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说实话,张晨感到,现在让他每天来一次厂里,在这里坐几个小时,那也只是坐而已,他还真的没有什么事,厂里一切正常,越正常的企业,好像越不需要老板,只有那种天天到处出问题的企业,才需要老板亲赴火线,四处灭火。
是不是这样,张晨也不知道。
“那你说说,到底哪样好?”张晨有点糊涂了,问赵志刚。
赵志刚叹了口气说:“工厂大了,再让你像以前那样,也做不到,做到你也会累死,这里的事我会管的,管不好,你找我一个人问罪就是。”
“那我需要干什么?”
“你上点心就是。”
“上点心就是?什么意思。”
“你知不知道厂里现在生产任务很紧,到处都在催货?”赵志刚问。
“你他妈的,我要找你来,就是要谈这事。”
赵志刚嘻嘻笑着,哦,你准备谈什么?
“你是个死人啊,任务紧你不懂扩大生产,不会招人?”张晨骂道。
赵志刚不响,盯着他看,张晨被他看毛了,说,好好,我知道我和你说过,今年要严格控制招人,但这不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而且,赵志刚,你他妈的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是在招。
“招了二十多个而已。”赵志刚说,“都是老工人的亲戚,为了照顾他们才招的。”
“好好,那你说说,你现在为什么又不招了?”
“老板,你真的想不起来了?”
“想什么想,说!”
“招人的事,我已经给你打过两次电话了。”
“你给我打过电话了?”张晨奇道。
“一次你在喝酒,我打给你,和你说现在厂里任务很紧,你说知道了知道了,等我明天到厂里再说。”赵志刚说,“结果你过了两天才来,你来了,我不在,我回来了,你已经走了。”
这个电话,张晨彻底想不起来了。
“还有一次呢?”张晨问。
“还有一次,你在南京,我打你电话的时候,你和我说,好好,我回去就去厂里,我们商量这个事情。”赵志刚说。
这个电话,张晨依稀有些印象,赵志刚打来的时候,自己正看着外面的玄武湖,心里烦着呢。
“老板,你南京回来几天了?不知道我都在等你?你电话里要是和我说,你安排吧,我就开始招了,你和我说等你来商量,我不等你可以吗?我都已经准备你今天不来,我明天去体育场路找你了。”赵志刚说。
这他妈的,张晨明白了,赵志刚说让自己上点心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我那是口头禅,随口说说的?”张晨骂道。
“你是老板,你随口说说,在我这里就是圣旨,你不知道?”
赵志刚看了看张晨,张晨愣在那里,赵志刚笑道,不过,你放心吧,老板,我等不住了,已经下定决心先斩后奏,要杀要剐由你了,我昨天就通知下面工人,让他们通知他们的老乡亲戚,想来我们厂里的就抓紧机会来,今天傍晚,第一批就会到了。
老板,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商量招工的事了?赵志刚问。
赵志刚看着张晨乐,张晨骂道,你他妈的赵志刚,看我不军法处置。
赵志刚说:“好啊,那你先把军法拿出来,你有吗,老板?”
张晨又愣在了那里。
很多的事情,就这样悄悄地在起变化,你以为什么都没有变的时候,其实一切都在变,公司和工厂的规模,在慢慢地变大,你以为还是原来的那个工厂和公司,但是,你不管是到厂里,还是在下面市场,还是到店里,每一个地方的人你都已经认不全了。
新面孔越来越多,说明你的规模在越来越大。
不仅是公司和工厂的规模,人也在变,这是让张晨感到欣慰的,赵志刚不再是那个害羞的裁缝,葛玲现在也可以挑大梁了,而谭淑珍,更像是一个合格的管理者,而不是那个站在樟树和桕子树之间,咿咿呀呀吊嗓子的剧团花旦了。
自己呢,用赵志刚的话说,是越来越像老板了,到底好还是不好,赵志刚说不清,张晨自己也想不清,吴起可以带兵打仗,屡战屡胜,王耀武也可以带兵打仗,屡战屡胜,到底谁的方法更好,张晨也想不清楚。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赵志刚说的,你要上点心,上点心的意思就是,想不清楚的时候也要去想,想的结果,可能还是不一定会把事想清楚,但在想的过程当中,你上心了,就会发现很多的问题。
谭大哥有一句话说的很好,他说哪个公司不是一条血路杀出来的,张晨觉得自己曾经是,自己夏天大太阳下,和赵志刚踩着三轮车,去王海鸟那里拉面料时,曾经是。
自己每天早上天还没亮,就比鸡还得起早,去赵志刚那里拿衣服,把一捆捆的衣服绑在自行车上,然后拼命往市场赶的时候,曾经是。
而现在,肯定不是,现在自己太舒适了,舒适的人是会杀出一条血路,还是会倒在路上?
张晨开着车,一边开一边想着,“砰”地一声,他撞车了,前面红灯,他追尾了一辆金杯面包车,好在他到路口,已经下意识地减速了。
前面的司机和他都下了车,其他的车,从他们身边绕了过去。
前面的司机一脸怒容,下车很想好好理论理论的,没想到张晨看到他就摆了摆手说:
“我的错我的错,对不起,在想事,没有注意。”
司机的怒火顿时消了,嘀咕道:“开着车还想事,多危险,要是撞到人呢。”
“对对,你说的对,是我的错,开着车,就不应该胡思乱想。”
司机点点头,走过去看看自己的车,损失不大,好像就尾灯外面的有机玻璃撞碎了,他走回驾驶室,打开双跳,走回来看看,里面都没坏,就是外面有机玻璃灯罩破了。
“多少钱,我赔你。”张晨说。
司机想了想,说:“也不讹你,给四百吧。”
其实还是开高了,换个灯罩,一百来块够了,他等着张晨还会还价,把钱还到三百,他也可以接受,没想到张晨从屁股兜里,掏出钱包,拿了四百就递给他。
对方太爽快,司机倒怀疑了,问:“你是不是没有驾照,怕交警来啊?”
“有有,驾照在车上,我去拿给你看。”张晨赶紧说。
司机嘀咕了一句:“有没有关我屁事。”
他转身上车,启动车子走了,张晨弯腰从驾驶座中间的斗里,找出驾驶证,想了想,还把行驶证也找了出来,转过身,那辆车却已经不见了。
张晨摇了摇头。
第835章 那么好看
张晨沿着环城北路,开车经过了动感地带,没有停下,一直开到前面红太阳展览馆,左转,到体育场路右转,再左转到了延安路。
他开到了“半亩田女子生活旗舰店”,这才把车在大门口停下。
张晨走进了谭淑珍的办公室,谭淑珍看到他就没好气地说,你来干什么?
张晨笑道:“谭淑珍,你吃枪药了?”
“我想吃了你,还吃枪药。”谭淑珍骂道,“我现在需要的是货,不是你,张晨,你又不能卖,你说你的工厂在搞什么鬼,我们公司自己的店,居然都补不到货,下面营业员都在哭了,我和那个赵厂长,都吵了好几架了,你说,他是不是故意不发给我们货?”
张晨这才知道谭淑珍因为什么在发火,张晨赶紧说,还真不是,赵志刚没有那么小鸡肚肠,他被要货的骂,都骂习惯了,我刚从厂里来,厂里也没有货。
“那他厂长是干什么的?没有货不知道早点安排生产?”谭淑珍还是愤愤难平。
“怪我怪我,怪我这几天都没在工厂出现,也没有让他招人。”张晨说。
谭淑珍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在干什么,张晨,那你说,什么时候货才可以保证供应。”
“应该很快,今天已经在招工人了,工厂扩大生产的能力还是很强的。”
“你没有敷衍我?”
“没有,绝对没有。”
“我不管,张晨,我可是和赵厂长下了最后通牒的,他要是明天再不把货补齐,送货的车来了,我就扣住不让它走了。”谭淑珍说。
张晨大笑。
“你还笑,你以为我开玩笑?”谭淑珍骂道,“再没有,我去他办公室里坐着不走了,还有,下面加盟店也都在抱怨啊,你长点心,张晨。”
张晨看着谭淑珍问:“你们是通好的?”
“什么通好的?”
“今天怎么我碰到的人,都让我长点心,那赵志刚也是。”
“这还不简单,说明你真不用心,张晨,我来的时候,你还和我抱怨,说这做服装,就是靠天吃饭,那你说这变天都变了半个月了,你都在干什么?农民要是像你这样,米都种不起来吃吧?”谭淑珍说,张晨默然。
接下去张晨问了店里的情况,他从谭淑珍这里了解到的情况,和郑慧红说的差不多。
看样子,去年服装行业那种混乱的局面,现在开始有些好转了,那些被百分之百换货率忽悠过去的人,经过了快一年,大概也醒悟了,换货率不是服装的王道,有人买你的服装才是王道。
张晨从谭淑珍那里回到了体育场路,刚走进办公室,贺红梅就跟了进来,张晨说,你不要和我说货的事情。
“好。”贺红梅说,“那我让贺冬梅自己给你打电话。”
贺红梅说着就准备出去,张晨赶紧叫道:“回来回来,还是你和我说吧。”
“我和你说?”贺红梅在张晨的对面一屁股坐下,和他说:
“我和你说的就是,我在四季青抢了两天的货,没去厂里,贺冬梅补了六百多件,厂里居然只发了两个小包,八十二件衣服,有没有这个道理的,我自己设计的衣服,居然也补不到货,贺冬梅骂我,我还不知道骂谁去。”
“骂我骂我。”张晨说。
贺红梅盯着张晨看了一下,叹了口气说:“算了,反正我和淑珍姐已经约好,晚上我们去厂里,没有满足我们之前,哪里的货都不许发。”
“什么?你和谭淑珍约好了?那我在她那里,她怎么没说?”张晨问。
贺红梅自知失言,赶紧说,我也没说我也没说,你不许向赵志刚通风报信,淑珍姐说要突然袭击的,你要通风报信,我和你翻脸。
“让贺冬梅来打我?”张晨笑道。
贺红梅瞪了他一眼。
“好了,你们的事,我肯定不掺和,可以了吧,我要问你葛玲的事。”
“你现在才想起来问啊。”
“什么意思?”
“她也是你徒弟,你早就应该发现她很厉害了。”
贺红梅说,张晨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自己,这么说,自己还真是没有长心。
“快和我说说她怎么回事。”张晨和贺红梅说,他说着拿出了从郑慧红那里拿来的那张表格,交给了贺红梅,和她说:“我这个师父,已经被你们乱棒打死了。”
贺红梅接过表格看看,嘻嘻笑着,我还以为只有重庆这样,原来都是这样。
贺红梅放下手中的表格,看着张晨说:“她和你很像。”
“什么意思?”
“不像我们这些从学校里出来的,脑子里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但是,你拿给她两块毛巾,她也可以设计出一件很漂亮的衣服。”贺红梅和张晨说。
张晨走进了设计中心,设计中心里有二十多个工位,二十多名设计师,葛玲的位子在最角落里,贺红梅和张晨说,那是她自己挑的。
张晨走过去,葛玲正低头画着什么,张晨走到她的身后站住了。
葛玲在设计一件服装,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她设计的时候,是要把整个人包括头和四肢都画出来的,她画画的速度和张晨很像,还真是很快。
张晨站在那里,葛玲正好画好一张,她把画举了起来,张晨看着画上的人,有些面熟,葛玲盯着画看着,喃喃自语,模仿着一个男的声音:“思嘉,你今天可真漂亮!”
然后一个女声说:“谢谢,恩明。”
一听就知道,应该是哪本或电视剧的台词。
站在张晨身后不远处的贺红梅,忍不住笑了起来,葛玲回过头,看到张晨站在她身后,脸刷地就红了,赶紧站了起来。
“张总。”葛玲叫道。
张晨点点头问:“在画什么?”
葛玲把稿子拿起来,递给了张晨,张晨看了看后问,用什么面料?
“就用,就用我昨天给你看过的那两块面料。”葛玲说。
“苎麻?透的问题解决了吗?”
葛玲点了点头。
“怎么解决的?”
“张总你说的对,我试了,用衬里确实不理想,最后还是决定不用。”
“那透的问题呢。”
“我在,我在敏感的部位,用绣花、印花、或者拼接一块深颜色的面料解决,这样,轻薄、透气和色彩亮丽的面料特点都还保留着,但看上去,又不会显得太透。”
“不错,样衣出来后,给我看看。”张晨说。
“好的,张总。”
张晨看到其他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好奇地看着他们这边,张晨说,葛玲,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带上你今年设计的作品。
张晨说完,转身走了,贺红梅留在那里,帮葛玲挑选着作品。
过了一会,葛玲和贺红梅走进了张晨的办公室,张晨让她们两个在沙发上坐,自己也走过去坐下,葛玲把一个活页夹递给张晨,和他说:“张总,这是你要的。”
张晨翻开活页夹,一张张地看着里面的作品,他问葛玲,这些作品,你有参考什么资料吗?
葛玲摇了摇头,她说没有,我很少看服装杂志,怕被里面的服装影响。
“那你的工作习惯是怎么样的?”张晨有些好奇,问。
“我就是喜欢看书。”
“雪米莉?”张晨问。
“雪米莉、岑凯伦、亦舒,很多。”
张晨点点头。
“看书的时候,我就想,里面的人应该穿什么衣服。”
张晨记得,好像上次听她说过这件事。
“可书里总是没有这方面的描写,或者写的时候也是乱写的。”
“你怎么知道?”
葛玲笑了一下:“要是把他们书里写的,用笔画出来,很丑。”
张晨也笑了:“他们是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