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朔方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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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雨朔方的风-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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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山说从文化局长岗位上,都退休五年了。

    老阎一惊:“这么说,如果我没搞错的话,当年跟咱台长有过一腿的是咱钟叔?”

    钟山杯子停在手中,尴尬,不语。

    老阎咧开大嘴笑了,露出被烟熏得已经发黄的一口七扭八歪的牙齿:“为这事儿哥还得喝一杯,不是跟你,是敬老一辈革命家,咱伟大的钟叔!这么论下来,咱钟叔不是跟老聂成连襟了?”

    钟山已经半醉,被老阎的一番话搅得糊里糊涂,细一想,似乎是那么个理儿。于是跟着把杯里的酒又清了。

    到后来,一桌子13个人都喝多了。钟山记得好像是老阎和他的相好儿,那个长相富态的郭姐拖他上的出租车,送他进了家门,安排他躺在床上,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直到第二天天亮,被一声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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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父子斗法

    被敲门声惊醒,钟山睡眼惺忪摇摇晃晃地起身开门,来人是自己的父亲母亲。

    母亲手里提着个保温桶,进门就说:“我早晨现包现煮的馄饨,你小时候最爱吃的,赶紧趁热乎吃了吧。”放下保温桶,又急忙开窗户通风,说:“瞧这屋子糟践的!你昨晚喝了多少酒,这一屋子的酒气,亏得美惠不在家,要不然非薰坏我大孙子不可。”又忙着洗抹布擦屋子里各处的灰尘,投拖布擦地。

    钟山昨晚喝了半斤多酒,主食却一口没有吃,回来进家门之前好像还吐了一气,这时肚子里确实感到空落落的,忙打开母亲放在饭桌上的保温桶,用勺子舀一只馄饨放进嘴里,鲜肉的,汤里有虾皮儿和紫菜、香菜,确实还是小时候的味道。一边吃馄饨,一边用眼睛的余光看忙碌的母亲。他忽然发现,母亲比从前又瘦小了不少,背也有些驼了。

    父亲坐在折叠椅上,点燃了一根香烟,慢条斯理地说:“钟山啊,你已经参加工作了,有些应酬是正常的也是必须的,但喝酒也要有节制啊,万不可贪杯酗酒,更不能酒后误事。”

    钟山说:“没事儿,就是几个工作上的伙伴,大家都以哥们儿相称,喝多喝少都无所谓。跟不熟的人,我不会喝这么多的。”

    “我上周在公园遛弯儿,见到你们邹台长了,她表场你工作表现不错,是个干新闻的好材料。她还特别提到了关于冶建集团的那个专题片,说体现出了专业水平。”父亲吐了口烟雾,继续说。

    钟山回忆起冶建安排的那次有聂总和邹台长出席的答谢宴会,又隐隐约约记起了昨晚酒桌上老阎关于自己的父亲跟聂总成为连襟的一番揶揄,忽然有些反胃,又要吐。母亲连忙放下拖把,用手轻拍儿子的后背,怪罪道:“还说没喝多,看看,都一宿了,酒劲儿还没过呢。”

    钟山摆了摆手,将馄饨桶推向一边。这时,煤气灶上水壶响了,母亲赶紧关了火,倒了一杯开水,放了些白糖,递到儿子手中。

    有母亲照顾的生活真舒坦。钟山边吹着热气边喝了几口糖水,感觉胃里舒服一些了。放下杯子,也不看父亲的脸,问:“我去电视台工作,是你凭老同志的关系走的邹台长后门儿吧?”

    儿子突然冒出的问话令父亲感到始料未及,他恰好刚吸了一口烟,被呛了一下,一长串的咳嗽。母亲又赶紧放下拖把敲父亲的后背,边敲边说:“这爷俩,没一个让人省心的。等小孙子出生后,你这烟也得少抽点儿。”

    父亲止住了咳嗽,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子。是我去年秋天跟你妈在公园散步,恰巧碰到了邹台长,她问我孩子的情况,我就说了你上的大学和学的专业,说明年就毕业了。她说,青山电视台正在全国各地广招贤才,你家公子如果不嫌咱台小,我们表示非常欢迎。我当时并没有答应她。在你毕业去向的问题上,我一直尊重你的选择,我也从来都是持好男儿志在四方的观点。后来,这不是美惠有了身孕了吗,我考虑,美惠离开青山,到外地找工作会比你回青山难度大得多,林家父母也不希望独生女儿离开他们身边,我这才给邹台长打了电话,问去年说的话还算数不。她当即又表示热烈欢迎。”

    钟山原以为自己站在了道德的至高点上,可以用话语敲打敲打总爱对他指手画脚自以为是的父亲,也算是替十几年来忍气吞声委曲求全的母亲讨回一点公道,没成想说到最后,倒成了自己酒后乱性致使美惠未婚先孕,造成了今天的局面,内心虽愤愤不平,却找不出合适的话语反击父亲。在这一局父子较量中又败下阵来。

    母亲也发现了父子两个剑拔弩张的状态,拄着拖把站立在地中央,说:“邹台长人挺好的,别看当那么大的官儿,一点儿官架子也没有,每次公园里见到我跟你爸,都不笑不说话,一口一个大嫂地叫我。”

    闻听母亲这番话,钟山内心中满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慨,却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

    见父子两个都不说话了,母亲又转移话题说:“山子,你不能把媳妇往娘家一扔就不管了,人家肚子里怀的可是咱老钟家的种。你吃完饭后赶紧收拾收拾,跟妈去林家看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你不懂事,咱当老人的可不能失了礼数。”
………………………………

第十四章 儿子降生

    秋去冬来,转眼间到了十一月份,林美惠的预产期也临近了,钟山已经在医院为她办了住院预约,只等着“觉病”立即住进医院。

    青山市是十月份换季,今天刮风明天下雨的,闹得人感觉很不爽。而十一月份却安静下来,呈现出“小阳春”的天气,风住了,雪还没有来,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是一种严寒来临前短暂的好时光。

    这时,林美惠的体重已经长到180斤,母亲说九个月的光景,差不多又长出一个美惠来。这天早晨,美惠妈妈说趁天气好,应该下楼走动走动,这样生产时才会顺利。母女俩刚走到楼下,父亲就急匆匆追下楼来,说老家来电话,奶奶快不行了。夫妇俩赶紧买了车票往乡下赶,嘱美惠如果有什么情况立即给他们打电话。

    美惠没有了母亲的照顾,只得步行兼锻炼,走回了出租屋自己的家。

    当晚是“北派七侠”中的老五王学礼安排吃饭,钟山又喝了不少酒,回家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钟山刚摸出钥匙打开家门,就听到美惠在卫生间里扯起嗓子大喊大叫:“不好啦,出水了!”

    钟山的醉意被美惠的喊叫声吓醒了一半,见美惠穿着套头睡衣,果然有黄颜色的水顺着大腿直往下流淌,忙一边拿手纸帮她擦,一边帮她往身上套衣服,又打开柜子找产检记录,找准生证,找医院的住院手续。一通忙乱后,二人出门,站在清冷的夜里等了许久,才等来一辆出租车。

    车开到市立医院后,林美惠就被送进了候产室,钟山则被隔在了外边的走廊里。美惠用绝望的眼神儿望着钟山,说:“快给我妈打电话,让她回来,说我要生了。要不找我马姨也行,看她是不是当班。”

    钟山哪里知道岳父老家的电话,只得问护士站马春华护士长在吗?得到的回答是马护士长周六周日轮休,周一才能上班。钟山只能坐在外面的长椅上静静地等待,等待黎明的到来,等待儿子降生的消息。

    好不容易等到了天明,一位护士从里面出来,钟山赶紧迎上前去,问里面产妇林美惠的情况。护士说,只是羊水破了,还没有宫缩,啥时能生还不知道。

    钟山赶紧下楼,一路狂奔回到父母的家,敲开门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美惠,要生了,已经送进了医院。”

    母亲也慌乱起来,从柜子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小衣服和尿布,让父子俩带上,赶紧打车回医院看着,她这边煮小米粥鸡蛋,煮好后马上送过去。

    父子俩返回医院,得到的消息与早晨护士说的一样,还是没有宫缩,产期不定。钟山赶紧下楼,跑到吴尚全家,请他找到继母马护士长,来医院帮助研究对策。

    继子上门来请,马护士长二话不说,立即起身打车赶到医院。

    十几年前,吴尚全刚刚丧母,在市立医院当外科医生的父亲吴友文就另娶相好儿马护士,住进医院里的职工宿舍,撇下三个未成年的儿子。三个孩子冬天的棉衣棉鞋都是钟山的母亲给做的。钟山和梁家柱两个发小儿替吴尚全报仇,在路中间挖了个陷阱整蛊马护士,害得她闪了脚丢掉了手中提着的准备做晚餐的鲫鱼和豆腐。马护士可能至今也不知道是谁搞的这场恶作剧,也许猜出了是谁干的,最终原谅了这三个淘气的孩子。因为后来她也生了自己的孩子,情感中流淌出母性,与吴家三兄弟关系逐渐好了起来。

    钟山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件陈年旧事,眼前的马护士长,这个高高胖胖的中年妇女俨然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马护士长问了问值班医护人员情况,反馈的信息是要么剖宫产,要么打催产素,林美惠在里边传出的话是不做剖宫产,不想肚皮上留下个难看的刀疤。事后,林美惠才知道,为了这个决定她承受了怎样几乎超越忍耐极限的疼痛。

    随着催产素打进血管,林美惠开始有了宫缩,一开始是十几分钟二十几分钟一次,疼痛也是浅表性的。到中午后,加速到几分钟一次,最后是一两分钟一次,疼痛愈演愈烈。每次疼痛袭来,她都像身处熊熊烈焰中被烧烤,又好像有一万把刀子同时割她的身体,先还能咬牙忍着,最后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似乎叫出了声,疼痛才得以释放。护士探了探下边,说开得还不够多。林美惠陷入绝望中,此时只求一死,逃离这痛苦的渊薮。

    钟山听到妻子在产房内一声接一声的惨叫,也急得像没头的苍蝇团团转,绕到楼外的窗子底下,大喊:“美惠,我在这里,坚持住啊!”

    林美惠此时已经疼得完全失去了理智,是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听到钟山的喊叫,终于找到了发泄愤怒的靶子,大骂:“钟山你混蛋,你在那里顶个屁用,你替我疼来呀!你干的好事,让我受这活罪!我要疼死了!你别乱叫了,你去死吧!”

    当疼痛几乎达到极限的时候,马护士长又用手探了探下边,说差不多了,上产床吧。林美惠看到了希望,像落水的人漂泊了一个晚上终于在黎明时看到了岸边。排山倒海般的疼痛更加高频率地袭来,马护士长鼓励她:“使劲儿,再使劲儿!好了,露头了。再使一把劲儿!”林美惠使出全身的力气,剧烈的疼痛忽然消失了,伴着一声婴儿高吭的啼哭。

    护士们又是一阵忙碌,不一会儿,一个像小耗子般粉嫩的浑身皱皱巴巴的小肉团被托到了她的面前,护士捏住了乱动的两只似乎比花生豆大不了多少长着黄豆粒大脚趾头的小脚丫,把屁股朝向林美惠,笑着说:“看看吧,男孩儿,八斤六两呢,难怪生得这么费劲儿。”

    婴儿又被抱走了,产房里只留下了林美惠一个人。她抬眼望外面的天空,天瓦蓝瓦蓝的,阳光透过窗子,柔柔地晒在身上脸上,树上残存的柳叶也被午后的阳光镀得金黄,一切都这般安静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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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深夜长谈

    林美惠出院后,住进了钟家,就睡在钟山结婚前用的那张一米五宽的双人床上。

    母亲说:“小山子,你如果嫌挤,可以住我的屋子,我搬你爸房间里去。”

    钟山想,他一家三口搬回来住,却促成了多年分房而居的父母合房,也算是意外收获,就愉快地答应下来。

    夜晚,小家伙吸足了奶水,安静地睡着了。林美惠安放好婴儿,拉着丈夫的手不肯放他走。钟山其实也没有想走,他好像还没有接受初为人父的现实,这几天总像是在梦里游荡,只有抓住美惠的手,才感到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钟山熄了灯,躺在美惠的身旁,两人手拉着手。沉默半晌,钟山说:“你生宝宝那天,是不是真的疼得实在忍受不住了,以前从来没听过你那样骂人。”

    美惠说:“疼是真的很疼,罪魁祸首是你,我不骂你骂谁呢!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好像都忘记怎么个疼法了。在产房里疼得受不了时,我就暗暗下定决心,这辈子再不会生孩子了。可是现在,看着可爱的宝宝,我倒想再给他生个小妹妹了。”

    钟山说:“你这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嘛!”

    美惠在黑暗中笑了,又拉一下丈夫的手,说:“钟山你说,咱们的妈,我是说生咱们的妈,当年不也是十月怀胎,疼得死去活来的才生下咱们吗,怎么就能狠心舍得把咱送人呢?”

    美惠的问话一下子戳到了钟山内心中最隐密的痛处,他狠狠地捏了一下美惠的手,都把她捏疼了,自己却在黑暗中流下眼泪来。他佩服美惠的直率,能这样坦然地面对自己的身世,他却做不到,每每靠近这个话题时,都吓得赶紧溜走,不敢触碰。

    沉默半天,钟山才平复了情绪,说:“我想,她们应该是遇到了天大的难处,不得已而为之吧。”

    这个晚上,因为他们的谈话触及到了生命中最敏感的话题,因为与美惠共同的命运而产生的同病相怜的亲近,又或许因为两人的血脉融合成一个奇妙的小生命,钟山忽然觉得与美惠产生了一种超越爱情的亲情。他情不自禁地把美惠的头揽在自己的臂弯里。

    两个人越谈越多,都没了睡意。从第一次由别人嘴里听到自己与小伙伴不一样的身世,谈到二十几年里偷偷地对身世之谜的不懈探寻;从养父母无微不至的关爱,谈到他们情感深处怕失去领养孩子的惊恐;从补习班的初相识,谈到小树林里的第一次牵手,到那个夏天就在这个房间里的第一次亲吻,再到那个晚上在林家钟山迷迷糊糊地被美惠拉去“看海”……相识五六年,今天晚上他们说的话最多,谈得最深。

    一周后,料理完老人的后事,林美惠的爸爸妈妈才从乡下匆匆赶回来。望着粉嫩嫩肉嘟嘟的小外孙,再看看生产后食量大如牛的女儿,美惠妈竟哭起来,边哭边喋喋不休地表示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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