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一怔,的确,自己的父母对王宇辰这个外孙特别看重,去偏院比自己走得还勤快,不时带去各种好吃的,外公更是把偏远的小花园整治得花团锦簇。
王建设挠了挠头:“这样看来,辰辰和我妈的确可以留在向阳院,嘿嘿,老婆,那咱们就能把宿舍好好布置一番,成为我们的安乐窝了。”
王建设和朱明正值壮年,借住在向阳院时,有时晚上稍有点动静,外公外婆就会在隔壁敲薄薄的墙壁板,两人只得匆忙停下,不能尽兴不说,还颇有屈辱感。
在后世,双方的矛盾就是因此事激发的--可是如果搬到宿舍后只有夫妻两人加一个小毛头王璐璐,那可就说不尽的自由自在了。
看着王建设别有意味的眼神,朱明脸上飞红,啐了丈夫一口:“当着儿子的面,说什么荤话!”
她思之再三,实在想有个自己独立的书房用来写作,便道:“我去爸爸妈妈那儿一趟,问问他们的意见,要是他们没空照顾辰辰,那他一定要和我们一起去宿舍。”
朱明匆匆而去,又匆匆而回:“爸爸妈妈听说我们要搬宿舍后,都恭喜我们,爸爸还说文化馆的那幢宿舍楼他知道,是新盖不久的,里面各种设施都很新,还有自来水呢,那可是个好地方,让咱们好好过日子。”
王建设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一迭声道:“等到搬家那天,咱们摆一桌酒,请岳父岳母和向阳院的邻居们喝一杯,既感谢他们对我们住在这里时的照顾,也请他们今后继续关心辰辰和我妈。”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王建设忙于整修新家,忙得见不到人影,偶尔回家,衣服上也全是白色的石灰点、细细的木屑刨花,指甲缝里嵌着还湿漉漉的水泥--他把全部的心思都扑在了新家上。
朱明则在向阳院安心写作,她的第一部 长篇写得非常顺利,只不过,她暂时还没想过,该把这部小说投到何处。
王宇辰表面上过着平淡的日子--白天和奶奶摆茶叶蛋摊、小人书摊,晚上整理一些教辅材料,日子过得平静而充实。
可事实上,每当夜深人静时,王宇辰躺在小床上,辗转难眠,因为,1979年底,黑龙江省七台河市东风公社富强俱乐部将发生一场特大爆炸,当场炸死86人,197人被炸伤炸残!
王宇辰必须阻止这场灾难!
这场灾难是东风公社社员徐凤浩、徐凤德兄弟俩干的。
这俩兄弟为了个人恩怨,在俱乐部电影院埋下了七箱炸药和五十发雷管,为了增加炸药威力,还倒上了14瓶汽油和柴油。
王宇辰想阻止这场灾难非常简单,只要给在京城的林千军写封信,提前把埋在电影院地底下的炸药和雷管挖出来,再顺藤摸瓜抓获徐凤浩、徐凤德就把这事儿给消于无形了。
然而,问题没这样简单!
王宇辰在脑海中,把有关七台河富强大队俱乐部爆炸案的细节看了又看,毫无疑问,徐凤浩、徐凤德罪该万死,可是,他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俩兄弟罪无如恕,却又情有可原。
在专案组事后的调查中,不无沉痛地承认,这起惨案有着深刻的社会背景。
富强大队某些干部违法乱纪,是促使矛盾激化的重要原因。遭受欺压的当地社员和外来无户口劳力(两年来先后有四百多人到大队煤井干活),对队干部十分痛恨,不少人曾扬言要报复泄愤。
大队长和二队长利用职权,仗势欺人,让自己亲属假冒徐凤德的姓名,拿走了徐凤德的户口本,冒名顶替到七台河矿务局当工人,就是触发二徐宿怨起意报复的导火索。
虽然专案组事后对个别严重违纪导致严重后果的直接责任人进行了严肃处理,但已经于事无补。
王宇辰轻轻松松就能把消除爆炸案,把二徐送进牢房。可是,在那块土地上,依然存在着产生罪恶的土壤!
捉走了二徐,还会有二王、二李、二张等人出现!只要那些违法乱纪的干部不除,依然在欺负老百姓,老百姓就会奋起反抗!
当地是个大型煤矿区,炸药雷管随手可得,那些受欺压的老百姓会在影院、饭店、大礼堂任何一处人员聚焦处埋下炸药,制造惊天大案。
要真正解决这起灾难,就要把那片罪恶的土壤彻底清除!
而这,并不是王宇辰一个孩子自己独立能办到的。
王宇辰取出了纸笔,开始写起一封信来。
7月,朱明和王建设正式乔迁新居,夫妻在向阳院摆了三桌酒席,请岳父岳母和左邻右舍--甚至把偏院实习基地的陈利群、吴主任、崔艳群也请来了--好好大吃了一顿。
虽然布置新家花了不少钱,但朱明和王建设如今手头宽松,酒席虽然说不上有多高档,但却很实惠,量大料足。
尤其是梅龙镇大酒店买来的几只大烧鹅受到赴宴者众口一词的称赞,都夸这鹅够肥,咬一口,油都沿着下巴往下滴。
水晶糖包味道也好,那糖稀都能流到后脖子上。
水晶糖包的糖稀流到后脖子上是个甬城一带流传甚广的笑话--有人吃水晶糖包,一口咬下去,里面热乎乎的糖稀流到了手腕上。
那人舍不得糖稀滴落,忙抬起手腕去舌头舔那糖稀,没想到一口两口没舔完,糖稀沿着胳膊流到了肘部。
那人将手抬得更高,用舌头去够肘部,却忘记了,那手里还捏着糖包呢,糖包里的糖稀忽一下,全落到了后脖子上。
那年月人们难得吃到高油高糖的食物,所以梅龙镇的水晶大糖包成了稀罕物,哪象到了21世纪,这种高糖食物被人们拒之门外--生怕多吃一口就得了糖尿病。
朱明和王建设极上道,酒席结束后,又一家送了一个纸盒,纸盒里装着四个水晶糖包。
王建设临走前,又特意拜访了岳父岳母,感谢他们这段时间借出房子让自己一家安身,又送上了不少礼品。
王宇辰的外公外婆怎么也不收礼物,外公道:“你们就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吧,辰辰和亲家母就安心住在偏院,我们会经常去照看的。”
王建设倒有一半原因是因此而来,见岳父发了话,忙谢了又谢,见岳父母坚决不收礼,只得拎着礼物回家。
朱明抱着王璐璐见了,笑道:“怎么样?我早说了爸爸妈妈不会要礼物的。我早想过了,如今最让爸爸妈妈操心的,就是我那小弟弟的工作。”
“这样吧,你如今好歹也是个干部了,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在文化馆下面的单位里给他安排个工作。”
王建设挠了挠头道:“如今有多少返城的知青到处找工作,我一个办公室的副主任,实在是没多少实权,有编制的工作哪是这样好找的?”
朱明道:“有编制的当然难找,你先帮我弟弟弄个临时工干着,也总好过他在社会上瞎晃。”
王建设点头应了,两人早把向阳院的东西搬到新家了,就抱着王璐璐,叫了辆三轮车,高高兴兴驶向大沙泥街的新家。
王宇辰目送父母离去后,快步回到偏院,对蒋阿婆道:“奶奶,走,咱们出趟远门,嗯,这次出门时间较长,奶奶你多带点钱。”
奶奶二话不说,忙起身去整理行李,无论王宇辰想做什么,她都毫不迟疑,连问都不问一声,赶紧去做就是了。
次日,陈利群在实习基地看到了王宇辰留给自己的一封信,信的内容非常简单,王宇辰和奶奶要离开甬城一段时间,到年底才能返回,麻烦陈利群帮自己遮掩一二,尤其是朱明和王建设那儿,让他们不要为自己担心。
啜,陈利群一捂脸,这算什么事儿啊,王宇辰可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好差事,这到年底差不多有半年呢,自己能帮他遮掩多久?
不过,王宇辰是自己的命中贵人,最近一段时间,自己陪着菲菲到处游山玩水,前阵儿还去了趟普陀山。
那儿有个老和尚给自己算命,结果大吃一惊,说自己原本命运极为不堪,30多岁时会有牢狱之灾,从此一蹶不振。
可是如今不知为何,命运突然逆转,尽呈大富之像!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自己如今遇到了大贵人。
陈利群对此一开始哧之以鼻,自己的爸爸是副区长,自己怎么可能会有牢狱之灾?
但是,听到老和尚断言自己遇到了贵人,他却半信半疑起来--自己遇上了王宇辰,可不就是遇到了贵人吗?
第71章 沉默的火山
王宇辰先是救了自己的命,接着又让自己获得了拯救杨庄事故的天大的名声--别人不知道真相,他陈利群能不知道?
要不是王宇辰在列车外又放火又冲着自己嚷嚷拉刹车闸门,自己说不定就成了368次列车上的一缕亡魂了。
更不要说,因王宇辰突发奇想看什么社戏,自己居然找到了一生之爱章菲菲--相比之下,因王宇辰而设立的这个实习基地让自己学业日益长进,反而是王宇辰给自己最小的一份恩惠了。
无论如何,自己都得好好谢谢王宇辰,得了,自己就帮王宇辰办好这件事吧。
只不过,不知道这一次王宇辰又会跑到何处去呢?这家伙每次外出,都会折腾出不少事情来。
难道说,这又是一次杨庄事件?!如果自己再一次偷偷跟着王宇辰,是否会再次收获莫大的名声?
嗯,自己要不要通过爸爸秘书的关系,找铁路站的站长查一下王宇辰买了去往何处的火车票--陈利群思之再三,敢终还是打消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心。
杨庄事故虽然给了陈利群天大的名声,但是也实在是危险到了极点,如果当时他晚拉刹车一刻,就不是仅仅额头撞个大包那样简单,那真是有性命之危的啊!
反正自己如今已经有了足够的名声,就算再拯救一起类似杨庄事故的危难,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可要是因此而有性命之忧,就大大不划算了。
王宇辰,你安心去办事吧,等你平安回来。
王宇辰并不知道陈利群的那些花花心思,他正和蒋阿婆坐着火车,咣铛咣铛驶向远方,向北,向北,一路向北。
半个月后,黑龙江省七台河市东风公社。
一辆胶皮轮胎马车正吱吱嘎嘎滚过满是煤灰的道路,一阵风儿刮过,连掀起的烟尘都是黑色的,坐在牛车后面的一老一小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
赶车的老汉抽着旱烟,哈哈笑道:“这位大嫂,你们南方来的人养得太娇气了,连咱们这七台河的空气都呼吸不惯,就这点烟尘都咳嗽个不停,等到了冬天,天一冷,到处烧锅炉取暖,这烟尘劲儿还要大呢。”
“整个七台河就是个大煤矿,到处都飘着煤灰儿,你在外走一圈儿,身上就落一层煤渣子。”
蒋阿婆用块手帕捂着嘴,含含糊糊地道:“阿拉也没想到这东北烟尘这样大啊,要不是为了投亲,这一辈子也不会来这地儿啊。”
赶车老汉点着头:“原来是来投亲的啊,你们从南边儿这样远的地方赶到七台河来,也真心不容易。这一带煤矿多,外地来打工挣钱的也多,不过,从南边来的比较少,多是一些当年上山下乡后留下来的知青。”
“话说回来,这东北三省原本是大清朝的老窝儿,以前可是封禁山林,不许内地人过关讨生活,也就是后来闯关东,来了一拔拔人。这地界儿才有人气。”
听着赶车老汉唠嗑,依偎在蒋阿婆身边的王宇辰好奇地问道:“这位老爷爷,东北三省真的处处是宝,勺子舀鱼,棒打狍子吗?”
老汉哈哈大笑:“傻孩子,勺子舀鱼,棒打狍子那是啥年月的事了?如今那林子里,到处是伐木的锯子响个不停,好几个人合抱不过来的树说锯倒就锯倒了,小火车整车整车往外拉木头。”
“林子里的熊瞎子、狼、狍子早就躲得躲,藏得藏,跑得慢的,就被伐木工人开枪下套子炖了煮了吃了,哪里还轮得到你?”
“再说咱们这煤矿--你听,远近那轰隆隆的声音,是采煤点眼儿放炮呢,这样大的动静,哪有什么野物儿呆得住?”
果然,远处丘陵里,隐隐传来沉闷的爆破声。
王宇辰惊讶地瞪大眼睛:“真的是放炮的声音啊。老爷爷,这放炮是用炸药雷管吗?”
老汉意外地瞟了眼王宇辰:“呦,你这孩子居然知道炸药雷管。”
王宇辰笑道:“我外公是四明山游击队的,打过小鬼子蒋该死,还在鸭绿江边打过大鼻子呢,他柜子里藏了好多子弹,有手枪子弹,最大的是高射机枪子弹,比我胳膊还粗。”
“有次我拿榔头锤子弹,看它能不能象鞭炮一样炸响,结果被我外公看见后,一把夺了我手里的锤子,给我一顿胖揍。我这才知道,原来子弹尾巴上有什么雷管,雷管炸了后,才点燃弹壳里的火药。”
这作死的事情是王宇辰的亲身经历,当然,不是现在这个时空,而是在另一个后世的记忆中,当时枪支管理还不是很严格,外公那柜子里除了军工章,还有很多子弹,甚至还有把手枪。
赶车的老汉不由高看了蒋阿婆和王宇辰几分:“哎哟,这瞧不出啊,原来你们还是老革命的后代,咱们东北三省也有不少抗日烈士的家属,真要说起来,我的一个老辈儿远房亲戚就是抗联的。”
“小家伙,你说得对,这煤矿点炮采煤,用的就是炸药雷管。其实不仅仅是采煤,有些混小子还拿雷管炸药跑到河边炸鱼跑到山里炸野物儿呢。”
“点了雷管往河里一扔,轰一下炸起半天高的水柱,什么鱼啊王八啊全都炸死炸晕浮到河面上来。可这事儿太缺德了,不管大鱼小鱼一锅端,这是吃断子绝孙饭啊!”
“对了,你们是外地来的,闲着可别到林子里乱跑,万一踩上炸炮或者夹子,那可是非死既残,咱们这七台河,每年都有残了的倒霉鬼。”
听着老汉的提醒,王宇辰忙道了声谢,心里却盘算着--这七台河的爆炸物管理果然松懈到了极点,各种规章制度如屁都不如,屁都好歹有点臭味呢,可七台河的规章制度就是一纸空文。
怪不得在后世报纸的报道中,二徐可以从一个煤矿炸药仓库里轻轻松松弄到几百公斤的炸药,而这个仓库里同时还有更多的炸药被盗被倒卖,最终不知去向。
这时,路边的小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