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外面大步流星进来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她还不知道要发呆多久。那个夹着寒风进来的半百男人显然是熟客,熟练地拿串串、领排排、拎起半件啤酒大马金刀的在桌子旁边坐了。
裴飞烟认出他,惊得眼珠子掉出来:“父……父亲?!”
嘴巴一紧,付战寒眼疾手快捂住她。看得出他也很惊讶。
付家德高望重的太上皇付仲年,为什么会如此轻车熟路的来到这个平民小店里撸串?!
幸亏他们来的时候选的位置够角落,付仲年看起来也满腹心事的样子,没有发现他们。裴飞烟往付战寒怀里一缩,背对着付仲年,遮掩起自己行踪。
老板说:“仲少,你又来了。”
“嗯。”
声音暗哑沉闷。
“我不是说了我生意好得很,用不着你来照顾的吗。你老是半夜跑出来,被你家人知道要怎么想?被人误会你去什么不好的地方那就毁了你一世英名了。”
付仲年瓮声瓮气地说:“他们现在管不着我。”
“唉。”老板在围裙上擦干净自己的肥手,来到付仲年面前开了一瓶啤酒,“来吧,喝酒。”
酒瓶交击的声音传来,更加敲在裴飞烟心弦之上。
她的公公不光是这里的常客,而且还跟老板那么熟?
老板说:“过了今天晚上,又一年过去了。如果阿璃还活着的话也已经儿孙满堂了吧。”
付仲年:“嗯。”
老板说:“可是没用呢,毕竟她已经死了。剩下我守着这个店。也不知道还能守多久。”
“如果你担心又来一次拆迁的话,没有这个必要。我已经打通所有关节了,只要我付仲年活着一天,这条街就不会变样。”
滴答——
裴飞烟发现,付战寒握着茶杯的手关节蓦然发白了,杯中茶水没来由地晃出来。
拆迁?
那不是付战寒要干的事吗?
“你这话千万别大声嚷嚷,可不是人人都像我这么傻。想要发拆迁财的人可是如同过江之鲫。”老板说着,又举起啤酒瓶子,“喝酒,喝酒。”
付仲年没有坐多久,他倒水似的喝完半件啤酒之后,串串几乎一口没动就买单走人了。
………………………………
173、父亲的秘密
他前脚走,付战寒后脚站起来,就要走向重新忙碌的老板。
裴飞烟见他面罩寒霜,知道他要找人家麻烦,连忙拉住他:“等等。”
付战寒衣角被她拉住,低下头,淬冰的眼眸透出狠戾寒光:“让开!”
“付战寒,别冲动!”
“我说,你给我让开!”
因为杀气蔓延的关系,付战寒原本黑沉深邃的眼睛如今染上红光,压迫力强大十足!
裴飞烟急了,也许他的杀气太强,那老板竟然看向这边来。付战寒顿时就要直接闯过去,他那副样子是要打死人的,裴飞烟没来得及多想,拼命拉住付战寒领带,把他猛地拉得一弯腰,然后她自己踮起脚尖吻上了付战寒的唇!
生硬地对撞,嘴巴疼得厉害,付战寒不动了,裴飞烟狠命地闭着眼睛,暗暗祈祷:“付战寒,你快冷静下来吧!”
她可以感觉得到,付战寒那紧绷的肌肉正在渐渐放松……那股子要把天地冻成齑粉的强大压迫感,也越来越微弱……
周围响起人们的窃窃私语,似乎在惊叹他们的大胆,可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见过付战寒发怒,也见过付战寒杀人,这个男人一旦失控,无异于核弹爆炸!!
不知道吻了多久,付战寒双手扶着她肩膀,把她轻轻放到一边:“你还知不知廉耻!”
他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人声鼎沸的串串店。
丢下裴飞烟一个人,捂着嘴唇,束手无策地站在原地……
“请问,小姑娘。刚才那位是付家的家主付战寒吗?”
裴飞烟回头,竟然是那个老板。他搓着双手,不确定地询问她。
“是的……”
老板讶异地上下打量着她,几分钟后才指指桌子:“请坐下吧,我知道你一定很多疑问想要问我。”
“其实我不大关心这些……”
毕竟是上一代的事,裴飞烟觉得好奇不光可以害死猫,还可以害死她自己,还是不要八卦太多的好。
结果老板一句话,让她改变主意:“你如果想要处好婆媳关系,那么不能不听我说的这段故事。”
……
也是神了,这老板怎么知道沈永珍不喜欢她?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婆婆的性格我很清楚,她不会喜欢任何人当她的儿媳妇,不过她应该需要一个能够胜任儿媳妇的人来继承她的位置。”
裴飞烟脱口而出:“谁说的,她就很喜欢蓝医生。”
“你说的是蓝莳萝吗?没错,她确实是你婆婆的理想型。但是正如商业合作,只论是否合适,不会论是否喜欢。因为你婆婆的心早就在三十年前已经死了。”
裴飞烟不明白了。
老板眼神渐渐涣散,思绪回到很久很久以前:“大概,在付仲年在新婚当夜离开她那晚开始,我所熟悉的那个沈永珍就永远死去了吧。”
“爸爸在新婚之夜离开了她?”
“是……是因为一场车祸。”
那场车祸的死者叫涂璃,是付仲年的初恋,也是他心头念念不忘的朱砂痣。
涂璃是付仲年大学的学姐,付仲年大一入学的时候,涂璃刚当选学生会会长。漂亮的女会长发表就职演说,一阵怪风吹乱了她放在面前的演讲稿,其中一张吹到付仲年面前。付仲年帮她捡起了演讲稿,然后认识了她。
后来他们一起排练戏剧,进一步熟悉起来。付仲年扮演魅影,涂璃扮演克里斯汀,他们的合唱被视为学校里的天籁之声。戏里的魅影单方面爱着克里斯汀,戏外的付仲年和涂璃两情相悦。他们的母校就在这条河后面,虽然唱歌的人大部分忌辣,涂璃却无辣不欢,于是带着付仲年和一干学生会的毛头全都学会了吃辣,他们最爱来的地方,就是这个老板的撸串摊子。
当付仲年大学毕业之后,这条小吃街被统一规划,老板入室经营,撸串摊子成了撸串店。那时候涂璃已经是公司里崭露头角的主管,球鞋换成了尖头细高跟,牛仔裤换成了一步裙,不变的还是那口味。涂璃酒量很好,每次来到都先往脚边放一件啤酒,一脚踩在上面,然后撸起袖子很豪气的开吃。付仲年则跟在身边,默默地照顾着豪迈的大姐头。
裴飞烟额头上一阵大汗:“……”
“还以为爸爸的梦中情人会是大家闺秀,没想到跟我当年差不多嘛。”
老板听见她嘀嘀咕咕,斜眼看她:“小姑娘,别胡夸海口,讲真,我从来没有见过喝醉酒之后比涂璃更娇艳的女人。她的那张脸蛋,啧啧,那时候没现在那么多选秀,否则的话,她早就被选中当明星去了。又怎么会有后来那些悲惨遭遇!”
“悲惨遭遇?”
“可不是。”老板长长叹一口气,突然满脸惆怅,“红颜薄命,就是最好的形容!你想想,那么漂亮又有才华的女人,在公司里步步高升,肯定少不了风言风语。那时候付仲年刚刚继承家业,他性格也偏软弱,有些闲话传到了老夫人耳中,老夫人一怒之下强拆鸳鸯,硬是和沈家商量好了婚事。让沈家大小姐嫁给少爷……后来,他们就分手了。”
“这么容易就分手了?”
老板看着裴飞烟:“小姐,我只是个摆撸串摊儿的,你以为我专门跟着他们八卦?要不是涂璃喝醉了什么话都往外冒,我还不知道这么多呢。”
咳咳,看来这位涂璃,优点和缺点都很明显啊……
也难怪,会被人抓到痛脚。
老板说:“我也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只是他们一起来撸串店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反而单独来的次数比较多,有时候涂璃过来,有时候付仲年过来,来到就拖半件啤酒到脚下开喝,喝完就走。我也是那时候开始陪他们喝闷酒,渐渐地听到了他们许多心里话。其实心里在乎对方在乎得要死,可这俩活宝,偏偏谁都不愿意解释清楚那些鸡毛蒜皮的误会。”
“可不是,那就冤枉得很了。”裴飞烟点头,“要是换了我和我真心相爱的人在一起,有什么误会我都一定会好好解释的!”
………………………………
174、那时候她真认为自己可以做得到
她说这话时,那叫一个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那时候年轻的她真认为自己可以做得到的。
老板再次怪怪地看她,见她一脸可爱的迷糊相,也不好提点什么,继续说:“又有一次,付仲年带着沈永珍来这儿。那是我唯一一次见沈小姐,她只在门口站了不到一秒钟,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这什么破地方,进去踏脏了我的鞋。”
裴飞烟吃一惊,连忙站起来对老板道歉:“对不起!”
“你道歉什么,又不是你说的。而且都过去了三十年了。坐下,坐下!”
她继续坐下,听老板继续往下说。
“那次付仲年的脸色可真精彩,红橙黄绿青蓝紫,好像开了大染坊。他尴尬地对我笑笑就去追沈永珍了。我就知道,他和他未婚妻不是一路人。当然啦,沈家在本地也是很有口碑的豪门家族,我宁愿相信沈永珍小姐本性不坏,只是娇生惯养的有些骄娇二气。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证实了我的想法。那天我蹬着三轮车去进货,被一辆皮卡给刮了,我被自己的三轮车压在马路上,沈小姐刚好路过,她竟然还认得我,让司机开车横在路上,还下来扶起我送我去医院。我对她感谢的时候,她问起我付仲年和涂璃的关系。沈小姐身上气场多强啊,我立刻就全部说了。她听了之后默然不语,回去就听说她要求退婚。”
“啊?退婚?!”
老板点点头:“唔,是啊。所以我才说她不是坏人,听说自己未婚夫有心上人了不愿意强人所难,也不要委屈自己,她就是一支竹子,宁折不弯的性格啊。”
沈永珍……确实很符合裴飞烟对她的认识。
老板说:“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到底也没有退婚成功。反正最后还是结婚了,那段时间我很少见他们三个。听到有些校友说,涂璃主动申请外派出国了。在付仲年新婚之夜那天,涂璃回了国,在机场高速遇到了车祸。当消息传出去的时候,刚刚从婚礼现场回到洞房的付仲年立刻抛下沈永珍开车冲了出去。后来涂璃昏迷了半个月,付仲年足足半个月没有回家,昼夜守在病床上,还来我的店里买串串去给涂璃,说让她闻到香味她就会醒过来了……只可惜,涂璃并没有醒来。昏迷了半个月之后她就去世了。那时候付仲年才回家,而沈永珍已经沦为整个海城的笑柄。”
也就是说,从那时候开始,才有了现在这个尖酸刻薄、手段果断的沈永珍。
裴飞烟沉默半晌,心里打翻了五味瓶,说不上什么职位。出了一会儿神,又问:“那,你为什么说她不喜欢任何人当她的儿媳呢?”
“呵呵,那句话可能我说得严重了,不说严重一点,你会愿意留下来听我说故事吗?”
裴飞烟:“……”
起身就走:“再见。”
“哎哎哎别别别!”大叔一把扯住她,把她重新按回座位上,“别人还不好说,你的话,她一定不喜欢你。因为你的性格太像涂璃了!”
裴飞烟:“呸呸呸,大叔你还能再晦气一点吗?竟然说我和一个死人很像!”
“都三十年前的事了,有什么好晦气的。小姑娘家家的怎么那么迷信呢!”
裴飞烟挽起袖子要揍大叔:“那我就让你看看到底我哪里像涂璃!”
“别别别,别打脸!”大叔抱着脑袋求饶,“姑娘,就冲你刚才大庭广众主动强吻付家家主那气势,别说你像涂璃了,你的性格比涂璃还要强十倍啊!你婆婆可是受过重伤的人,她怎么可能忘记三十年前留给她那么大屈辱的女人。她必然是看不惯这种性格的女孩子啊!”
裴飞烟的粉拳在半空中生生凝住了。
不能不说,大叔说话不中听,却很有道理。
难怪沈永珍那么不待见她。
难怪付仲年对自己无可不可的……
只是,还有一个人,态度却值得玩味了。沈家老太太,当年拆散付仲年和涂璃的主要责任者,为什么又好像很喜欢她的样子?
靠,那她冤不冤啊,竟然受了一个死了三十年的女人拖累,平白无故地受这口倒霉气?!
裴飞烟真是气也不是叹也不是,连自己怎么离开撸串店都不知。
出了门,付战寒那没义气的家伙竟然自己走掉了。他一时半会儿也不想回家,便索性独自沿着河边散心。
……
海城比清城要冷,河边有风,就更加寒入骨髓。走着走着,她不知不觉捂紧自己身上的大衣,远处传来海城大学生们的欢声笑语,似乎隔得很遥远。
一团黑影突然在路边长椅上滚下来,跌在裴飞烟面前,裴飞烟一开始以为是麻袋,后来一看不对,麻袋怎么还会散开呢,走上一看大吃一惊,竟然是个人!
裴飞烟吓得一退三尺远:“喂,喂,你还好吧!”
那人咕咕哝哝地说:“走……走……”
声音很熟悉,这城市她认识的人可没几个啊?裴飞烟打开手机电筒一照,竟是付仲年!
他不是早就走了吗,怎么又醉醺醺的躺在这里了?!白酒的味道冲鼻而入,她心想坏了,这是他又跑到别的地方喝了。这混酒喝最容易喝醉,硬生生把自己搞成一团烂泥!
“爸爸,爸爸!”裴飞烟拍着付仲年脸颊,然而付仲年只发出一长串含义不明的呓语,她咬咬牙,打通付战寒手机。
手机秒通,传来付战寒低沉沙哑的声音:“你怎么不跟上我?”
声音隐含怒意,听起来还有种“你终于打电话来了”的孩子气?!
裴飞烟冲着电话那头大喊:“付战寒,你赶快到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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