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拍摄的是季云把几个老兄弟拉到做钢琴这件正事上。
依旧是平移镜头，季云的脚步跟着摄像机的速度在杀猪场穿梭着。
饰演大刘的周奎正磨着尖刀，一见季云到来，眉毛顿时耷拉下来。
“我没跟你开玩笑啊，我这回做钢琴呢是一个很大的工程，汪工画图纸完全参考的是俄国的文献，季哥无偿地提供场地和材料，对不对？淑娴她已经完全放弃了她的歌唱事业。”
本来季云对这段的表演拿捏的不是很准确。
不过自打他当上了老板，这画大饼的功夫越来越熟练。
俨然一副黑心企业家给员工描绘美好蓝图的可憎面目。
“你就说王抗美那样的，他也要主动请缨，要求做饭，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小元能有一架钢琴！能一辈子不离开我！他们这么做让我很激动，你知道么？”
台词中的这句话有些戳心，和这些朋友你就不能干巴巴的谈生意。
季云回忆起宁皓忽悠自己时的表情状态，表演的更加游刃有余。
“你以为没有你们这几块料，我就弄不成这事是不？”
大刘终于张开了口，语气有些惭愧，“怎么你还生气了呢。”
“我当然生气了，那谁让我们是朋友呢。你还很为难是不？那就赶紧找二姐夫去！我去找胖头啊。”
这部电影里除了季云和万倩之外都没有什么粉丝基础。
但是演技都十分不错，就拿饰演大刘的周奎来说。
他演过不下十部电视剧，个个能上黄金档，还演过不少的话剧儿童剧。
两人一番碰撞，这一幕也省了心，镜头机械性的横移直接转化成了长镜头。
大刘倚在栏杆上，为难道：“我找不了二姐夫，打上次被抓进去之后他连公园都不敢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人，上一辈子班了，连迟到都没有，你把他弄局子里去了。”
“那二姐夫是一个有修养的人，对不对？你跟他说话要有品味，啥叫有品味的话啊？”
大刘抬头，“不知道。”
季云一甩手，恨铁不成钢的喊道：
“忽悠他！”
第229章 我管你叫姨，你管我叫哥
饰演小元的小演员是个熟面孔。
星爷挖掘出来的小童星，徐姣。
童年出道一直是比较通畅的道路，首先，一些大咖不会对童星设防，指不定一高兴就多了个干爹干爷爷。
第二，从小出道会在初期就建立许多资源，等长大了之后再入行也容易。
前两年的关格格，杨梓，过两年的张子风，宋祖尔，都是走这条路子出名的。
再一点，有些童星的演技真不一定比一些演员要差。
作为国内的主流——体验派有这么一个说法，通过演员的有意识的心理技术达到天性的下意识的创作，就是那句说烂了的解放天性。
但是小演员就像一张白纸，她没什么表演技巧，自然也不存在表演障碍。
一举一动凭借天性的驱使，这样的表演无疑是生活化的。
徐姣很有灵气，要不也不会被星爷从大批面试者中选中，并且认她为干女儿。
星爷是真的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季云给他打电话邀请徐姣，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
自己这部《长江七号》里徐姣女扮男装，虽说这样的设计很别致，但是无疑蒙骗了很多观众的双眼。
毕竟星爷的电影里的主角是不可能存在帅哥的，他自己大都是落魄失意的小人物形象。
就算在《食神》这部电影中，史蒂芬周这个角色也是人字拖配茶色大墨镜的邋遢造型。
因为只要一帅，笑点就不成立了。
这部戏也是一样，徐姣饰演的小男孩蓬头垢面。笑料确实上来了，但对她以后的发展影响太大。
她下一部作品没出来之前，可能全国大半的观众都不知道她其实是个女孩子。
他和季云也有合作的经历，知道这小子挺靠谱的，当即就给她安排了过来。
要么说星爷的眼光也是好一茬坏一茬，现在能一眼看中她，过几年就能挑中社会你霞姐。
万倩最近是越来越喜欢小孩子了，自打徐姣进了组，她便天天带着她出去溜达。
不是买衣服就是买零食，没戏的时候得逛到天黑才能回来。
俨然一副监护人的模样。
季云脱下卡其色风衣，这一番追逐戏下来，又是让他满头大汗。
正接过毛巾擦拭着头上的汗水，便看见万倩牵着徐姣的小手，有说有笑的走进大门。
“你们又去忙什么了呀？”
“给她买了点衣服呀，快给叔叔看看好不好看。”
徐姣摇了摇嘴唇，转了一圈展示着自己的小裙子。
“很好看。”
万倩弯下身子抚平她身上的褶皱，笑眯眯道：“对吧，咱们姣姣是个大美女，穿什么都好看。”
这岁数的小姑娘都爱美，至于名利什么的在她们眼里真就不值一提。
星爷的片子里她穿的脏脏破破，她就是不太开心。
一到了这，没开拍呢，万倩姐姐就拉着自己买了三天的衣服，吃了三天的美食，此时她自然是满心欢喜。
冲着季云和万倩鞠躬感谢道：“谢谢叔叔，谢谢姐姐。”
季云脸色一窘，“咳咳，差辈了，叫哥哥。”
徐姣看了看捧腹大笑的万倩，又看了看一脸期盼的季云，大大的眼睛里有大大的疑惑。
委屈巴巴道：“好吧，哥。。。哥。”
。。。。
男人成家了之后手里总会有点活，陈桂林也一样。
自己的孩子断了钢琴，自然也不能让她闲下来。
他便琢磨着自己先做一架钢琴对付着。
裁剪纸张，测量划线，用马克笔精准的描绘出钢琴按键的模样，安上木板，再搭上厚厚一摞书，简单的“钢琴”就做成了。
招呼来正在打游戏的闺女小元，得赶紧让她试试。
“爸，这能弹么？”
徐姣看着用笔画出来的钢琴，提出了疑问。
“嗯？当然能弹了，等干了就能弹了。”季云抱着肩膀，显然他自己也没什么信心。
“干了也听不见声音啊。”
徐娇学着季云的模样，倚在房门上，成了季云的复刻版。
“爸爸不给你讲过贝多芬大爷的事吗？贝大爷他耳朵就背，他就听不见。”
他虽然忽悠人成瘾，但是面对自己的孩子，他还是没有什么底气。
“他听不见，可别人能听见啊。”
“是么？”季云有些心虚的指了指钢琴，“爸爸给你弹，你也能听见。”
见徐姣还是不相信，季云拉出凳子坐了下来，“不信我给你试试。”
装模作样的吹了吹干透的笔迹。
“过来！”他比了个手势，“嘘！安静，仔细的听，要用心，用心去听，好吧？”
季云双手落在琴键之上，同时嘴里配音道：“哆，来，咪。。。”
手指直接跳到最后一颗琴键之上，他音调猛地高了起来，“哆~”
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徐姣也被感染，青葱的手指点在钢琴上，也配合起来，“哆！”
“咪，来，咪，来，咪，哆，咪。。。”
苦中作乐，季云看着面前这小姑娘，越看越是心喜。
“好！卡！”
章猛适时喊卡，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小演员的表演是最容易出问题的，他们不懂走位，也不懂什么表演的技巧，只凭借着一腔本能。
还好季云有心得，他在门徒中就能拖着小演员的节奏表演，这一段也一样。
这样的小演员只要一宠着，她就能忘记拍摄，彻底放松下来。
不过徐姣并没有被季云完全掩盖，除了两人在镜头中的身位对比之外，更重要的是徐姣很有灵气。
不愧是星爷选中的小演员，连这股纯粹劲都传了下来。
“休息吧。”
章猛本来想着今天省下来的时间都死磕在这个镜头上，不过出乎意料的一条过，那也不用干耗着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万倩就在场边候着，一听章猛喊卡，张开怀抱就走了过来。
季云刚准备搂上去，只见万倩一个躲闪，就把他身边的徐姣抱了起来。
“小美女演的真好。”
徐姣羞羞的笑了起来，“是叔叔演得好。”
“咳咳，叫哥哥。”
万倩打了他一下，“就你话多，叫你叔叔怎么了？”
季云嘀咕道：“我这不是怕你吃亏么。”
“去！还有孩子呢。”
徐姣道：“叔叔不是管干爹叫爷爷么？我再叫哥哥不是乱了辈分了么？”
季云一愣，没想到她想到的却是这茬，他总称呼周星池为星爷，竟让徐姣认为自己矮了两辈。
他哈哈一笑，童言无忌但是着实让他笑个畅快。
心里高兴，嘴里也就没个把门的。
他蹲下身子，对徐姣提议道：“这样，我管你叫姨，你管我叫哥，咱俩各论各的。”
徐姣眨眨眼睛，沉思半晌，用力的点了点头，“行！”
第230章 灵魂黑夜
陈桂林给小元用纸板做的那架钢琴挺不错的。
就是有点费嘴，现在练得都是些入门曲，嘴皮子还能跟得上。
要是以后学了李斯特的《钟》，以后就可以干脆的转行干口技去了。
所以他打算做一架新的钢琴。
借着火车呼啸的声音，他炸了些鱼送给唯一的技术人员汪工。
要么忽悠，要么拉关系，总算是拉起了一支队伍。
陈桂林这一伙人就是些散兵游勇。
用这个词可能都有些抬举他们。
二姐夫胆小怕事，老刘唯唯诺诺，胖头是个打麻将被人打断手的混混，快手是个劳改犯。
季哥明面上是包地挖废旧钢铁的大老板，但是暗地里也有些不干净。
这个团队表面上鱼龙混杂，但是却是那个社会真实的写照。
在下岗潮之下，有失意，有落魄，有崛起，还有热衷于给人戴绿帽子的王抗美。
戴帽子这一幕戏万倩很喜欢，在季云像是吃苍蝇一样的表情中硬是又保了一条。
“老板娘，您可别笑了。”
章猛看着镜头中的万倩，无奈的劝说道。
“行行行，我尽量忍住。”万倩揉着脸，企图找回情绪，不过一看对面季云那幽怨的脸，她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不行，我忍不住。”
“那这条就算过了？”章猛试探着喊了一嗓子。
回应他的是季云警告的眼神。
万倩再这么发展下去迟早变成拱坝先驱。
“咳咳，我是导演，我说了算，刚才这一幕两位演员表演的相当不错，过了，咱不拍了。”
“没意思。”
万倩瘪了瘪嘴，亲了季云一口，蹦蹦跳跳的找徐姣玩去了。
“老板，你怎么样？”
季云摸了摸被亲过的位置，正色道：“还能怎么样？又不是真的绿了。”
章猛暗笑一声，刚才你那副模样可没有现在这么轻松。
“我不是这个意思，咱们电影快拍完了，你经验多，觉得咱们这部戏大概能拿多少票房？”
季云点上一根烟，“现在的问题是观众愿不愿意进来，不是能不能留住的问题。”
章猛胸口的石头落了下来，季云这是侧面肯定了这部电影。
他也害怕啊，刘擎那么大手笔投进去了，要是自己没达到人家预期，不能回来过年都是轻的。
“那您觉得这部电影宣传经费投多少合适呢？”
季云瞥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花了多少了？”
“现在用了800万，估计成片完毕还得用个500万。”
季云扔掉燃到一半的烟头，脚尖踩熄：“那就还剩下2700万，全投进去，咱这回玩个大的。”
。。。。
根据斯奈德节拍器来分割电影的段落，大概能分个15份。
现在要拍摄的这一幕就是其中的“灵魂黑夜”。
灵魂黑夜也是蜕变的过程，主要就是全方位的展现痛苦，蜕变和重生的过程，精神世界的痛苦，最好让观众跟着你哭。
但是章猛不兴这一套。
这部电影虽然台词诙谐，可是走的还是沉郁顿挫的路子。他秉承的是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思想。
让观众心中憋着一股郁气，看着难受，但是没到哭那个份上。
季哥被抓进了局子，淑娴出轨，队伍分崩离析。
小元也倒戈向前妻，这钢琴就算真做出来了，也于事无补。
随着拍摄，季云对电影的感悟愈加深刻，陈桂林这个角色不只是一个原地踏步的失意者，更是一代人的映射。
故事很苦，但是苦中作乐。
前面说过，章猛是在将自己的伤疤揭开，将淋淋鲜血毫无保留的展示在观众面前。
然而随着故事推进，他正不断的将鲜血当作颜料，努力的描绘出一片片鲜花。
按照乔山的话来说，这个陈桂林简直悲催。
但是现实可能比电影更加无奈。
空旷的工厂之中，已没有了往日的热闹。
季云坐在集装箱之上，弹奏着怀里的手风琴。
他前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努力不一定会有成果，但是总要给自己一个交代，哪怕只是握手言和。
当第一次努力表演收获一片谩骂，他心中虽有心酸，更多的却是喜悦。
但是当谩骂弥漫成海，成为情绪垃圾桶的他就连我认了三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有重来的机会，可是陈桂林没有。
季云孤零零的坐在那里，镜头之中只能出现他的背影。
他想努力的挺直腰杆，却感觉有无数的重担压在他的脊梁上，让他每一次喘气都成了叹息。
万倩站在门前，落入视线的是一件卡其色风衣。
只是一眼，她就感觉鼻子有些发酸。
梁朝韦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你能在其中读到忧郁两个字。
季云的背影也是如此，满满的都是孤独之色。
信念感，细节刻画，以及空旷的背景，都让此时季云情绪的外化达到极致。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到季云身前。
缓缓坐下，她害怕自己贸然的举动惊动了身旁这位孤独的诗人。
嗅到熟悉的味道，季云放下手风琴，木然中带着一丝释然，轻声道：“我现在可以娶你了。”
万倩纹丝不动，仿佛心中被针戳了一下，眼中的泪水不断积蓄。
微微抬起头，望向季云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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