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敬这两天有找家政在物色一个能够跟着去片场照顾女儿的阿姨，那样不论是家里家外，小姨子和自己的负担都能小一些。
这一晚，女儿非要跟着她爹一起睡，无奈之下，甘敬给她换上了尿不湿之后是颇有些提心吊胆的允许了。
好在一夜平安无事，第二天一早，一大一小同时起床站在洗漱台边刷牙洗脸，准确说，甘学思是站在洗漱台前用板凳上的水盆洗漱，她个子比较矮，但为了生活的仪式感就是闹着要一起洗。
略显凌乱的早晨准备做完，甘敬出门已经是比平时要迟上二十分钟了，待到抵达剧组更是晚了半个小时。
“导演来了。”
“哎呀，这是甘导千金啊，真可耐。”
刚进片场，周边的招呼声就来了，尽管《当幸福来敲门》只是一个小剧组，但也五脏俱全有着几十号人呢。
甘敬低头捏了捏自打下了车就一本正经被自己牵着的女儿，对着熟悉的场记笑道：“小刘，尽说大实话。”
剧组工作人们都比较熟悉导演的风格了，闻言只是笑的更开心。
甘学思能听出来人家是在夸自己，一本正经之外更多了些神气。
甘敬看的暗暗好笑，但也觉得不错，女儿不怕生是好的，以后多多培养尽量养成一个阳光健康的性格，嗯，说到健康……
甘敬一把把神气的女儿抱起，小声提醒道：“二思，这些人是因为你爹才愿意说这么多，你知道么？”
本以为女儿会询问缘由或者迷惑不解，但不曾想她直接来了一句：“爹爹，在这里不是很多人不喜欢你吗？”
听这句，她是还记得那天李早瑜来家里多有添油加醋的话啊。
甘敬来不及解释就见制片人钱玫迎面走了过来，她脸上的微笑从公式化到真诚是用了一秒钟，而目光是落在了二思的脸上。
“哎，这就是我们的李思了啊。”钱玫笑着伸出手用指头和甘学思的小手握了握，“真是个美人坯子。”
钱玫稍稍一顿，略有些恭维地说道：“我现在对我们电影的票房更有信心了。”
“二思，这是剧组的制片人钱玫阿姨。”甘敬把女儿放下来，给了一个正式的介绍，“快和阿姨打招呼。”
甘学思的个头在剧组每个人面前都是吃亏的，她仰头看了一眼钱玫，甜甜的喊了一句：“小姐姐好。”
周围响起了一阵笑声，钱玫脸上笑开了花，她蹲下伸手去摸小女孩的脸蛋，笑道：“小嘴真甜。”
钱玫牵着甘学思的小手对惊愕的甘敬说道：“甘导真是会教。”
这显然是认为这话是自己教的了！
可是，没啊！刚才介绍还是让她叫阿姨呢！
甘敬觉得有点冤枉，转而隐约记起之前在家里的时候好像是有提过不同的称谓，只是没想到二思是在这个时候活学活用！
“行了，今天先让二思适应适应剧组的气氛，争取明天能开拍。”甘敬摇摇头，“孟浩敏来了吧，今天把她的最后一幕拍完。”
钱玫牵着甘学思的小手，问她：“钱姨带你去看漂亮的小姐姐，好不好呀？”
“好呀好呀。”甘学思脆生生地说道，“我喜欢小姐姐。”
钱玫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了。
甘敬一脸无奈，看着这位制片人牵着自己女儿走向了化妆间，介个、介个以后在家的时候真的得注意言辞。
他摇着头巡视了一圈剧组发现大家都到的差不多了就赶紧也去化妆间上妆换装。
上午九点钟，孟浩敏饰演韩梅梅的最后戏份即将开始拍摄，这一次让甘敬略有些感觉不同的是围观人群中多了自己的女儿。
甘学思坐在板凳上端端正正，旁边是看顾着她的制片人钱玫。
甘敬最后确认了监视器的拍摄视角，走到女儿身边说道：“二思，等下你爹就开始工作了哦。”
“爹爹，我就是会像你这样的工作吗？”甘学思询问老爹。
“对。”
旁边钱玫插话逗道：“你像甘导这样工作，甘导会给你发钱吗？”
甘学思天真地说道：“会呀，爹爹说了，他先给我存着。”
周边又是一阵哄笑声。
小女孩不明所以。
甘敬抿抿嘴，嗯，这个是真话啊。
“不要笑了，我爹爹要工作了。”甘学思从板凳下跳下来，大声喊道，“我爹爹说了，他好好工作，就能让我吃香的喝辣的。”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哄笑声更大了！
甘敬叹了一口气，这小家伙一来剧组就这么笑料百出，今天简直是自剧组开机以来这群人笑的最大声的时刻，尤其，制片人笑的前俯后仰，好像她多拿到两千万预算似的。
诶，二思这一波秀的真是吴人能及啊。
第073章 做自己
仅仅是到剧组的半个上午，甘敬就在周边的笑声中意识到了一件严肃的事情，家长的言传身教是小孩子来说是很重要的。
那么，作为在她面前进行的第一场工作，自己是不是应该树立一些东西？
甘敬带着这样的思考下了场。
灯光、龙套、镜头、收音，一切准备就绪。
孟浩敏棕色的工作服、老气的发型、粗糙的皮肤饰演着戏里主角的妻子韩梅梅，她是在工厂上班，心中曾经存在的温情已经被现实消磨殆尽。
甘敬穿着略皱的西服，右肩挂着成熟风的单肩包，左手拎着箱子状的医疗器械，整个人的形象在场边甘学思的眼中是有一种奇妙的变化。
这是一段丈夫和妻子在街头相互争吵的戏份。
当场记打板过后，甘敬看到妻子出现快步走上前。
“嘿，别再把我女儿从我身边带走了！”甘敬挡住了孟浩敏走路的方向，“听到没？”
孟浩敏在抬头看到甘敬出现的一瞬间就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这是师兄教给自己的这个角色应有的情感，她一把推在甘敬的肩膀上，推搡了两下挤开路往前走，甩出四个字：“离我远点！”
“别再把我女儿带走！你听到我的话了吗？”甘敬跟在后面愤怒地说道。
“别往前走了，你听见了吗？”
“别再带走她！”
这几句都是甘敬的台词，侧拍镜头下的孟浩敏听到这里猛然一个回头给了一个凶狠的表情，然后……被甘敬喊停了。
“停，停，停，不是这种感觉。”
甘敬既是选手也是裁判，立即摇头道：“孟浩敏，你这里没把握好，你老师都教你方法派是吧。”
孟浩敏抿嘴笑了笑，点点头。
不过甘敬没有宣扬体验派而是直接说道：“那你是怎么构造对我的感觉的？就刚刚。”
“我就把你当成我能想象的最反面的男朋友。”孟浩敏略一思索后实话说道，“让你陪我逛街的时候你在打游戏，喊你吃饭的时候你在打游戏，聚会的时候你低头玩手机……”
甘敬皱皱眉：“有点浅。这样，构造这样的场景，咱俩现在是分手状态，你问我要分手费，结果我把你送进牢里了。你看着我，就现在想象隔着玻璃看我。”
孟浩敏脸上的凶狠比刚才在戏里多了些戾气和哀怨，但仍旧不是甘敬想要的到位感觉，夫妻纠葛可能是最复杂的情感之一了。
演员在演绎一个人物的时候经常性会失之于脸谱，即便是有些演员出演过很多作品也会有这个问题，就像是内心的情感一冲到脸上就按照固定的轨道形成一个表情。
镜头下两个人在沟通，2号机位摄影机旁边坐着的甘学思有些看不懂了，她悄悄的向制片人钱玫问道：“爹爹他们在干什么？”
钱玫笑眯眯地说道：“在拍戏啊。”
“看起来像是在吵架，拍戏就是吵架吗？”甘学思不待钱玫回答又小声嘟囔了一句，“我知道别人为什么不喜欢爹爹了。”
钱玫解释道：“你爹在套着一个外套来解释别人的人生，小丫头，能听懂吗？”
甘学思很实在的摇了摇脑袋。
“那就多看看你爹，呃，你为什么要喊爹而不是爸呢？”钱玫忽然反应过来，这孩子普通话还挺标准的，正常情况普通话里也是教“爸爸”吧。
“那不一样的吗？”甘学思不解。
钱玫看着甘学思的眼神觉得自己仿佛是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好吧，各家有各家的习惯。
场边小小的交流没有影响到场内的即时教导，只是，甘敬在重新构建了想象场景后仍旧没从孟浩敏脸上找到自己想要的味道。
他暗叹了一口气，觉得这还是历练的少，人情世故、作品经历，很难一下子就补足演员的短板。
“孟浩敏，还是我来演一遍，然后你模仿着来。”甘敬只能是拿出这几天频繁用的方法，“但是我得告诉你，其他剧组可不一定能这样来。”
甘敬说了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其他剧组的导演可不像我这么能演啊。”
孟浩敏低了低头，随即又扬头道：“这部戏结束后我会回学校多琢磨的。”
甘敬点头，也不多废话了。
他不换妆不换衣服只是酝酿了下情感就按照韩梅梅这个角色演示了一遍。
周围剧组成员是比较适应导演的指导方式了，但是甘学思可就愣住了。
制片人钱玫比较喜欢小孩子，她注意到甘学思的表情，颇感兴趣地问道：“刚才你对你爹演的是什么感觉？”
“有点奇怪。”甘学思脸色有点耷下来。
“但是，你看，表演过后，你爹又正常了，没事的。”钱玫见状赶紧安慰了一下。
甘学思摇了摇头，左右看了看，从板凳上跳下去一阵小跑到了自家老爹的身边。
甘敬正在提点孟浩敏，余光瞥见女儿过来了就用手按住她的脑袋，把话说完：“我们最大的区别你明白是在于什么么？”
“我表演的时候，内心的情感是油然而生的。你呢？你不是这样，你是快马加鞭的去找那么一个东西。等你回学校之后上网去看看求真论坛，我会在上面写个专栏。”甘敬还是忍不住安利了一波体验派。
孟浩敏一时间来不及细思，她还在心里琢磨模仿刚才师兄的示范，鱼在前就容易略过渔了。
“十五分钟后咱们再重拍这个，不要太急，今天一整天都留出来，一定是把你的戏份给结束了。”甘敬嘱咐完才把女儿抱在了怀里，又对剧组说道，“休息十五分钟再拍，都别走太远。”
剧组轰然应诺。
“二思，看你爹工作好玩吗？”甘敬用自己额头抵了抵女儿的额头。
“还可以，不太明白。”甘学思低声说道。
甘敬笑了笑，刚才那孟浩敏不也不太明白来着，差不多，差不多。
“爹爹，我也要像你们那样扮别人吗？”甘学思问了一个与自己相关的问题。
甘敬摇头：“不，你做你自己就好。”
第074章 妙计
作为《当幸福来敲门》的一个重要角色，甘敬对于女儿的话既是生活里的期冀，也算是工作上的要求。
尽管在甘敬原本世界里已经不怎么讲究理论，但他还是多多少少经历过一些表演派别上的争执。
当一个孩子在戏里本色出演的时候，那能说她演技好吗？
或者，更进一步，这孩子有演技吗？
这个答案显然是肯定的。
当一个人开始接受信息、经过思考、做出反应的时候，她在镜头下的表现就是在表演，只是，孩子在思考这个阶段提炼出她自己的经历只是单纯孩子式的。
观众对一个孩子的表演不会有太高要求，这是其一。
导演或者编剧不会强行赋予一个孩子超出她角色的东西，这是其二。
这又牵扯到剧组选角时的一个常见原则，导演要找的演员是贴近剧本故事里角色的，这样对镜头下的演技是有加成，而非反过来——当然，力捧之下围绕演员写剧本那是极少数的例外。
话说回来，《当幸福来敲门》里孩子的表现重点不在于演技，是在于她需要表现出来的和父亲之间的亲昵感觉，甘敬不会让二思去表演什么肝肠寸断、五内俱焚、心如刀绞的。
那么，工作中的二思只有一个标准，做自己就好。
这一天，为了把孟浩敏的戏份搞定，剧组是从上午拍到了傍晚才算勉强搞定，鹦鹉学舌式的表演固然可行，但甘敬还是更愿意看到自己戏里的演员能够在合作中得到更多表演上的启迪和思考。
下午四点半，甘敬已经宣布剧组收工，场记们都把道具收拾的差不多了，孟浩敏仍旧是和在导演聊天或者说在接受教育。
“表演这个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就是得多思考，多钻牛角尖又能钻回来。”甘敬十分耐心。
“师兄，我知道了。”孟浩敏刚开始预备的拍摄时间也就两三天，但实际拍下来是花了一个星期不止，这期间她是觉得受益良多的。
女孩这会已经卸掉了脸上的丑、老妆，盈盈一笑地问道：“师兄，我什么时候能达到你这样的水平啊？”
这话不乏恭维，不过甘敬确实认真的想了想……嗯，一辈子，两辈子……
“这辈子多努努力。”甘敬真切诚恳地说道。
孟浩敏稍愕，摆摆手：“师兄，那我回去就闭门修炼了，希望下辈子就赶上你。”
“加油，你行的。”
甘敬结束了对于一名演员的鼓励和教导，转而去抱已经困乏的女儿甘学思，这孩子中午没得空休息，在剧组里“小姐姐”“小哥哥”的乱撩，这会是遭受了作息规律的反噬。
“今天多谢钱姐的照顾了。”甘敬第一次这样称呼制片人却是因为非工作的事情。
“甘导客气了。”钱玫揉了揉睡眼朦胧的小女孩，笑道，“我很期待她明天是怎么演呢。”
“希望顺利吧。”甘敬点点头，挥别了制片人，背着包抱着女儿出了片场。
傍晚余晖还未散尽，怀中女儿已经有点……重量超标了。
三岁孩子，三十多斤，偶尔抱一抱没问题，一直抱着走路的话还真不太能行。
甘敬把女儿放下，牵着她的小手，注意到明显有点不满意的小脸，挑着话题分散注意力地问道：“今天拍戏好不好玩呀？”
“不好玩。”甘学思噘着嘴答道。
甘敬有点意外于这样肯定的答案，问道：“为什么？”
“他们说爹爹不会把钱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