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心疼这位仁忍的老父亲,更多的是深深的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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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寻找来路
当年的青山孤儿院如今已经更名为青山市儿童福利院,过去矮小的平房也推倒重建,变成了高大漂亮的楼房,楼内一应设施俱全。
钟山去的时候,儿童福利院里在省孤儿学校上学的十几个孩子刚刚放假回来,两百多公里的路程,没有人去学校接,是大的带着小的一同乘大巴回来的。儿童福利院就是他们的家,他们放假自然要回到这个家,在这个家里过春节。钟山心想,这里不也曾经是自己的家吗?如果没有被养父母收留,他的童年和少年生活也应该是这样的。
看着这些比自己儿子还小的孩子因为没有父母相伴而过早地表现出的成熟懂事,钟山心里酸酸的。再看到那些因身体残疾而被遗弃的孩子,更觉得悲伤难过。他后悔来得匆忙,没有给他们带什么礼物,暗想下次来一定要补上。
因为事先电话沟通了,所以刘晓文院长非常客气地将钟山让进院长办公室,并安排人找出六十年代初的入院儿童档案。钟山一页一页细细地翻看,不一会儿就翻到了他的那一页,姓名一栏写着“小九”,收养人是钟树林、李春花。
刘园长说:“当年在孤儿院工作的人现在都已经退休了,在这一页签字的保育员田春娥是市里的劳动模范,也已经退休7年了,明天院里搞退休职工联欢会,她应该能来,我再确定一下。”说着,就操起桌上的电话,查了电话表,将电话打过去,问:“田阿姨,我是刘晓文,明天院里的联欢会您来吧?有一个院里您当年带过的孩子想见见您。我说了您也未必能想起来,你们见面再细唠吧。”
放下电话,刘院长说:“田春娥说她明天能来,听说有院里当年的孩子要见她,还挺激动的。”
第二天,邱月月没有课,坚决要陪钟山一起去孤儿院寻亲。二人买了满满一大口袋各种零食,还有几件子星穿小的衣服、用过的玩具,一大早就来到儿童福利院。田春娥还没有到,孩子们已经起床了,刚刚吃过早饭。一个大约十三四岁,跟钟子星差不多大的女孩儿正给一个小不点儿编辫子。那个小不点儿,长着两只圆圆黑黑亮亮的大眼睛,甚是可爱。邱月月把钟山拉到一边,悄悄地说:“这个小的好可爱啊,咱领养得了。”
钟山笑了,说:“没想到你还这样喜欢小孩子,自己生一个不好么?”
邱月月白了他一眼,说:“你又来了,不用自己费力气生就能当上妈妈岂不更好!”
钟山说:“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你又不能确定没有生育能力,不具备领养条件的,你若是喜欢,咱春节把她带回来助养几天倒是可以的。”
邱月月高兴地拍起手来:“行啊,太好啦,就这么定了!春节我们来接她。”
又等了一阵子,田春娥来了。钟山简单跟田阿姨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没想到田春娥居然还记得他,一拍巴掌,激动地说:“呵,当年那个小九儿长成这么帅的大小伙子啦,还娶了这么漂亮的媳妇!你刚来咱院的时候,成天粘着我,院里的同事们都怂恿我把你领回家得了,我当时也真动心了,虽然自己已经有了四个孩子。后来你爸妈来把你选走,我还难过了好几天呢。”说着,田阿姨眼圈红了,邱月月也跟着抹眼泪。
田春娥接着说:“你们这批孩子共有153个,都是从江城孤儿院分来的,你是最小的一个。当时青山是全国重要的重工业城市,市民生活相对富裕,所以才有能力接纳这些孩子。前些年也有个别人来问过情况,可是没听说谁找到自己的家人。其实,我觉得,找不找到都无所谓,生身父母既然把你们舍弃了,自然有不得已的原因,见了面会不会尴尬呢?我认为,生育之恩远比养育之情大。我在福利院工作了一辈子,对这一点感受最深。这些年,总有孩子来看我,见面就叫我田妈妈,我觉得跟自己生的四个孩子一样亲。”
听到“江城”两个字,钟山内心猛然抖了一下,原来自己就是从江城来的,是第六感应的召唤让他选择去江城上大学吗?也许是因为分别时间太长,这个感应信号太微弱,所以没有最终把他引到生身父母身边。他决定,回去后就打电话,让江城的同学帮助去孤儿院查看档案,看有没有一批分往青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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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线索中断
回到报社后,钟山就通过查号台查找到江城晚报的电话,想找老同学方静帮忙,去孤儿院了解情况。
毕业14年,钟山忙着结婚,生子,工作,调转工作单位,离婚,再婚,送走母亲,最初的一两年还能在春节时发发贺年卡,后些年与同学的关系日渐疏离,到最后甚至中断了联系。这14年里,他一次也没有回江城,也没有同方静有任何联系,所以,这次下决心打电话,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他打通了长途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位女同志:“请问您找哪一位啊?”熟悉的江城口音一下子把钟山的记忆拉回到十四年前,所以倍感亲切。
“请问方静的办公电话是多少?”钟山把思绪从过去拉回到现实中来,忙问。
对方说:“方静三年前已经调到市委办公厅去了。”
钟山又问:“那我再问一下邓家国的电话是多少?”
对方有些踌躇地说:“请问您和邓总是什么关系?”
钟山这才知道邓家国已经提升为邓总,忙说:“我是他和方静的大学同学。”
对方犹豫了一下,把邓总的办公电话号码告诉了钟山。
钟山按照号码打过去,半天无人接听。他放下电话,内心一片茫然。这时,电话响起来,对方问:“方才是哪一位打来的电话?”
钟山已经听出了邓家国的声音,忙说:“是邓家国吗?是我呀,我是钟山。”
邓家国在电话那端也表现出十分兴奋的样子:“钟山?好小子,这么久没有你的消息,我还以为你钟大侠退隐山林,练独门神功去了呢!前几年我曾经往青山电视台那边打过电话,他们告诉我说你调走了。快快,赶紧把手机号码告诉我,便于我随时都能抓到你。”
钟山说出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又在便条上记下邓家国的手机号码。
两人互通了一下十几年里的工作和生活情况。邓家国与苏晓虹毕业第二年就结婚了,有一个女儿,十岁了。苏晓虹研究生毕业拿到硕士学位后并没有听从父亲的意见留在江城大学任教,而是到了江城电视台。邓家国去年刚提的江城晚报副总编,这两年江城平面媒体行业竞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特别是四家都市报互不相让,争得你死我活,抢新闻,抢广告,抢发行,抢人才,他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晨昏颠倒,所以毕业十周年都没有组织班里同学聚会。
说完了自己的情况,邓家国又说:“老大,你想不想知道咱们的老同学方静现在的情况?”
钟山沉默不语。
邓家国说:“你不说,我也猜得出你一定特别想知道。人家现在走上官道,飞黄腾达啦!在报社时跑时政新闻,被市委机关相中,调到了办公厅秘书处,现在已经当上副处长啦。对了,方静跟老万结婚了你知道吗?”
这一消息令钟山十分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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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毕业后五六年的样子吧,两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结了婚,我们班同学谁都没有参加他们的婚礼。过后,我问了方静,她也不愿意多说,只说是到了结婚年龄该嫁人就嫁人呗,万老师又是老熟人,不用费力气再去调查了解。看得出,她这一选择挺无奈的。他们现在有一个小女儿,也就两三岁的样子。老万前些年从市委调到了党校学员处工作,因为出了杜芳菲那件事,与我们两个班的同学们也都不怎么来往。”
钟山又问了问其他同学的情况,邓家国把知道的都一一告诉他。钟山想起自己此番给老同学打电话的主要目的,忙说:“家国,你能联系上江城孤儿院的人吗?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江城孤儿院有一批孩子被送到了我们青山市,其中有一个是我的高中同学,他想查一下孤儿院当年的档案,看看能不能找到自己生身父母的线索。”
邓家国说:“我让记者帮你问一问,如果有档案记载,查一查应该没有问题。”
两个人又聊了半天目前的工作和生活情况,这才挂断电话。
然而,第二天邓家国给钟山的手机打来电话,告知的结果是:那些孩子的档案都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被毁掉了,问了几任老院长和老员工,得到的答复都是一样的。
一位老院长说,是有那么一批孩子被送到了全国各地,当时也做了文字记载,留了档案,但那场运动时,造反派说这些档案是恶毒攻击社会主义的黑材料,所以把资料给毁了,每个孩子的具体情况已经无从查找。
线索断掉了,钟山大失所望,不知道下一步寻亲之路究竟应该怎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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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再回江城
寻亲线索中断,钟山有些失望。
邱月月劝他说:“你也不必太难过,一切随缘吧。依我看,老天对你已经够眷顾的了,把你安排到这样一户好人家,可能你这辈子就应该是他们的孩子。”
钟山大学毕业后再次回到江城,是同邱月月一起送儿子钟子星去江城艺术学院上大学,距他在那个飘雨的夏季夜晚与方静互相拥抱分别整整18年。
这一次,一家三口买的是火车卧铺票。钟子星已经长成一米八五的大个子,像大多数这个时代出生的孩子一样吸纳了充沛的营养,又承继了父母优秀的显性遗传基因,再加上继母的艺术教育熏陶,大学新生钟子星比当年的父亲更加帅气时尚。
江城迎接这一家三口的,是这个号称火炉的城市依然残存的夏日的酷热。
邱月月一脚落到江城,就躲进宾馆的空调房里不肯出来,连说“热死啦热死啦,出外面非得中暑不可”,树上聒噪的蝉鸣也吵得她受不了。
钟山去艺术学院安顿好儿子,在学校的食堂陪子星吃了顿午饭。他感慨,现在大学生食堂的伙食标准比他上学那时候提高不知多少倍。儿子却直嚷嚷饭菜难吃。
钟山说:“子星,爸爸当年有个同学叫王忠恕,你王叔叔,一顿饭有时就是馒头就着咸菜。就是吃那样的饭菜,假期还要去码头打工赚学杂费,甚至还得贴补家用。你们这一代孩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钟子星撇撇嘴说:“老爸你怎么说话特像我爷爷,都像你们说的那样,社会还怎么进步?”
钟山说:“社会进步可不是口头说说那么简单,也不是前人栽树后人摘果,得靠一代又一代人不断去努力奋斗。”
钟子星心知说不过父亲,再多说只能招来父亲没完没了的又一通大道理,只得闭口不言。这时候,恰好斜对面坐着一位漂亮的女同学,从外形上看陪同她左右的应该是父亲和母亲,远远地好像还冲他微笑一下。心思转移到小美女身上,父亲说什么完全没有走心。
吃罢午饭,钟山又陪儿子去超市补充了一些日常生活必需品,就与儿子分手,乘坐地铁赶往江城晚报找邓家国。他此次来江城送儿子上学,并没有联系其他同学,只告诉了邓家国一个人。
此时的邓家国已经升任总编辑,晚报的零售量已突破三十万份,广告年收入在两个亿以上。
邓总的办公室极其豪华气派,足有五十几平方米,大老板台,大水族箱,大发财树,墙上挂的是本地名人的字画,实木书柜里码放着各种畅销书籍,真皮软沙发坐上去十分柔软舒适,室内的空调冷气与户外的酷暑热浪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感觉。
邓家国发福了,长出了肚腩,整个人看起来由上学时的M号扩大为XXXL号,脸上泛着油光,头发已经开始谢顶了,是个典型的中年油腻男。与钟山边握手拥抱边哈哈大笑道:“钟老大,说你隐居修仙还真是,你这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药,一点也不见老啊!”
钟山说:“哪有什么仙丹妙药,我一介草民,不像你邓总日理万机劳心费神罢了。”
邓家国摁了一下办公桌上的按钮,不一会儿,一个穿着宝石蓝色西装套裙的年轻姑娘就敲响了邓总办公室的门,邓家国问钟山要喝咖啡还是茶,钟山说“茶吧”,姑娘忙拿出杯子,给邓总和客人分别泡了茶,然后面带微笑地退去。
钟山笑道:“老邓,你这谱儿摆得不小啊!”
邓家国说:“哪里,你是二十来年不见面的贵宾,所以才有资格享受这样的礼遇。”又说:“今晚,噢不行,今晚还有个重要应酬,是我们的广告大客户,我必须得亲自出马才能搞定。就明晚,你千万别安排别的什么事,我跟你弟妹请你和嫂夫人吃饭。”
钟山说:“你嫂夫人怕热,躲在宾馆里不肯出来,你忙你的,见过面就行了,吃不吃饭都无所谓。”
邓家国说:“那怎么可以,故人相见,不在一起吃顿饭哪里说得过去。怕热没关系的,我明晚派车去接你们,绝对热不坏嫂夫人的凤体。再说,你二十来年才回一趟江城,别的同学老师难道就不想见一见?比如方静,老万?”
边说边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拨电话:“方处吗?你猜现在谁在我身边呢?谅你也猜不着,你的老情人,再想想。不是不是,再往前想。不对不对!我看你是在官场时间久了,把老同学统统忘到了脑后,别猜啦,我告诉你吧,是钟山嘛。”
对方显然有一阵子沉默。
邓家国又说:“你今晚有空没有吧,我这里有个重要的应酬,你如果没事,钟山我就交给你发落啦!好啊好啊,我这就派车送他过去。”
收了电话,邓家国说:“你看看,人家方处这气量,让你现在就过她那边,你居然还推三阻四地想逃避不见!既然美女相邀,我也不多留你,明晚档期留给我跟你弟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