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网上查了一会儿，秦满江一无所获，甚至连十年前的死者有多少，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消息似乎被特意屏蔽过。
这更加离奇了，一起普通的火灾根本没必要这样遮遮掩掩。
看了一眼电视屏幕里的新闻，秦满江默默做着准备，大火早已被扑灭，消防人员正在全力搜救。
今天白天应该是没机会进去了，等到晚上再偷偷溜进火灾现场，然后和李西就取得联系，这是秦满江目前的打算。
手机给了两人时间上的联系，那么，到达同一个地方，就是空间上的联系。
秦满江深吸了一口气，把榔头，扳手，强光手电，辣椒水，还有十字架，大蒜，观音吊坠，玉佛……对人的，对鬼的，东方的，西方的，不求一网打尽，总之多多少少都带上点，万一有用呢？
毕竟自接到李西就的电话后，发生的事就不是他过去二十年接受的教育能解释的了。
抬头看了一眼镜子里自己的脸，五官清晰，轮廓分明，戴着一副银色半框眼镜，眼睛尤其狭长，头发也有些长了。
用李西就的话来说就是，秦满江这张脸和这个名字，简直就是天选的电视电影里那些前期温文尔雅，后期黑化成大反派的斯文败类。
说不上多帅，表情也挺柔和，但总是给人一种在背后磨刀子的感觉。
捏了捏，疼，不是梦。
秦满江并不温文尔雅，也不想当斯文败类。
他只想踏踏实实地活着。
工作上，他拿起手机，给今天准备去的兼职处老板打了个电话，编了个原因并道歉，算是有一点成年人该有的责任心。
至于学习上，暂时摆烂吧，反正已经请了那么多假了。
最让他不放心的，是妹妹秦满意那里，今晚医院给她安排了一次治疗，本来打算今晚守着她过夜的，万一这次治疗让人醒来了呢？
但李西就的事一发生，一切就无法按照预定的计划走了。
妹妹今晚，只能拜托其他人照顾了。
……
“您好？”
正在学校食堂吃早餐的班长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我是秦满江。”
秦满江的声音少见的有些迟疑。
“是你呀，你要来上课了吗！秦同学？”班长的声音有些为他开心。
“额，快了。”秦满江略过了这个话题，“班长，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班长放下咬了一小口的包子，双手捧着手机，下意识地点点头：“嗯，你说。”
“……”
“嗯……嗯嗯……好，我知道了。”
“谢谢。”秦满江松了一口气，他颇为郑重地说：“我会报答你的。”
“不用不用，我们都是同学嘛，我希望你能早点回来上……”
“嘟嘟嘟……”
挂断了。
班长呆呆地看着手机，迎着桌对面几个室友促狭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你们……看我做什么……”
“又是他吧？那个阴沉眼镜男，整天逃课，我看他都快被退学了，小如，你可不能陷在他身上！”
“就是就是……”
“什么呀，我……他……”
嘴笨的她急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脸都憋红了。
秦同学只是拜托我今晚照顾一下生病的妹妹而已，他总是不来上学也是因为家庭的负担更重，需要他承担责任，他不是不思进取的人……
“我不跟你们说了……”
……
八月十二日，晚上九点。
秦满江背着背包，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天南路三十六号。”
报出地址后，他发现车没动。
秦满江看向司机师傅：“怎么了？”
“要去天南路三十六号？那里昨晚才发生了火灾，你是记者吗？”司机问道。
秦满江笑着点点头，说：“算是吧，你去吗？不去我换辆车。”
“去，当然去，只是这大晚上的，一般人不会专门打车赶去发生了火灾的地方，我好奇问一嘴。”车辆启动了，司机师傅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秦满江似乎也不在意，状若随意地问：“对了师傅，那家电影院以前是不是也发生过火灾？”
“啊……对对对，是发生过，有好些年了，那次火势也很大，不过算是有惊无险，大人都逃掉了，只有一个小孩儿死了。”
小孩儿？
秦满江心里咯噔一下，网上查不到的消息，出租车上随口一打听，竟然还真有收获。
“说起来那小孩儿也是自找的，不懂事自己乱跑，好像是跑到什么狭窄的地方被困住了，活活被烧死。”
司机说这话时，秦满江下意识地朝司机看去，余光却瞥见吊在后视镜下的，写着一路平安的平安吊牌转了起来。
如果是车内晃动引起的，绝不会转这么快，车里又没风，它却在滴溜溜地转，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拨弄一样。
秦满江莫名地感觉到了一股寒意，司机师傅却浑然不知，嘴上仍在不停地说着自己对当年火灾事件的看法：
“后来听说，那小孩儿是躲在厕所里，厕所门又坏了打不开，你说这能怪谁？”
“什么鬼天气……怎么凉飕飕的……”司机师傅嘟囔了一句。
当然会凉飕飕的，你旁边的平安吊牌都快转起飞了……
秦满江往车门处靠得更紧了点，状况不对他宁愿跳车。
这种事过去他从未碰到过，但自从那通电话后，自己似乎被牵扯进了某种匪夷所思的巨大未知恐怖中。
但是，秦满江同时也非常清楚，这种事能够在茫茫人海中被自己和李西就撞上，一定也存在某种理由。
也许……老爹的死和妹妹的疯都能从中找到答案。
司机师傅似乎也感觉不太舒服，终于闭口不再说话。
一路疾驰，天南路并不偏僻，甚至算是比较靠市中心的位置，但不知为何，今天的车辆越来越少，道路似乎也更窄，就连路灯的光线都更加晦暗。
半个小时后。
“到了，前面拉了警戒线进不去，你自己过去吧。”
司机的声音响起。
付了钱，下车。
司机一脚油门快速离开了这里，似乎觉得晦气。
秦满江扭头看向已经成了一片废墟的临界电影院，消防人员已经暂时离开，废墟周边都拉上了警戒线。
秦满江拿出手机，李西就的时间只有一个半小时，用一点少一点，他得争分夺秒地获取信息。
可还没等他发信息，却恰好又接到了李西就的电话。
“怎么了，没事吧？”
秦满江低声问道。
李西就的声音颇为不安：“秦哥……有疯子……有个疯子要杀我！我在厕所躲着呢，而且……电影院里的其他人也有点奇怪，我……”
秦满江没听完他的话，他只感觉头皮一麻。
刚才的出租车司机的话出现在脑海中：
“后来听说，那小孩儿躲在厕所里，厕所门又坏了打不开，你说这能怪谁……”
“离开厕所，快！”
秦满江一边说，一边越过了警戒线，快步地朝临界电影院的废墟厕所方向跑去。
“可是……出不来了。”
李西就的声音可怜兮兮，
“厕所门好像……坏掉了？”
第三章 阴魂不散
要糟。
李西就不愧是看热闹都会挨顿打的人，跑进厕所躲着都能恰好挑中死了人的那间。
秦满江钻进了警戒线，踩上了临界电影院的废墟。
电影院不算大，但也是一栋二层建筑，一楼负责售票和一些零食服务，二楼观影，大火烧过之后只剩下大体框架和残存的杂物。
空气中仍有烧焦的味道，灭火后残留的水渍也不少。
夜色之下，被大火烧得焦黑的断壁残垣远远看去，如同一个个姿势怪异扭曲的人。
进了一楼，一股明显的压抑感涌来，烧得漆黑的天花板随时可能塌陷，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塌陷了。
“无论用什么办法，快从厕所出来。”
秦满江说道。
“来人了！秦哥……”
李西就很突兀地挂断了电话。
秦满江心跳猛然加快了几分。
有东西去厕所找他了。
厕所……厕所在哪儿？
到处都是碎石和焦黑的墙体，没有常规意义上的路。
秦满江找不到指示牌，只能根据电影院的整体结构进行猜测，李西就在二楼观影，就算逃出了观影室躲进厕所，应该也是躲在二楼的厕所。
至于二楼……
电梯已经完全损毁，楼梯倒是还能勉强用。
用强光手电照射着，秦满江背着背包蹒跚着爬了上去。
支出来的碎石与铁丝时不时剐蹭着小腿，很快就破了皮，还好没见血。
空空荡荡的电影院内，此刻只有秦满江一个人。
在一个刚出过事，死了不少人，而且明知道有诡异现象存在的地方，秦满江也有些心底发毛。
他总感觉从踏入电影院废墟开始，就能隐隐感受到某种注视，不……要更早一点，是从上了出租车开始，那种感觉就存在了。
他时不时猛然停下脚步，用强光手电照向身后，却又没发现什么东西。
想了想，从背包里掏出一副十字架，一个观音吊坠，一起挂在了脖子上，临时抱佛脚总好过临死抱佛脚。
哪位都行，有事儿显个灵。
按亮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快到晚上十点了。
和李西就断断续续的联络总共大概持续了十分钟。
也就是说，他那边的时间是昨晚的十点四十分，距离大火出现的零点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轰隆——”
早晨起天色就不对，到了晚上，果然打雷了。
夜色也越来越深重，穿梭城市的风刮了进来，细密的雨丝也随着夜风开始飘落。
湿润的寒意吹进电影院废墟，撞在秦满江的背上，擦着他的身体往更深处去，仿佛这风也在寻找什么。
满地的焦黑的石块显得二楼格外阴森，整条走廊又黑又静，两旁都是放映厅，厕所方向倒是一目了然了，走到底就行。
然而，就在秦满江打算去厕所时，他却忽然停下了迈到一半的脚步！
等等……
不对。
早间新闻里出现过画面，消防员从电影院的废墟里已经抬出了好几具烧成了焦炭的尸体，这说明整个电影院已经被他们搜寻过不止一遍，不然今晚也不可能撤走。
换句话说，就算是发生过火灾的电影院，此刻也绝不可能乱成这样，消防员肯定多多少少清理出了一些道路，那么……
这里为什么还是一副大火刚被扑灭的样子？
毛骨悚然的感觉慢慢爬上秦满江的后背，下一刻——
“嗡——”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是李西就。
秦满江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压下心底的不安，按下接听：“你没事吧？”
“吓死我了！那个变态挨个打开厕所门，眼看到我旁边了，他却忽然停手走了，秦哥，你说我是不是吉人天相！”
你要真吉人天相现在就不会困在那里了……
秦满江不再去思考为什么今晚的电影院仍然是一片未清理过的废墟模样，老秦曾说过，打算做一件事的时候，就不要把它拿来瞎想，不然想来想去，顾虑越来越多，到最后底气和动力都没了。
“你在厕所第几间？”
秦满江问道。
“最后一间啊，一般电影里要躲起来不都躲这儿吗？”李西就理所当然地说。
“你看的什么电影？”
“恐怖电影啊。”
“……”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秦满江用手电照着四周，厕所就在眼前，踩着焦黑的碎石走过去，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很难说清的陈腐味道。
手电筒的光照进去，他发现所有隔间几乎都烧毁了，反倒是李西就说的最后一个隔间，现在还歪歪扭扭地存在着。
恍然间，他感觉到了一股诡异的推力，到了他的后背上。
是风。
一阵风。
双眼死死盯着最后一个隔间。
他已经确信，自己现在身处的，绝对不是白天消防员们清理过的火灾现场。
所以……如果李西就一直困在隔间里，那么此刻秦满江很可能会在那处隔间里发现李西就的尸体。
他的心跳得很快，对一个生活在平凡世界里的人而言，这一天里他受到的冲击已经足够大。
夜晚的火灾废墟，只有风声和细密的雨声，白噪音并没有让人安静下来，反而增添了许多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说不害怕是骗人的，究竟是在怕未知的厉鬼？还是怕打开那扇隔间的门后，看到自己唯一朋友的尸体？
秦满江不得而知。
对于外人而言，秦满江是寡言的，冷漠的，但熟悉他的人知道，他很真实，虽算不上道德标兵，却也绝不恶毒。
“呼……”
开始吧。
李西就的电话没有挂断，他小声的碎碎念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他说着自己的幸运，说着离开电影院后要一起去吃夜宵，秦满江只是听着，偶尔点点头，“嗯”上一声。
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手电，缓慢地沿着厕所过道往里走，当他来到最后一个隔间前，心跳的速度突然开始加快，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也突兀地冒了出来。
这不受他控制。
秦满江全身肌肉慢慢绷紧，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
这个位置给了他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
秦满江运足力气，用力朝隔间的门蹬去。
“砰！”
门板应声破开，飞溅的尘埃在强光手电下显得格外清晰，隔间里散发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奇怪味道，陈旧，腐朽，是一股因为空气不流通又密封了许久的气息。
“你的尸体呢！”
隔间开了，里面空空如也。
秦满江松了一口气之余下意识地问道。
“啊？”手机里李西就不明所以，声音有些委屈：“哥，我总不能现死吧。”
“别说废话，抓紧时间，你还能活一个小时左右。”秦满江听到李西就的声音，有了一丝安心感。
“啊？”
“别啊了，你怎么会来这里？你不知道这家电影院一直闹鬼吗？”
秦满江进到隔间里，拿着手电筒上下左右四处都照了照，这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和自己通话的人也在这个隔间里，只不过秦满江在现在，李西就在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