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视线慢慢往上,终于看清了来人。
更准确地说,是通过眼神认出了来人。
这个女人,陌生得让她心悸,但那双眼睛却并不陌生。
“钟小姐?”
聂云真问道。
女人点点头,她正是再次回到槐安小区来的钟雪燃。
许一死了,尸体被严潇带走了,他说得对,许一的游戏结束在了这里,但她的游戏还在继续。
而且,她想明白了一些事。
因为这场游戏的特殊性,几乎每位玩家都能肯定,它只能在怪谈正式开始前逃离,一旦进入游戏正式开始的时刻,一切就完了。
可是,换个角度想,如果这是一场为了复活而进行的献祭仪式,那仪式的最终地点……就是槐安小区。
而槐安小区有一个几乎全市知名的异常景点——老槐树。
树……
槐树。
钟雪燃怔怔地看着这棵在冬季依旧生机勃勃的槐树。
聂云真跟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棵树的叶子,正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正诉说着什么。
“埋在树下的,只是养料,”钟雪燃看着这棵老槐树,低声说道,“她在树里面。”
钟雪燃的话仿佛只是平白无故的猜测,但聂云真却一下就听明白了。
没错。
这棵树最大的异常不仅是关于爱情的灵验,还有它这反常的磅礴生机。
它太格格不入了。
巨大的树冠几乎荫蔽了整个院子。
如果刘俊彦找到了复活沈红的办法,那他的确不可能将沈红埋在树下,就像钟雪燃说的那样,埋在树下的,只是些不够格的养分,沈红的遗体……或者说,这场仪式的阵眼,汲取生机奉养的最终之处,在……这棵树里。
聂云真举起铲子,将锋利的铲刃如砍刀一样斜斜地砍进了树干里。
“咚——”
木渣纷飞。
但这奇怪的闷响也让聂云真和钟雪燃对视了一眼,找对了。
树干是空心的。
聂云真加快了速度,钟雪燃也找来一把镐子往树干上砸。
“哐——哐——哗——”
木屑飞溅,粗大的树干被两人你一下我一下,一分钟的时间给拦腰砸碎!
钟雪燃放下镐子,上前扒开碎木,露出了树干内部的空洞。
聂云真也探头看去。
的确,找到了。
一个相貌普通的女人,穿着朴素的大红色嫁衣,嘴角带着几分幸福的笑意,闭着眼,如同睡着了一般安静地站在树洞中。
但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密密麻麻的红线一般的触手,它们一端扎进了女人的身体,另一端连接在树干上,直到此刻,这些红色触须还在不断蠕动。
钟雪燃怔怔地看着她,一时间愣了神。
她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女人,这张脸正是自己此刻正在变成的脸。
但是,红嫁衣女人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怨毒与恐怖,反而带着一丝恬静与幸福。
而自己这张脸,有着令人心惊胆寒的诡异……
虽然长相一模一样,但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她的灵魂变成了厉鬼,但她的肉体,在最后一刻是幸福的……
钟雪燃无法理解。
她还在感慨与思索,有个人却拿出手机,飞快地按下了几行字,将信息发送了出去。
这个人正是聂云真。
她仔细地看了一眼女人身上穿的大红色嫁衣后,给秦满江发去了信息说明情况,然后,她高高地举起了铲子,狠狠一铲朝那些密密麻麻的,扎在红嫁衣女人皮肉里的红色触须身上挥去!
钟雪燃根本来不及阻止,就看到那些红色触须瞬间被聂云真给铲断了!
聂云真的想法并不复杂,都找到仪式的“阵眼”了,当然要将其破坏掉!
“啊!!!!!”
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聂云真斩断了触须的刹那,所有红色触须突然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铺天盖地的女人尖叫!
叫声怨毒凄惨,光是听到,就能让人方寸大乱。
而那树中的女人,却在这一刻……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
文水区三十九号,地下室。
正一刀一刀割着樊城皮肉的瘦高男人,突然发出了凄惨的尖叫!
“啊!!!谁!是谁!”
“阿红,谁动了我的阿红!”
“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他的脖颈上,那张恐怖的女人脸在疯狂地蠕动,眼看着就要钻出来了!
胸膛,双臂,几乎整个上半身都被剥了皮的樊城,还是死活晕不过去,他还没死,但他感觉……自己现在生不如死。
樊城的左半边脸也被剥了皮,甚至连眼皮都没了,一颗硕大又布满血丝的眼球,身不由己地盯着正在发疯的刘俊彦。
这个刘俊彦的身上,有一只女鬼……那只女鬼在他的脖子部位。
很可能就是沈红……
他怎么忽然这样了?是其他人做了什么吗……
樊城想着想着,嘴角竟然带上了几分笑意。
他感觉,自己是活不成了,但其他人,好像找到办法了。
可惜……
樊城的念头刚要消散,他却忽然看到,正在疯狂砸东西的刘俊彦一把将手术刀扎在了自己手边的床板上。
樊城腥红的眼瞳看了一眼那把手术刀,又看了一眼刘俊彦。
刘俊彦脖子上的鬼脸在疯狂挣扎,它在无声嘶吼,似乎想从他的身上钻出来。
然而下一刻,那张脸却诡异地消失了!
樊城浑身一疼,接着越来越疼,疼到他眼泪都下来了,但他却不惊反喜。
寄宿在刘俊彦身上的厉鬼“沈红”,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消失了!
而压迫束缚着他的那股诡异力量,也在刘俊彦脖子上的鬼脸消失之际,跟着一起消失了。
樊城死死地盯着那把手术刀,他艰难地,慢慢地伸出了手……
第三百二十二章 针锋相对
文水区。
“噗……”一身血肉嫁衣的言先生喷出了一口鲜血。
他刚伸出手,血色嫁衣的衣袖散成了一根根红色触须,然而还没伸到鱼清欢面前,他就如同触电一般,浑身猛颤,而后大口大口地吐血。
这还是头次看到这位言先生的脸上,出现神情大变。
江渡立刻明白,应该是其他玩家在这一刻做了什么,影响传递到了这位幕后黑手的身上。
果不其然。
这位言先生先是闭上眼感应了一番,紧接着,本来煞白的脸瞬间因为暴怒而通红。
“我的仪式……我的祭品!是谁?谁切断了我的仪式!”
他刚如疯狗般吼完,却在下一刻面色猛然一僵。
“不……”
“我是你的主人……”
“不!”言先生惊恐得宛若筛糠,他立刻伸手去扒拉自己的嫁衣领口,似乎想将这件“血肉嫁衣”一把给扯下来。
然而,探出去的红色触须却在这瞬间猛地收回,红色触须如红线一般飞快地交织在一起,密密麻麻。
转眼间又织成了一个精美的红色衣袖,接在了嫁衣上。
“等等……”
言先生用力拉扯着身上的嫁衣,他每扯一下,被扯到的位置就立刻散开,变成一堆密密麻麻的红色触须,但眨眼之间,红色触须又重新编织成嫁衣的模样,再次覆盖在他身上。
“不……等一等!马上就有吃的……马上!”言先生的惊恐不似作伪,他立刻扭头看向倒在地上,满脸鲜血的鱼清欢,一步一步,浑身发抖地朝她走去。
“吃她……吃那里啊!”言先生那张本来文质彬彬的脸,这一刻竟扭曲出了最丑恶与恐惧的模样。
江渡看着这一幕,遗憾地看着他:“还以为你有特别的控制手段,原来只是个一损俱损的东西,真是废物。”
他本来似乎想弄清楚嫁衣“复生”的原理,或者说延续生命的原理。
现在一看,却有些令他失望。
组成这件嫁衣的根本,也就是那些红线一样的触须,它的作用是吸取生命力传递给宿主。
哦……不,更确切地说,它是为了让自己吃饱而已。
只是它吃饱后,作为“宿主”的人类能获得一点点好处。
而一旦中断对它的供养,这东西就会立刻反噬“宿主”。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发生了什么,但江渡也已经猜到个八九不离十了,应该是其他人中断了对这件嫁衣的供养仪式。
怎么说呢?
差强人意吧,还算有点作用。
不像这个姓鱼的女人,她的作用,大抵就是成为这件鬼嫁衣的口粮,给我争取一些离开的时间。
江渡看了一眼满脸鲜血的鱼清欢,他的脸上带着似乎永远不变的笑意。
虽然局势瞬息万变,但他并没有慌乱过,毕竟从答应秦满江救下鱼清欢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要做的事。
甚至救鱼清欢,也只是一个尝试而已,如果用刀割下她的脸皮后,她死了,那也只是将她本就注定死亡的结局提前一点。
如果真的阻止了诅咒的蔓延,那就算她命不该绝,那么……就可以带上她一起,探路也好,当垫脚石也罢,多少能发挥一点作用。
不过,这嫁衣的能力还真是让人失望。
江渡起身,不慌不忙地朝着院中走去。
血肉嫁衣在反噬言先生,言先生为了活命,要穿着这件嫁衣去吃了鱼清欢,在鱼清欢被吃掉之前,他很安全。
毕竟,和他相比,鱼清欢是一个已经“烹饪”好大半的祭品。
然而,就在江渡慢悠悠地迈着步子,来到鱼清欢身边,准备离开的时候,他脸上的笑意却陡然一僵。
“带她走。”
心底出现了一个声音。
“你在命令我?”江渡似乎极为惊讶,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但却更加僵硬了。
因为江渡发现,现在距离一个小时明明还有十分钟左右,但他却无法按照自己的意志自己行动!
他想迈过鱼清欢,想离开这间屋子,但那条迈出去的腿却僵硬地停在了半空,根本落不下去。
是秦满江在阻挠他。
意识到这件事的江渡,心情陡然坏了几分。
“你应该知道,我是在救你。”江渡好言好语地在心底说道。
“她是即将转化完成的祭品,是嫁衣的食物,也是给我们的离开,争取时间的道具……”
江渡给秦满江分析着当前的局面,他的心底很是厌烦,他讨厌做一些毫无意义地事,比如给“没有价值”的人解释。
而这时,意识空间里的秦满江,正在全力冲破这所谓“契约”的束缚。
“我是白痴,我听不懂!”
秦满江朝着意识空间中发光的“视野”伸出去后,灵魂的每一寸都在发抖,疼得厉害。
“所以,我在告诉你,我们应该离开了,不用去理会她,更何况她能活到这里,是因为我们的援手。”江渡再次解释道,但对秦满江的厌烦又多了一些。
“你也是白痴吗?”秦满江大喊道,“听不懂我的话?”
他的手已经快接触到“视野”画面了。
“你不带她走,那咱们就一起死在这里!”
秦满江的“威胁”让江渡脸上的笑意终于完全消失了。
“我不喜欢被人威胁,秦满江。”
话落,一股磅礴的压力瞬间压向了意识空间,秦满江即将伸出去的手,也立刻被压趴下。
“你最好……不要做多余的事。”江渡的声音疯狂地灌入秦满江的心底。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明明该是属于他的时间,他才是这个时间这具身体的主人,但秦满江的意识,竟然还能在他的压制下慢慢站起来!
一点……一点……
秦满江的手伸向了泛着光的“视野”,江渡用了全力,他的意志,绝对可以压垮这个不知所谓的蠢货。
然而,他愣住了。
尽管他的恐怖意志如漆黑汪洋一样汹涌,但秦满江的灵魂,却像一根飘在水面上的叶子,怎么也无法淹没,也怎么都……无法折断。
“滚开!!!”
秦满江一把握住了光线,下一刻,他的意识瞬间和江渡完成了交换!
短暂地适应后,秦满江甩了甩脑袋,他才懒得理会江渡的感受,一把抓住了倒在地上的鱼清欢的衣领。
趁着言先生还在和血肉嫁衣抵抗之时,连拖带拽地拉着她逃出了这里。
第三百二十三章 嫁衣失控
秦满江感受到了手机的震动,立刻腾出手拿起来看了一眼信息。
是聂云真发来的。
她找到了沈红的尸身,沈红被刘俊彦藏在了老槐树的树干里。
秦满江立刻想通了这一切,也许言先生对刘俊彦说的是,这么做可以让沈红汲取生命力复活。
也就是那些埋在老槐树地下的,因嫁衣而死之人的生命。
可事实上,无论是那些老槐树,还是沈红,也都只是仪式的一部分。
信息还提到,她会切断那些插进沈红尸身里红色触须。
想来,眼下发生的突变就是因聂云真切断了仪式所导致的。
嫁衣断了“供养”,就立刻对寄生的“主体”发难了。
做得好啊……聂云真。
秦满江在离开这鬼地方前回头看了一眼。
那件血肉质感的嫁衣已经完全包裹了言先生。
他的身上散发出浓烈的死气,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甚至出现了成片的老年斑。
这个言先生正在遭到反噬!
此刻他的情况危险至极,如果满足不了血肉嫁衣对“祭品”的渴望,他本身似乎会被嫁衣吃掉!
可眼下最好的祭品就在秦满江肩上架着,言先生想冲过来抓住鱼清欢,暂时“喂饱”血肉嫁衣,可这血肉嫁衣却让他寸步难行,这诡异的状况让言先生又怒又怕。
怒的是这嫁衣根本就是一个只有本能的蠢物,即将完成的“祭品”刚才明明就在眼前,它却只知道纠缠作为宿主的自己。
怕的也是这件嫁衣的本能,它似乎只有本能,它根本没有任何主仆意识,甚至没有任何“智慧”的表现,它唯一表现出来的,就只是无穷无尽的食欲。
如果不尽快喂它吃东西,这鬼东西真的会吃了他!
言先生拼命挣扎,他看到了站在院子门口的秦满江,两眼满是乞求。
但秦满江却无动于衷。
他之所以还站在这里,是想看清楚控制这件嫁衣的手段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