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封信,符晓读了一个半小时,还从公司邮箱转发到了个人邮箱,偷偷留底。
沈懿行从符晓身后拍了拍她:“在看什么?一动不动。”
符晓回手,在自己的肩膀上方拉住沈懿行的几根手指,并解释道:“jimmy发来的顾客反馈……都很感谢‘佳人’这款平价香水。”
沈懿行垂眸笑了笑。
“哎,”符晓继续道,“我自己被我自己感动了……”
“……”
“什么眼神……”
“没事。”沈懿行说,“我也常常这样。”
“……”
“你那又是什么眼神?”
“没事……”
第82章 “我”(三)
后来; 见到香水市场策略在年轻人当中颇受好评; “佳人”趁热打铁; 又推出了一个活动; 就叫“打扮父母”,使他们再年轻一回。每个人都可以使用电脑、手机登录页面并且上传照片; “佳人”会选出三名优胜者; 奖励每个人一万元。网友可以参与打分,专家也会进行评选并且给出专业意见。“佳人”页面还专门发布了一些指导视频; 告诉活动参与者们; 如何为中年人选择服装、发型、妆容。
符晓为了一下; jimmy说参与者也不是非常多; 不过,差不多每一个父母,都穿着美丽的服装,化着精致的妆容。不过,jimmy发现了一个现象; 就是,有50%以上的照片里边; 都有一个年轻美女站在父母身边; 不知道的人保准以为这是年轻美女之间的比拼。
受到“我”的启发; 符晓开了一个时尚类的微博; 同时还有微信,讲述自己对于香水等的理解,算是科普加上教育类的账号。一开始没粉丝; 符晓便扒着沈懿行,让他在微博上“诈尸”发点自拍,然后帮助自己宣传账号。沈懿行作为为数不多的颜值逆天的名校学霸ceo,还是有一点点追随者的,当然,这也多亏了上一次营销号力捧的功劳。“利用”老公之后,符晓的账号终于有了三千个粉丝。
而在香水业界之内,符晓名气也变大了。差不多所有本土的调香师,全部都知道了符晓的名字。
这不仅仅因为符晓调出一款只有三四十块却很成熟的香,更为重要的是,她改变了行业中的思维方式,关注到“劳动者”。这与传统背道而驰,因此很能引发关注。
许多人突然想起了,当初对香的那种单纯的喜欢。当初,他们都还不是年薪百万的调香师,也讲不出那些此刻张口就来的品牌名字、香水名字、调香师名字,却会在街边小店里用并不多的生活费买瓶便宜的香,或者,买束便宜的花。如今,他们卖弄般地讲述各种科学、各种技术,见到对于前中后调结结巴巴的消费者,便在心里嘲笑一下对方不懂香水,却忘记了,他们在生命中也曾经有那么一段日子,是一样的。
符晓原本已经十分有名气了——“浪淘沙”“鹊桥仙”等等几款大获成功,“the one”带着些传奇色彩,而“龙泉寺”,被法国公司看中并生产,即使在日本、韩国也有着不错的销量和口碑,俨然已经成了年轻人调香师中的领军人物。这次,这支“我”又为符晓带去了极大声誉——不在高端、而在低端香水方面。历来,想要成名,光有技术并不足够,还需要有创新性的思维和用于尝试的精神,以及鲜明个人风格,符晓也做到了。
佩兰又给符晓升了一级,在公司的香水部门地位只比章唯一低,与另外两个调香师平级。符晓手下的兵,也从三个变为六个——佩兰中国区的香水部门,一共有十五位调香师。六个下属全都受过专业训练,没有符晓这样半路出家的人,指导起来十分容易。其实,最开始当上领导时,符晓遇到了些挫折——她自己很有亲和力,面对下级没有威严,而且,由于从事艺术相关工作的人通常很有主见、坚持自我,符晓经常要用大量时间说服对方干一件事。当时符晓很羡慕她老师,只是因为,章唯一与下属关系可谓很好,但事实上,根本就没有人敢去质疑章唯一的决定。那一阵子,给予了符晓帮助的,依然是她老师。他教符晓如何成为一个老板,并使符晓得以进一步地成长。符晓尽量帮助六个下属,在内和气地支持他们工作,在外凶恶地争夺各种资源,令小组拿到一个个项目。符晓事业走入正轨,仿佛一列疾驰中的列车,按部就班向前延伸,这种状况将会维持很长一段时间。
结果,没有料到的是,在“我”那款项的市场活动结束三个月后,佩兰中国公司主管运营的某副总突然约谈符晓,并让符晓暂时代管香水部门全部十五名调香师,说,章唯一刚刚请了两周假,而且,也许还会更长。
“唔……?”符晓张口问,“章唯一怎么了?”
副总回答:“家里有点事情。”
“哦……”见副总不愿谈,符晓便点点头,“好。”
“章唯一请假比较地突然,工作没来得及交接。你可以从另外两个主管那边了解各项目的进度。有什么困难努力克服下,最好不要问章唯一。”
“嗯。”
符晓觉得不大对劲,回到办公室后掏出手机给章唯一发了一条微信:【老师,没事吧?】
过了一个小时,章唯一才回她:【没事。】
“……”符晓有一种奇特的预感。
她想起了师娘。当时,自己与沈懿行决定在马代结婚时,章唯一便十分担忧师娘身体能否承受。后来到了岛上,章唯一直接让师娘去休息了,直到第二天才又在酒店露面。二人关系很好,章唯一本科一毕业便急急地结婚。然而,符晓早就发现,近年,每次提到师娘,章唯一眉间都有一种淡淡的忧虑。
不过……也不一定。符晓记得,章唯一的老娘依然健在。七十多岁的老年人,生病也是很正常的,所以……哎,不知道。
===第78节
第83章 “我”(四)
符晓非常担心章唯一的状况; 可章唯一本人希望独扛; 符晓也没办法; 只有暗自祈祷; 期望她的老师可以度过难关。
她没想到的是,这种状况并未持续多长时间; 章唯一很快便主动联系了她。
在电话中; 章唯一直截了当地问道:“符晓……沈懿行开药厂,应当对于前沿药物比较熟悉。能不能帮我问一下; 最近有没有什么治疗脑梗死的特效药物?进口药也可以; 国外药也可以; 我可以托人买; 价钱不是问题。”
“好的。”符晓立即回答,“稍等。”
符晓急忙“命令”她的老公放下手头一切工作,优先处理这件事情。沈懿行也没有反对,将下午的两个会改期了。作为药厂的ceo,沈懿行最清楚这个等待的过程是怎样一种体验。倘若是好消息; 日后还能变得云淡风轻,但若是坏消息; 则无异于凌迟处死。
嘉懿不做脑梗死方面的研究; 因此; 沈懿行也回答不了章唯一的问题。他查阅了大量资料、又询问了国外医生; 让符晓足足等了一个半小时,才回拨了她的电话。
“喂喂喂???”符晓急急地问,“有没有?”
“……没有。”沈懿行道; “还是那些东西。药理上与过去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将副作用稍微降低了些。国外那几款常见药这里全部可以买到,直接问患者的主治医生就好。”
“哦……”符晓语气里边带着些难以掩饰的失望。她本来还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回报她的老师一点点了。
符晓只得心情沉重地告知章唯一。她甚至不敢将耳朵紧紧放在听筒上面,生怕听见章唯一压抑的呼吸,仿佛希望破碎时发出的悲鸣。脸离手机足足有五厘米,符晓轻轻地说:“老师,似乎,国内国外……差不多呢。”
“……”章唯一努力地保持惯常风度,“是么……晓晓,谢了。”只是,章唯一的声音越往后越中气不足,到了末尾的两个字几不可闻,彰显着着章唯一的力不从心。
“不谢……”符晓顿了一顿,咬了咬牙,忽然问章唯一,“老师,我可以过去么?”
“嗯?”
“我也希望看望……”唔,看望谁呢?符晓也知道,在对方不愿讲的情况下要求看望其实是越距了。
章唯一静静地听着,良久之后,才道:“是你师娘。”
“……”果然!章唯一22岁一毕业便娶了的妻子。
“过来吧,xxx医院,神内icu。”
“嗯。”神经内科重症监护室……?
符晓叫上了沈懿行,一路心急火燎地跑到了医院。弄明白了医院内部结构之后,一路跑着寻找神内。沈懿行没有跑,拖后了一点点,不过因为腿长、步子大,也没有被拉下很多。
终于,符晓来到了一个宽阔的走廊,左侧是一个宽敞大铁门,仿佛是通过天堂或者地狱的入口。走廊里有很多各色铺盖卷儿,只一看便知道,不少患者家属会选择留在走廊里过夜、陪伴至亲至爱同时减少成本。这家医院icu不允许限制家属探视,每日只“开”一个小时,不过即使这样也比许多完全拒绝家属的强。
符晓一眼便看见了那身材颀长的男人。此刻,他正微微靠着墙壁,英俊、儒雅,然而眉梢眼角却有一股挥不去的忧虑。
符晓轻轻走到章唯一身子前:“老师……”她这几天叫“老师”的次数,比过去几年加起来还多。
章唯一眼皮动了动:“你师娘……在里面。”
“嗯……”
“她……有先天性高血压。在她小的时候,医生便预言说,她活不过四十岁,因为……随着时间流逝,她的肾脏等等功能都会受到影响。然而,当初我们两个决定在一起时……都对未来都有一种盲目乐观。那时我刚上大一,18岁,她刚上大四,21岁。我们觉得,距离40岁还有整整20年呢,医学发展很快,等到20年后,她那种心脏病,定然就会被攻克了,根本没有担心。”那一年的他,好像卢浮宫名画《梅杜莎之筏》上的人一样,充满希望地将小船划向天边,完全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样的命运。
其实,当回想起来时,章唯一觉得,妻子其实是被自己那种无端乐观所传染了。她病为先天性,21年也没治好,却在自己“1975年到1995年,和1995年到2015年,绝对不同”之类的说辞中看到许多希望,因为,从1995到2015,确实,每一年都令人惊喜。
符晓愣愣地说:“老师……”
“四年之后,我毕业了。我们两个发现,四年过去……治疗手段依然十分有限。”当时二人有点慌乱,因为,20年,也不过是五个四年罢了。时间在飞一样,怎么抓都拖不住它。人不禁会想:整整四年,就这样没了吗?第二个四年、第三个、第四个,也都会是这样?名叫“希望”的那东西,呼啸着离他们远去?
“……”
“所以,我一毕业便娶了她。符晓,你曾经问过我,怎么那么早就结婚。原因就是这个——我得珍惜时间。早在一起一天,便多得了一天。”
“老师……”
“到了40岁时,她的身体还好,我们都很高兴,以为受到眷顾。然而……我这两天才懂,病情这个东西,往往急转直下,如同山崩一般。她比我大三岁,我今年四十四,她今年四十七。从四十岁那年开始,身体便是每况愈下,肾脏年前已经开始做透析了。我想,即使透析,也能再活挺久,五年问题不大,十年也是未必不可。没有想到……身体一旦变弱,各种并发症竟然一个接一个,简直没办法从医院里搬出去。这一次……是脑梗。”
符晓从没见过这样的章唯一,好像已经快要撑不住了似的——在她的心目中,老师永远都是优雅、腹黑、毒舌。
“我是前天晚上发现不对劲的。”章唯一说,“当时她找不到通往厕所的路。上了厕所之后,右手拨来拨去,却总拿不到卫生纸,还得我递过去。回卧室时也是七拐八拐地走。我当时也没想很多,只以为她睡迷糊了。结果,第二天一大早,我发现她看不见了。奇怪的是,她不知道自己看不见,好像根本意识不到一双眼睛出了问题。我从来不知道还有这种症状——明明失去视力,却只躺在床上,可以对话、思维清醒,只是……不知道自己看不见。我总以为,有不对劲时,她会告诉我。入院之后,发生二次脑梗……被送进icu。”
“……”符晓看向icu的大门,想象着师娘闭目躺着的样子。
师娘那么漂亮,此时却是……
沈懿行什么话都没有讲。
对于高血压、脑梗死,章唯一一定已经查过许多资料了。二十五年前了解的信息,大概并不比专科医生少。他这个药厂ceo,一来不是医生,二来并不研制高血压、脑梗死专用药物,没有必要班门弄斧。
符晓有些担忧地问:“老师,过去24小时,您睡觉了吗?不能连您都垮掉了。”
章唯一勉强笑了笑:“靠着墙睡了下。”
第84章 “我”(五)
又是大约48小时后; icu传来好消息:章唯一的妻子; 也就是符晓的师母; 醒过来了; 可以转至普通病房。
符晓特别开心,在走廊里直跳。她体会到了“虚惊一场”四字的美妙。喜悦从她心底油然而生。
她觉得; 章唯一眼中瞬间有了光亮。
此前章唯一很慌乱; 已经快要保持不住他的体面。他仿佛能看见,最为重要的人; 正像海水一样; 一滴一滴从他指缝之间溜走; 他慌慌张张用力攥紧手指; 但却徒劳无功,不管多么用力,全都无法制止既定结果发生,到了最后,他手心里空无一物; 只有将舌尖凑过去时才能尝到咸涩的味道,而那咸涩的味道就是所有她曾经存在过的证明了。他的鼻端似乎已经嗅到一股死神降临味道——镰刀挥过; 掀起阵风; 将死神的味道沾染在他身上; 那个味道浓重、呛人; 像是东西发霉,有种腐朽气息。而现如今,奇迹发生; 一切竟止住了。曾经那么刺鼻的医院的味道,此时闻着竟然是有一些干净、清新,宛如春天,被烧尽的野草又重新生出来。
……
不过,见到妻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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