾,又是你的朋友最先赶来慰问。”
不待王学礼回答,刘如花抢先说:“我说钟支书,咱可别再拖王大哥的后腿啦,人家已经随女朋友调到江城工作了。”
闻听此言,钟祥瑞既感到遗憾,又表示衷心祝福。
市委组织部派安台市柳河镇柳树屯村驻村扶贫第一书记新的人选很快定下来了,这次派来的是青山市记协秘书长钟山。有了李伟这次教训,钱有为对新的下派人选十分慎重,不敢再谋私利徇私情,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钟山。
钱有为找钟山谈这件事情时,自称佛系一贯玩世不恭的钟山这次没有推辞,而是痛快地答应下来。
钱有为说:“李伟关键时候不靠谱,太不给咱报社争气了。我知道你跟王学礼个人关系很好,工作上的事情你可以跟他多沟通。驻村扶贫是一项艰巨的政治任务,咱报社在这项工作中可再不能出什么差池啦。你为人稳重,踏实,我最放心。我也知道,你家里孩子小,老人年纪大,派到乡下工作,要做出一些个人牺牲了。”
“放心吧钱总,我既然答应去,就一定努力做好。”钟山态度坚决地说。
王学礼得知七弟钟山接下了这个艰巨任务,也打内心里感到高兴,他相信七弟的为人和能力,一定比他王学礼做得更加出色,这样的安排,是柳树屯村之福。
江城方面发给那桂芸和王学礼单位的商调函先后到了,这边的调转工作办理得十分顺利。
王学礼家翠湖豪庭的住房因为地段好,房龄短,在房屋交易市场挂出去后十分抢手,买主给的价钱到位,已经签了买卖合同,就等着搬家腾房了。在清理屋里东西时,一件件熟悉的物品勾起了过去许多回忆,王学礼难免黯然神伤。毕竟在这个房子里住了十几年,每一处角落每一个物件,都附着一些故事。
那桂芸家教师新村的房子因为比较老旧一些,一时还没有寻到合适的买主。王学礼说:“卖房子的事情可以托付给三哥崔大林,他有一位工友下岗后倒腾房子多年,对二手房的市场行情了如指掌,看在朋友的情面上,他应该不会骗咱们。”
那桂芸感叹道:“学礼兄,我发现我一说起什么事情,你总能搬出一个哥们儿来襄助,在这个小小的青山城里,你到底有多少好哥们啊?”
王学礼笑道:“人心换人心,五两换半斤。人家有困难时,咱诚心实意帮助,咱有难处时,自然也会有人伸手帮忙。”
王学礼的车子被水浸泡后,已经完全报废了。保险公司向上级部门请示,破格做了全额理赔,鼓励他在大洪水到来时见义勇为的高尚行为。王学礼拿出其中的一半,通过手机转账给刘似玉,让她换成现金,通过钟祥瑞转交给林春水老婆,就说是上级部门给老林家属的抚恤金。
钟山去柳树屯村赴任,谢绝了钱有为要亲自送他前去赴任的想法,说:“让王学礼送我过去就行,他对那里的情况最熟悉。”
听说七弟钟山单点他陪同赴任,王学礼欣然同意。去时钟山开着车子赴任,回来时王学礼正好帮他把车开回来交给邱月月接送钟子毓上下学用。
立秋节气过后,北方已经有了一丝丝的秋意,太阳还是那样的**辣,发出秋老虎的威力,但空气却是干爽通透的,树荫下的风是清凉的,这样的节气,带给人的是一种凉热分明的舒适感觉。
往年的这个时候,来到乡下,极目远眺,是一片丰收在望的景象,今年因为一场大洪水,柳河镇提前呈现出秋收后的凋败景象。上河村那段被洪水冲垮的堤坝几十米长的大口子已经修复完成,柳河水位降下来,变得温驯了,不经过那场大洪水的人,很难想像到它当时咆哮奔腾的景象。
柳树屯村那条宽阔的柏油路已经恢复了黑色路面,想起林春水第一次陪他走在这条路上访贫问苦,说起修这条路的经历,仿佛就是昨天的事。睹物思人,与钟山谈起这段往事,王学礼难免又是一阵神伤。
来到村部,恍惚中又是林春水一瘸一拐地迎出门来,这次出来的却是钟祥瑞和刘如花等人。钟祥瑞先与王学礼握手,接着拍了拍本家兄弟钟山的肩膀:“山子, 你能来,我太高兴啦!”又介绍刘如花等人与钟山一一相认。
村部已经收拾干净,完好如初。刘如花等人帮助钟山从轿车后备箱里取出铺盖、衣物、日用品等在屋里摆放好。
“电通了吧?”王学礼问。
“通了通了,有上级部门的支持,灾后重建进展得很快,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啊!”钟祥瑞说。
“粮食有缺口吗?”钟山问。他最关心的是村民的吃饭问题。
“上级按人口发放的救济粮已经到位了,吃饭没有问题,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恢复棚菜生产,村民们除了要有饭吃,还要有钱花呀。如果能再向上级部门申请一些扶贫款用于村民灾后恢复生产,就好了。”钟祥瑞说。
“那就让我们共同争取吧。我想只要是合情合理的要求,上级部门是会充分考虑的。”钟山说。
晚饭是在钟祥瑞家吃的。因为钟祥瑞和钟山是没出五服的本家兄弟,所以村支书家的这顿晚餐工作关系之外又多出一份亲情。钟祥瑞、钟山、王学礼三人都喝了不少酒。
王学礼和钟山互相搀扶着回村部,天已经黑了,太阳能路灯亮起。两兄弟都说,与大城市的繁华喧闹相比,这小村的夜色真的是美丽而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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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忍痛割爱
繁华的大都市,万家灯火中,每天都在发生着不同的悲欢故事,正所谓“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万达民、方静和万方这个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看来十分美满的三口之家,如今正危机四伏。
省纪委对方静的处理意见已经下来了,她因为与“一指没”存在权色交易问题,被降为副处级非领导职务,工作关系落在市委办公厅。
一天晚上,市委办公楼里的人几乎都走净了,方静悄悄把办公室里要紧的东西收拾起来准备拿回家去。忽然感到内急,走进女洗手间,听到里面有两个人在隔断内各蹲一个坑议论着:“没想到处分会这么轻,女人送自己,倒不像男人送钱财后果那么严重。”
“那是啊,自家产的嘛!就好比你在农民园子里摘条黄瓜吃了人家可以不要钱,你到小贩筐里拿一条吃试试看?”
两个女人嘻嘻笑起来。方静从语音中听出了说话的是办公厅两个录入员,过去见到她方秘书长时说话低眉顺眼的,现在居然也敢在背地里议论起她来。她悄悄退出卫生间,脸颊发热,眼中涌出了泪水。
班儿是不能上了,可是她还有七八年时间才能退休啊!混迹官场二十来年,或快或慢总是一直向前行进,忽然来了这么个急刹车带调头,方静不知道未来的人生道路究竟应该如何去走。
万达民在市委党校当了十几年的学员处处长,已经没有一丁点儿晋升的迹象,妻子这一降职,他的官位终于可以盖过她了,付出的代价是戴着顶特大号绿帽子,这是大多数男人都难以承受的奇耻大辱。可是,见自己曾经深爱的妻子如今这般的落魄彷徨,甚至是可怜兮兮,他男子汉气概忽然大爆发,决定默默地承受这一切,承受未来数不尽的春来冬去。这些天里,万达民在家里对妻子和女儿表现得格外体贴温柔。
万方从海市回来后,错过了学校的期末考试,要么挂科补考,要么留级复读,她为此感到憋屈难过。更让她憋屈难过的是,父母倒是终于答应不干涉她的个人感情问题了,可是心爱的沈老师却对她不理不睬,打电话不接,发微信不回,学校期末考试结束后,他好像躲在家里连楼都不下了,在楼下等上一整天也见不到他的踪影,按门铃也没有回应。万方苦恼极了。
而当父母问起她是不是已经放下了对沈老师的执念时,她依然态度坚决:“我爱沈老师,正是对沈老师深深的爱恋滋养着我的创作灵感,没有沈老师,我此生了无生趣。”
晚饭,方静喊了半天,女儿才肯从房间里出来。草草吃了一口,又闷闷不乐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继续写。父母发现,女儿最近瘦多了,精神萎靡,暮气沉沉,失去了19岁姑娘应有的天真烂漫。他们担心再这样下去女儿精神方面会出问题。
方静和万达民躲在他们的房间里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就依了女儿,将万方托付给沈翰林照顾。做出这样的决定,夫妻二人都感到十分无奈,可是为了减轻宝贝女儿的精神痛苦,他们只能出此下策。
他们动用了各种社会关系,费了许多周折,为万方申请到了沈翰林受邀行将出国讲学的那所美国学校的留学资格。万方得知此消息,喜出望外,对父母的良苦用心深深感谢,以后的日子在父母面前表现得都特别乖巧懂事。
又是一个星期六的上午,方静事先打电话给沈翰林,说她和万方的父亲要去家中拜访沈老师,留住了沈翰林去钟楼公园打太极拳的脚步。不知万方父母又要登门造访所为何事,沈翰林心里七上八下的。
半个多小时工夫,万达民夫妇在楼下按响了门铃,沈翰林打开自家房门,在门口迎候。面对来者,不知用何称谓为好,犹豫了一下,说:“欢迎两位学长光临寒舍!”这称谓既准确又精当,万达民和方静夫妇都暗中表示佩服。
见方静蹲下身子脱鞋,沈翰林忙说:“不用脱鞋的,直接进来就好了。”
可是方静的鞋子已经脱下了,光着袜脚直接进到客厅。沈翰林又手忙脚乱地帮二人从鞋柜里找拖鞋。方静发现,沈翰林一个光棍儿男人生活的家里收拾得十分整洁,物品摆放得井井有条,暗中得出这样的结论:这个男人生活自理能力还挺强。
将两位来客让到沙发上坐下,给他们分别倒了茶,沈翰林惴惴不安地站在旁边,等待他们宣布来意。
“沈老师,您也请坐啊!”毕竟是当过领导干部的,方静表现得总是那样居高临下处变不惊。
“沈老师,是这样的,我们已经为万方申请了去美国留学的资格,去的就是您将要任教的那所大学。我听苏晓虹说,您的女儿也在那所学校就读,我们两个想把女儿托付给您帮助照顾。”方静继续说。
“您?学长,我不明白您二位这样安排是什么意思。我好不容易争取到一次机会离开江城,远离万方同学,您为什么又把她送到我的身边?您难道不怕她继续想入非非吗?”沈翰林惊诧地问。
方静叹了口气,说:“沈老师,您也是为人父之人,相信最能理解我们当父母的心,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儿女一生过得幸福快乐呢。万方一再向我们表示,他喜欢您,没有您,她便失去了生活的意义,连大学卜不想读了,说就躲到深山里潜心写作。我和她爸爸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把她交给您最放心。我们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