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啊,要A3以上的才是,但这牛肉,看着就不错。”张向北说。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还看到一家店的大楼墙上,爬着很大的一直松叶蟹的模型,不用问也是餐馆。
“可惜,现在不是松叶蟹的季节,不然你应该尝尝,这里的松叶蟹不错。”老桥和张向北说。
他们回到了酒店,各自进了房间,张向北暂时还没有睡意,他坐在窗前朝下看着,看着觉,窗户打开着,可以听到从街上传过来的木屐踢踢踏踏的声音,看到一个个穿着浴衣的身影,在柳叶丛中出现又消失。
张向北想到了,自己回去杭城也没有什么事,他是待婚的新郎,却又是一个被这个社会放逐的人,在杭城,每一个他认识的人都很忙,只有他一个人闲着没事,每天在“枕水茶楼”泡着。
张向北站了起来,走去了隔壁,和老桥说:“明天你一个人回东京去上班吧,我想在这里待几天。”
“真的?”老桥问。
张向北点点头,他想到了,与其回去杭城在“枕水茶楼”泡着,还不如在这里的温泉里泡着。
“真想好了?”老桥又问了一句。
张向北说对,想好了,你怎么这么啰嗦。
“又来了一个志贺直哉,你一个马上要结婚的人,不会也受了伤吧?”老桥捂着自己的胸口说。
张向北骂了一声“滚”,接着问:“你说的这个志贺直哉,到底怎么了,他是想不开,要到这里来结束自己?”
“不是不是,他是被电车撞伤,来这里疗伤的。”
“那就是交通意外了。”张向北说,老桥说对。
“你要是真决定留下来,我给姐姐打个电话。”老桥说。
张向北一愣,问:“给她打电话干嘛?”
“让她给你安排房间,反正你也不差钱。”老桥笑道,“这里最好的酒店,西村屋本馆的经理,是姐姐的同学,你住在那里,他正好可以照顾你,要不然,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们也不放心。”
张向北笑道:“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是我,你还担心什么?”
“是你又怎么样,你在这里,一个人也不认识。”老桥说,“对了,那里最好的房间,含早晚餐,大概九万日元一天,也就是人民币五千左右,没有问题吧?”
张向北说没问题。
“哥们,不是我小气,舍不得住那里,是今天那边没有房间了,我想就一个晚上,这里……”
老桥解释着,张向北骂了一句:“真啰嗦。”
老桥笑着给姐姐打电话,把事情和姐姐说了,过了一会,姐姐又回电话过来,老桥和张向北说,订好了,现在是旺季,西村屋本馆的房子很紧张,经理说通了一位客户,把他订的房间挪到了分馆去。
张向北赶紧说谢谢!
两个人本来是说睡一觉起来,再去泡温泉的,结果等到醒来,外面天早就大亮,已经是上午八点多钟。
两个人吃过早餐后下楼,退了房,去西村屋本馆,日本的酒店,一般都是要到下午两点多三点才可以入住,但因为是姐姐昨天就讲好的,所以他们现在过去也没有问题,如果房间里客人还没有走的话,也会安排地方他们休息。
或者,他们把行李放在酒店,可以换上酒店的浴衣,去继续他们的外汤巡游。
西村屋是由一组三幢两层的木结构老房子,围合着中庭和大大小小的侧院组成的,已经有近百年的历史。
一九二五年,关西地区发生了震级七级的“北但马大地震”,在这场大地震中,城崎失去了数百条生命,同时整个木建筑居多的古镇,几乎变成一片废墟。
西村屋家里当时的当家人,是城崎的镇长,他带领着大家开始震后重建,最早的西村屋就是从那时开始,到了一九六O年,建筑设计师平田雅哉对西村屋进行了重新设计和规划,现在的西村屋,就是他的杰作,已经成为了关西地区有名的建筑设计之一。
老桥和张向北到了西村屋,他们穿过了一个类似山门的酒店大门,里面是一个小型的停车场和院子,姐姐的同学,西村屋的经理在酒店大堂门口等他们,一个很帅的小伙子,也是西村屋家里的人,年纪比张向北和桥本大两岁。
桥本叫他焦尾酱,张向北也跟着叫。
焦尾和他们说,张先生运气真不错,原来的客人一早就走了,所以房间已经整理好,现在就可以入住。
进入大堂需要换鞋,张向北他们把鞋脱了,边上马上有一个小伙子把鞋拿走去清洁和擦拭,他们换上了酒店的拖鞋,接下来的几天,张向北基本就看不到自己的鞋子了,每次穿着浴衣要上街的时候,小伙子就会给他拿过来一双木屐,给他穿上。
只有一次,张向北没有穿浴衣,而是穿着自己的衣服准备出门的时候,小伙子不用吩咐,拿过来的不是木屐,而是张向北自己的鞋子,知道他这不是去泡温泉,而是要去附近的大师山上走走,或者要去赴比较正式的约。
小伙子这么殷勤和聪明,反倒让张向北每次要出门,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可出可不出的时候,干脆就不出门了,这是后话。
焦尾领着他们,先参观了一楼的西村屋博物馆,里面展出着西村屋的建筑设计图和相关的资料,还有和城崎有关的历史实物,接着,有女将领着他们去张向北的房间。
第2211章 西村屋
房间很大,大到了空旷,日本的房间,里面本来就没有什么家具,榻榻米的中间,摆放着一张清漆漆过的黑色的长条桌子,桌子的两边,各有一张椅子,除此之外,就是在墙角立着一扇矮屏风,屏风上面是花鸟的工笔画。
正对着门,木格和纸做的障子拉开,外面是一个长方形的小隔间,隔间的榻榻米上,放着茶几和四把椅子,茶几上摆放着茶具,隔间靠外面是整面的玻璃,玻璃外面就是精致的日式枯山水庭院,庭园内铺满了白砂,缀以石组和松树,简洁、空灵、有禅意。
玻璃是可以推拉的,拉开之后,可以走进外面的庭院。
这个小侧院,只属于这一个房间,和在酒店大堂相通的中央庭院,造园的手法不同,中庭是筑山庭和池泉园相结合,假山,流水,小桥,树木和亭榭,精致而繁复,看上去有些热闹,而这里的枯山水,一眼就可以让人安静下来。
面对这这样的风景喝茶,能喝出多少的感悟。
女将领着张向北,向他介绍着房间里的设施,日式的房子,墙面用的都是可以推拉的障子,把所有的凌乱都遮挡在障子后面,障子后面可以说是奥妙无穷。
女将拉开一面障子,张向北看到里面是一个衣柜,挂着睡袍,张向北把双肩包放了进去,合上,什么都看不到了,再拉开一扇,是储藏柜,垫褥和被子都被收拾在里面。
接下去拉开的,里面是饮水机和一个酒柜,酒柜里红酒、日本酒和矿泉水、饮料,应有尽有,女将和张向北说,如果要冰块的话,麻烦打前台的电话。
女将接着拉开的障子,张向北看到这其实是卫生间的门,里面的卫生间分隔成三部分,进去就是洗漱间,洗漱间边上的一扇门里是洗浴间,对面一间门里,是独立的马桶间,要是两个人住在这里,一个人坐在抽水马桶上,影响不到另外一个人的洗漱。
或者说是,一个人的在洗漱的时候,另外一个人可以在里面淋浴,互不打扰,张向北觉得这个设计,还是很人性化的。
女将领着张向北走到了那道屏风的后面,拉开障子,张向北顿时欣喜。
他看到外面又是另外的一个小庭院,走出去就是一个四方的亭子,亭子铺的地面,一圈池沿,三分之二是发亮暗沉的紫铜,还有三分之一是延伸到池水里的,堆垒开去的卵石。
从卵石上,伸出一个木头的水槽,水槽的口子上,汩汩地朝池子里流着温泉水。
层垒的卵石外面,是矮墙和葱绿的树木,哪怕是白天泡在水池里,整个水池和池中人,也被掩映在亭子和树木的阴翳中,矮墙外面,是长满了青苔的后面山的岩壁,另外一面,连接着枯山水庭院的那边,用了密实的木围篱隔断。
这是属于这个房间的私属露天风吕,温馨而又私密,张向北马上想到了,要是向南也在,该有多好,他们就可以整天泡在这温泉水池里了。
张向北对这个房间很满意,为他服务的女将,不会说中文,但会说英语,两个人的沟通没有障碍,酒店是包早晚餐的,女将让张向北定早餐和晚餐的时间,张向北定了上午九点和傍晚六点。
女将和张向北说,要是中间有变动,麻烦告诉她或者前台都可以,张向北点头说好。
女将接着问张向北有没有什么忌口,张向北说没有,我是杂食动物,什么都可以吃。
女将笑着问:“先生,那有没有什么偏好?”
张向北想了一下,他说辣,可以辣到不要命的那种。
女将笑了起来,说好的,我记住了,先生。
安顿好张向北,老桥就要开车回去东京,张向北送他出去,他们穿过了中央庭院,到了大堂,焦尾先生还在这里等他们,看到他们来了,迎上前来问,房间还满意吗?
张向北说满意,很好。
“那张先生决定住下来了?”焦尾问。
张向北说对。
焦尾似乎是松了口气,开心地笑了起来,他和张向北交换了名片,和张向北说,不管是在酒店还是在镇上,有什么事情,张先生你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张向北说好。
焦尾和老桥说,你和你姐姐都放心吧,张先生在我们这里,我一定会尽心照顾好的。
焦尾问张向北有没有什么需求,张向北说,其他没有,就是能不能不要这么客气,老是鞠躬,你一鞠,我就要回你一个,我一年鞠的躬,都没有这一天多。
焦尾和老桥都笑了起来,焦尾说好,说完还是习惯性地弯了弯腰,他自己也笑了起来。
老桥和张向北说:“不用管他,你随意。”
“还有吗,张先生?”焦尾问。
“还有就是,能不能不要叫我张先生,你可以叫我……”张向北想了一下,说:“和老桥一样,你叫我哥们,我叫你老焦。”
焦尾说好,跟着用中文学了一声“哥们”,张向北朝他竖了竖大拇指。
酒店里除了房间里的私人浴池外,还有公共浴池,大家在这里,大概都是把泡温泉当作是自己的社交活动,公共浴池的开放时间是下午三点到第二天上午十点半,现在正好是休息和服务员打扫和消毒的时间,老焦带他们过去看。
浴室进门的地方很简单,并排的两个门框,没有门,从门框上挂下来一个布帘,布帘只有上半截,下半截是空的,白色的那块布帘上,写着“女汤”两个字,棕色的那块,写着“男汤”两个字。
老焦和张向北说,这里每天会轮换,今天这边是男汤,明天就是女汤。
“和镇上的外汤一样?”张向北说,老焦点点头。
这倒省事,两块布帘,重新挂一下,就把男女浴室换过来了。
里面一个房间是圆形的大池子,一个是长方形的,每个池子靠外面都是落地玻璃,玻璃外又是庭院,庭院里,圆池子的外面有个圆形的露天温泉,长方形的外面有个长方形的露天温泉。
张向北没有走出去看,心想,自己肯定是泡房间里的那个,不会到这里来,我可不喜欢这种光屁股的社交活动,这他妈的也太坦诚相见了,受不了。
回到了大堂,老焦给张向北一个塑封套,封套里面是一个条形码,凭着这条形码,街上所有的外汤都可以免费扫码进场,封套上有一根绳子,可以把它挂在脖子上。
张向北看到服务台边上,挂着一个小木牌,木牌很精致,上面用毛笔写着粗黑的字,张向北问这是什么,老焦说,这是每家外汤,每天开汤时,会送给第一个光临的客户的,一天两块,男女各一块,这是一位客人有幸拿到,遗忘在房间里的,挂在这里,以防他回来拿。
“掉这里多长时间了?”张向北问。
“两年多了。”老焦说。
张向北差一点笑出来,好,你们厉害,两年多了,你们还认为有哪个傻蛋,会记得来取这样一小块的木牌?
张向北笑笑,没有言语,人家的龟毛也是认真,取笑是不合适的,他自己和自己说。
张向北和老焦,送老桥出去,那个小伙子,马上拿着他们的皮鞋过来,鞋子已经给擦得锃亮,老焦问张向北:
“哥们,你要上街吗?”
张向北摇摇头说:“就送老桥到大门口。”
老焦和小伙子说了句什么,小伙子马上把他的皮鞋拿走,拿过来一双木屐,分得这么清楚啊?张向北差点又快笑出来。
三个人走到了大门口,老桥和张向北说,你在这里住着,想到要回去了,打我电话,我过来接你。
张向北说不用,这么远的路,你还要跑一趟干嘛,我坐火车回东京就可以,你来还要请假,麻烦。
老焦说,我会送哥们去车站的,你就放心吧,记得到车站来接他就可以。
张向北看着他们两个说,你们都是我的保姆,把我当小孩了?
两个人大笑,老焦说,是客人,也是朋友,朋友走了,去送一送很正常啊。
老桥和张向北拥抱了一下,然后走了,他的汽车停在镇的那头,他要穿过整个小镇。
张向北看着老桥的背影,心里有些不舍,算起来他们这次,在一起也不过四天不到,但却感觉已经度过了很长的时间,以前读书的时候,分分合合,也没有这样的感觉,开学的时候见面,大家彼此“嗨”一声,放假的时候,挥挥手就再见,洒脱得很。
张向北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变成了一个老干部,躲到了这日本的乡间一隅,把自己和世界隔绝起来,人也变得多愁善感了。
张向北回到房间,他看到就在他出去的这一会,女将进来过了,她在长条桌边上的榻榻米上,铺了一块布,布上整整齐齐地叠着一套浴衣,这是给他去镇上用的,还有一个布袋,是装换洗衣服的,还有一双新袜子,一条新短裤,短裤正好就是自己的尺码。
张向北想先泡泡温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