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莲赶紧翻开,还没来得及看,从门外就涌进了六七个挂着醒目校徽的,护士学校的学生,冲着她这边过来。
阿莲手忙脚乱,她肩膀上披着一块真丝围巾,这是林兆丰送给她的,说是外面太阳太大,走在外面的时候,可以披在连衣裙的背带外面,遮挡太阳。
阿莲想也没想,就用围巾把那本翻开的书,裹了起来,那几个女孩们过来,散在了她边上,阿莲的心砰砰直跳,她这时要是把书从围巾里拿出来,那些女孩肯定会误解,认定她是想偷书。
阿莲站在那里,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小偷,被一群的老派包围了,逃无可逃。
她感觉有一个女孩朝她的下腹这里看看,然后和另外一个交头接耳着,阿莲的脸霎时绯红。
其实她们只是觉得她的裙子好看,但阿莲做贼心虚,她觉得自己已经被她们看出来不对了,看出自己怀孕了,要知道,她们可是学这个的。
阿莲慌不择路,赶紧离开她们,朝门口移去,这时候一个女孩大叫一声,叫道:“营业员!”
阿莲正好走到门口,那营业员站了起来,看也没看她,就朝那边跑去,原来是有人发现了那本书被人撕了。
阿莲急急地走出门去,就听到那营业员在骂道:“倒你么么个奥比,笃定是头毛那三个小西斯!”
阿莲出了书店大门,走出去二三十米,太阳很大,她想把手里的围巾披到肩上,哗啦一下,那本书掉到了地上,阿莲盯着那本书怔了一会,这才想到,这书是那书店里的,自己无意中竟用围巾包着它,走了出来。
她赶紧朝书店门口的方向看看,那里空无一人,阿莲拿着书,犹豫了起来,在想要不要送回去,她心里是想送回去的,但送回去怎么说啊,说你无意中拿的?无意中拿,又怎么会拿这种书?阿莲怎么受得了那男营业员的那种目光。
长这么大,阿莲第一次决定要把一件东西偷走,这样想着的时候,她就仿佛听到了那个营业员在骂她,倒你么么个奥比!
阿莲禁不住跑了起来,越跑越快,她就想离那个书店越远越好。
盛夏的正午,很多人看到一个漂亮的姑娘,在太阳下狂奔,后面也没有什么追她的人,大家都感觉到奇怪。
阿莲一直跑到了余杭塘河边,才停了下来,看看后面,确定没有人在追她,她已经跑得四肢乏力,人都要毙过去了,浑身上下,早已经湿透。
她看到余杭塘河边有一片树荫,就走过去,背靠着树,那本书一直保持翻开的样子,被她捏在手里,手心的汗,都把纸张浸烂了,她赶紧拿起来看看,幸好,不是她需要的那页。
阿莲连忙翻到那页看看,顿时就觉得天旋地转,人靠着树干,再也站不住,软绵绵地坐了下去,坐在了草地上。
按书上说的,她这个状况,很大的可能就是怀孕了,这可怎么办呀?
书上建议,进一步去医院检查确认。
倒你么么个奥比!阿莲觉得她都要爆粗口了,去医院检查,能去医院检查,我还要为了你这么一本破书,吃这么大的苦头?
阿莲挥手就想把书扔了,手举到半空又舍不得,放了下来。
怀孕了怀孕了,这可怎么办啊,林兆丰你这个大骗子,你把我弄怀孕了,你自己就逃走不回来了?
阿莲你这个笨蛋六儿傻逼,你不是还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吗?在友好饭店,你这个烂货,不是还恬不知耻地要了还要吗?
阿莲真想一头就扎到眼前的余杭塘河里,但这里的水实在太脏太臭了,就是死了,自己的脸是不是也会一塌糊涂?我可不干。
阿莲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草丛里都是蚊子和蠓,大开杀戒,已经把她浑身上下都咬烂了,但是她还是没有知觉。
她在那里,坐到了四周都完全沉入黑暗,夜风吹来,从下面河里,一阵阵的恶臭翻涌上来,她还是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眼前的黑暗。
有两个人沿着河边,正用电瓶一路电鱼,朝她这里接近,终于把她从黑暗中唤醒,她一个激灵,赶紧站了起来,在他们走到之前,快快地离开了那里。
走到路上,才发觉自己浑身上下奇痒无比,用手一摸,两条赤裸的手臂上都是包。
阿莲一边走着,一边嘤嘤地哭了起来,我已经这么倒霉了,你们为什么还要欺负我?
她走出去很远,才发现那本书和围巾都掉在了河边,没有拿。
阿莲立刻想到,那可是林兆丰送给自己的围巾,马上有一个声音骂道,你个六儿,人都没有了,你还管什么围巾不围巾的。
阿莲就这样一边走,一边嘤嘤地哭。
第759章 阿莲的故事(三)
林兆丰没有再出现,阿莲的担忧和思念一起,日渐增长,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手放在肚子上,她就觉得那里一天天地在变大,她连员工浴室都不敢去了,她怕被别人看出来,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但其实,那里什么变化都还没有。
阿莲再低着头的时候,就不是笑,而是长吁短叹,主管看着,也无可奈何,他们的工作守则要求对顾客必须面带微笑,但并没有要求,没有顾客的时候你也要面带微笑,虽然阿莲原来就是这样的。
夜深人静,阿莲就想,要么就这样死了去,就像那个隔壁班的女同学,但想着死了去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不死有那么多的理由,其实最大的理由还不是一个字,那就是怕。
再有星辰旅行社的团来住店,阿莲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去问领队,你们公司那个林领队,林兆丰怎么没有来了?
对方摇了摇头说,不认识。
阿莲奇道,怎么会不认识,你们不是一个公司的吗?
对方笑道,一个公司的领队不认识很正常啊,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团在外面跑,彼此又不会碰到,一年到头,也就是尾牙的时候有可能会遇到,但做旅行社领队这种工作的,有多少能在一家旅行社干满一年的,还不是哪里薪资高,就跳到哪里去了?
阿莲知道,对方说的尾牙,也就是我们年底的单位会餐,看样子至少上一次会餐的时候,不是他就是林兆丰,他们总有一个,还没有来这个什么星辰旅行社。
那天阿莲是上中班,晚上九点下班,她去了自行车棚,开了自行车锁,正要骑回家的时候,有人从后面一把就抱住了她,阿莲不用回头,凭气息就知道那是谁了,也顾不得这里是单位,随时可能会被其他人看到,她转身就抱住了他,嘤嘤地哭了起来。
来的人正是林兆丰,等阿莲停住了,不哭了,他才用手擦了擦她的眼泪,两个人看着对方,都笑了起来,
林兆丰扶起倒在一旁的自行车,骑了上去,他让阿莲坐在后面,阿莲就坐了上去,出了花港饭店的大门,就用双手搂着了林兆丰的腰,脸贴在他的背上,她感觉林兆丰真的就像是来接她下班的。
他们还是去了友好饭店,他又要了她,她也给了他,等到平静下来,阿莲才告诉林兆丰,自己可能怀孕了。
“真的?”林兆丰从床上跳了下去,看着她问道,阿莲点了点头。
“太好了!”林兆丰叫道,“你去医院检查过了?”
“要死,这种事,我怎么敢去医院?”阿莲骂道。
“这种事,不就是要去医院,听听医生的建议吗?”林兆丰奇怪了。
“你以为是你们台湾。”阿莲嗔道。
“哪里都一样。”林兆丰说,“好了,没事,这酒店对面不就是医院吗,我们明天一早就去,我陪你去。”
连阿莲自己也感到奇怪,那么难的事,怎么有了林兆丰在边上,就好像一点也不难,阿莲什么也不害怕了,她居然“嗯嗯”地点着头同意了。
林兆丰告诉阿莲,他之所以这么久才来大陆,是因为他妈妈病了,住在医院里,他因此推掉了两个团,这不,他妈妈的病一好,他马上就来了,团到上海以后,他就拜托全陪带着团先去黄山,他自己跑到杭城来了。
第二天上午,林兆丰真的陪着阿莲去了市一医院,阿莲这才知道,原来医院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可怕,林兆丰陪着她,到了妇产科,那位中年医生检查了以后,问林兆丰,你是她男朋友?
林兆丰点点头说是。
“怎么这么不小心?”医生问。
林兆丰嘻嘻笑着,说没办法,我们很长时间才能见一次面。
医生好像也理解了,这才告诉他们,已经怀孕一个多月,要还是流?
“留留,当然是留。”林兆丰笑着说。
医生把手里的笔,啪地拍在桌上,骂道:“你们男人,就知道自己痛快是吗?流,流,你知道流对女人的身体影响多大?”
林兆丰被医生骂糊涂了,他说:“不是每个女人,都要怀孕生孩子吗,这个对女人怎么影响大了?”
医生这才知道林兆丰是听岔了,她笑了起来;“你哪里的,你听不懂中国话首发
“我台湾的。”林兆丰和医生说。
医生笑得直不起腰,笑完才和林兆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说的流,是流产的流。
林兆丰也笑道,我说的留,是保留的留,留下来的留,这个孩子,我们要留下来。
好好,祝你们幸福!医生说着,就喊下一个了。
整个过程,阿莲懵懵懂懂的,走到外面,才明白过来,她问林兆丰,你刚刚和医生说的,什么意思?
“我说我们要把这孩子留下来啊,她还以为我们是要流产,怎么可能,我们的宝宝,我们怎么可能不要,不然,他会恨死我们的。”
阿莲听了这话,感觉到很高兴,又感觉到什么地方好像不对,她说,生下来,怎么生,你,我……
林兆丰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说,我们当然是要结婚。
“结婚?”
阿莲奇道,她喜欢林兆丰,但从来没有想到过结婚这个事,或许也是年轻,觉得自己离结婚还远。
从她的心底里,阿莲还是觉得,自己和林兆丰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台湾,一个大陆,我们竟然可以结婚?
“当然可以。”林兆丰和她说,“就是麻烦一点,但麻烦怕什么么,用你们大陆的话来说,不是有志者事竟成吗?”
阿莲不禁笑了起来,没想到有志者事竟成,还有用在这里的。
等他们回到友好饭店,林兆丰和她说了,阿莲才知道这事有多麻烦。
林兆丰说,等他回去台湾,他要拿着他和他父母的户口本,先去法院申请单身证明公证书,还要做他和阿莲,无直系血亲和三代以内旁系血亲关系的公证书,接下来法院会把公证书的副本,寄给台湾的海基会。
然后,海基会会把公证书副本,寄给浙江省司法厅的公证员协会,等他们确定收到后,我们就要先去司法厅盖完章,再去省民政厅的涉外婚姻登记处登记结婚。
林兆丰和阿莲说,他早就想过结婚的事,所有这整个的流程,他都去了解了。
这么复杂,阿莲听着,感觉头都大了,但听说林兆丰早就想和自己结婚,心里还是甜蜜蜜的。
林兆丰告诉她,没有关系,他都会办好的,阿莲只要等着就好了,阿莲嗯嗯地答应着,只要能和林兆丰在一起,等着就等着。
当天中午,阿莲就带着林兆丰回家见自己的父母了。
父母看到阿莲一个晚上没有回家,现在突然又带回来一个男的,还说他们要结婚,当然暴跳如雷。
但当他们看到林兆丰拿出来厚厚的一叠五万块钱,又听说他是台湾人,父亲是大老板时,他们就不响了。
林兆丰和他们说,对不起,我知道你们大陆移风易俗,不讲究这个,但按照我们台湾的习俗,上门求婚,是一定要送彩礼的,所以请你们一定要收下。
阿莲的父亲说,也讲,也讲,我们大陆现在,也讲究这个。
这就是代表同意了。
既然同意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那就是商量怎么结婚,商量这个的时候,才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大陆的婚姻法规定,女的要年满二十周岁,才可以结婚,而今年,阿莲虚岁才十九岁,要等到二十周岁,还要一年半。
林兆丰和阿莲,这才告诉阿莲的父母,阿莲已经有了,他们能等,但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等。
最后还是阿莲的父亲出了主意,他说就这样结婚好了,登记那只不过是一张纸,我们中国人,结婚还是看你有没有摆酒的,也有结婚了几十年,都没有去登记的,只要摆过酒,亲戚朋友都知道你们结婚了,那就好了。
林兆丰笑道,还是爸爸有办法,那我们就按爸爸说的办。
阿莲的妈妈心比较细,她说,还有一个麻烦,那就是你们要是没有登记,虽然摆了酒,大家也都知道你们结婚了,但生小孩,单位、医院和派出所,那是不认的,计划生育在那里管着呢,没有登记,准生证拿不到不说,阿莲恐怕还会被单位里开除。
林兆丰说,妈妈你不要担心这个,我们结婚了,阿莲就是去上班,我也舍不得,没等他们开除阿莲,我们自己就把单位给开除了,在我们台湾,结婚了以后,女人都是回家带孩子的,很少有去上班的。
“这个好这个好。”阿莲的妈妈说,这女人又要上班,又要带小孩,真的是太辛苦了,还是你们台湾好。
林兆丰接着和阿莲的父母说,还有其他两个,我也想好了,我爸爸的朋友,在深圳开了一家医院,中外合资的医院,到时候阿莲就去那里生小孩,他们不会不收我们的,自己的孙子,我爸爸肯定会打电话给他朋友,让他好好照顾阿莲的。
“不要脸,你怎么知道就是男孩。”
阿莲在边上骂道,其他三人都笑了起来,林兆丰说,一样一样,我还更喜欢女孩。
至于户口,林兆丰说,现在没有户口又没有关系的,等再过一年半,那时候阿莲年龄到了,我们就可以去登记了。
登完记,我们还不要他们给户口,阿莲,你不是也很想去台湾吗,登记后,我们就去台湾,你和我们的小孩,就是台北人了,连你在这里的户口都要被注销,更别说我们的小孩,还要什么户口。
“啊,阿莲还要去台湾啊?”阿莲的母亲问。
阿莲父亲骂道:“嫁鸡随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