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立杆从车上下来,张晨指了指身后的广告牌,问道:“就这块破地?”
“什么破地。”刘立杆骂道,“你不尊重我,不尊重这块地,也该尊重一千八百多万,那可是真金白银付出去的。”
“我们厂边上,比这还要大的一块地荒在那里,都是垃圾山。”吴朝晖在边上说,张晨哈哈大笑。
刘立杆骂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这里是海城,你们厂什么地方?富春江边,鸟不拉屎的地方。”
这一块地,除了这一幅广告牌,什么都没有,连围墙都没有围,边上其他的地块,用高低不同,材料不同的围栏和围墙,把不属于自己的部分排除了出去,这样一来,这块地的范围,反倒被他们区隔了出来。
刘立杆心想,那郭老板,当初买了地后,大概口袋里也没有什么钱了,不然,不会连这么最基本的动作都不做。
当时政府把地交给他们,三通一平已经做了,但因为时间的久远,这一块空地上,现在已经长出一米多高的杂草,一片的绿油油,在这一片绿色的中间,靠近地块中心的部分,有一片低矮的棚子,张晨指着那片棚子和刘立杆说,那是什么,走,过去看看。
“我已经去过了,地荒在这里太久,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十几个盲流,在这里搭起了棚子养鸡,你要不要吃鸡?要吃鸡我们过去买两只。”刘立杆笑道。
“买了放热水瓶里炖?”张晨骂道。
“这个地方,再荒个一年,我看和我们工厂边上那块空地,也差不多了。”
吴朝晖指着几十米外,有人在那里倾倒了几车建筑垃圾,堆成一个小山,这些垃圾,有些看上去已有很长时间,有些还是新的。
这一块地,因为是在市区,又已经平整好,看上去,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辽阔,五十二亩,感觉竟有他们龙昆南路三百多亩那块地那么大。
刘立杆双手叉腰站在那里,朝四处眺望,风把一望无际的荒草吹得起起伏伏,刘立杆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得意,他觉得有国王巡视自己疆域的感觉。
刘立杆问张晨:“你那里有没有工人?”
“干什么?”张晨反问。
“我想把这里围墙先砌一下,把里面的草除了,还有,这广告牌,你帮我重新设计一下,嘉里国际中心,拜拜了,这里是京海国际金融中心。”
刘立杆继续说:“现在政府盯着国贸这块,盯得很死,我接下来,不是要办各种报批报建手续吗,我就想,先把这里变个样,我再请报纸电视台的朋友帮帮忙,制造点轰动效应,告诉大家,国贸的开发,我们准备先动手了,这样能引起各部门的重视。”
“你又想事半功倍?”张晨问。
“对啊,我想过了,这和政府部门打交道,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孟平那样的,搏感情拼交情,还有一种,是用你自己的努力和实力,去引起他们的重视,他们也要政绩啊,我能帮他们做出政绩,他们也肯定会锦上添花,给我一路绿灯,并不是说只有孟平那一条路。”
张晨点点头,他觉得刘立杆这话,也有道理,对海城市政府,包括各级领导来说,这么大的一个项目,在国贸动工,是会有带动效应的,也解决了他们的心病,这比请他们吃顿饭,对他们来说,可能更有实际的意义。
“下个星期,泥工这块都空下来了,他们一下也不会去找新的工作,可以让曹国庆安排他们到这里干,做日工就行,他们也增加一点收入。”张晨和刘立杆说,“这个,我帮你先设计一下。”
张晨说着,指了指那个广告牌,刘立杆说好,反正现在,只要画得有气势就行,又不是正式的设计稿。
三个人站在那里,又抽了一根烟,然后准备回去,张晨还是骑着他的摩托车,刘立杆准备上车,吴朝晖叫到,等等等等,我去撒泡尿。
刘立杆骂道:“你他妈的,这么点点路,你不能回公司再拉?”
吴朝晖不理他,跑到了广告牌后面,张晨哈哈大笑,加了油门轰地一声先走。
吴朝晖驾驶着汽车往公司走,他问刘立杆;“刘总,我们这里造几层楼?听小魏他们说,我们要造海城最高楼,是不是真的?”
“对,四十一层。”
“我操,那比杭城大厦还高,杭城大厦才三十二层,哈哈,我回去可以吹牛了。”
吴朝晖开心地笑着,刘立杆听着也很高兴,是啊,他想起自己在永城的时候,对他们来说,杭城大厦是个多么遥不可及的地方,难得去杭城一趟,别说去杭城大厦里面的宾馆住和吃饭,就是到杭城大厦购物中心去买点东西,回到永城,都是一次值得炫耀的经历。
没想到自己要造的这幢房子,会让杭城大厦和它相比,变成了小阿弟,刘立杆心想,他妈的等自己回永城,这不也是自己吹牛的资本?
“刘总,你说,要是从四十一层跳下来,人会怎么样?”吴朝晖没来由地问。
刘立杆被他问得莫名其妙,又无名火起,骂道:“你他妈的,等我们造好了,我请你去跳跳试试,你试过不就知道了。”
吴朝晖切地一声:“我才不跳,傻逼才会去跳楼。”
过了一会,吴朝晖又问:“刘总你说,为什么人家亿万富翁,会这么想不开,要跳楼自杀?我他妈的别说亿万,给我十万我就要开心疯了,哪里舍得去死。”
“你他妈的,这脑子里,都胡思乱想些什么?发烧了?”
“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不值得,都那么有钱了,还这么想不开。”
吴朝晖边说边摇着头,刘立杆被他说糊涂了,问道,谁那么有钱了?
“你不看报纸的?”
刘立杆骂:“在海城,谁没有屌事会去看报纸?”
“我就是啊,我除了出车,就没屌事了,我就爱看报纸。”
刘立杆起了疑,问道:“你说哪里的亿万富翁跳楼自杀了?”
“海城啊。”
“海城?”
“对啊,昨天海城晚报登了,说是有亿万富翁跳楼自杀了。”
刘立杆心里一凛,突然就有不详的预感,他急问:“说详细点,在哪里,是什么人?”
“姓什么我忘了,就长堤路的那幢楼,经发大厦你知不知道,他们的老板,从楼顶跳下来了。”
第333章 消失的掌门
他们匆匆地赶回公司,刘立杆几乎是拖着吴朝晖上了楼,一进公司大门,他就叫:“快点,把你说的报纸找给我。”
吴朝晖跑回自己的办公桌,拉开抽屉,从抽屉里拿出昨天的海城晚报,翻到四版,指给刘立杆看。
刘立杆瞥了一眼,脸色遽变,他一把夺过报纸,转身朝自己办公室走去,吴朝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在后面跟着,他跟到门口,还想跟进去,刘立杆随手一甩,把玻璃门关上,那门差点就撞到吴朝晖的鼻子。
吴朝晖伸手在门上敲了敲,门里刘立杆大吼一声:“滚!”
接着玻璃上的百叶帘啪地一声合拢了。
吴朝晖冲着刘立杆的办公室里张了张嘴,无声地骂了一句,然后悻悻走开。
刘立杆走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下,看起了手里的报纸,这条简讯,登在四版的社会万象里,很短,说是本市的隐形亿万富翁,某大型集团的老板黄xx,今天早上,从经发大厦跳楼自杀,不治身亡。
刘立杆看看写这条新闻的记者,自己是认识的,以前带这位记者,去给自己的客户,写过软广告。
刘立杆赶紧走到大班桌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自己的通讯录,翻到这个记者办公室的电话号码,打过去,正好就是这位记者本人。
刘立杆问他,你昨天发的那个,跳楼自杀的,是不是黄宏光?
对方说是啊,你认识?
嗯嗯,见过一面,对了,你知道他为什么自杀?
“原因现在众说纷纭,谁也说不清楚,不过,自杀的结论是已经定了,不然我也不会报道。”
放下电话,刘立杆觉得后背发凉。
他的眼前,又出现了那个目光犀利的清癯的中年人,虽然他们确实只见过一面,但刘立杆摇了摇头,不可能的,他想,有这样掌门一样的目光的人,你说他做什么都可以,杀人啦,和人同归于尽啦,但就是不会自杀。
何况他还和黄美丽说过,他的事情很快就可以解决,他们一家又可以团聚了,他还在等着她们回来,就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自杀。
或者就是,他早就预料到了最后的结局,他说事情很快就可以解决,是在安慰她们,他知道事情解决不了,唯有自己死了,才能给这一切画上句号,但如果这样,他更多的,是要和她们交待后事,而不是让她们做好回来的准备。
刘立杆觉得这事太蹊跷了,但他来不及多想,他更忧心的是,黄美丽知道这个消息后,该多么痛苦,还有她的阿姨,她们满怀期望,没想到却是天人永隔。
也不知道黄美丽现在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明天就是自己和黄美丽通话的日子,刘立杆心想,自己该怎么去安慰黄美丽。
但任何的言语和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刘立杆多么希望,自己现在就在她的身边,抱着她,陪着她。
刘立杆不知道自己这一天是怎么度过的,一整天,他哪里也没有去,就呆呆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连中饭和晚饭,都是魏文芳替他买来的。
公司里其他的人,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四个人聚集到了休息区的沙发上,黄建仁问吴朝晖,刘总今天是怎么了?
吴朝晖说,我怎么知道,早上我们去看那块地的时候还好好的,就回来的时候,我和他说了昨天那个亿万富翁跳楼自杀的事情,就这样了,人家亿万富翁自杀,关他什么事,他现在还不是亿万富翁啊。
“什么亿万富翁跳楼自杀?”陈洁问。
“你们都不看报纸的?”吴朝晖奇道。
黄建仁和陈洁、魏文芳都摇了摇头,吴朝晖笑道:“哈哈,原来公司的报纸,就我一个人在看,原来我在工厂,报纸一来就大家抢,你们不看,订什么报啊。”
“那是市委宣传部发文,规定要订的,不然谁会去订。”黄建仁说。
“对了,那报纸上说什么?”魏文芳问吴朝晖。
“报纸在刘总那里,你去拿来看看不就是了。”吴朝晖说。
魏文芳赶紧摇头:“我可不敢去。”
陈洁和黄建仁说:“黄总,你是副总,你去拿。”
黄建仁叫道:“我是副总,应该是我命令你去拿。”
“我也不敢去。”陈洁笑道,“小吴,你和刘总关系好,还是你去。”
吴朝晖睁大了眼睛,拨浪鼓一样摇着头:“我才不去,已经让我滚过一次了,再去,要被踢死这里。”
“踢死这里?你是海南人吗?”黄建仁笑道,他掏出一张十块钱,和他们说:“楼下就有报摊,我出钱,谁去买?”
吴朝晖一把把钱夺去:“我去,没得找了。”
吴朝晖买了报纸回来,四个人围着茶几,看那一则短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黄建仁说,什么某大型集团的老板,从经发大厦跳下来,那就是经发集团的老板了,但我们和经发集团没关系啊,你们知道有什么关系吗?
陈洁骂道:“你都不知道,我们怎么可能知道?”
“我知道了。”魏文芳叫道,她跑回去自己的办公桌,拉开抽屉,拿了一本本子回来,不停地翻着,翻到一页,把本子放到了茶几上,指给他们看:“看到没有,怎么说没有关系?”
三个人看到,这是记载他们公司开业的时候,祝贺嘉宾的名单,魏文芳指着的地方,赫然就是经发集团黄美丽。
“我那天就是翻这个本子,看到这个名字很特别,所以记住了。”魏文芳说。
“可是,开业的那天我在啊,后来在南庄,我还代表公司,和所有的嘉宾依次敬了酒,没记得有什么经发集团的黄美丽,对了,我还和他们交换了名片。”
黄建仁说着,就回去自己的办公室,其他三人跟了过去,黄建仁把那天的来宾名片都拿了出来,四个人翻遍,也没见到有黄美丽,或经发集团的其他人。
“但这里记着总不会错的,还送了花篮。”魏文芳说。
“你们说,这个黄美丽和那个黄xx有什么关系?”陈洁问。
“都姓黄,会不会是他女儿,对了,我知道了,刘总和这黄美丽有一腿。”吴朝晖叫到。
“滚!”魏文芳骂道,“刘总要是和这个黄xx的女儿有关系,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刘总还会在办公室里坐得住?你认为刘总是这么没有人性的人?”
“是啊,我觉得不会。”陈洁也说,“如果是,刘总第一时间就会去了,你有没有送刘总去过经发集团?”
吴朝晖摇了摇头,他想,连知道都不知道,去个鬼哦。
刘立杆在办公室里,一直待到六点多钟,魏文芳帮他从下面食堂买来了饭菜,送到办公室,刘立杆看了看面前的饭菜说,不是刚吃过吗,怎么又要吃了?
魏文芳说,那是中饭,现在是晚饭。
刘立杆这才醒悟,他看了看窗外,问道,这么迟了?
“是啊,六点多了。”魏文芳迟疑了一会,问道:“刘总,你有没有事?”
刘立杆看了看她,说没事。
“你一天都在办公室里……”
“哦,我在想事情。”刘立杆说,“对了,你该下班了吧,帮我把吴朝晖找来。”
“我在,我在。”吴朝晖在魏文芳进来后,一直就站在门外,听到刘立杆说要找他,赶紧进来。
“送我回家,对了,帮我把饭菜打包,我带回家吃。”刘立杆和吴朝晖说。
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直看到房间里的光线渐渐变得暗淡,刘立杆才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房间里一片漆黑,远远能听到那个鬼在唱歌,刘立杆想起来去收拾他一下,又懒得起来,眼睛渐渐地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后,他还是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看,看来看去,看到的都是那张清癯的脸。
刘立杆又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他看了看手表,已经两点多了,他站起来,把灯拉亮,感觉肚子很饿,就把桌上的冷饭冷菜吃了,看看时间,已快三点,雯雯和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