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这个柴华南,整死过不少人吧?”
“不是说这个人枪毙了吗?”
“……!”
柴华南作为这座城市当中的风云人物,外界对于他的传言,肯定不在少数,不过鑫发厂这些普通工人们,平时根本接触不到社会层面,所以对于柴华南的印象,仅限于一些模模糊糊,甚至完全子虚乌有的传闻上,但不可否认的是,对于他们这些普通人而言,柴华南三个字,绝对到了让人谈虎色变的程度。
“没有你们说的那么邪乎,但是柴华南这个人,确实不好惹。”郭盛伸手挥散了面前的烟雾,端着茶缸子补充道:“你们也知道,我儿子就是个不务正业的货,从小就在社会上瞎混,当初不就是因为喝点B酒,打伤了聚鼎公司的一个普通员工,让对面死盯着给扔进了监狱里嘛,律师跟我说过,我儿子那点事,如果正常判的话,也就是三五年有期徒刑就到头了,结果就是因为得罪了聚鼎公司,直接顶杠给判了二十年!”
“这帮人,这么牲口吗?”一个班组长有点犯怵的问道。
“柴华南后来犯事了,进去蹲了好几年笆篱子,现在消停多了,如果换在当年,他们这伙人,那可真是狂的没边了!”或许是因为自己儿子的事,所以郭盛对于聚鼎公司的印象十分不好,抬头看向了张明玉:“老张,他们那些人,过来找你谈啥了?”
“也没说什么正事,就是征地的那套词儿呗。”张明玉敞开窗户,让房间里的烟雾向外飘散着,靠在窗台上继续道:“聚鼎公司那边过来的,是三个岁数不大的小兔崽子,说话唠嗑也挺客气的,我还以为他们是啥正经人呢,整了半天,这不也是一伙社会赖子吗!”
“这群血彪,就没一个好人!”郭盛舔了一下嘴唇:“那你现在是什么态度呢?”
“我的态度,始终就没变过!鑫发厂不是我一个人的!它是咱们被服厂这些老员工所有人的饭碗,如果他们想花点钱在我这把地买走,那肯定没戏,我也不带卖的!”张明玉毫不犹豫的回应道。
“张厂长!你要是这个态度的话,那我们就啥也不怕了!”一个班组长听见张明玉中气十足的回答,率先表态道:“只要你不同意卖厂子,我们就全力拥护你!就算那些社会混子来了,你也不用怕,我就带着几百个工人跟他们干!我就不信,他们还敢把咱们这几百个人都整死!”
“对!跟他们干!”
“厂长!我们听你的!”
“……!”
其余人听见这话,全都开始随声附和。
“行了,这事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严重,现在聚鼎公司的人虽然找到我了,而且他们的名声也不怎么好,但是咱们实话实说,今天聚鼎公司过来的这几个小孩,确实比长锦集团那边的人强多了,至少他们没跟我舞舞玄玄的瞎咋呼!今天晚上,他们约了我吃饭,到时候,我再跟他们聊聊,把话说开!”张明玉微微压手,安抚了众人一句。
“老张,你可不能信这些人啊!”郭盛抬头看着张明玉,眉头紧锁:“这群盲流子,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崽子,上一秒还跟你笑嘻嘻的聊着天,可能下一秒就会哪句话不对路子,掏出刀就敢给你一下,他们为了挣钱,哪还有底线啊?”
“你放心吧,我跟他们也就是应付,不可能交心,只要厂子的运转不受影响,别的都无所谓,反正卖厂子的事,我肯定不能答应。”张明云点了点头,随后看着几个班组长:“我找你们过来,还有另外一个事,这不是最近有不少人都盯上咱们厂子了吗,但是咱们手里又没有保安,所以我就想着,成立一个临时的保卫科,让工人在休息的时间段,自发的组成巡逻队,日夜值班,当然了,这个活不白干,每一天,厂子给补助七十块钱。”
“行,这事我们抓紧传达下去!”几个班组长纷纷点头应和。
“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这个会就开到这吧。”张明玉笑着点了点头,看着两个车间主任:“今天品牌商那边来催货了,你们俩调度一下人手,想办法再加一个班组出来,尽快赶工!”
“放心吧厂长,我明白了!”
众人聊着天,逐渐离开了张明玉的办公室。
……
鑫发厂的一伙人在张明玉办公室简单开了个小会之后,郭盛也下了楼,但刚一走下楼梯,远远就看见了站在他办公室门前的韩亮,一愣过后,脸色十分阴沉的走了过去:“你怎么回事,怎么还找到这来了呢?”
“呵呵,你这话说的,我他妈找你也不是偷情的,还用分场合啊?”韩亮十分粗鄙的骂了一句,用手指敲了敲房门:“进去聊聊啊?”
“你小点声吵吵!”郭盛听见这话,面色谨慎的看了一眼空旷的走廊,随后掏出钥匙,直接打开房门,闪身进入了办公室里,等韩亮一进屋,郭盛直接就把屋门关上了:“之前征地的时候,你已经打伤了鑫发厂好几个员工,而且现在长锦已经决定撤出征地了,你还来找我干什么?这要是被别人知道你跟我有关系,你让我怎么做人?!”
“呵呵,你这话聊的挺有意思哈。”韩亮咧嘴一笑,直接坐在了郭盛的办公桌上:“我们长锦确实是不征地了,但你儿子不是还在监狱里撅着么,怎么着,他不用减刑了?”
“你是说,我儿子的事,还能继续办啊?”郭盛听见这话,猛然抬头问了一句:“你们长锦,不是已经把开发项目让出去了吗,还找我有什么用呢?”
“开发项目,我们确实不干了,但是咱们的合作关系不变,不光你儿子的事,我之前答应给你的好处费,也能正常付给你。”韩亮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微微俯身道:“这样一来,咱俩还能聊吗?”
第558章 鑫发厂员工的骨气
郭盛听完韩亮的一番话,舔了下嘴唇,将房门反锁后,眯眼看向了他:“你想怎么合作?”
“之前我们征地的时候,咱们俩聊过,让你把鑫发厂里那些能起到带头作用,而且抗拒卖厂的带头人名单搜集出来,你准备的怎么样了?”韩亮点燃一支烟问道。
“名单的事很简单,我们都是搭伙在一起很多年的老同事了,我根本不用搜集,每一个人的名字,都在的脑子里刻着。”郭盛顿了一下:“钱呢?”
“你放心,钱的事,一分不会少。”韩亮微微摆手,旁边的一个小青年,直接摘下了随身的斜跨旅行包,放在了桌面上,敞开之后,里面尽是红彤彤的百元钞票。
“这是多少?”郭盛看见现金,眼神一亮。
“十五万,算是定金。”韩亮顿了一下:“等我确认你提供的名单没错,会把剩下的一半给你。”
“这种事,你根本就没必要确认。”郭盛听完韩亮的话,眼中闪过了一抹不悦,但还是毫不犹豫的拎起装钱的旅行包,放在了办公室中的一个柜子里面:“我这个人,很现实,没有张明玉那种虚头巴脑的情怀,更没有他那种舍小家保大家的博爱,这个厂子里,我有很大一部分股份,一旦厂子卖了,变现的金额让我用来养老,一点问题没有,我之所以始终跟张明玉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只是因为我不想做那只出头鸟,跟所有人站在对立面上。”
“现在看来,似乎张明玉的态度,对我们还更有利一些。”韩亮手里把玩着桌上的一根钢笔:“我现在要你做的,不是把地卖出去,而是不论如何,都不能将鑫发厂卖给聚鼎的人。”
“你知道鑫发厂一旦卖了,我能得到多少钱吗?”郭盛极为势利眼的反问道。
“只要你能做到让聚鼎拿不下鑫发厂,你有多少损失,我们长锦补给你,这样一来,就相当于你白得了一笔钱,而且鑫发厂的股份,仍旧还能握在那你手里,这个生意,怎么算都不亏吧。”韩亮笑着说道。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确实可以跟你们合作。”郭盛是个精明人,瞬间就嗅到了这件事能够给他带来的好处。
韩亮咧嘴一笑,递过去了一支烟:“呵呵,整个鑫发厂,就你郭老板是个明白人。”
“今天晚上,聚鼎公司的人约了张明玉吃饭,你们如果利用好了,这事或许是个机会。”郭盛把烟点燃,继续补充道。
“行了,既然你点头,今天我就算没白来,其余的事,我回去研究一下。”韩亮语罢,从桌子上起身:“抓紧把名单用短信发给我吧。”
……
当晚六点,市内一家档次比较不错的酒楼内。
林天驰和杨东、腾翔三人,在五点半左右,就赶到了预定好的包房等候了起来,等到张明玉的电话打过来,三人又开始下楼迎接。
“吱嘎!”
张明玉的酷路泽FJ停在门前后,他和一个小青年一同下车。
“张厂长,欢迎!”林天驰见张明玉到场,迈步迎了上去:“来,咱们楼上请。”
“好。”张明玉微微点头,指着身边的小青年:“这是我们厂里的司机,小董。”
“来,一块请!”
语罢,一行五人全都走进酒店,回到了包房里,人员到齐之后,众人就开始吃饭、喝酒。
这天晚上,杨东请张明玉吃这顿饭,完全就是为了彼此熟悉一下,先把距离拉近,再加上他们在征地这件事上,也还没想出什么有效措施,所以这顿饭,全程都没聊过正事,始终保持着一个喝酒聊天的氛围,而林天驰在这方面,确实是一把好手,虽然跟张明玉在年龄和事业上都有一定代沟,不过聊起天来却一点隔阂都没有,把张明玉也给哄得挺开心。
……
晚上六点半左右,鑫发厂的一车间主任邹德昊骑着自己的钱江摩托车,回到了距离鑫发厂并不算很远的家中,邹德昊曾经跟张明玉是一个流水线的工友,而且年纪还比张明玉大了一些,今年,已经五十八岁了,因为做了一辈子工人的缘故,所以还更显老一些,乍一看起来,像极了七十来岁的老头。
邹德昊家的住宅,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鑫发厂属于国营厂那阵子分发的家属楼,是那种走廊在门外,一排就十几个房间,每个房间也就三四十平方米的筒子楼,在当时来看,这种户型十分新潮,但是放在如今,这种老楼已经濒临淘汰了,不仅水电管线老化,三天两头的停水断电,而且也没有物业,所以院里堆满了恶臭弥漫,根本没什么人清理的垃圾。
“老伴儿,咱们晚上吃点啥啊?”邹德昊上楼之后,把摩托车头盔摘下来放在一边,换着鞋问了一句,他在鑫发厂,虽然是个车间主任,但他们这个厂子,本身就是福利性质居多,所以他除了股份比别人多一些,平时的工作也相对清闲一些,工资比普通人并没有相差多少,而且一分钱外快都没有,满打满算下来,一个月也就是三千块钱左右。
“我刚才把昨天的剩饭剩菜热了一下,将就着吃完了,你等会吧,我给你下点挂面!”正在里屋拖地的妻子赵艳红听见邹德昊的声音,从卧室走了出来,拿起了衣架上的围裙。
“下完挂面,再给我拍个黄瓜,烫一杯小烧,喝完酒,我下去把院里的垃圾堆清一清。”邹德昊换完鞋之后,就开始站在脸盆架子边上,洗手洗脸。
“老邹,今天下午,洋洋回来了。”赵艳红听见这话,又把围裙放在了一边,将毛巾递了过去。
“他既然回来了,怎么没留在家里吃饭呢?”邹德昊闻言,擦着脸问了一句,赵艳红说的这个洋洋,是老两口的独生子,今年已经三十六了,如今正在市里的一家电子厂打工。
“他没心情吃。”赵艳红叹了口气:“洋洋说,他在厂里,谈了一个女朋友,俩人接触了一段时间,关系相处的比较融洽,有意向想要往前走一步。”
“嗯,这是好事啊,洋洋都三十六了,确实该结婚了。”邹德昊听见这话,也跟着正色起来,儿子的这个婚姻,这么多年来,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
“是啊,事情确实是好事,可是女方说了,洋洋如果想娶她,必须得在大L有套房子,地方她不挑,如果市内买不上,那么去金Z或者L顺口,也能将就。”赵艳红随即补充道:“洋洋的意思,是想看看咱们俩,能不能帮他一把。”
“帮他?我拿啥帮他呀?”邹德昊听见这话,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咱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自从九八年下岗开始,我就在鑫发厂打工,你平时就靠给人干零活赚钱,现在物价这么高,咱们俩能活着就算不错了!我倒是想帮他,可是这钱从哪来啊?你告诉他,想要房子,就自己挣!如果自己挣不来,就搬回来跟咱们俩住在一起!”
“老邹,你说的这不纯粹就是气话吗!咱们家一共就一个卧室,孩子搬回来,你让他住在哪啊?”赵艳红也脸色不太好看的看着邹德昊:“你应该知道,咱们家洋洋,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吃喝嫖赌抽这些不良嗜好,他一样也不碰,平时每个月的生活费,有三四百块钱就足够了,现在这个社会上,像他这么会过日子的孩子,有几个啊?可是现在这个年头,它跟以前不一样了,市里的房子,动不动一套就得二百多万,洋洋就算把自己累死在工厂里,他也买不起啊!”
“妈了个B的,现在这社会是他妈咋的了,有钱的往死有钱!富的全身流油,没钱的血穷!连个安身的狗窝都没有,这JB房价,还他妈让不让老百姓活了!”邹德昊烦躁的骂了一声,随后点燃一支烟坐在沙发上,心中升起了一股深深地无力感。
他也是个父亲,面对一个三十六岁,还没娶媳妇的儿子,他也难受,心里也着急,可赤。裸裸的现实就摆在眼前,凭他们这种一没学历,二没本事,三没有经商头脑,只会踏踏实实打工,而且土生土长,没办法离开的小老百姓,想在这种国际性的繁华都市里买一套房子,根本就不现实,而且他们的这种生活环境,根本就不是通过努力和奋斗能够改变的,毕竟邹德昊的年龄和生活都已经固定了,他就算拼了命的去工作,但每个月的房租,仍旧连几十平方厘米的房价都赚不回来。
“老邹啊,你说人这一辈子,活啥呢?到了咱们这个岁数,不就是活个孩子吗!”赵艳红微微叹了口气,低眉搭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