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一听这话,这才站起来走了过来,张晨和他说,不过,老板,我们说好,我现在先按八块买去,要是我接着再来,把你整捆拿走的时候,你要还我四块。
其实,张晨自己心里也没有底,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人家整捆拿走,他是觉得,就是八块,也不过是一件衬衣增加四块多钱成本,这批衣服,就算自己一分钱不赚,就拿它们来试试自己的眼光和设计水平,看看顾客到底买不买账,也是好的。
老板想了一下,他说好吧,就按你说的做。
张晨买好了面料,看看时间还不到三点,他决定先回三堡,去找小赵和彩娣,把做衣服这个事先去谈好,这样心里才踏实。
到了市场门口,骑上车,他决定还是抄近道回去,心想,总不会这么倒霉吧,一天两次,都碰上火车,要是再碰上,我他妈的就让你再蹭我一身煤灰。
这一路上,张晨眼睛不时地瞥瞥前面车筐里的五块面料,脑子里马上就有好几个衬衣的款式出来,张晨边想边骑,越骑就越兴奋,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不知不觉就骑完了,连头顶的烈日也几乎快被遗忘,都没怎么感觉到它的酷热。
张晨连家都没有回,直接骑到了小赵他们的裁缝店,两个人都在,今天是小赵趴在缝纫机台板上睡觉,彩娣坐在裁剪台前,翻着那本封面花花绿绿的杂志,两个人都没注意到他在店门口下了车。
张晨蹑手蹑脚进去,他走到小赵身边,用手猛地一拍缝纫机的台板,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小赵抬起头来,睡眼朦胧地看着他。
张晨问小赵:“你们做一件女式的衬衫,收多少工钱?”
“二十,怎么,你要给小昭做?”
“对,我要做,不过不是给小昭。”张晨和小赵说:“这样,我一次要你们做二十件,你们便宜一点,十五行不行?我拿来卖的,你们也知道,太贵了卖不出去,要是价格合适,卖出去了,我接着还让你们帮着做。”
张晨说话的时候,彩娣已经放下手中的杂志,走过来,张晨说完,小赵还没开口,彩娣就说:
“好啊,反正我们现在也没什么活,不过,这到裁缝店里做了衣服,拿到四季青摊位去卖,我还听都没听说过,你也不怕贵?”
“没听说过,那今天直接让你见识了。”张晨笑道。
小赵问张晨:“你是想自己设计?”
张晨说对。
“那可以的,你自己设计的款式,到了市场里,没有比较,价格可以贵一点,你的设计图呢,有没有带来?”小赵问。
“还没画呢。”张晨笑道,“你有没有纸笔,我现在画。”
“要什么纸,什么笔?”
“随便什么都可以。”
小赵走去里面的柜子,拿了半张牛皮纸和一支水笔,递给张晨,心里嘀咕,你装什么逼呢,设计一个款式,有这么快吗,你以为是放个屁,砰一下就出来了?
小赵记得自己以前在工厂,那些设计师,两三天才能画出一个款式,中间还不断地怪纸不好,要么就怪笔不好写,说是影响了他们的心情,还有什么创作灵感。
就是这两三天出来的东西,还是师父在旁边不停地催逼的,小赵他师父经常骂那些设计师,你们那个屁憋着,都憋馊了,还憋不出来?
张晨拿起了笔,刷刷刷,几分钟就把一件衬衣画了出来,他接着又画了这衬衣的背面,又在边上,画出几个关键部位的细节,比如领子和袖口,画完了,在画上面一一把相关的尺寸标出来,看上去一目了然。
小赵和彩娣在边上看得目瞪口呆,小赵说,你这个动作,也太快了吧,你真的每做过设计?
“我做过其他的很多设计,就是没做过服装设计。”张晨说。
“那你凭这个手艺,到哪个服装厂都可以拿高工资了。”
张晨笑笑,他从放在裁剪台上的五块面料中挑出一块,和小赵说,这个款式,就用这块面料做,对了,我画的,你看得懂吗?
“你当我是白痴?”小赵说,“看你画着,我就明白了。”
“好好,有悟性,不错。”张晨拍了拍小赵的肩膀。
小赵有些腼腆地笑笑,他拿起那块面料问,这里多少?
“五米,一件一米一,大号一件,中号两件,小号一件,做四件,面料够了吧?”
“可以做五件。”小赵说。
“这是棉麻,还没有预缩?”张晨不相信地说。
“我知道啊。”小赵把那块面料交给彩娣,和她说:“浸了水再晒出去,等会就能干了。”
彩娣拿着面料走开,小赵和张晨说:“棉麻的缩率,不会超过百分之三,你这面料,放了好久了,估计就缩个一两厘米。”
“九十几公分就可以做一件衬衣了?”张晨奇道。
“对。”小赵点点头。
“你有什么法宝?”
“没有法宝,合理利用面料就是,彩娣车的话,缝位只需要留一厘米,这后领和门禁的里面,不要用整块的面料,可以用零头布拼接的,以前我师父,一片后领,接了八块,这些地方又看不到的,这样你布料就省下来了。”
张晨大为叹服,这凭空就多出了一件衣服的面料,成本当然就下来了,看样子自己找这个家伙,还真是找对了人,这家伙待在这里,还真是虎落平阳。
“那就加一件码。”
张晨和小赵说,小赵点了点头。
张晨接着又画了两个款式,张晨在画的时候,小赵就在边上问着他的要求,等张晨画完,他也已经完全明白应该怎么做了。
张晨看了看手表,已经五点多钟,张晨和小赵说,我要去接小昭了,还有两个款式,我晚上再来画。
小赵说好。
第545章 你的眼睛在漫游
小赵的大名叫赵志刚,张晨看着他笑,说你厉害了,你要是去上海,那些中老年妇女,就要围着你转了,你就是她们的“阿拉赵志刚。”
“怎么厉害了?”赵志刚看着张晨,莫名其妙,小昭和彩娣,也不知道张晨在说什么。
张晨和他们说,赵志刚是上海当红的沪剧小生,那些中老年妇女,都很迷他。
赵志刚被张晨说得面红耳赤,彩娣和小昭嘻嘻笑着,彩娣说,三堡街上的妇女也很迷他,都说他人很忠厚老实,你们看他老实吗?
这大概就是因为,赵志刚的一张娃娃脸吧?
张晨笑道:“老不老实,你还不知道?”
“我就是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也不会被他拐骗到这破地方来了。”彩娣说。
张晨和小昭大笑,赵志刚没有回嘴,只是脸窘得更红了,看样子还是老实。
张晨和小昭,回到了家,抓紧吃了一点菜泡饭,就急急地赶过来了,到了这里,赵志刚把那三件衬衣的板子都已经打好,有一个颜色的面料还裁好了,彩娣已经开始上手做,看样子这两个都是快手。
小昭到了这里,看到张晨已经画好的三个款式,再看看这小小的裁缝店里,到处放着的都是自己的面料和裁片,就很亢奋,感觉一项伟大的事业已经开始。
她一定要彩娣给她一点什么活干干,彩娣就让她去拿着熨斗,熨领子袖口和门禁的粘合衬。
张晨很快就把另外两个款式设计出来,站在边上看着赵志刚打板,也有跟着学的意思。
四个人就这样一边干活,一边说说笑笑,气氛很融洽,感觉很像是一个作坊里的同伴。
张晨拿起彩娣预缩过的面料看看,觉得这面料比下午的感觉还好,赵志刚说的没错,这面料放了很长时间,正因为很长时间,那个时候的人才真是老实本分,做的东西都货真价实,同样的棉麻面料,拿在手里,就感觉比现在新出的,要厚实很多。
“哎呀!”彩娣叫道,缝纫机声音也停了下来。
其他的人都回过头去,原来是断针了,她现在正在上领子,这地方很厚,速度一快,针就断了。
彩娣踢了一脚这台西湖牌家用缝纫机,骂道,破机器。
换针穿线,伸手把这台缝纫机自己加装的马达关了,一只脚放在缝纫机的踏板上,慢慢地踩,腮帮子鼓鼓的。
张晨看着心想,她一定是想念在工厂的时候,那高速缝纫机一路狂奔的畅快和洒脱了。
……
第二天,张晨去了东站小商品市场,这里有一个专卖服装辅料的区,从粘合衬、缝纫线、缝纫机零配件到扣子、拉链和洗唛,应有尽有,大多是从义乌过来的,仿佛这里就是义乌小商品市场在杭城的一个分部。
张晨买了尺码标和扣子,扣子他没有选塑料的衬衫扣子,而是古铜色的,一般会用在牛仔衣上的铜扣,他觉得这和棉麻布那种略显粗犷的风格更合拍。
张晨回到摊位里吃中饭,坐在那里,他看着自己摊位的两面墙。
七字型的摊位,比别人多了一扇卷闸门,就少了一面可以出样的墙,摊位是长方形的,两面墙就一长一短,长的那面对着横通道,张晨已经想好,那五个颜色的格子衬衣加上牛仔裤,就正好把这一面墙出满。
短的这面,对着主通道,按张晨的计划,可以出三套,这三套下面还是牛仔裤,但上面的上衣,就欠缺了,张晨决定去四季青面料市场,那个台湾老板那里看看,那家伙的面料虽然贵,但可以贵卖,不必走老市场的那条路,什么都要便宜的。
再说,他的服装可都是裁缝店做出来的,想便宜也便宜不下来,而从张晨心里的想法来说,这一批服装,他并不指望它们能够赚钱,他只是感到这个摊位,被那些烂货憋闷得太久,需要换一口新鲜空气,把这摊位原来的人气,重新聚拢起来。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看看自己设计的服装,到底受不受顾客的欢迎。
服装设计这个事,一旦开了头,张晨就觉得一发不可收拾,自己走着坐着站着,脑海里就有源源不断的款式出来。
台湾老板的那个摊位他经常去看,很熟悉,当这些款式出来的时候,自然而然,竟和他摊位里的面料合二为一,他马上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台湾老板的面料,还有一个好处,他都是零卖,你需要的话,一米两米随便买,就是再贵,也花不了多少钱。
饭还没有吃完,小昭看着张晨吃吃地笑,张晨纳闷了,问道,你笑什么?
小昭说:“坐不住了吧?”
“什么坐不住了?”
“好了,我看出来了,你的心早就不在这里。”小昭说,“快点去吧。”
“去哪里?”
“你不想去看看彩娣他们做得怎么样了?”
张晨故作矜持,说:“不想,我想去面料市场看看,这面墙还没有东西出样。”
“好吧,你去吧。”小昭说完,见张晨正要起身,又补了一句:“已经有好几件做出来了。”
“什么,你说什么?”张晨问。
小昭再忍不住,大笑道:“早上出来,我已经去看过了,这两个人昨天做到两点多钟,我早上去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件做出来了,他们说,今天可以做完。”
“真的,这么快?”张晨叫道。
“当然,你以为我不急吗?”小昭笑道,“彩娣他们也急,早上我去,彩娣还和我说,她总算是又找回了在工厂赶货加班的感觉,昨晚两个人干着干着,不知不觉就到了两点,她还说,你们不也要赶货吗?”
“哈哈。”张晨大笑,他说:“这个彩娣,还老是语出惊人,她说的没错,我们就是要赶货,这里样都没东西出呢,好好,我去了。”
张晨急急忙忙就走了,小昭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阿勇走过来问,这个张晨,这两天干什么,总是急急忙忙的?
张晨到了面料市场,直接去了台湾人的那个摊位,他思之念之的是他摊位里,一种印花莱卡面料。
这款面料一共有三个色系三种花型,他觉得用它来做长袖的紧身圆领t恤,会和自己摊位里的棉麻衬衣形成对照,但相映成趣,可能不会有很多人喜欢,怕它颜色太艳,图案呢,很类似于赵无极的画,都是抽象的没有规则的色块。
张晨觉得这个面料,和他看过的那些时装周的服饰更接近,也因此真正买的人可能不会多,那时大陆的人穿着偏于保守,对性感这个词还是暧昧的,和海城不一样,女孩子们还不认为性感是自己的优势,必须大胆地表露出来。
张晨想到,这三个颜色的紧身t恤,出样在那面墙上的效果肯定很好,配上牛仔裤,会很大牌,很吸引人的眼球,和市场里大多数摊位不一样。
张晨走过去,用手试了试,这个面料的弹性很好,比一般加了氨纶的面料还好,和自己预计的一样,张晨问老板,这个面料,多少钱一米。
台湾老板三十来岁,他看了看张晨,没有直接说多少钱一米,而是温和地笑笑,和张晨说:“终于出手了?”
张晨没料到对方冷不丁会冒出这么一句,反倒愣了一下,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终于出手了。”老板笑道,“你到我这个摊位,来了多少次了,每次来,都只是看,从不问价格,你是设计师吧?”
张晨奇道:“你怎么知道?”
虽然自己当服装设计师到今天,才是第二天,但对方又没问你是不是服装设计师,只是问你是不是设计师,说自己是设计师,总是没错的。
张晨点了点头,还是问,你怎么知道?
“看得出来啊,每次你来的时候,你的关注点,都和别人不一样。”
“哦,怎么不一样了。”张晨来了兴趣,问道。
老板指了指边上的凳子,和他说,你请坐。
张晨坐了下来。
老板沏了一杯茶,和张晨说,这是我们台湾的冻顶乌龙,你尝尝。
张晨端起来,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
“怎么样?和龙井相比如何?”对方问。
“苦,喝不习惯。”张晨老老实实说。
对方笑了一下,大概是笑他,回答得实在。
张晨还是好奇前面的问题,接着问:“你说我和别人的关注点不一样,怎么不一样了?”
“别人来,都是来给自己或者亲友买布的,他们的目标和目光都很直接,就是,看着这个布的时候,那个眼睛里的东西是很具体的,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