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昭浑身一震,她也坐了起来,看着张晨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张晨马上醒悟过来,自己这话,说得太宽泛了,他赶紧说:“你不要多想,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是说做生意,我就在想,是不是我们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料?”
小昭轻轻地吁了口气,缓声道:“做生意,刚开始没有经验,亏也很正常吧,再说,有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比如,这市场就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们改变得了吗?你别忘了,我们已经是我们这个市场里生意最好的摊位了。”
“有什么用,现在大概也会是亏得最多的摊位。”
“当然有用了,说明我们不比人家笨,还比大多数人聪明,你那个广告的作用不是很大吗,还有,那边上摊位的人,哪个不知道你很会做生意。”小昭笑了起来,“你把那些女人,都唬得一愣一愣的,谁有你本事大。”
张晨听着,也笑了起来,脸色也好转一些,他说,我可没有唬她们……
“知道知道,你是真心诚意地替她们参谋,现在,我们好好睡觉好吗,趁你儿子还没有来捣蛋之前,不要想那些没用的,要想,也等睡醒了,再想点有用的。”
“好吧,睡觉。”张晨把烟头扔进了烟灰缸里,躺下来,抱着小昭睡了。
……
小昭是被一阵轻微的哒哒的声音吵醒的,她睁开眼睛看看,张晨不在身边,再往房间睃寻,就看到他坐在桌子那里,背对着这里,低着头在桌上摆弄着什么。
小昭下了床,站了起来,不由得大吃一惊,她看到桌上摆着一台白色的崭新的胜家家用电动缝纫机,小昭在《上海服饰》上看到过它的广告,对它太熟悉了。
桌上,还摊着一条牛仔裤,已经被拆开了。
小昭走过去,看到张晨启动了缝纫机,正在两块牛仔布上,哒哒哒哒地前后前后地车着。
“你在干什么?”小昭问。
张晨转过身来,看到小昭,笑了一下,他说,我在练习缝纫机。
“这个哪里来的?”小昭指着缝纫机问。
“我上午去解百买的。”张晨说,“我还去东站买了线,去市场拿了裤子。”
“你想干什么?”小昭疑惑道。
“你说的没错,是该想想有用的办法,我就在想,这些裤子不是大吗,这小改大改不了,大改小还不容易,看到没有,这条,我已经拆开了,就是现在,这缝纫机我还不太会用,它不听我话,我练习练习。”
小昭倒吸了一口凉气,摇了摇头说:“你疯了,你是说,这两千多条的裤子,你都要自己把它重新改过?”
“对啊,我在服装厂看过,我觉得这缝纫,也没有多少难的,我肯定可以学会。”
“那里可有两千多条。”
“又不是一天卖得完的,改几条卖几条,不就可以了,每天改每天卖,总有一天可以改完的。”
小昭苦笑不得,她说:“你现在连怎么做裤子都不知道,就想改裤子了?我虽然也不知道怎么做裤子,但我知道没那么简单。”
“不就是裤子吗,有什么难的,我把它拆成一片一片,按比例缩小,再拼回去不就行了?”
“好吧好吧,张先生,我觉得我说服不了你,等我换身衣服,我们出去。”小昭说。
“去哪里?”
“去街上,这里街上裁缝店的老板娘,是我们四川老乡,我们去她那里问问,这裤子改起来到底难不难,她老公就是裁缝,你要是真想学裁缝,也可以跟他学。”
两个人拿了一条牛仔裤,去了三堡街上,三堡街上,一共有两家裁缝店,小昭认识的那家在街的东头,他们进去的时候,裁缝店的两夫妻都在,裁缝姓赵,长着一张娃娃脸,看上去年龄比张晨还小一点,张晨就叫他小赵。
小赵和他老婆彩娣,也就是小昭的四川老乡,是以前在一家服装厂里打工认识的,那家厂的老板是小赵的师傅,原来也是裁缝,小赵从小就跟着他学裁缝,办了厂后,小赵就负责在厂里做样衣,认识彩娣后,两个人离开了服装厂,跑到这里开了家裁缝店。
小昭把那条牛仔裤给他们看,说明了来意,小赵一听就摇了摇头,他说其他的服装可以,牛仔裤改不了,缝纫机都吃不消,这个一定要工业缝纫机才可以,还要高速车,中速车都不行,这个厚度吃不了。
张晨以为是牛仔线太粗,针穿不了,小赵说不是,针可以换粗的,用14号针就可以,最主要还是厚度吃不了,会断针。
小赵和他们说,你如果就是一般的合缝,两层牛仔布还勉强可以,到裤腰这里,是四层牛仔布,订裤袢的话,是八层,这个厚度,一般的缝纫机怎么吃得消。
“那要是有你说的高速车,就可以改了吗?”
张晨问,小昭禁不住看了他一眼,心想,你这个疯子,不会还想着去买一台工业缝纫机吧?
“那要双针车,牛仔都是双针,你不用双针车,技术要相当好才能车出双针的效果。”小赵说。
果然,张晨就问:“双针车要多少钱?”
他在服装厂见过双针车,小赵一说,他也觉得有道理,那工厂里,确实都是用双针车。
“国产的三千多吧,质量不行,一般都是用日本的兄弟牌,那要五千多。”小赵好奇了,笑道:“你们为了改这一条裤子,就想去买一台缝纫机?”
小昭很想和他说,已经买了一台了,不过,看样子已经用不上。小昭和小赵说:“不是一条,是很多,你帮我看看,这裤子要是改小,难度大不大。”
“就这个?”
“对。”
“没用,改不了。”
张晨和小昭都吃了一惊,张晨赶紧问:“为什么?”
小赵拿着那条裤子,和他们说:“这要是裤脚太长,改个裤脚什么的,还没问题,改了以后也看不出来,这个,所有地方都要改,人家这个牛仔裤,是成衣以后拿去砂洗的,你要是新车出来的牛仔线,没砂洗过的,和原来的线迹相差很大,很难看。”
“那要是改了以后再去砂洗一次呢?”张晨问。
“我正要说呢,再砂洗一次,第一,面料辅料还经不经得起两次砂洗不知道;第二,你们知道牛仔衣为什么要成衣后砂洗,因为这样,面料和缝纫线在砂洗的时候,会同时缩水,你说把这改了以后再去砂洗,面料已经不会缩水了,但缝纫线还会,所有缝过的地方都起皱。”
小赵说着,彩娣在边上插嘴道:“重新做一条都比改划算,没听说过牛仔裤还能改的。”
看样子改的指望是没有了,两个人默默地往回走,张晨感到郁闷至极,自己一大早的,还以为自己想到了一个好点子,兴冲冲地跑去买了一台缝纫机,看样子,这两百多块钱又泡汤了,进来的裤子退不掉,买来拆封使用过的缝纫机,更退不掉。
他感觉自己,怎么他妈的完全被套牢了,越挣扎就损失越大。
小昭拉着张晨,去菜场买菜,走进菜场,却觉得连做菜的兴致也没有,干脆就去熟食店,买了半只烧鸡和张晨喜欢吃的卤大肠,又买了两条素烧鹅,路过代销店的时候,小昭还给张晨买了两瓶冰啤酒。
张晨把冰啤酒拿在手里,看了看,瓮声瓮气地说,喝什么酒,我应该去喝西北风。
小昭扑哧一声笑起来,和他说,我可不敢,你儿子还看着呢,我怎么敢虐待他老爸。
让他看好了,让他看看这个笨蛋老爸。张晨继续嘀咕。
回到了家,张晨看着桌上那缝纫机,真想把它给砸了,小昭却装出很高兴的样子说,亲爱的,这缝纫机太漂亮了,我好多次在《上海服饰》上看到它的广告,一直想买,家里不是有很多服装裁剪的书吗,接下去没事的时候我来学学,学会了,我给我们儿子做衣服。
小昭看着张晨,撒娇道:“亲爱的,你来设计好不好,你给我们儿子设计衣服,我来给他做,有这缝纫机,就可以给他做很多很多好看的衣服。”
张晨看着小昭,冒出了一句:“还是我先来给他做尿布吧,我早上学得差不多了。”
第541章 看中了一块碎花布
那一些牛仔裤都出样以后,张晨他们的生意却每况愈下,张晨自己也明白原因,夏天虽然也有人买牛仔裤,但毕竟不多,原来他们的摊位就像个零售店,里面的产品很丰富,张晨出样又出的好,再加上外面的广告,他们的店,远远一看就很漂亮,很吸人眼球。
现在呢,快堆到天花板的纸箱,把摊位里的灯光都挡住了,全靠通道里的路灯,照在那一排排几乎快挨着卷闸门的裤子,整个摊位,不仅看上去密不透风,还黑压压的一片,走远看,还以为这摊位根本就没有开门。
张晨自己都感觉在自己的摊位里,太憋闷了,别说顾客,他觉得自己的摊位,很像东新市场那个塞满了弹力棉的店面,大夏天的,看着就让人感觉燥热。
再加上为了尽可能地减少一点损失,他们的裤子,卖得也不便宜,不再是计划中的三十四十一条,而是六十七十一条,这样算来,要是能把三百多条裤子都卖完了,就只亏几千块,还不算太多。
但这个价格,很多人一问就走了,连还价的意愿都没有,那些以前经常来的老顾客,来了两次,看看他们摊位,现在是这个样子,就没有再来的了。
张晨和小昭,两个人看着心里暗暗着急,又没有办法,张晨很多时候,真的想把这些箱子,一个个都扔到垃圾箱去,但始终也只是想想而已,虽然它们就是垃圾,但毕竟是花了大钱买来的垃圾,要扔,还是舍不得。
虽然有时张晨也疑惑,他感觉自己的账算错了,以前每天,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进账,现在常常是一分钱没有,没有进账,自己不就是每天都在亏吗,摊位费和其他的成本,不管你有生意还是没生意,都是一样的,还不算原来每天能赚的钱呢?
虽然那个钱算不出来,也没有个固定数,但总是有的,不比现在一分没有,这一来一去,实际这堆东西在这里,不仅没有产生效益,还害自己每天继续在流血,看不到头,难道要一直这么堆下去吗?
张晨很想和小昭说,把它们都扔了吧,但他知道,如果他要这么说,小昭肯定就会哭,会急,这就像舍不得倒剩饭的人,每天都在吃剩饭,但他觉得,是饭就一定不能倒,何况是一条条的牛仔裤,虽然它们是欧码的。
张晨也一次次地下决心,自己和自己说,不行,这样不行,明天一定要和小昭说这个事,但到了明天,看到小昭那忧虑的目光,又想,算了,还是等她心情好一点再说吧。
就这样一天天地拖着,把八月拖过去了。
张晨在店里看着那堆纸箱生气,回到了家,又对着那台胜家缝纫机生气,真他妈的,花了两百多,什么用场也没有派上。
闲来无事,张晨还真的琢磨起做尿布的事,既然已经有缝纫机了,他就拿起服装裁剪的书看起来,张晨买这些书的时候是好奇,想了解一块布是怎么变成一件衣服的,自己可从来没有想过,要成为一个裁缝,他总觉得,裁缝是女人或者那种娘娘腔的男人才会干的事情。
张晨看了一般的裁剪书,学了所谓的平面裁剪,又学了在当时很新颖的,所谓的立体裁剪,知道米兰和巴黎时装周上的那些服装,原来大都是通过立体裁剪制作出来的,这对设计师有高度的艺术和技术要求,所以有“软雕塑”的叫法。
到了九月,市场里恢复了正常,那些关了好几天门的摊位老板们,包括凤珍,乍一看到张晨他们的摊位,都吓了一跳,不知道他们搞什么鬼,再看看阿勇的摊位,也是一个样子,张晨和阿勇,开了门后,都像两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的。
张晨他们摊位,连那个耀眼的广告也没有了。
凤珍先找到阿勇,试探性地了解清楚了原因,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哈哈,你们也有今天,看你们还有什么好神气的,虽然张晨和小昭,生意好的时候也从来没有神气过,但凤珍怎么看都觉得他们就是神气,哪怕是小昭有时讨好地和自己说话。
那也是神气,谁要你讨好?
九点多钟,小昭来了,摊位里就剩桌子前面的那一小块地方,两个人坐着都觉得逼仄,市场没有恢复正常以前,他们还可以把椅子凳子搬到通道里坐,恢复正常,外面就不允许坐了。
张晨把位置让给了小昭,他自己在通道里站了一会,又走到阿勇的摊位前看看,阿勇看到他,一如既往,还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市场里所有的摊位都开了门,但顾客还是没有,在通道里荡来荡去的,基本都是市场里面的人。
张晨觉得,与其在这里无聊地东站西站,还不如干脆再出去转转,他已经好久没出去转转了,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现在怎么样了。
张晨走后,小昭一个人坐在摊位里。
凤珍看着对面的小昭,挤在那些纸箱中间,不停地擦汗,凤珍看着小昭时,小昭抬起头,也看到了她,凤珍朝小昭笑笑,小昭愣了一下。
“怎么进了这么多货?”凤珍明知故问。
小昭苦笑着摇了摇头:“贪便宜,结果吃了大亏。”
“你那里太闷了,到我这边来坐。”
凤珍招呼小昭,小昭想想,站起来走了过去,凤珍把自己的椅子让给小昭坐,小昭赶紧推辞,凤珍说:“一把椅子,有什么好客气的,你是大肚子,凳子坐不住吧。”
小昭推却不过,她说:“我去把我的椅子拿过来。”
“我去我去,你坐在这里。”凤珍跑到对面,把张晨他们摊位里的钢折椅拿了过来。
阿勇从她们面前经过,凤珍大声叫道:“到哪里去,摊位不看,又去玩了?”
阿勇头也不回地说:“戳煞了,去荡一圈,寻寻有没有打包的北佬儿。”
张晨在四季青转转,还是老样子,每一个市场都空空荡荡,大家都没有上新货。
他接着转到了面料市场,在一家摊位前站住了,他被里面的一块碎花棉布吸引住,他想起小昭每天都对着镜子皱眉头,嫌身上的孕妇裙太难看,张晨看着这块碎花棉布,心想着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