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腾年代--向南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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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年代--向南向北- 第1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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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淑珍在他背上打了一下。
  不过,张晨觉得,谭淑珍的这一下提醒是没有必要的,老杨这一声“哎吆,生意不错!”,好像很契合这里的氛围。
  这里虽然都是灵堂,但丝毫也没有肃穆和悲伤的氛围,而是一派的轻松和祥和,每一间灵堂里都有不少的人,但大家都在搓麻将打扑克,其余的人,也站在边上看着,只有他们经过的一个灵堂,里面有一个人,在一张方凳上,用锡箔折着元宝。
  整个永城市,只有一家殡仪馆,禁止土葬也已经好多年,张晨知道那个农用车的驾驶员,一定也在这四间中的某一间,只是,悲伤的人们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也是些搓麻将打扑克的人。
  外面几间的人,从敞开的大门看看,他们三个一个也不认识,肯定不会是冯老贵的灵堂,走到了最里面的一间,才看到小武和香香老公他们,三个人走进去,看到相隔这么短的十几分钟,灵堂已经布置好了。
  整个灵堂一分为二,直通的这一半,靠里面放着一具做成棺材形状的有机玻璃的柜子,柜子底下通着电,“嗡嗡嗡嗡”地在制造着冷气,冯老贵已经安详地躺在有机玻璃的棺材里,棺材头顶的墙上,挂着一幅冯老贵的照片,看样子是早就准备好了。
  棺材头上,也就是冯老贵的脚后,摆放着一只碗,碗里是满成山压实的米饭,米饭的尖顶,嵌着一颗剥了壳的鸡蛋。
  离棺材一米远处,对着棺材,是一个香龛,里面的香炉里插着很长的三支香,两旁的烛台,燃着一对红蜡烛,守灵的人最大的责任,就是不要让这香火断了,蜡烛熄了。
  香龛的侧面,是一个壁炉,这里是让人烧金箔银箔纸和折成的金银元宝的。
  灵堂的另外一边,一分为二,里面半边是一个房间,里面有两张床,可以睡觉,另外半边就像一个客厅,有卫生间,还有一张方桌,和椅子凳子,这里是给守灵的人打牌搓麻将吃宵夜和折金银元宝用的。
  谭淑珍一路过来的时候,心里还有些悲伤,到了这里的时候,再看着有机玻璃棺材里,那个穿着戴着寿衣寿帽,盖着红被子,模样有些滑稽的冯老贵,给谭淑珍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她感觉这冯老贵,不像是生活中的冯老贵,倒像是戏台上的。
  看着他,谭淑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伤感了,她赶紧自己骂着自己,呸呸呸!
  香香老公见他们进来,叫道:“上香,上香。”
  三个人走过去,从一篮子的香里,各抽出三支,老杨先来,他把香在燃着的蜡烛上点燃,然后手握着香,转身朝冯老贵拜了拜,把香插在那一碗米饭上,米饭上已经插满了香,就像一个刺猬。
  张晨和谭淑珍依样学样,点香,转身,拜,最后把香插在米饭上。
  握着香拜拜的时候,谭淑珍想到,老贵虽然像戏台上的人,可是,他们以前一起演了那么多的对手戏,以后,再也不可能了。
  谭淑珍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就泪如雨下。
  正这个时候,有人送花圈来了,张晨以为是冯老贵的什么好友,但他一个也不认识,这些人送花圈进来,连看也不朝冯老贵看一眼,张晨隔了一会才明白,这些人是花圈店的,他们应该一个也不认识冯老贵。
  香香老公指示着他们,把花圈一个个按秩序在棺材的边上,靠墙摆好。
  第一个花圈的落款是永城市广旅体局,第二个是永城婺剧团,第三个是冯老贵的父母,第四个是女儿向南,第五个是丁百苟和徐建梅,第六个是谭淑珍携全家,第七个是张晨携全家。
  七个花圈一摆,这一面墙就摆满了,外面还有一三轮车的花圈,香香老公让他们都拿进来,叠放在灵堂进门的地方,张晨看到,这些花圈有老杨的,有小武的,有小进的,有吴老师和许老师的,还有丁友松和殷桃的,香香老公和香香的,太多了,很快堆成了一座山。
  香香老公刚指挥完摆放花圈,那里就有人叫,快点快点,开张了,这是招呼香香老公过去打牌。
  香香老公过去坐下,老杨也走了过去,在一个剧团的木工头上拍了拍,叫道:“让开让开。”
  那人骂了一声“妈逼,屁股都没坐热”,站起身,把位子让给了老杨,把手里已经抓好的牌,也交给老杨。
  小武举了举手里的牌,问张晨:“晨哥,你来?”
  张晨摇了摇头。
  香香老公扭头看了看张晨和谭淑珍,和他们说:“你们放心好了,这里都安排好了,老贵一个星期以后火化。”
  “一个星期以后?”
  张晨吃了一惊,随后明白了,一个星期以后,向南他们也都回来了,剧团一半的人还在上海演出,当然要等他们回来向团长告别。
  也就是说,冯老贵在这里要躺一个多星期,而守灵的人,也会在这里守一个多星期的灵。
  香香老公好像知道张晨在想什么,和他说:“人都已经安排好了,剧团那么多人,又不演出了,晚上男的在这里,白天,香香她们女的会过来接班,张晨你和珍珍,明天可以回杭城去,到时候再来。”
  张晨听着,又有了“就这样好了”的感觉,一切就是这么简单,他们都已经安排好了,张晨觉得这个事情,甚至整个剧团,哪怕冯老贵这个团长已经不在,它也按照自己的规律,运行了下去,他和谭淑珍,这两个剧团的老板,反倒变成了局外人。
  不用他们交待,已经提前有人去打印了冯老贵的遗照,准备了寿衣,连米饭和鸡蛋,都有人事先准备好了,张晨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冯老贵熬不过今天了,没想到大家都知道,大家似乎都在准备着冯老贵在这天去世。
  还有人去买了金箔银箔,焚香和蜡烛,连张晨自己的花圈,都有人替他准备了,包括冯老贵火化的时间,也有人决定了,不是他,也不是谭淑珍,到底是谁,张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就是有人决定了。
  这一个世界,就这样运行着,有它自己的规律和节奏,张晨觉得自己哪怕和冯老贵一起躺在那里,也没有关系,丝毫也不会影响这世界的运行。
  你以为就这样好了?是一个很奇怪的问句,但其实感觉到奇怪的,还真的只有你自己一个人。
  一切原来这么简单,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不管事发有多突然,但在经历过开始的混乱之后,世界很快就能恢复秩序,开始有条不紊地运行。
  “张晨,来来,送点钱给老贵花花。”有人叫道。
  张晨走到了壁炉边,有人递给他一个很大的纸袋子,用剪刀剪开袋口,里面是一袋子已经折好的银元宝,张晨把它们都倒进了壁炉里,有人递过来打火机,张晨把银元宝点着。
  “老贵,收着,慢慢花。”有人叫着。
  张晨在心里也叫:“老贵,收着,慢慢花。”
  那边打牌的老杨叫着:“别省了,去泡泡妞,老贵。”
  他的后脖子里,又挨了谭淑珍一下。


第1727章 殡仪馆的夜晚
  张晨走到了外面,谭淑珍也跟了出来,问张晨:“天亮我们先回杭城,等追悼会的时候再来?”
  张晨说好。
  谭淑珍的眼眶还是红的,她叹了口气,苦笑着说:“一来一去,一个人就没有了。”
  张晨说:“那还能怎样?”
  两个人都不想再回到那一群在打牌的人,和那个看上去有些滑稽的冯老贵那里去,他们很自然地就朝台阶那边走去,走下台阶,脚下的这条路,一边是通往后面的公墓,一边是通往前面经过的停车场,他们当然是朝黑魆魆的停车场那边走去。
  虽然三月,山野里的风还是有些冷,风吹着,周围的草木都瑟瑟地回应,就像有无数的人在窸窣低语,又处在殡仪馆这样一个环境,本来是应该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的,但谭淑珍自己也觉得奇怪,她的心绪很平静,一点也不害怕。
  就好像这殡仪馆里的道路,像是米市河边的漫步道。
  很可能是刚刚那么近距离地和冯老贵的遗体面对面的缘故吧,既然离死亡的距离那么近过,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加上边上还有张晨。
  两个人默默地在停车场逛了一圈,好像还不想回去那个有些闹腾的灵堂,他们就在停车场边上的水磨石椅子上坐了下来。
  张晨掏出了香烟,问谭淑珍:“要吗?”
  “不要。”谭淑珍说,“你什么时候见我抽过烟?”
  张晨笑了:“我以为今天不一样。”
  “我也以为今天会不一样,结果,我平静得让自己都感觉到有点可怕,张晨,你看我是不是个无情的人?”谭淑珍问。
  张晨摇了摇头,他说不是,“是逆来顺受,我也是这样,先是小昭,再是孟平,现在又是老贵,我觉得我越来越习惯这种事情了,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对了,你知道李勇来看孟平的时候,他说过什么?”
  “说什么了?”
  “他说,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的时候,就感觉自己老了。”
  谭淑珍叹了口气:“还真是老了,不老哪里会经历这些,小时候,我们邻居里也有一个一起玩的小朋友死了,游泳淹死的,结果好像,这事一眨眼就过去了,大家该玩玩该笑笑,根本就不在意,好像这人从来没有过一样。”
  “现在呢?”
  “还是会有些感慨,毕竟认识和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有很多东西,抹不去了,不像是小时候。”
  张晨说对,“小昭不在的时候,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不可能,就觉得她还在,上楼会碰到,随时打个电话就可以叫她,有时候晚上睡着,在梦里,都感觉她还躺在边上,抱着我,这个经过很长的时间,慢慢才消失的。”
  谭淑珍听着,沉默着,她想,她和冯老贵,至少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她觉得她能很快接受冯老贵不在这个事实,这样想着的时候,她又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无情无义。
  “谭淑珍,问你件事。”张晨说。
  “什么事?”
  “在ICU的时候,老贵和你说,让你和向南说,是要你说什么事?”
  谭淑珍本来想说,没什么事,沉默了一会,还是说:“你想知道?”
  “对。”
  谭淑珍说:“好吧,反正这事,现在也可以说了,我告诉你,南南是杆子的女儿。”
  “我操!”张晨腾地站了起来,看着谭淑珍问:“你说什么?”
  “操什么操?你又不是杆子,反应那么大干嘛?”谭淑珍看着张晨,“重复一遍,南南是杆子的女儿,够了吗?”
  “我去,这个,这个,也太意外了,谭淑珍,老贵知道吗?”张晨问。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嫁给他?”
  谭淑珍说,“老贵想让我告诉南南的,就是这个,他大概知道,南南一下子肯定不会接受,会不相信,趁他还活着,他可以证明,但是我不想,老贵对南南来说,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我何必告诉南南,就让一个女儿,好好送送自己的爸爸。”
  “不是,不是,谭淑珍,这怎么可能,你是说,我们走的时候,你已经怀孕了?”张晨问。
  “你们走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谭淑珍说。
  “可是,可是这样的话……”
  “时间也对不上,是吗?”谭淑珍问,“那我要是和你说,南南的实际年龄,比她现在大五个月,可以了吗?时间对上了吗?”
  张晨坐了下来,他说不行,谭淑珍,这事情太复杂,我他妈的脑子不够用,你要和我说清楚。
  谭淑珍和张晨说,情绪有些激动:“好,张晨,我都告诉你,老贵不在了,我也可以告诉你了,这些事,压在我心里,我还要看着你们的白眼,嘘,不要说,张晨,我知道,在你们眼里,我就像一个潘金莲,是我对不起杆子,对吗?
  “别说别说,张晨,我知道你对我好,但你心里,小武心里,你们每一个人的心里,都会这么想的,这很正常,要是我不是我自己,而是旁人,我也会这样想,没有关系,真的,张晨。
  “只是你们不知道,这些事压在我心里,我有多么痛苦。”
  “谭淑珍,我理解,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你在我眼里,就是那个谭淑珍,没有改变,我知道你做什么,肯定有你的原因,就是这样,可以了吗?”张晨说。
  谭淑珍叹了口气,情绪也有些平复下来了,她说:“谢谢你,张晨,这么多年,谢谢你一直对我很好,就像是我的家人,不不,比我的家人,对我还要好,对南南也是。”
  张晨骂道:“胡说什么呢,我们本来就是家人,喂喂,你现在可以把事情都和我说了吗?”
  谭淑珍点了点头,她说:“张晨你吸烟,我不抽,闻着也是好的。”
  张晨哈哈一笑:“他妈的毛病还很多。”
  张晨拿出香烟,点着,抽了起来,谭淑珍身子往后面靠,靠在椅背上,双手绞在一起,看着对面漆黑的建筑,建筑后面漆黑的山,还有缀满星星的天空。
  “你们走的那个月,我大姨妈就没有来了,心里虽然紧张,但还能宽慰自己说,正常正常,是这段时间,情绪太紧张了,大姨妈不正常一点,很正常,虽然这样想着,但心里还是紧张的,等到第二个月还没有来的时候,我自己都骗不了自己了。
  “肚子那里,感觉也开始有点发硬了,我知道自己肯定是怀孕了,那个时候,我每天都是度日如年,你们一走,就一点音信也没有,说好的信也没有,电话也没有,我感觉我自己,就是被你们抛弃了,真的,我就是这么感觉的,张晨……”
  “不对啊,谭淑珍。”张晨说,“我不是早就说过,杆子到了海安,就给你写信了,后来一直在给你写,电话倒确实,我们那个时候,居无定所,也没有钱,就是给你打电话,也不可能打通,你爸妈不会接我们电话的,第一个打通的电话……”
  “就是那年年三十,对吗?”谭淑珍冷笑了一声,“那都过去几个月了?六个月了,张晨!”
  谭淑珍没有和张晨说的是,那个时候,她和冯老贵已经登记了。
  “好吧,我不插话了,你还是接着前面说。”
  “我前面说到哪里了?”谭淑珍问。
  “你说,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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