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身后一人紧紧地跟着，忍不住仔细朝前打量了几眼，嘀咕道：“这神使这么年轻啊？”
“闭嘴，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赵老头低声喝骂一句，此时来人已经走到了近前。
“柏神使！”
赵老头赶紧躬身行礼，这种大礼，在现代社会已经很少见到了，可他这么一鞠躬时才发现，神使的身后竟然还跟着个小娃娃？
来人正是柏古，他见赵老头神色有异，便让开身子，露出身后的孩子，这孩子只有五六岁大，眼睛明亮，长相清秀端正，很是可爱。
“这是我的后人，叫他小阳就好。”柏古语调平静地介绍道。
赵老头心下咯噔一下，生出了些许不满。
做这种事，带个孩子来合适吗？
还什么后人……
等等……赵老头忽然意识到“后人”这个叫法有些奇怪。
儿子就儿子，孙子就孙子，后人是什么意思？
仿佛对这个柏古而言，辈分完全不重要似的。
虽然满腹疑惑，但这个柏古的确有真本事，赵老头哪里敢开罪他？
“走吧。”
柏古出言，赵老头心领神会，给身后的村民们使了个眼色。
一行人匆匆忙忙地跑回村里，不多时，便抬着一只被烤得肉香四溢的猪走上前来。
这一回自然是要下地底，做正事。
赵老头偷偷瞧了一眼那五六岁大的孩子，低声对柏古说道：“神使，小阳也跟着一起去吗？”
“嗯，你只管带路。”
一身黑色唐装的柏古明显不愿多言。
赵老头悻悻地闭上嘴，不再多言。
他挑了两个身材最高大壮硕的年轻人，抬着烤猪，和柏古，小阳一起，一共五人，去了观音雕像前。
柏古站定脚步，仰头看着观音雕像，可看着看着，他脸上却露出了几分诧异。
“这两天是否有生人出现？”
赵老头心下一惊，心说这神使果然厉害，一眼就瞧出了端倪。
他有心撒谎，却又知道根本瞒不过柏古。
便连忙说道：“是有个女人出现，神使不是说，这雕像是给地下那位的供奉吗？我怀疑……那女人就是这尊观音的化身，她不想被献祭掉，就偷偷跑了。”
柏古面色明显一变，他靠近老村长，低声说道：“我不是让你拿她去喂地下那只怪物的，你这蠢货。”
赵老头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到了这年纪，他已经很久没这样被人骂过了。
这该死的柏古……要不是有求于人，老子活剐了你。
一旁抬着烤猪的两个年轻村民也诡异地扭了扭脖子，神色不善。
但柏古却像是未曾察觉一样，继续说道：“地下的祂只是养料，这座观音是树，你看到的那个女人才是果实，你这蠢货放跑了最贵重的东西，你到底做了什么？她为什么会提前出来？”
柏古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让赵老头的脸色极其难看。
原来那不是观音化身，那女人才是真正的宝藏！
却被那个陌生的男人给弄走了……
至于那女人为什么会提前出现，赵老头倒是有些目光闪躲。
“我……我也不晓得。”赵老头低着头，一副低声下气，任打任骂的模样。
柏古似乎隐含着怒气，自己念叨着：“算了，提前出来，想必只吸收了一部分，带我下去。”
“好好……”
老村长连连点头，绕去了观音雕像的背面，一阵摸索后，地面轻微颤动，立马便露出一个黝黑的洞口。
“还愣着做什么？你们俩先给我滚下去！”
赵老头叱骂了抬着烤猪的年轻人两句，然后便躬身引着柏家老少二人进了这地洞。
——
小阳目光炯炯，他时常听自己的爷爷讲一些奇怪的事，其中便有这个地方。
这次，爷爷说要带自己去长长见识，他便跟着来了。
一入地洞，脚下便是斜着向下的泥土阶梯，又湿又滑，四下更是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好在这老村长早有准备，两个抬猪的汉子，外加老村长，三个手电筒照着路，总算是能看清周围了。
洞中湿冷，脚下时不时滑一下。
偶尔一颗水滴从洞顶砸下来，钻进脖颈里，激得小阳一个哆嗦。
他年纪尚小，对许多事根本不知道害怕，但在这个洞里走着，害怕倒更像是藏在骨子里的天性，立马便全然释放出来了。
小阳瑟瑟发抖，下了泥土阶梯，踩在平缓的地面时，他刚松一口气，眼角却瞥见了一堆骸骨。
“爷爷……”
小阳抓住了柏古的衣角。
柏古扭头看着他，居高临下，眼神中没有任何情绪：“怕什么？”
“可是……”
小阳脚步一顿，有些委屈。
“我问你在怕什么？”
柏古干脆也停下了脚步，完全不走了，他直勾勾地盯着小阳：“回答我，你在怕什么？”
赵老头给抬猪的两个年轻人使了个眼色，三人站一旁看起了热闹。
“他们……他们死了吗？”小阳指着墙边的骸骨问道。
“死了，”柏古毫无停顿地回答道，“然后呢，因为死了，所以你害怕他们？”
小阳颤颤巍巍地点点头，刚要开口继续说些什么，只见柏古高高地举起手，“啪”的一个耳光把小阳打翻在地。
这突然的举动连赵老头都吓了一跳。
什么毛病……
小阳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但刚才委屈得想哭的他，此刻却反而流不出眼泪了。
他怔怔地仰头看着自己的“爷爷”。
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第五百八十一章 开门
“怎么样，收获颇丰吧？”
左弦看着秦满江。
秦满江点点头，这确实是一个很不得了的消息。
如果一切属实，那关于【瞳界】的推测大部分都要推翻重来。
【瞳界】竟然并不是诡异生物掌控的，而是柏家……
这是最让秦满江意想不到的地方。
这时，左弦忽然说道：“我很有诚意吧？现在该你了。”
“什么？”
秦满江抬头看着她。
左弦指了指面前的这扇“门”，或者说它似门非门。
“你来打开它。”
“我？”秦满江用看傻子的表情看了她一眼：“你觉得我哪里像有能打开它的力气？”
“你不行，它可以啊！”左弦下巴往后一扬，“你这东西，很可能是吸收了一部分【祂】才诞生的，力量同源，试试？”
秦满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左弦会选择附身在观音化身上，她原本应该打算的是利用这个被自己附身的观音化身来开门。
但见到他的身上也有观音虚影后，她似乎改变了主意。
不过，虽然意识到了这点，但秦满江觉得和她的确有继续保持合作的必要，毕竟这个女人的身上藏着太多他不知道的秘密，稍微透露出来一点都能有很大的收获。
“我要怎么做？”秦满江问道。
“简单，你把手贴上去，接下来的事你背后那个祂自己会做。”左弦双手抱怀，说话虽然随意，但态度却很严肃，两眼一直注视着秦满江左肩后那枚巨大的破碎观音头颅虚影。
秦满江思索刹那，走上前去，伸手按向了巨大石门。
冰凉的触感瞬间自手臂蔓延向全身。
这股冷意来得极为迅猛。
可是……
就在秦满江即将松手离开时，他身后的破碎观音头颅虚影忽然胀大！完全包裹住了秦满江。
这破碎的观音头像只有一颗头颅的大概四分之一部分。
在这四分之一部分上，包含了左眼在内的区域。
诡异的事发生了。
秦满江身后的破碎观音虚影里，那残存的观音左眼本是半睁半闭，这是很自然的，观音的眼睛半睁半闭代表着慈悲和庇护，不舍见民间疾苦。
甚至也有全闭着眼睛，雕刻成完全闭眼的模样的观音，能更显美丽与慈悲。
可在这个刹那，秦满江背后的观音虚影，那残存的半闭左眼，竟然睁开了！
秦满江忽地感到汗毛倒竖，头皮发麻。
心中虽警铃大作，却奈何身体竟动不了分毫。
一旁的左弦两眼闪动着奇异的光芒，她时不时看上一眼秦满江，又时不时看一眼秦满江身后的观音虚影。
越是看，她的表情就越是离奇，心下感慨万千之余，却是疑惑更多。
江渡成功了，却也失败了。
正负情绪交织，才是正常的人类。
而江渡也好，秦满江也罢，都走在了一条极端的路上，他们选择了完全剥离另一面的情绪，这样下去，无论成就极端的善，还是成就极端的恶，都会成为巨大的恐怖……
剥离了自身大部分情绪的人，无论江渡也好，秦满江也罢，真的还是他们自己吗？
左弦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叹。
她已经完全不知道江渡要做什么了，按理说江渡应该很清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拥有灵瞳的人在这个世界几乎是“不死”的。
但江渡却放弃了“不死”，不……江渡甚至是放弃了“自己”，他将自己完全割裂，走向了两种极端。
绝对的理性与感性。
绝对的善与恶。
绝对的生与死……
左弦忽然想到了江渡在月城最后的游戏开始前，曾问过大家这样一句话：
“各位，苟且与拼死一搏，各位会如何选？”
答案很多，未曾统一。
但左弦很明白，即便是说出“拼死一搏”的人，心中也藏着苟且的念头。
当时江渡似乎也明白问不出个答案，他只是笑了笑，然后便消失在月城最后一场游戏的门前。
直到今天，此刻，左弦才明白江渡的答案。
江渡是知道灵瞳者不死的。
但……
他在“作为一头不会死，却永远被圈养着不停产奶的奶牛”和“放弃循环的生命，逃出养殖场，见识真正的世界”之间，选择了后者。
即便这个选择让江渡的情绪一分为二，极端分化，甚至已经无法说还是原本的他了，但在左弦心中，江渡还是赢了。
至少从目前来看，只有江渡真正地跳出了时间线，跳出了那个循环的，固定的，已经死亡的圆圈。
眼前这个年轻人……这个看上去比江渡起码要小个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个人，是二十年后来的秦满江。
是她亲自取的名字……
左弦露出了笑容，忍不住喃喃道：
“你这臭小子，死了还给我留难题……”
而这时，石门一震，“哗啦——”一声，碎石崩飞，秦满江眼前的世界也开始随之震动。
此刻的他浑身上下都被残缺的观音头颅雕像包裹着，而这残缺的观音左眼睁开后，竟然是恐怖的红色。
秦满江用力地甩了甩头，耳朵里轰鸣不已，他的感官忽然变得极为奇怪，世界突然像是一块被打翻的调色盘一般，洞穴，地面，苔藓，骸骨，泥泞……一切都融化成了最基本的颜色，扭曲地裹在一起，又在秦满江的眼中快速重组，变成一个个诡异的形态。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窜上秦满江的喉头。
他张开嘴，“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身后的破碎观音头像也悄然隐没，眼前扭曲怪异的世界，也终于恢复了“正常”。
石门，开了。
但眼前的一切，却让秦满江看傻了眼。
这个地方……不是【瞳界】吗？
——
天色阴沉，大雾自山坳钻进了观音村。
老村长带人下了地洞，秦满江和左弦也自后山进入了地洞。
赵老大的身影穿破雾气，从后山冲回来，他是回村喊人的。
水库里出现了大量村民的尸体，其中甚至有他的弟弟。
这个发现让赵老大惊恐不已。
然而当他冲进观音村，还没进村，就突然听见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赵老大扭头看去，一个一人多高的黑影从雾中一闪而过，嘴里还叼着一个血淋淋的残缺手掌。
这是……昨晚那只吃人的鬼！
它怎么白天也出来了？！
等等……
为什么村子里这么大的雾？
赵老大心生恐惧，往后一退，却骇然发现……身后已经无路。
第五百八十二章 惊变
山间雾霭连天。
今天是祭拜观音的日子，家家户户本该都在准备供品，但此刻的观音村却是一片死寂。
就连整个村子的色调，也变成了透着青的诡异颜色。
赵老大站在村口，来时的路已然断绝，他知道村子里定然是出了大事。
说起来，方才一晃而过的那只鬼，是不是变大了些？
赵老大心下惊恐，昨晚看时它还只有猴子大小，今天再看就已有了成人体格。
如果让它这么一直吃下去，难道它还有一直长下去？
赵老大咬着牙，冲进雾气，跑向了观音雕像。
他在观音雕像背后一阵摸索，摸到机关所在，将其按了下去，然而这次机关却没有任何响应！
就在这时，身后雾气中传来沙沙声，赵老大赶紧停下动作，藏在雕像身后。
只能祈求来的不是鬼物。
“赵叔……”
忽然，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响起，雾气里走出来的，竟然是一个看上去不满十岁的孩子。
赵老大浑身一僵，直至听清后才松了口气，慢慢转过身来。
“村子里怎么了？其他人呢？”
“我刚从山上下来，出大事了！”
“咱们村里失踪的人都被沉到了水库里，你快带我去找人……”
赵老大认出了这孩子，这是村子里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孩子了。
“庆子？庆子？”
赵老大见这孩子一直低着头，浑身也发抖，便呼唤他的小名。
这名唤庆子的孩子未曾答应，身体仍在发抖，只是他低着头，赵老大瞧不见他的脸——
这低着头的孩子，脸上的皮肤下仿佛有一条虫子在钻来钻去，五官与表情已经全都崩溃失控了，一只眼耷拉着眼皮，另一只眼却鼓得大大的，几乎睁得眼角开裂。
几乎快要鼓出来的眼球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一般，正在疯狂地颤抖，裹满了血丝。
“庆子？”
赵老大继续喊道。
孩子身体的颤抖变得极其不规则，歪歪扭扭地抬起了头，绝望地看着赵老大：“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