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秦满江立刻拒绝,同时转身就走,“如果就是这件事,我走了。”
“喂!”沈骸略微仰起身子,却牵动了腿,疼得“嘶”了一声。
秦满江停下脚步,转头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沈骸指了指他的口袋:“不买拐杖可以,我的手机报废了,你帮我弄一台手机来。”
秦满江点点头,这件事倒可以。
他探出手:“好。”
沈骸怔怔地看着秦满江摊开的手:“做什么?”
秦满江眉头一抬:
“钱给我。”
第五百四十三章 易雨
“嗡——”
易雨的手机从不开铃声,感觉到震动,他缓缓睁开眼睛。
抬眼看了一下酒店床头的时钟,现在是下午一点半。
一点多了,他还在睡觉。
一来,昨晚太累,开着摩托艇在观音湖上狂飙,后来虽然甩掉了鬼,但却被伏城的执法人员给拦了下来。
好在他的后台很硬,只是简单问了一些基本问题,以及告诫他以后不能再去观音湖“飚车”,就放他走了。
到酒店的时间已经是三点多,睡下后,他一觉就睡到了现在。
如果不是感觉到手机突然震动,也许他会继续睡下去。
易雨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段时间以来,自己越来越嗜睡,精神也越来越差。
自床上爬起来,他看了一眼亮起的手机屏幕,又看向了窗外。
冬天快结束了,伏城虽然有了阳光,但窗外的空气依旧带着寒意。
不过,这种带着一丝冰凉感觉的天气,是他最喜欢的季节。
这能让脑袋更加清醒,天空也更加肃净澄澈。
易雨拿起一件白色针织衫,随意地给自己套上。
又在床上呆坐了几秒后,他缓缓转头看向依旧在震动的手机,终于过去将其拿了起来,按下了接听。
“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手机里面传来了一个略显嘈杂的中年男人声音。
以往易雨还不觉得,现在他只觉得这个声音异常聒噪。
他压低嗓音,“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说着,他就真要挂电话,他知道这个人不会平白无故地打来电话,而他一旦打来电话,那就基本不太可能是好事。
“嗯?”电话那头似乎有些意外,但也没有追问什么,只是说道:“一个星期内,来月城一趟。”
“什么事?”易雨又问。
“你身上的病快发作了,过来我给你处理一下。”
“……”
易雨沉默了好一阵,才回了一个字:“好。”
说完后,他便立刻挂断了电话。
月城,易连海看了一眼手机,对身旁面无表情的锅盖头,十五六岁模样的男生说:“林,你再去一趟伏城,给我盯着他。”
“秦满江?”林问。
“不,”易连海摇头,“是深渊,他可是我打开【瞳界】的钥匙,不能就这么丢了。”
“好。”
林转身离去。
“等等!”
易连海叫道。
林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他。
易连海的手指在桌面轻轻敲打着,沉思片刻,他冷漠地看着林:“把这个带上,如果他不纯粹了,就抹杀掉。”
说着,易连海随手把一部【瞳界】手机扔给了林。
林稳稳地接住后,转身离去。
“你的数据真是容易出错……江渡。”
易连海喃喃道,他随着座椅转过身去,身影隐没在了黑暗中……
——
易雨洗漱后离开了酒店。
秦满江拜托他查一下【观音平湖】当年为什么会忽然开闸放水,他已经查到了一些头绪。
当天晚上,本来应该有两个人值班,但那晚却只有一个人。
那晚值班的人叫谢兴荣,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
出了那么大的事故,按照规定他是应该被处理的。
但后续的调查中发现,那个谢兴荣的精神状态大有问题。
简单来说,就是他是个疯子。
至于什么时候疯的,怎么疯的,不为人知。
一个疯子显然是承担不了那么大的事故责任的,于是,当晚本该在值班室的另一位职工,被找了出来,判了个无期,至今还在牢里。
那个人叫王有福,他的年纪比谢兴荣还要更大一些,今年已经快六十岁了。
两个年过半百的人,一个在精神病院关着,另一个在牢里关着。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都还活着,当年到底为什么会忽然开闸放水,至少算有个调查方向。
而今天,易雨要去的就是伏城监狱,去见那个王有福。
至于另一个叫谢长荣的,因为对方精神有问题,以易雨的看法,他不认为能从谢长荣身上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但就这么平白放过一条线索也不现实。
易雨拿起手机,拨通了秦满江的电话。
“喂,我正打算找你。”秦满江的声音在手机里响起。
“你在哪儿?”易雨问。
“中央街区,我在买东西。”
中央街区吗……那还挺近的。
“你知道眠山精神病院吗?”易雨问。
“知道,”秦满江对手机店的店员做了个等等的手势,拿起手机去了一旁安静点的角落,问,“怎么了?”
“是观音平湖的线索,二十年前负责管理水闸的员工,有一个目前在那里关着。”
“疯了?”秦满江眉头微皱。
“嗯,”易雨上了车,一边倒车一边打着电话,“当天晚上该两个人值班,有一个没来,现在没来的那个关在牢里,我找关系预约过,现在过去找他谈谈。”
“好,我这就去眠山精神病院见另一个。”秦满江心中松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易雨,他想自己找出当年的秘辛,虽然不是无法做到,但绝不会这么顺利。
比如监狱那种地方,根本就不是提前一天就能预约见面的。
挂断后,秦满江走向柜台,指了指下方那台手机:“就要它了。”
“好的,先生。”
趁着店员去库房拿货,秦满江转过身,从怀里拿出了那本橘黄色封皮的笔记本,他实在很想继续看下去。
但他知道,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笔记本里记载的内容会让人心生动摇,这对接下来的【观音平湖】之行绝不是好事。
就算有天大的秘密,也要有命去看才行。
为了不被它影响心态,秦满江强忍住了好奇,做好了度过【观音平湖】后再看的准备。
说起来……眠山精神病院,那不是一开始秦满意呆的地方吗?
秦满江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去看她时,遇到过一个奇怪的人,他也是去眠山精神病院。
那个人一身黑色大衣,见面就说什么“印堂发黑”之类的话。
好像是……姓周?
思忖间,店员拿着装好的手机过来了。
“谢谢……”
——
另一边,易雨开着车,正往伏城东北方向去。
监狱就在这个方向。
前方红灯,易雨缓缓踩下刹车。
停稳后,他调了调后视镜,镜子里那张脸……苍白,没有丝毫血色。
不是秦满江的脸。
今天他不想当“深渊”,尽管这张脸依旧陌生,依旧不是自己的。
但它至少没有伪装。
路口,另一辆车也缓缓停下,钟雪燃微微蹙眉。
她要去调查那个老道的底细,他本来是个普通人,却忽然改变了人生轨迹,去伏牛山出家当了道士。
今天钟雪燃要去的,就是伏城东北方向的伏牛山。
她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在方向盘上,双眼注视着上方即便变换的红绿灯。
三,二,一。
绿灯刚亮,旁边的车发出轰鸣,似乎很急切。
惹得钟雪燃皱眉看了一眼。
然而……
一张熟悉的面孔飞快掠过。
钟雪燃心脏猛然一停,刚才那个人是!
“嘀嘀!!!”
身后的车辆开始躁动,连续按着喇叭。
钟雪燃这才回过神来,她的脸上尽是难以置信,可很快又换了惊喜。
许一……
刚才那个人是许一!
不会看错的,绝对不会!
钟雪燃一脚油门,慌张地追了上去。
第五百四十四章 告白
易雨开着车,心里想着一会儿该怎么和那个被关了终身监禁的人交谈。
对一个永远失去自由的人而言,很难再找到什么东西打动对方。
那个王有福如果铁了心装聋作哑,什么都不肯说,事情就会变得格外棘手。
正想着问题,易雨忽然看到身后飞快上来了一辆白色轿车。
这里已经是城郊区域,两旁都是腊梅花树,车流很少,一条出城大道上,只能看到他和那辆车。
他面无表情地给对方让开了路。
然而,那辆白色轿车并没有选择超车,而是和他并排开着,然后“嘀嘀——”地不停按着喇叭。
挑衅?
易雨没有理会。
但对方明显不依不饶,一脚油门加速到前方,并缓缓减速,想要逼停他。
易雨面色不改,但却随了对方心意,把车停在了路边。
“砰——”
下车,关门,易雨面色不善。
他不喜欢在无聊的事上浪费时间,但对方显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那辆白色轿车也打开了车门,一个让他有些没想到的身影……下来了。
是钟雪燃?
易雨立刻转过身去,他忽然意识到,今天自己并没有顶着秦满江的脸出门。
而那个叫许一的人,在秦满江提到后,他也仔细地去了解过,最多人说的是……他是为救钟雪燃而死的。
简单来说,这张脸不该出现在钟雪燃面前。
没有应对这种局面经验的易雨,第一时间选择了回避。
他打开车门,刚要上车逃离,就听到了“哒哒哒”的急促脚步声。
“站住!”
钟雪燃的声音在颤抖。
冬末的冷阳下,易雨站在车边,侧着头,没敢再动。
钟雪燃仔细地看了一眼又一眼,那张脸确认了一遍又一遍。
风一吹,她的眼泪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城郊冬末的腊梅幽幽飘香,细碎的花瓣没等落在地上,就被风吹着一直打着旋儿,在两人的脚边翻滚。
许一死后,钟雪燃的表现其实要超出很多人的想象。
她没有大吼大叫,也没有歇斯底里,甚至称得上平静。
人的记忆就像一张写满字的纸,钟雪燃将其中有关“许一”的段落都涂掉了。
她以为,只要时间够长,重新写下的内容够多,许一的死就能被覆盖,被遗忘。
但她此刻才发现,虽然自己刻意涂掉了他的名字,但在整齐的记忆中,那被涂成一团黑色的“许一”反倒格外显眼,就像她人生中一座孤立在外的岛屿。
那么扎眼地伫立在记忆里。
眼前这个人,虽然脸色更加苍白,眼神也更加冰冷,但眼角眉梢的模样,分明就是许一本人……
“有事吗?小姐。”
易雨转过身,平静地看着她。
视线快要看不清了,都是泪水。
许一是真切死在自己眼前的,但也的的确确被严潇带走了。
严潇提到过,他把许一交给了一个可以让“死者复生”的人。
眼下,这样的奇迹就在眼前。
钟雪燃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他。
易雨浑身僵直,没有动。
身体下意识地想回抱,但他忍住了。
这不是给他的拥抱,他很清楚。
感受着怀里身躯的颤抖,易雨略微仰头,看向天空。
他忽然有些不太喜欢这种带着些凉意的天气了。
钟雪燃一直在流泪,但却没哭出声,只是肩膀在微微颤抖。
本来,就算今天接到了易连海的电话,易雨也是不打算回去月城的。
他不想回去了。
但现在,他的脑袋里却突兀地冒出了一个想法。
该回去看看,至少要弄明白易连海做了什么。
他到底是如何把“许一”变成“我”的。
我……又到底是谁。
虽然拥有了一个叫“易雨”的名字,但他仍是迷茫着。
身体是“许一”的,灵魂是“秦满江”的。
但这样拼凑出的“我”,竟然诞生了自我意识。
易雨感觉身体有些僵了,他挣扎了一下,发现钟雪燃抱得很紧。
接下来该怎么办?
易雨不知道,他是认识钟雪燃的,但钟雪燃却不认识他。
在钟雪燃的眼里,这个人就是许一。
或许……应该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许一已经死了,现在是我在使用他的身体”?
这个想法只是在脑子里窜了一下,就被易雨掐灭了。
“小姐,你认错人了。”
易雨选择了最普通的一种回答。
就和今天准备要去见的那个监狱犯人一样,只要咬死不开口,当事人拿自己也没什么办法。
然而……
他低估了钟雪燃。
钟雪燃平复了好一阵,擦干眼泪后才推开他,双臂矜持地抱着,抬眼看着他说:“我只是叫你站住,没有叫你的名字,我认错谁了?”
她的眼睛还是红红的,完全不凌厉。
但易雨却很快地躲开了,他张张嘴,很是动脑筋地想出了一个答案:“我不认识你。”
我不认识你。
很轻巧的五个字,可以避免绝大多数的麻烦。
可在对方已经认定的情况下,这种理由只会引起更严重的后果。
钟雪燃并不相信,她知道许一的性子。
那个人,看上去永远不正经,永远不着调,她本来也那么认为,直到在【嫁衣】的最后,她才勉强看清了许一的样子。
就像一首没有结尾的诗,前面再多的辞藻与描述,都只是为了最后一句的转折。
许一就是那样的人。
只有在最关键的时刻,才能看清真实的他。
他明明知道很多事,也能看清很多心,却总是不说,仿佛把所有秘密和责任背在身上,对他来说是某种天份。
现在,他又来了。
“我知道你陷入了某些麻烦里,不想把这些麻烦引到我身上,”钟雪燃看着“许一”的侧脸,发丝被料峭微风吹得轻轻飞舞,“但你还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道路两旁的腊梅花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金黄色的花朵像一枚枚小小的铃铛。
钟雪燃的脸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