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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敬差点被气乐了。
如果换了个雏，那可能还真就信了。
且不说在电影方面的造诣甘敬远胜面前的两个人，就说这见微知著的眼光，曾经混迹了诸多剧组的甘敬在化妆间里只是听了两句就知道这两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话语权，话语权，话语权。
更通俗来说，谁是老大，谁说话管用。
甘敬不傻，只是很多时候懒得多说什么，有空多享受鲜活的生命在他看来是件更有意义的事情。
“钱玫，孙重，我问你，昨天拍摄的戏份有问题吗？”甘敬不想扯别的了，干脆又大声的问道。
孙重笑道：“我觉得吧，咱这个片子是艺术片，主题是励志，那就要拍的更唯美一些。”
“拍成艺术片赔钱了你替我赔偿吗？”甘敬走了两步伸手把装满了分镜图的背包往椅子上一仍，他拿过喇叭广而告知的嗤笑了一声，又大声喊道，“摄影师，摄影师，徐劳，你过来！”
甘敬扫视全场，制片和副导朽木不可雕又领头过来，他懒得多说，倒是那个摄影师可能还要点脸。
徐劳在众人的目光下从3号机位走了过来。
甘敬在三步远如此之近的距离仍旧举着喇叭问道：“徐劳，你是摄影师！你是要在影片上署名的，你告诉我，昨天第一幕拍的画面有质量问题吗？”
摄影师是幕后人员，明星是幕前人员，这两者的区别如果去观察一下大大小小的颁奖典礼就会有意思的发现，幕后人员在灯光和视线下就是普通人的反应，会紧张会结巴会不自然。
此刻，徐劳被整个剧组的人注视，被年轻导演和制片、副导注视，他情不自禁的紧张了，昨天最开始设置3号机位长镜头的是他，后来感觉导演说的设置可以便改成常规镜头的也是他，最后同样审阅了监视器画面点头的还是他，这会面对昨天就已经确认无误的问题，他张了张嘴没有立时说出话来。
有的人长袖善舞，有的人怀瑾握瑜，有的人口蜜腹剑，有的人不忘初心。
徐劳沉默了一下终究还是低声说道：“没问题。”
甘敬一挑眉，继续用喇叭大声地说道：“好，你说没问题，你是一个老摄影师，我相信你说的话，我也相信我的判断。我是剧组导演，这一点，钱制片，有问题吗？”
钱玫性格坚硬，不像徐劳被甘敬气势所迫，微微冷笑：“没问题。”
“行，昨天拍的画面没问题，我是剧组导演也没问题，既然副导演和制片对今天的布景拍摄有异议，咱就不拍这个，换，给我换到剧本第137页主角成功之后在人群里行走的布景！下午开拍！”
甘敬说完就“啪”的一声把喇叭拍在桌子上径直往化妆间走去，他改主意了，彼此协调磨合是一种凝聚剧组的方式，但还有另一种方式叫大刀阔斧、勇猛精进。
摄影师徐劳默默无言。
制片人钱玫与副导演孙重相视一眼，钱玫点了点头，她不觉得换一幕就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第066章 平平无奇
嗡嗡嗡。
剧组里有止不住的议论声。
制片人钱玫拿过剧本翻到137页看了看这一幕描写的场景发觉不是很复杂，就是龙套演员需要的稍微多些，但这不是事，摄影基地这边最不缺的就是跑龙套的。
布景更改，机器挪位，在一片隐约带着看热闹的气氛之中一切又有条不紊的布置起来。
李早瑜目睹了这些，趁着其他人不注意悄悄溜进了化妆间。
她之前看着前辈满脸严肃、拿着话筒发怒的样子本以为进了这里也会瞧见甘敬愤愤不平，可是入目所见却是他正坐在镜子前和化妆师有说有笑的讨论着什么。
“甘哥。”李早瑜忍着心中怪异打了声招呼。
“你上午的戏这么快搞定了？”甘敬没回头，通过镜子和女孩打了声招呼，顺口又对化妆师何丽接上了正聊着的话题，“何老师，我觉得小孩子西瓜皮的发型挺好玩的，可以在电影里用。”
李早瑜走了两步拉了一张椅子坐下，听了两句知道这两人是在聊小女孩的造型问题，可是、可是外面的气氛颇有些波诡云谲啊！
你这样会被架空的！
看看外面那些人的不以为意！
“甘哥，甘哥。”李早瑜坐近了两步，低声呼唤，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甘敬瞥了她一眼，伸了伸左手示意她不要说话，反而自己开口训斥道：“看你表情就火急火燎的，万事镇之以静。”
呃，刚才你在外面拿着喇叭的模样可不像是静啊，李早瑜的话被噎在了嗓子里。
甘敬仿佛知道这姑娘在想什么，悠悠地说道：“这种静是你心里要镇静，何老师，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像你们化妆师，哪怕事情再急，那也不能慌乱，你一慌，手上毛躁在人家演员脸上多画几笔，那妆容全毁了。”
化妆师何丽笑道：“对，对，是这个理。”
甘敬继续悠悠开口：“道理是相通的，演员尤甚，自己心里不安静，那怎么塑造出你想要的人物呢？”
李早瑜长吸了一口气，彻底安静下来。
她算是看明白了，之前在外面前辈一副发怒的样子竟是像做给那些人看的，他现在这样边化妆边聊天莫不是就是在寻找表演状态？
相较于外面的喧闹，化妆间里没那么吵，当化妆师何丽为甘敬换妆完毕后更是如此。
李早瑜心里有些谱之后没再询问前辈剧组的事情要怎么解决，只打算等等眼见为实，她这会算是抓住机会一股脑的说了说自己近期在表演上的疑惑。
甘敬不慌不忙的一一解答，颇有些诲人不倦的乐趣。
等到中午简单吃了剧组盒饭，甘敬也不出去，待到时间差不多快到下午开工的时候，他穿过西装从座位上起身，主动挑起了令李早瑜疑惑的话题。
“李早瑜，之前有人跟我说剧组里就是人与人的关系，现在，我让你看到另外一面。”甘敬穿了戏里角色的西服，居高临下又立即移开了眼睛，“什么关系、什么笑哈哈、什么你好我好，都不如硬通货重要。”
“演员的硬通货就是演技。”
甘敬转身拉开了化妆间的门，李早瑜从座位上蹿起来也跟着出去，她当然明白前辈的意思，可是，现在在剧组里他不是要好好当个导演吗？单凭演技能行吗？
下午一点五十，略有些匆忙的布景和寻找适合群演的工作已经算是告一段落。
今天按照昨天计划是要拍摄主角在出租车前后的戏份，可是临时更改到后面那还真是多忙活了不少，群演属于比较好找的，急切之间比较为难的是群演各式各样的服装，好在摄影基地里有相熟的剧组借了好些套才算是搞定。
甘敬出了化妆间之后就板着脸走到了监视器面前查看这幕戏的镜头设置。
毫不意外，这一幕在《当幸福来敲门》里可谓精华部分的戏份在镜头设置上仍旧是没有甘敬想要的效果，这一次他没有拿喇叭直接是从1、2、3号机位一个个走过去亲手调整。
做完这些，甘敬又挨个视察了群演的服装，责令换了数套风格不搭的衣服。
剧组里的人沉默着看着这位年轻导演的亲力亲为，表情莫测，边上的李早瑜则是看的有些鼻酸，这种场面总觉得像是即将出征的将军行走在密谋造反的军伍之中。
甘敬重新回到监视器前闭眼沉思片刻，睁眼拿起喇叭说道：“这个戏份是个40秒的镜头，1号机位从我出来下台阶时开拍，用中景。第7秒，我走入人群之后用半身景。第26秒，切回中景保持正前方不动，等待我走向镜头自行变为最后几秒的特写镜。”
“其他两个机位按照我设置的距离辅助拍摄，镜头切换方式保持一致，我再重复一遍，第1秒、第7秒、26秒，中景、半身景、中景。”
三位摄影师面面相觑，精确到秒的拍摄指示，这……他们从未见过控制欲如此之强的导演！
甘敬不管其他两人，目视首席摄影师徐劳，待到这位摄影师勉强点头后他才在心里“哼”了一声，摊牌啦，不和你们玩啦，我是连摄影也能干的人！
甘敬拿着喇叭走到楼梯上扫视全场：“场记准备打板，开拍。”话音一落，他把喇叭扔在地上。
喀嚓，导演专用小喇叭因工伤壮烈牺牲！
场记打板。
“Action！”
《当幸福来敲门》第二场第一镜第一条，开拍。
ROLL 06，SCENE 02，SHOT 01，TAKE 01。
剧组里所有的人一下子都把精神提了起来，不论是看热闹也好，不论是争话语权也罢，总归是要看个结果出来，现在这位导演已经伸手把控了一切，那就看看到底是搞成什么样。
监视器前，全程没有说话的副导演孙重和制片人钱玫走了过来，盯着屏幕上的画面效果。
1号机位忠实的履行了导演事前的吩咐，镜头下西装革履、衬衫领带的主角出场了，他目视阶梯，身形随着脚步而动，肩膀上的西服也跟着激动的心情、快速的步伐而有着微小却明显的摆动。
主角右手在空中虚抓，看起来就像排解紧张的方式。
甫一出场几秒，这个镜头没展现太多特殊的地方，只是一个有些激动的正常男人而已。
副导演孙重看了一眼钱玫，低声评价道：“平平无奇。”
第067章 超越层次的表演
四十秒的戏份，前五秒钟，甘敬出场，从楼前阶梯快步而下，走入人群。
刚一入人群，他的右手就不再是虚抓的状态，整个人的节奏调整也舒展了出来。
这段戏份是《当幸福来敲门》最重要的镜头之一，而之所以花了五秒钟的宝贵时间用来做人物出场不仅是为了和前面戏份桥接，更重要的是要把节奏变幻展现给观众看。
五秒钟，单人下阶梯。
剩余三十五秒，独自在人群。
前五秒钟甘敬在镜头里是侧身行走，进入人群之后则转为正面，这是一种镜头上人物的切入，是一种从急入缓的切入，这是节奏变幻之一。
路上的配角龙套们皆是西装革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沿着一个方向往前走，进入人群后的甘敬脚步放慢，他转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环顾四周，俨然是和人群里的其他人有了一个鲜明的对比，这是节奏变幻之二。
刚一入人群，甘敬就知道这里对准自己的镜头应该是切为中景，也就是俗说的“七分像”了，他眼中含泪，额头上的纹路皱起，内心的激动在人群中无人可诉却又掩饰不住。
不同面貌的男女人群往前走，甘敬微微低头，双手握在一起放在嘴前，既像是想啜泣又像是想呼气，他的视线往下，整个人呈现在镜头里就是一个激动的不知所措的模样。
人群依旧在前进，就如同生活永远在继续。
甘敬也往前走动了起来，他在脸前的双手变为用力鼓掌，每一次的双手分开都能看到那张满是激动的脸——视线倾斜，眼睛里的泪水保持在泣与未泣之间。
这是他对自己的喝彩，是他独自一人在人群中喜悦的宣泄。
当一个男人凭借诸多努力终于得到回报可以让孩子拥有良好的环境时，他有充足的理由喜极而泣，可回归到男人本身，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又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监视器前围观的人已经呆住了，周边剧组成员也各自惊愕，一幕极具感染力的表演在他们眼前绽放。
一个好的演员究竟该用什么样的标准来衡量？
当他能感染到你的时候，那就是一名好演员，好电影亦是同理。
甘敬做到了。
1号机位的镜头这时已经按照导演先前的吩咐切回了“中景”视角，这个视角让监视器上呈现的画面更大，容纳的演员数量更多，也更见节奏感。
甘敬不再鼓掌，他随着人群往前走，走路的节奏折射在肩膀的起伏中逐渐和周围人群一样，只有神色仍旧是想要宣泄情绪的模样。
他没有说话，在陌生人中也不应该说话，右手背到脑后不知所措的挠了两下。
走了几步，左手举起，两只手同时握拳，嘴唇张开又紧紧抿住，复杂难言。
在这样的动作变化中，甘敬随着人群靠近镜头，本身设置的中景自然而然的变为脸部特写，终至结束。
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这段表演，那就是，精妙绝伦。
再加一个词，活灵活现。
最后给个评价，可以为师矣。
甘敬之所以挑选这个剧本相当一部分原因就在于这种积蓄到最后镜头给人的激励感，他喜欢这种通过电影故事传递出来的无声表达。
如果单论这种走路场景下的镜头，甘敬最喜欢也觉得有感染力的是两部作品，一就是《当幸福来敲门》，二则是《咖喱辣椒》，后者有个星爷边吃饭边吸烟的镜头很赞。
当然，前者的镜头有着整部片子的铺垫放在最后属于点睛之笔，后者是展现了属于星爷自己风格相应的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但不论哪一个，单论质量放在白实影视公司人马组建的剧组里，那都是绰绰有余的吊打。
此刻呈现在监视器画面里由甘敬表演的镜头一下子让制片人钱玫、副导演孙重以及随后过来的摄影师徐劳都陷入了沉默。
这种沉默像是会传染，很快把剧组其他不知情况但能察言观色的成员都带入了沉默。
这足以堪称诡异的气氛中，甘敬完成了表演，走到监视器边上随手脱掉了西装外套把它放在椅子上方才开口。
“这最后一幕拍的怎么样？”
“我镜头设置的没问题吧？”
“应该挺有感染力的吧？”
相比较上午的严肃争执，甘敬现在说话完全是和颜悦色，脸上的一团和气简直像是能被他吸进肺里又从嘴里吐出来。
三个人仍旧没有说话。
甘敬也不需要从其他人嘴里听到肯定，他极其明白这种镜头里的表现是什么层次的，旁若无人的笑了两声之后说道：“以后就这么拍，钱制片，有问题么？”
钱玫脸上是一种古怪至极想发作又发作不出来的神色，她张了张嘴，没出声，只点头，实在是画面质量、演员表演已经足够震撼，这不像是也不应该是出于这么一个剧组的片段，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