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判断,解释起来:“一则他遇伏之后有同袍相护,压在他身上的两人虽已身死,但当时那动作应该是想护住他的,也确实是护住了他。二则是他那匹战马,人多说好马通灵,我虽不会识马,可看那日这马都通人性到会向人求救了,又岂是泛泛?”
说到这里,她看向路以卿:“在你我看来,一匹好马或许不算什么,耗些钱财也能寻来。但战马与寻常马匹意义不同,一匹好的战马在战场上是能够带着主人活下来的,它们便是将士最好的伙伴。这样的好马在军中自然是抢手。可你看那人,如今多大年纪?”
路以卿听问回想了一下,答道:“我观他长相,二十上下吧。”
沈望舒点点头,一边撸毛一边继续说下去:“二十上下,有好马,有人护,你说他在军中的身份能够简单?而且我当日大略看了一眼,死去的人衣甲虽是相同,可咱们救回来这个,衣甲下却还多套了层软甲。要不然他也没命等到咱们,早跟同袍一起死了。”
路以卿终于抬手止住了沈望舒的动作,如今她不过十八的年纪,头发自然又多又好。可媳妇撸头毛这个习惯可不好,现在她是经得撸,可再过个十年二十年的,被撸秃了怎么办?
沈望舒被拦下也没强求,只是略微有些遗憾,修长的手指最后在路以卿披下的长发中穿过。
路以卿目光在沈望舒手上停留了一瞬,才将思绪又收了回来,继续说起了正事:“你是说,遇袭的那些卫家军中,咱们救回来的还是个头目?”
沈望舒点头,眼眸轻抬:“八成如此。”
救下卫景荣时,沈望舒和路以卿都没想过要求回报,但知道对方身份不凡后,便少不得要为自己谋划几分了。她们此行本就为卫家军而来,之前就已经给卫家军送过粮,如今若是再能结个善缘,那么对于二人将来行事显然也是大有好处的。
可有好处就要冒风险,卫景荣身份越是不简单,他身上藏着的危险可能就越大。
看过不少狗血小说的路以卿深知这个套路,甚至这会儿想起救人的事,都觉得太过巧合了:“那望舒你有没有想过,咱们救下的这个人,可能就是麻烦本身?”
沈望舒闻言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再加上卫景荣明显不配合,垂眸想了想便道:“等一会儿叫方大夫过来问问,若是他恢复得不错,看什么时候能移动,咱们便派人直接把他送去云擒关吧。”
快刀斩乱麻也不错,路以卿便点头道:“也行,偷偷把人送回去最好。”
两人三言两语定下了卫景荣的安排,路以卿想到什么又问:“那望舒,咱们还要去阳城吗?如今的阳城是很太平,可若是守云擒关的卫家军出了差错,咱们离得越近也就越危险。”
说完这话,还没等沈望舒回答,她便又嘟哝道:“好像不去也不行。之前和运粮队还有卫家军的人都约好在阳城接收的,这里传信又不方便,想改也没得改……”
她絮絮叨叨说了不少,也是操心得不行。
沈望舒开始还真心实意的陪她操心,到后来也是听得好笑。抬起手指点在路以卿眉心,轻轻将她不自觉皱起的眉头揉开:“莫要皱眉,皱多了会长皱纹,别小小年纪就变成个小老头。”
路以卿头回经历大事,胡思乱想操心颇多,可被沈望舒一打岔,也是很快就被带偏了。她闻言鼓起腮帮子不满道:“怎么,变成小老头你就不喜欢了?”
沈望舒看她鼓起的腮帮子只觉得可爱,笑眯眯亲了亲:“自然也是喜欢的。”
第64章 太重,举不起来
其实路以卿提到运粮队时; 沈望舒有想过这支遇伏的卫家军会不会是冲着她们来的?
可是转念一想,一船粮食虽然不少,可对于整个卫家军十万大军而言; 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这些粮食连人家一个月的嚼用都抵不上,或许就够吃半个月的; 也实在不必如此上心。再退一步说,发现卫景荣他们是在阳城以东; 卫家军的人便是接粮也是在阳城接; 实在没理由在阳城外遇到埋伏。
所以说,还是她想太多; 卫景荣一行应该是另有任务。至于到底是什么; 就卫景荣那闭口不言的模样; 她们又不能严刑逼供,自然是一无所知了。
来到西北; 还没见到卫家军就千头万绪,路以卿和沈望舒也不免有些焦躁。
如此又过了三五日; 卫景荣的伤势也好了不少。可在路以卿提议将他送回云擒关时; 不仅是卫景荣,就连方大夫也是反对的,因为卫景荣新愈合的伤口根本经不起颠簸。
路以卿觉得这是个麻烦; 于是私下里又与卫景荣谈了一回,她直言道:“我知你对我们防备心甚重。恰巧; 我们也是一样; 如今西北这么乱; 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救的。”
卫景荣闻言没有反驳,只定定的盯着路以卿,等着她的下文。
路以卿总觉得这人身上有些锋锐之气,想了想大概也是从战场上磨砺出来的。而她猜测对方身份不低,是故说话还算客气:“你我都不信任对方,凑在一起也不过是各自防备,也实在是件累人的事。至于你说将你送去官衙或者驻军,我们平头百姓是不敢去送的,怕惹上祸事。不过你既然说自己是卫家军的人,那我们却可以送你回云擒关。”
卫家军在西北的名声实在是不错,在长安时她们或许只听说过这支军队骁勇善战,可到了凉州就能知道,这里的百姓对他们有多推崇。甚至许多人不信官府,却会信卫家军。
卫景荣闻言不太意外,可他还是拧着眉拒绝了:“不必,我如今还不能回去。”
路以卿不等他解释,也等不到他解释,便道:“我知道你伤得不轻,方大夫说你此时不宜颠簸。可你放心,我的车是改良过的,本就没那么颠簸,在车上多铺些东西也不会与你伤势有碍。”
卫景荣听完眉头皱得更紧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现在还没完成军务,不能回去。你若实在怕受牵连想将我送走,便送我去阳城吧,来日我必当酬谢。”
路以卿好言好语与他解释,听他这般说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大兄弟,你别闹了。不看看你现在什么状况,还完成军务呢,你能把自己小命保住就不错了,就是去了阳城还能做什么?!”
卫景荣气结,可藏着秘密也不知如何劝服对方,只将自己憋得不轻。
路以卿看他这模样忍不住失笑,终于也报了之前被他言语糊弄的仇。可说到底,这人不离开,还是砸在了她手里,又让她有些笑不出来。
病床上下,两个人面面相觑,路以卿最后捂着额头叹了口气:“兄弟,我好歹也救了你,你别为难我好吗?问你什么你都不答,送你回卫家军你还不乐意,你到底要闹哪样啊?难不成是想惹恼了我,再把你丢回荒郊野外,你才高兴吗?”
她本是随口抱怨,却不想卫景荣听到她的话却笑了,笃定道:“你不会的。”
这回换路以卿气结了,最后也实在是拿这个伤患没什么办法,只得翻着白眼走了。
她以为自己是无功而返,却不想当晚方大夫过来寻她,将卫景荣的名字告诉了她:“他说他叫景荣,景色的景,荣誉的荣,在卫家军中是领了一营兵马的偏将。”
卫景荣终于松口给了新的信息,可这信息也就只这一点而已。路以卿听罢送走了方大夫,转念却总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便问沈望舒道:“望舒,你有没有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啊?”
沈望舒轻飘飘扫她一眼,答道:“卫家军独子,卫家军的少将军名唤卫景荣。”
路以卿一听这话,丝毫没有怀疑自己认错了人,惊道:“那咱们救的还是条大鱼啊!”
沈望舒闻言顿时没好气的在她额头上敲了一记,对上路以卿故作可怜的目光也丝毫没有心软:“好端端的说什么黑话,不怕被人听了去,把我们当抢劫虏人的贼匪啊?!”
路以卿就是顺嘴一说,没料到这年头连“大鱼”都是黑话。她委屈巴巴的撇了撇嘴,虽然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可还是顺从的选择听媳妇的话:“好吧好吧,我再不敢胡说了。”
她说着话,手还捂着之前被敲的地方,沈望舒看了又有些心软。主动抬手替她揉了揉不止,还软下声音问道:“怎么,我刚才下手重了?还疼吗?”
沈望舒本就没下重手,自然是不痛的,路以卿也不过是为了装可怜才捂着。不过眼看着沈望舒似乎心疼她,路以卿自然还是要矫情一番的。于是她眨巴着眼睛愈发可怜巴巴,还拉着沈望舒的衣袖撒娇:“疼啊,很疼的,要媳妇亲亲抱抱举高高才能好。”
谁都能听出这是句玩笑,可沈望舒还是上前将她揽入怀中,不仅抱了抱她,还在她额上轻轻吻了吻。只有举高高没有,她似遗憾道:“你太重了,我举不起来。”
瞬间高兴不起来的路以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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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景荣大概没想到,自己不过是说出个名字,身份就彻底暴露了——也是他太过想当然。趁着这几日养伤的功夫,他从方大夫口中套了不少话,知道这一行都是初至西北的商人,便以为他们不会知道卫家军太多消息。便是知道也只知道卫大将军,而不是他这个少将军,于是才用了半个真名。
可无论卫景荣是怎么想的,又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已经知道他身份的路以卿和沈望舒却不敢再对他等闲视之。毕竟她们一行人来西北,为的就是卫家军。
小两口先是派了更多人手出去打探消息,结果雁鸣城无异动,阳城无异动,连云擒关也无异动。如此平静放在平常也就罢了,可如今这般,真让人怀疑卫家军不曾丢了个少将军。
路以卿和沈望舒倒没怀疑卫景荣的身份,也没想过他会骗她们:“阳城外那条小道走得人虽少,但也不是没人知道的,这么多天过去了,哪里死了这么多卫家军,怎么可能没消息?我总觉得这事背后还有人压着,少将军现在还受着伤,实在不宜露面。”
沈望舒也是同样的想法,两人商量一番都觉得还是苟着比较好。至少要苟到卫景荣伤愈,别说大张旗鼓回阳城了,就是原本直接将人送回卫家军的打算也都打消。
可两人是苟得住,卫景荣却似苟不住了。自从表明身份之后,便三天两头的让方大夫来请路以卿,见面之后便提要求要往阳城去。哪怕路以卿跟他摆事实讲道理,依旧一意孤行,而且随着日子越往后,他也变得愈发焦躁,几次拖着一身伤想要偷偷离开。
方大夫为此气得不轻,因为卫景荣的挣扎,他身上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崩裂了几处。方大夫为了吓唬他,甚至拿出了针线当着他的面把那些伤口重新缝合了。
可一开始会被缝合吓晕过去的人,这回倒是硬气,甚至方大夫动手时都咬牙没有哼一声。
谁都看得出来他的急切,可这份急切却并不会换来旁人的依从。尤其路以卿和沈望舒知道了他的身份,比起所谓的军务,也更在意他的小命:“兄弟,别挣扎了,就你现在这身体,放你出去你也走不出这条街,又能做些什么呢?还不如早些养好了伤,好歹保住这有用之躯。”
路以卿看着重新变回破布娃娃的卫景荣,好言好语的劝着。结果也不知那句话触动了对方,原本被方大夫按着缝针都没哼一声的人,却忽然露出了一副要哭的模样。
一个大男人露出这样的表情,路以卿一下子麻爪了,张张嘴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所幸也不用路以卿说,卫景荣焦虑之下挣扎无果,此时情绪略有崩溃:“你说得没错,我什么都做不了。此时此刻我就算赶去了阳城又能怎么样,我连印信都丢了,我什么都做不了。”他说着还自暴自弃似得重重往床头上磕了一下:“是我错了,我不该出城的……”
路以卿听到那“咚”的一声闷响,就知道卫景荣磕得很用力。他觉得疼不疼路以卿不知道,可路以卿看着都忍不住龇了龇牙,感觉脑门都跟着痛了一下。
然而卫景荣的发泄似乎还没停止,路以卿见他这模样,也是真怕他把自己装傻了——想想吧,他们好好救回来的少将军,还是卫大将军的独子,本是奇货可居,送回去却是个傻子。卫大将军一气之下说不定就要冲他们拔刀了,哪还能讨得了好?
路以卿一着急,便将手挡在了床头上。结果卫景荣没察觉,硬生生撞了上去,顿时疼得她忍不住“嗷”了一声,眼泪都疼出来了。
卫景荣被这一叫回了神,再见路以卿捂着手眼泪汪汪的模样,顿时哑火了:“对,对不起。”
第65章 可以等晚上
路以卿被撞了手痛得不轻; 可面对卫景荣的致歉,也实在说不出太多苛责的话。她捂着手忍了会儿; 等那阵疼痛过去; 这才道:“没关系; 不过你也别撞了,除了伤着自己没什么用。”
说出这番话时; 路以卿的心情还有些微妙。因为从之前相处看来,她还以为卫景荣是个沉稳内敛的人,遇伏重伤之后犹能自持。结果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少年人,此前之所以沉得住气,或许是心中的压力不够大; 也或许是看出了她们不含恶意; 而如今却是终于失态了。
好在卫景荣被这一打岔,终究还是收拾了心情,只是整个人看着仍旧低落不已。
路以卿捂着手揉了揉,很是看不惯他这模样,不禁再次开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般着急; 你倒是说出来啊。卫家军保家卫国,我等也甚是钦佩; 我等若是能帮上忙的,自然也会相帮。”
卫景荣听到这话; 心中暖了一瞬; 可旋即又是苦笑:“事已至此; 没办法的。”他说着顿了顿,也不知是不是路以卿刚才拿手护他的缘故,到底还是松口透露了些:“我本是领了军令入关,身上也带着印鉴信物,结果半路遇袭的时候身边的亲卫意识到不妥,便从我手中接过了印鉴。我能活下来,也多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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