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孙韶霜不解。
“巧合,运气……不信您试试,看看天眼和贼眼,哪只眼更胜一筹。”徐佑正道,神情笃定,眼神轻蔑。
还真不信了,孙韶霜拉开电脑,电话通知着隔间,给了这个测试任务,新系统信息模块搭建的目的,就是快速寻找这类嫌疑人信息,以现在几乎全城覆盖的监控,想找一个人太容易了。
很快,找到了,14点20分到15时10分,那位布狄一直呆在翠云游乐场,几乎一个小时都没动,后来拍到他进了公厕,再后来,上了公交车。
搜索中断,费了好大劲重新接续上了,却是已经在长安路下车,往回反查,却发现这家伙不知道怎么换乘公交车了,而并不是所有的公交都有监控,就有监控的公交,不是已经坏了,就是摄像头太老了,拍出来的人比马赛克清晰不了多少。
继续搜索,最后捕捉到的一个画面,恰恰被一个公路标识牌挡住了,看不清刚出拘留所放出来的布狄、平三戈和另外一个人在干什么,继续往下找不到人影了,而往回搜,却意外发现,找到的布狄都是后脑勺影子,而那个跟布狄接头的“人”,准确地说是个嫌疑人,技侦在犯罪信息库里找到了案底,也是个惯偷。
孙韶霜开始满头见汗了,商场、公交站不行;就换小旅店,街道交通监控;再不行就往夜市、商业步行街搜索,诡异的是,相貌特征这么明显的一位,居然在监控上消失了。
这可是计算能力每秒超过九百多帧的面部识别系统,就放在景区那种人山人海的环境里,其准确率也超过百分之九十,偏偏连人眼过目不忘的那个胖子,天眼找不着啦……
半个小时过去了,孙韶霜抬头时,任兆文和徐佑正还在干等着她,那眼神里已经透着看笑话似的戏谑了。
“好吧,我输了,对于嫌疑人我们所知还是太少。”孙韶霜直言道,刚才的信心百倍,转眼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
这份坦率让徐总队长欣赏了,他笑笑道着:“有句老话说,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当警察久了,对这句话感触会越来越深。”
“那这种情况,能请教一下吗?”孙韶霜指指一亮相就宕机的新系统。
“很简单,相当于拘留所你见到的技不离手,这是另一种行为模式。就像警察的焦虑、多疑、慎言等等那些毛病,一个警惕性很高的贼,那怕在日常生活中,也会刻意地去避开无所不在的监控……您看在游乐场,其实他肯定能发现人群中的便衣,所以保持不动;但在这儿发生一起扒窃案后,便衣带着嫌疑人离场,保安在维持秩序,他就动了,我都敢说,这家伙肯定在公厕里干什么坏事了……从游乐园回到市区,长安路这儿,他们和另一个惯偷接头,我不知道干什么,但绝大多数时候,不管是合伙作案还是销赃,只要在公共场合,那就绝对是在这种死角,那怕你说360度监控没有死角,他们也会创造死角办事……再往后你找不着就正常了,也不用找,他只要一开始上班,就会大摇大摆地在街上遛达。”徐佑正道。
听得孙韶霜凛然心惊,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她不懂的:“他上班是遛达?”
“对呀,大眼贼都是探路望风踩盘子,以他的眼力和经验,便衣逃不过他的眼睛,只要发现空档,会通知团伙下手的作案,其实他本人就相当于扒窃团伙的监控天眼,为的就是躲开我们每天随机布控的区域。”徐佑正道。
“警察有天眼,扒手团伙也有天眼?”
这听得孙韶霜是很难相信,对于从书本上学习和了解犯罪的来讲,简直是匪夷所思的。
“相信我,如果监控能解决所有问题,就不会有现在这个烂摊子了,他们的贼眼是怎么做的我们不清楚,而我们的天眼是怎么监视的,他们很清楚。”
徐佑正道,这位不苟言笑的老警察终于展露真容了,因为了解的很直观,所以他根本不乐观。
的确不乐观,目瞪口呆的孙教授又等了二十分钟,直到任兆文副局和徐总队长告辞离开,那个技侦视为秘密利器的新系统,仍然没有找到区区一个毛贼的行踪……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一副老旧的美人出浴图,嵌在一面斑驳的墙上,满屋氤起的蒸汽腾腾,让墙上半裸的老画也显得飘飘欲仙,而泡在下面大池子里的,更是惬意如在云里雾里,特别是从拘留室那蚊叮虫咬的环境出来,那怕就这种十块钱的大众浴,对于平三戈来说也不啻于天堂了。
他半躺在水里,尽量让自己的身子泡进热水,感受着那种能穿透骨子的舒畅,似乎从来没有想到过,泡个热水澡居然也能给他带来这么多幸福的感觉,让他暂时忘记了脑子里一直回荡的场景,回旋牌、斗转镊、二龙抢珠等等,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实在无法相信人的手指能灵活到那种程度。
当然,更无法相信的,那些有绝活的贼,居然还仅仅是毛贼。而被所有人当毛贼的另类存在,似乎才是贼中高手。想到此处他的思路又回来了,被布狄拉着遛达净拣小胡同走,那些围在街角下棋的、公园角落晒太阳的、胡同口修自行车的、甚至还有收破烂的,都是布狄头天出来约见的朋友,打个招呼扯上两句,一下午走了不知道多少路,他妈的可省钱了。
平三戈又摸了摸脚上起的泡,真想像不出这么个胖的货,走路比他还利索。这不,晚饭喝了两碗羊杂,又遛达到几公里,结果是钻到窑村旧区泡大澡堂来了。
哗……水声骤起,憋了一口气的布狄从水里冒头了,肥腮大脸满胸毛的,像钻河里掏鱼窝的熊瞎子,一起身一抹脸,哦地舒了口气,好惬意地躺在水面上,后仰一划,靠着池边,和平三戈并排了。
“洗完澡干嘛?”平三戈问。
“睡觉呗。”布狄道。
“你……不会住这儿吧?”平三戈怀疑道,看看这个大众澡堂子外面两排污渍发亮的旧床。
不幸言中了,布狄道着:“你以为当贼的都是花天酒地?咱也是艰苦奋斗呐。这不这儿住宿免费么?”
怪不得跑这么远泡澡,敢情是能沾住宿过夜的便宜,平三戈愣愣瞧着这狗熊似的布狄,又想起这货在拘留所人见人嫌的行径,磨牙放屁打呼噜抢人吃的,还抠着脚丫往别人嘴上抹,出来了还是一如既往地又贱又小气,实在是看不出作为名贼的那怕一点闪光之处啊。
“咋啦?”布狄抹脸时,发现平三戈炽热的目光了。
“不咋。”平三戈轻声道。
“不说咱也知道,开始想明天的着落了吧?”布狄道,但凡混街头的,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过了今天愁明天。当然不是他发愁,而是有思想而没主意的才发愁。
猜对了,平三戈一仰头道着:“我在想更远的事,理想?你有么?”
“必须有啊。”布狄道。
“是什么?”平三戈好奇问,一看布狄在这个上面反应迟钝,他提醒着:“是不是警察死光光,咱就想干啥也成?”
“不不不,你得感谢警察,要不是警察盯得紧抓得狠,大家都当贼,你偷谁去?”布狄道。
没想到这货的层次不低,居然能更高一层,平三戈竖着大拇指道着:“有见识,我发现你越来越了不起了,给我讲讲,如何能成为一个……想偷啥就偷啥的高手。”
布狄又一抹脸,严肃而认真地盯着平三戈,脱光了,洗净了,这小伙精瘦清矍的,还真不赖的。似乎有希望,布狄伸手,端着平三戈的下巴一瞧,平三戈想躲没躲开,等挣开了,不料手又被抓住了,一撑手,五指修长,手掌精瘦,手心、指头肚都硬硬地出茧子了,基本是苦逼吊丝一枚,除了身上长的,基本一无所有。
“看啥看?我偷过好多车轱辘、钢管。”平三戈严肃道,生怕被人看轻了。
“这个就不要吹了,你现在相当于我十岁的水平。”布狄放开了他的手道。
平三戈诧异问:“你现在也不比十岁上高明多少啊。”
“傻逼和牛逼只差一个字,高手和生手之间,只差一层纸,但学会和学不会之间,可是隔一座山,我看不出你哪儿比我聪明。”布狄道。
这个白痴把平三戈刺激到了,他忿忿瞪着胖布狄,这肥腮斜眼的白痴相居然认为自己很聪明,而且还自信满满,得意洋洋,实在让精明如我的惭愧呐。
“好吧,看来我得虚心向你学习学习,我也不欠人情,等有本事找钱了,我请你。”平三戈换了低三下四的表情,他有点摸住布狄的脉络了,这货是个顺毛驴,得把人家捋舒坦了。
这么诚心求教,布狄如大师般神神秘秘一笑道着:“兄弟,这可是上贼船,你可想好了,拉别人倒没什么,拉你我觉得不忍啊。”
“说的好像除了贼,还有人拉我似的。”平三戈黯黯道。
“也是,不过,也不是谁都可以上船的,我老大讲了,想当好手艺人,有三要点,第一是长相,这种手艺人得貌不其扬,放人堆里不扎眼那种,比如我就不行,太高大威猛了,容易引起别人的警惕。”布狄道。
平三戈吃吃笑道:“这一点不用解释,你老大还是挺有眼光的。”
“那肯定的,这就是第二点了,悟性,有贼性的人太多,有悟性的人太少,所以像哥这样有成就的手艺人,并不是很多。”布狄得意道。
平三戈像把日间那只死耗子全吞下去了一般难受,这世道乱得,连贼都开始讲悟性坐而论道了,实在让人无语。
“这个你暂且理解不了的,第三件事才是技术,技术千变万化,用心为上,用脑次之,用具则为下,做到无迹可寻,把技术变成艺术,才算得上高手中的高手。”布狄踌躇道。
“高手中的高手!?”平三戈紧张了,神往了,兴奋地问着:“能把技术玩到艺术层面的高手会是个什么样子?”
“嗯。”布狄使劲想想,然后顿悟地断言道:“其实还是个贼。”
咚……很牛逼的言论最终回到了白痴起点,平三戈使劲磕下脑袋,把自己沉到水里,不再听这货的消遣了。
“哎,又是一个急于发财,一点悟性没有的,比哥当年差远了。”
布狄叹道,表情是大师那般地浓浓失望,他从水里起身了,搭着条毛巾摇摇晃晃走着,胳膊一甩,赘肉一颤,几乎就把身上沾的水珠子甩干净了,看来真的累了,连擦都没擦就一骨碌躺到休息床上,等平三戈出来时,他已经仰着脑袋鼾声渐起,进入梦乡了………
第06章 惊鸿贼踪现
系统升级的进度条以极缓的速度升向百分之百,加亮的success闪烁,操作升级的网警擦了把汗,几乎是连续一夜的工作接近尾声了。
网线重新布了,电脑增加了数台,与车辆、警务通手机交叉连接的测试做完了,值夜班的大队长到换班时,一切就准备妥当了。
反扒队员们陆续早班报到时,已经发现了大队里的变化,网警同行开班授课,教着队员们如果使用新的呼出菜单,如果处理出现的告警,而且安排给大伙随时把测试使用中存在的问题反馈给他,一听说这种面部识别的新技术告警是以秒计的,让队员们免不了跃跃欲试了。
快上午八时,省厅一辆警牌车驶进纺织城反扒大队,指导员杨立诚和大队长厉闯接到通知匆匆出来迎接,下车的是位精干男子,三十年许,昨天在孙韶霜的队伍里见过,互敬礼后,对方掏著名片,名头很大:省厅犯罪研究处,周宜龙。
“哇,周科长,连犯罪研究处也关注了?”厉闯大队长惊讶了一句。
“顺民意,抓小案是今年的总体工作思路,也是扭转社会风气,改善执法环境,重塑城市形象的基础工作,不关注不行啊,长安贼的名气,快盖过长安城了。我是调来给孙教授当助理的。”周宜龙出口道,看得出是很爽快很阳光的性格,他发现厉闯疲惫的样子时,关切问着:“值夜班了?”
“啊……”厉闯打个哈欠,笑笑道着:“徐总队长的命令是严防死守,谁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收拾谁。”
老一辈的行事作风,周宜龙笑笑不做评价,而是换着话题道着:“省厅对此的投入精力和警力都是历年来少有的,这项技术是金盾项目组的攻关项目,全称叫大规模动态人群监控系统,从你们这儿开始是因为,你们建队晚,设备比较新,当个试点重点测试一下,有漏洞及时补上,随后全推广到全市……辛苦各位了。”
“没事,这算什么……哎对了周科长,我接到的通知是您要跟队?”厉闯问。
“对,我是负责行为描述分析这一块的,孙教授命令我,每天得有一半时间和队员们呆在一起,务必在最短的时间里给出准确的犯罪行为描蓦,任务很重啊,还得大队同志多多指教。”周宜龙道。
厉闯大队长驻足了,指导员和他心意相通的,提醒道着:“这样吧,您要不嫌弃,上午跟着我,反正每天都这样,您随时可以来。”
周宜龙多多道谢,说话间上工的时间就到了,跟着指导员杨立诚,周宜龙开始目睹这个最最基层大队的工作模式了。
“别说话了,竖着耳朵听好,今天5月16号,农历初八,是个好日子。也是咱们新系统应用测试的头一天,我还不会用呢,都跟着学学啊,能多学就学点,别把没文化当本事还出来拽,连贼都笑话。”
指导员大手一挥对着众人动员,轰笑声起,周宜龙的额头出黑线了,基层工作方式向来扯淡,可也没想到扯淡到这种程序,他开始深为新系统的应用忧虑了。
杨立诚指导浑然不觉,又竖指头道着:“老规矩,不管有啥变化,我还是要强调三点,第一点是安全,出手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咱们是例行公事,可如果对于扒窃嫌疑人,就是砸人家饭碗,急红眼了人敢拼命,别说我没提醒过啊,咱们大队被攮刀子受伤,被划脸连媳妇也找不上的可大有人在啊。”
轰笑再起,周宜龙蛋疼表情一脸,这思想工作做得实在让他惊为天人。
“第二点,也是安全。摸清扒手是一个人还是一对,或许是结伙,别说我没提醒啊,这帮孙子黑着呢,记住你的长相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