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个让他刮目相看的是刘澈。
没别的原因，他把高媛媛请过来了。
不光是为《绣春刀》站场，这部戏中的前妻小菊一角也由她客串。
她本来接了部惊悚剧，名叫《第三个人》。
也不知是刘澈使用了钞能力，还是凭借着他那三寸不烂之舌，硬是给她请了过来。
。。。。
化妆是门神奇的手艺，它能抹去岁月在脸上留下的痕迹。
当然，让脸上多些侵蚀更容易。
季云鬓角被画的微白，发型梳成板正，配上一身灰色的西装，顿时好像老了十多岁。
配上一撮小胡子，活像毛利小五郎。
背景里陈桂林和前妻小菊两人都是三十多岁。
可高媛媛的风格无疑年轻许多，这也是章猛想要达到的效果。
坐在监视器前，他的双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穷惯了呀！
上一部耳朵大有福是省吃俭用，拖了他爹的关系范维老师才没要多少片酬。
这部片子可下让他体会到了大导演的快乐之处。
后台那能堆成小山的胶片，俨然就是他此刻挺得倍直的脊梁。
既然这么阔绰，他也不讲戏了，对着镜头中的季云和高媛媛打了个手势：“咱们先拍，不行咱再商量！”
“《钢的琴》第一幕，第一场，第一次，ACTION！”
啪嚓一声打板，高媛媛瞬间进入状态。
“离婚，就是相互成全，你放我一马，我放你一马的事。”
高媛媛的嗓音条件还不错，嗓音放低些还真能听到那股强硬的意味。
“离婚就是离婚，别扯那些没有用的，我同意。”
季云嘴上叼了根烟，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胸前的手风琴很重，但他依旧站的笔直。
这一幕的构图很有意思，两人身后是一座破落的厂房。
厂房的棚骨依旧残留着两片，远远望着就像是钢铁浇筑的翅膀一般。
季云身后的一片模样残破，只有稀疏的骨架，而高媛媛身后则是完整的棚骨。
配上台词，很容易给人共情。
季云不是没遇到过喜欢隐喻的导演，管琥就深谙这一套。
但是章猛不同，把隐喻摆的很浅薄，所有人都能看懂。
季云饰演的陈桂林和前妻二人争夺孩子的抚养权，然而陈桂林衣着寒酸，所处情况也和这残破的“羽翼”差不多。
前妻衣着光鲜，显然是能给孩子更加优渥的生活条件。
而杀生中的蓝色棺材和八音盒的隐喻，他敢说十个观众有九个看不懂。
甭说隐喻是隐藏起来才能见其高深，藏得越深越好。
《鬼子来了》藏得够深了吧，依旧让审核人员翻了个底朝天。
不只是审核这一关，江文最为人称道的作品不是《阳光灿烂的日子》，而是《让子弹飞》。
那种若即若离的隐喻才是观众真正喜欢的。
毕竟捉迷藏是你抓住人的那一刻才最快乐。
“同意就好。”
“那就抽空办了吧，家里冰箱彩电洗衣机，你看着搬吧。”
两人面对镜头，没有一丝眼神交流。
不只是象征着两人关系的碎裂，更是维持着构图的意境。
“你是不是把我当收废品的了？”
“我差点忘了，你现在富裕了。”
季云流露出些许唏嘘之色，他身后是一面土墙，而高媛媛身后则是一条小道。
一个被圈在原地，另一个有着一番不太明朗的出路。
“我什么都不要。”
“好，跟我想的一样。”
“但是，小元我要带走。”
高媛媛的台词字正腔圆，倒不是她来不及学腔调。
只是章猛想通过这种普通话和方言的对比来突出两人的差距。
原来这个角色章猛想请棒子国的女演员张申樱，不过她不愿意学这么简单几句台词，那拍出来连口型都对不上。
当然让高媛媛来演的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她长得好看，就是她对着镜头念1234567都成。
“啥？小元你要带走？”
摄像机给了高媛媛一个近景，身后的翅膀好像从她背后延伸而出。
她眼神更加坚定，“陈桂林我告诉你，孩子跟你是不会幸福的。”
“你少拿幸福吓唬我，小元很幸福。”
“好，卡！”
这镜头语言属实太过抓眼，如果是一般的导演处理这个画面，肯定是让两人尽可能的加大冲突。
镜头正反打，恨不得蹦高骂人才能让这一段的矛盾立起来。
而章猛却硬生生的将开篇的一幕拍摄成了一副画。
季云蹲章猛身边看了一眼，这胶片拍出来的效果就是比数码的强，整体画面相当有质感。
第223章 都是牲口！
“咱们哥几个有日子没在一起了，能聚在一起啊，也不容易。我桂林呢，是真心的，今儿咱们一醉方休。”
季云望着面前的众人，双眼迷离，他是真的把酒喝到了肚子里。
“还是那句话，能喝多少酒，就能干多大事，咱们今喝完了以后呢，争取咱们都干一番大事业。”
“卡！”
章猛霍然站起身，“今儿个收工了！”
一嗓子喊完，他也不顾收拾器材，三步两步就闯入了酒桌。
“都坐下，咱们这顿别浪费咯，虽说是刘叔投资，那也能省则省，咱们直接吃着就完了呗，就当庆祝咱们第一天顺利拍摄！”
季云一寻思他说的也对，连忙点点头把人摁了下来，“那也行，先吃完了再回去休息吧。”
说话必抽烟，干事必喝酒。
这就是戏里陈桂林这个角色的特点。
季云以为自己抽烟已经够勤的了，却在无数NG之中抽的飘飘欲仙。
这还能忍，喝酒才是最难受的。
这帮人都是牲口，尤其是章猛。
他也不是没见过酒神，于千和黄博都能喝。
但是这方法就不一样，他们俩属于细品型的，就像黄博，你不搭理他，他慢慢自己滋溜也能跟上进度，他上头之前绝对能把你喝到桌子底下去。
章猛的风格怎么说呢，就像是家里穷，着急把瓶盖送商店换钱去。
二两杯季云喝了五口没见底，就让章猛搂住了脖子，“老板，要不你上小孩那桌去吧。”
嘿！我这暴脾气！
怎么说我也是和八音老师能比划半小时的选手，怎么今天还能让你吓住了呢！
端起酒杯，季云深吸一口气。
咕咚一声一饮而尽。
一手拦住劝阻的万倩，一手引着酒瓶，“给我满上！”
“好嘞！”
白酒喝完了就再喝点啤酒溜溜缝。
啤酒还不能碰杯，碰杯就得干。
大绿棒子可真够劲。
“这是你没喝花河呢，老雪还差了点。”
“呵呵呵。。。”季云眼里这大绿棒子都出重影了。
现在他是真认怂了。
章猛是赵家班出身的，江湖上本就流传着赵本杉连干三瓶白酒赢了一辆车的传说，二人转表演里还有喝酒这么个绝活。
季云见过，喝完酒还能把啤酒瓶子摔碎，捡起碎裂的玻璃吃下去。
在那帮酒蒙子窝里泡出来的，他酒量能差的了么。
见季云迷迷糊糊的模样，章猛顿时又打起了精神。
“一两二两漱漱口，三两四两不算酒，来老板，我敬你一杯。”
“我特么不是你老板。”
章猛顺坡下驴：“来老弟！宁愿让胃喝个洞，不让感情留条缝。”
“你再敬我一杯酒，信不信我还你一桌菜。”
。。。。
酒过三巡，章猛看着满桌迷迷糊糊的人，捅了捅身边的季云，“老板，喝的差不多了吧？”
“没差，多了。”
章猛眼神瞟向窗外，屋外已经下起了大雪。
片片雪花悄无声息的砸落在地面，却是让他升起了一个主意。
看季云这状态也是临门一脚了，这时候忽悠他他肯定反应不过来：“老板，那您词还记着呢吧？”
“哪一幕啊？”
“偷钢琴那一幕啊。”
季云回想片刻，一拍大腿，“哦，记着呢！”
“那你前段时间练得钢琴没忘吧？”
“没忘，就那一段不是么，练得我手指头都起茧子了。”
章猛霍然站起身，“行了！副导演，家伙拿出来，演员状态都不错，开拍吧！”
迷迷糊糊的被领到了墙根底下，季云看着身边一个个七扭八倒的演员，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不说咱们喝酒是庆祝第一天拍摄顺利么？喝完就回去休息。”
章猛嘿嘿一笑，“这不是看你们情绪到了么，不拍点啥可惜了。”
“我这妆还没上呢？”
“你喝酒的时候都给你画好了。”
季云还想再说，猛然感觉脑门上一凉，顿时清醒许多。
一抬头，正是面露心疼之色的万倩，正提着一颗冰块敷在他脑门上。
“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季云一笑，努力睁开眼皮，做出一副清醒的模样，“没喝多少，倍清醒。”
章猛撇撇嘴，喝完酒的人话就是多，他连忙张罗过来场记。
“赶紧打板，赶紧开拍！”
场记也是喝的迷迷糊糊的，跨着王八步走到镜头前。
“甭管啥了，ACTION！”
一见风，季云就感觉酒劲有些上涌。
被三两个人架上墙头，往脚下一看，整个人顿时清醒过来。
意识清醒了，但是身体还是有些不受控制。
直线是走不了了，只能转了个身，如同螃蟹一般在墙上横挪起来。
章猛也不是酒瓶子成精，他一对七，喝的也有点上头。
不过他拍摄的方式不是传统的镜头跟随人物，而是人物闯进画面。
少了调度，无疑是让他轻松了许多。
“砰！”
季云轰然一声跳到院里，脚底都有些发麻。
不过这股麻劲在酒精的作用下也就是一瞬，下一秒依旧活蹦乱跳。
黑灯瞎火，一群人来到钢琴房。
眼看这些人的状态再让他们走位已经不太可能，章猛便安排着几个摄像机先安置好，让他们拍成个长镜头再后期剪辑。
“当！”
乔山酒劲上涌，顺手在钢琴键上摁了一下。
季云连忙上去抽了一巴掌，“闲的啊，开搬！”
昏暗的灯光下，漆黑的夜幕里。
响起了一群老男人低沉的口号声。
“一，二，走！”
“一，二，走！”
。
几人虽然丢了敏捷和智力，可是力量属性大幅提高，三两人抓着琴腿，也不觉得重。
三两分钟，一台钢琴就被拖出了房间。
“嘟——”
猛然，一声剧烈的口哨声刺穿夜幕。
“来人了。”
几人对视一眼，“跑！”
他们几个也是入戏了，季云刚一抬眼，这群人噌噌噌都跑了个无影无踪。
季云连忙抓住起步较慢的乔山，“你往哪走！”
“来人了还不跑！”
乔山粗暴的摆脱季云，撒丫子迈开腿，头也不回的跑着。
空荡荡的镜头之中，只剩下季云怀抱着钢琴。
跑了半晌，几个人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这一阵剧烈的运动让他们出了汗，酒气蒸发少许，头脑也更加清明。
“不对啊，咱们是在拍戏！”
“好家伙，我入戏了！”乔山也反应了过来，他刚才动作挺重，要是明天季云酒醒了发现自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不得给自己穿小鞋啊。
“赶紧回去，要不又得NG了！”
“老板，你坚持住！你最温暖的港湾回来啦！啊~~呜呜呜呜~”
第224章 不是叫老婆就是叫后妈呗
乔山的力气还是大，季云也一百四十多斤，硬是被他一个人架到了墙根底下。
“快上墙！”
那些人如同见了老鹰的兔子，一个个噌噌噌的翻上了墙头。
季云落在队尾，几经拉拽也没窜上去。
既然上不去，他索性也不上了，脚步微微后退，竟是反身折回。
鹅毛大雪飘然而下，季云坐在钢琴之前。
“打灯！”
灯光师扔掉烟头，一束聚光灯从天而降，将季云笼罩在灯光之中。
章猛的作品中有一种荒诞现实主义。
故事贴合现实，却又屡屡透露着荒诞的意味。
但是观众却很吃这一套。
就像现在这一幕中，没人会在意钢琴前什么时候多了一张椅子。
今天的雪还是有些小了，幸亏道具组在场。
撒下人工雪，聚光灯中季云眼神迷离，香烟、钢琴、雪花，浪漫与潇洒之间，宛若周身都覆盖着一层光环。
偷窃是可耻的，但是偷钢琴就掺杂了一些浪漫的色彩。
偷窃之后不选择逃跑更是极其不合理，但是这是一种情怀，一种挽留。
一开始季云不懂得章猛设计这段时的心路历程，也觉得这一段的设计脱离了现实。
但是当他坐下后，这漫天大雪中的一身孑然，却是让他明白了章猛的想法。
陈桂林是个知识分子。
他会手风琴，还会钢琴，甚至能攒起一个草台班子巡回演出。
他的心中是有艺术情怀的。
更重要的是，他有着对这片土地深沉的爱。
既然钢琴搬不走了，那他索性就随着钢琴驻留在原地。
章猛在十米之外，季云却感到自己从未如此接近他的内心。
他是在揭开自己的伤疤，将淋淋鲜血毫无掩饰的摆在镜头之前。
与其说陈桂林是个沉溺在酒精之中的理想主义者，不如说此刻的行为更像是沉醉在美梦里不愿醒来的呓语。
蓦然抬头，视线刺破黑暗，那是章猛期待的目光。
他的双目清明，此刻已经没有一丝酒后的浑噩。
季云缓缓抬起手，轻轻敲打在琴键之上。
“当~”
如同一柄鼓锤砸在众人的心上。
一曲致爱丽丝宛若清泉流淌。
致爱丽丝。
致已随时代飘然而去的辉煌。
琴声悠扬，在夜空中作响。
浪漫、洒脱、怀念，还带着一抹淡淡的哀伤。
他宛若一个初学者，但是却尽可能的带入自己的情绪。
白雪仿佛定格，一口烟雾呼出，季云的全身都在无声的发出一声叹息。
镜头飘然直上，伴着琴声与观众渐行渐远。
我不需要观众的怜悯。
我终究只是一个想要挽留时代的小偷。
“卡！”
章猛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