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吉翔才真的有些尴尬。
比诊断错了都要尴尬。
比开刀的时候麻醉浅了还要尴尬。
成名，有时候真未必是什么好事，至少吉翔并不喜欢走到哪都被人认出来。
“小林，别闹。”杨主任替吉翔挡住要签名的不知所谓，随后说道，“考你们年轻人一道题。”
吉翔看见翟雨涵的无菌帽似乎动了下，仿佛她的耳朵在听到“考”字后带着肌肉记忆竖了起来。
“什么题？医学题就让小吉医生答，我们可不行。”器械护士一点都不拘束的笑着说道。
“生活题。”
一般手术做到收尾阶段是开车的时间，但一来吉翔算是客卿，当着吉翔的面还是要有收敛的。
二来开车都是老套路，早就没了什么意思，所以大家对此兴致聊聊，一般都闲聊家常。
“我儿子前几天说他新买的手环出了问题，一到晚上九点自动断开北斗定位，他夜跑记录距离中断。你们说，是怎么回事？”
“开省电模式了。”吉翔马上回答道。
“嗯？！”杨主任怔了一下，他没想到吉翔竟然想都不想就给了答案，满腹狐疑的回头看吉翔，“你怎么知道？”
“到底什么事儿？我没听懂呢？”器械护士一点没听懂，这道生活体似乎比专业题还要难。
“省电模式到时间就自己断开和北斗的联系，我5年前遇到过类似的问题。”吉翔笑着回答道，“当时找了厂家，找了销售，我妈说想找技术部解决，但我没同意。太麻烦，我就把夜跑改成晨跑。”
“……”
“……”
这算是个什么回答？
没想到吉翔竟然还是妈宝男？！
“反正都是跑，改成晨跑后发现晨跑的好处——不用熬夜，作息规律了很多。所以知道是我设置省电模式导致电子系统断开与北斗的连接后，也没修改。”
杨主任转头继续做手术，但吉翔的话似乎影响到了他的手术节奏，沉心静气几秒钟后才恢复。
“哈，这么古怪！我还以为出了什么bug呢！”器械护士笑道，“我今年的时候也遇到了一个bug。”
“那段时间加班手术，忙的特别凶，睡眠也不好。很快，我就发现有一个很诡异的事儿。”
“怎么了？”翟雨涵问道，尽量有些参与感。
“我下巴上会有一条黑色的印记。”
“印记？！”
“对，最开始我没在意，还以为是碰到什么，或者是不小心弄脏了。但每天都有，有两次加台手术，还是巡回姐姐提醒我我才注意到。”
“当时我越想越是害怕，赶巧那段时间我正在看泰国的惊悚片，看见莫名其妙出现的黑色印记，脑子里想的事儿乱七八糟的。”
“哈，怎么会。”翟雨涵笑道。
“当然啊，不会的。”器械护士把温盐水递过去，继续说道，“后来有一天我仔细观察，竟然是数字！翟姐你知道么，我当时想的是三体。不过我一个小小的器械护士，何德何能让三体人单独给我一串死亡倒计时。”
“啧啧，你这想象力。不过小林你算有自知之明，还知道外星人跟你没什么关系。”翟雨涵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段时间为了保证睡眠，每天晚上八点我都要喝一杯牛奶。一边追剧一边喝，下巴压在鲜奶的盒子上，生产日期就印在下巴上被我发现，当成死亡倒计时。”
“哈哈哈哈。”
“小吉医生，都说你们东北人比较彪悍，是么？遇到这种事不应该害怕吧。”器械护士问道。
“哪有，全国民风彪悍的地方多了去了，我们东北算不上。”吉翔道，“不过前几年有一个网络主播移民美国，当时大概四十岁左右，叫三猴子。”
“她家有一天来了贼，她老公和……算是强盗吧，打的不可开交，大姐三猴子拎着新买的左轮下楼，对着强盗砰砰砰打光了家里所有的子弹。”
“……”
“……”
“正当防卫，大姐没事。不过有趣的是美国一般第一次杀人的话需要做心理疏导，那位大姐啥事没有，只认为这是很普通的小事情。”
杨主任把腹腔冲洗完毕，确认切掉的胆囊位置完好，没有出血，又和冯主任看了一眼阑尾。
他一边做手术一边听吉翔和器械护士聊的火热，心里对吉翔的好感越来越盛。
技术水平高，为人谦和却又有底线，不像是李明李主任面对秦楚似的那么卑微。
而且吉翔上手术也不开车跑黄腔，不管什么话题都能接得住、聊得起来，热情却又有一丝不易觉察的距离感。
这孩子真心不错。
可惜留不下来。
杨主任对吉翔的认知很深刻，越是深刻他就越是清楚一附院绝对不会是吉翔这种人的终点。
真是很可惜啊，杨主任完全没意识到在他的认知中，一附院已经隐隐配不上吉翔。
第538章 他什么都知道，就是不说
“可能是冬天太冷，我们东北人一般不愿意想太多事儿。”吉翔嘿嘿一笑，“不过说起古怪的事情，我实习的时候遇到过一次。”
“那是一个产检的孕妇，胎心异常，胎心时快时慢，没有规律。家里哭的不行，我老师们也一筹莫展。”吉翔道，“观察了3天左右，胎心异常没有规律，好的时候表明胎儿十分健康，可一旦不好……我老师觉得应该终止妊娠。”
“变化这么大么？”翟雨涵疑惑问道。
“是呢，翟老师。当时该做的检查都做了，也找不出原因，后来只能预约四维彩超，找我们附院技术水平最高的那位来做。”
“最后发现是胎儿攥着自己的脐带，用力的时候导致供血不足，胎儿就晕过去。晕过去的时候他的手松开，供血又足了，然后醒过来继续攥着脐带。”
“……孩子这么调皮！”翟雨涵惊讶。
“我老师说这种情况比较罕见，很吓人，关键是找不到理由和原因。”
在闲聊中，手术结束，杨主任打完收工，神清气爽。
吉翔没有转身就走，而是帮着翟雨涵把患者抬到平车上，送去重症监护室住24－48小时。
术后没有严重的感染中毒性休克才可以。
“呀！”苗总忽然呀了一声，转身就跑。
“小苗子，你干什么去？”杨主任问道。
“病历还没写呢。”苗总急匆匆的说道，“重症监护的潘主任可不惯着我。”
“苗老师，我刚写完了，您有时间掌一眼看看写的哪有问题，我回去修改。”吉翔道。
“啊？！”
“就是您带着患者上手术的时候我和孔老师聊天，一边聊一边写的。”吉翔解释道。
苗总怔了一下，拿起麻醉医生面前的病历。
上手术的时候只有几张纸，现在病历厚厚一沓子，最起码看着专业了很多。
草草翻阅，苗总见该有的都有，这才放心。
至于写的好不好，自己还可以再修改、再打印。
吉翔办事儿真是很细心、很贴心，苗总长长吁了口气。
可是吉翔一点都不贪功，好像抽时间把病历完善是理所应当的。
他解释完后和翟雨涵、麻醉医生、护士推着患者下台去重症监护室。
苗总犹豫了又犹豫，换衣服后没回病区，而是跟着来到重症监护室门口。
往日里重症监护室的大门口或站或坐的是忧心忡忡的患者家属，但今天多了摄制组的人马，他们像是混在羊群里的驴一样扎眼。
苗总也没进重症监护室，估算时间应该很快出来。
他估计的没错，大约3分钟后，吉翔披着白服、脚上套着鞋套从重症监护室里走出来。
范导直接迎上去，很热情的拉着吉翔说着什么。
苗总仔细观察范导的一举一动。
对于普通人来讲，影视圈属于流量之地，范导算是影视圈幕后的大佬，代表着无限的可能。
只要年轻人都会对鲜花、掌声、粉丝有一个美梦。如果被范导看中，这些都不是问题，苗总多少也有点念想。
然而吉翔除外。
范导的表情很亲切，他拉着吉翔好像在询问什么，但吉翔虽然笑着，苗总却能在他的笑容中阅读出来漫不经心与敷衍。
那是一种职业的笑，就像是自己出门诊，脸上挂着的笑容。这是一个面具，刻板的面具。
范导越说越急，但吉翔却丝毫不在乎，他脸上“戴”着的笑容都没有一点变化，像是无菌口罩。
随后范导好像在哀求，他双手合十，对着吉翔点了两下，吉翔往旁边躲了躲，微微弯腰，和范导耳语着。
苗总很不理解吉翔。
不管是换谁，能上综艺节目，可以一步登天，不比在医院当牛做马的强？
医疗系统就是和夜壶，用的时候拿出来说上一大堆医德高尚、治病救人这类的恶心话。等用不到的时候，就变成了黑心医院、黑心医生、要钱不救命之类的社会舆论。
像综艺节目里的毛毛，当了不到一年护士就参加海选，一步上岸。
像那位女星，也是趁着年轻在演艺圈里打拼，没有背景、被欺凌霸凌的情况下依旧不离不弃。
参加个婚宴都差点被扔水里湿身，最后还得道歉！
可就这，当过护士的人都知道在医院里的待遇只会更差一百倍。
能不当医生当然是最好的，吉翔真是脑子有问题，苗总心里想到。
几分钟后，范导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或是威逼利诱、或是苦苦哀求，但吉翔依旧戴着那张面具不为所动。
苗总看的有些恍惚。
这可比写一篇顶级的sci论文更难。
很快，吉翔微微躬身，和范导告辞，大步走过来。
“小吉医生！”苗总抬手招呼道。
“苗老师，您在啊。”
“我来找你，谢谢你帮我写病历。”
“应该的，您客气了。”吉翔笑道。
“范导跟你说什么呢？”苗总偷看一眼范导，范导怔怔的站在原地，皱眉沉思。
“范导想要采访患者家属，这个患者不适合，人还没脱离危险，不能采访。”吉翔道，“他们什么都想拍，什么都想上节目，医院是什么地儿，怎么能由着他们来，你说是吧。”
“肯定啊，要是皆大欢喜，大家都高兴采访也不是大事。就算是患者、患者家属不太愿意，碍于医生的请求也会同意。可这个患者刚下手术，有没有感染中毒性休克都不一定，他们就想采访。”
“范导还问我有没有其他意见，您说，我哪有什么想法。”吉翔咧嘴，牙齿雪白，那张面具被他摘下，透着真诚。
“走走走，不理他们，去我值班室咱俩聊聊天。”苗总拉着吉翔说道，“吉翔医生，刚刚这个患者，你是怎么诊断的？”
“问病史。”
吉翔和苗总一边聊，一边愈走愈远，留下范导和摄制组一脸愁苦。
“导儿，吉翔医生没同意？”
范导咬牙切齿，一脸苦大仇深。
“他什么都不说，但我心里知道，他有自己的想法。可恶，真是可恶啊！”
第539章 突发事件
“真是可恶！”范导的助理附和道。
“唉。”范导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患者的情况范导多少有些了解，这是一个极好的素材。可他眼中的好素材在医生眼中变成另外一个模样，成为了雷池，不得稍越一步。
不管是杨主任还是吉翔，都极力否定范导的想法，根本不予以配合。
这群有强迫症的家伙，范导心里想着。
“导儿，接下来怎么办？那天卢主任说要贴近临床，寻找机会，可咱算是贴身跟着吉翔，但一个好好的素材却不能用。”
“继续跟，让摄制组随时待命，每个实习医生……主要是吉翔医生身边要跟着，三班倒，我就不信没有合适的内容。”
范导下了狠心。
至于行不行，要看命。
“可是时间……”范导的助理提醒道。
这句话引来范导恶狠狠的凝视。
时间有限，这是都知道的，谁都无法保证在有限的时间内能不能搜集到合适的素材。
光是素材合适还不行，还得医生、患者、患者家属同意。
一想到这点，范导就头疼欲裂。
原本预定一周1－2期节目，现在看根本无法完成。至少最近一期节目要跳档，根本没有办法在保证质量的同时密集输出。
可惜那么高的人气。
网站那面催的也紧，据说因为这一档综艺节目网站的会员量都有小幅度的提升。
范导放下愁苦的思绪，下了狠心安排人跟着吉翔。
他就不信找不到一点素材。
2天时间过去了，吉翔就是在科室里写病历、看患者，表现的像是一名标准的实习生。
其他实习生倒是配合，也录制了一些资料，但范导根本不满意。
前面已经把气氛烘托到一个点了，最多只允许平淡一集，自己只有一集的喘息之机。
那还是最多，范导可不想看见自己苦心经营的节目明明已经达到国民级的水平却因为各种因素陨落。
如果能做到每一集都精彩，那是最好不过的。
但正常医生的生活单调、乏味到了极点，范导想象中的各种波澜壮阔根本没发生。
而吉翔对这种枯燥却甘之若饴，每天快快乐乐的干活、写病历、跟着上台当助手，毫无一点国民级节目台柱子的觉悟。
因为吉翔看上去很懵懂，所以范导也和他说了两次，却遇到了软钉子，吉翔根本不予理睬。
范导愁的一缕一缕往下薅头发。
节目已经跳档一次，从一周两期改成一周一期，但时间的延长只引起节目观众的强烈不满，却并没有让范导有好的思路。
他愁的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十岁。
一辈子心心念念想要做一档国民级的真人秀节目，可当自己一只脚已经迈进殿堂的时候却卡在这里。
范导不甘心，但不甘心也没用。
白天范导跟着吉翔，他不放过任何一点可能发生的素材。
但是！
枯燥无趣的生活真心没有任何素材，虽然范导知道这是生活的本质，也是医疗行业的本质，可他就是很不高兴。
这几天站的腰酸背疼，用一天吉翔的玩笑话说大隐静脉曲张怕是别都站出来。
范导站在病区大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