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宁讪笑以对。
您可拉倒吧,项叔,仅仅是一刻钟之前,您老还被我信口拈来的'陶罐泥灶木炭火'的所谓茶道给骗得一愣一愣的呢。
当然,这话可不能明说,只可闷在肚子里偷乐。
项云龙再抽了口烟,眉宇间忽地严肃了起来。
“和平是打出来的,不是能乞讨来的,被人所尊重的江湖地位,是凭借自身能力做出来的,而非空口无凭吹出来的,或是仗势欺人逼迫他人得来的。
我项云龙既然无法战胜你,便只能选择尊重你。
本着你跟小舟的这层关系,我项云龙或许还会叫你一声大侄子,但在我心里,从出发来莫思柯的那一天开始,便已经将你视作了可以平起平坐的生意伙伴。
当然,你完全有理由有底气拒绝我的合作请求。”
这番表态,项云龙甚是诚恳。
杨宁看在眼中,感慨在了心里。
和平和被尊重,全都是打出来的,这话一点也不假。
但,项大老板说他从帝都出发时便已经有了如此态度,却分明是掺了不少的水份。
晚餐之后,他坚持要请自己去他的酒店房间,并为此做足了准备,便说明了这位老先生并没有打算愉快地挑起白旗。
困兽犹斗,他肯定还想着最后一搏。
但很是可惜,他杨宁只是使出了轻描淡写的赖皮一招,便瓦解了项大老板的最后一搏,同时,也彻底击溃了他战胜自己的信心。
“项叔,有一说一,您前面所说的话,我非常赞同,但您的最后那句话,却恕我不敢苟同。
我哪里有什么理由和底气拒绝您抛过来的橄榄枝呢?
于公,您实力雄厚,手中所掌握的货源,有好多都是我杨宁垂涎三尺却无法获求到手的,不合作,吃亏的明显是我杨宁。
于私,就算抛开了二哥这层关系,您帮过我这么多的忙,我要是把您拒之门外,那还能算是个人么?”
这番话,杨宁回应的同样是诚心诚意。
项云龙欣慰点头,随即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中取出了一份报价单,递给了杨宁。
“我诚你恳,这生意谈起来也就简单多了。
这份报价单绝没有掺杂一丝水分,不含什么员工工资、办公场所、仓库存储等乱七八糟说不清楚的成本,只是纯采购的到帝都价。
我这边的利润要求只需要在此基础上加价五个点,差不多不让我贴钱忙活也就足够了。
当然,你也应该能够想得到,我这边有几只主打商品,只要能把量走起来,便能从生产厂家那边得到一定的返利。”
报价单厚厚一沓,杨宁拆开了封装,一页页仔细查看,看过的一页,随即递给了一旁的伊万诺夫。
这价格……
好低啊!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杨宁者,猴精。
伊万诺夫看过了第一页后,便向杨宁抛来了一个只有杨宁才能看得懂的眼神。
这么低的价格,那项大老板会不会藏着什么阴谋呢?
比如,吸引着他们把供货渠道倾斜到了项大老板的那边,待形成依赖之后,再来上个釜底抽薪一狠毒招数。
杨宁随即回复了一个也只有伊万诺夫才能领会明白的眼色。
管他哩?
肥肉到了嘴边,没有不咬上一口的道理,至于里面有没有藏着鱼钩……
第221章 上了一课
即便藏有鱼钩,也没啥大不了,吐还给他项云龙也就是了。
杨宁之所以有这份信心,只因为他已经为项云龙设下了另一个更大,倒刺更锋利的鱼钩。
“项叔,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
您以这么低的价格给我供货,大侄子不胜感激,同时,也不敢亏待了项叔。
这样吧,您回去后,通通石油销售的路子,快了个把月,慢了两三月,我这边就能给您提供一个月超过十万吨的轻质石油。
至于供应价格,我保证比市面价便宜个一成五出来。”
项云龙只觉得心头猛然一颤。
华国的石油需求量正处于快速增长期,国内那点原油产量根本满足不了市场需求的快速增长,而国际上的原油资源全都掌握在米帝国主义手上,华国想于国际原油市场上分得一杯羹那是相当的艰难。
所以,只要能把原油运进了国境线,那么,销路根本不用发愁。
比他么退役军车还好卖。
国内的原油市场虽然并没有开放,普通贸易公司获得不了石油的销售资格,但这并不代表就没办法在中间吃上一口差价。
项云龙清楚的记得,他在进出口总公司办事时,曾经瞥见过他朋友办公桌上的一份原油进口价目表。
此时,华国以金贵的外汇从外面搞来的原油,划成软妹币达到了一百三四十块一桶,一吨应该是七桶多,也就是一千来块钱。
十五个点的差价,哪怕不吃满,只吃个八成,一吨原油也有个一百二十多块钱的利润。
一个月十万吨,那就是……
项云龙忽觉口干舌燥,赶紧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
还有,这办公室咋那么热呢?
这一趟莫思柯真是没白来啊!
他刚才的那番低姿态也是没白摆啊!
咬牙切齿才定下的纯采购价供货清单更是没白忙活啊!
找找关系,把相关部门的几个负责人召集过来吃上顿饭,这么项生意也就轻松做成了。
今后,只需要他每个月打上几个电话,最多就是两边走动走动,至少是一千两百的利润便装进了口袋,这……
这种生意,才真正能配得上倒爷这个称谓中的那个'爷'字啊!
还他么一集装箱一集装箱地往米帝国主义那边运送货物?
还他么忽悠黄罡跟着一块介入房地产开发行业?
草。
他么黄罡是谁呀?
项云龙一时心潮澎湃,激动且兴奋的神色不能自已而溢出言表。
“大侄子,你能以德报怨,项叔我……”
杨宁借上烟打断了项云龙的感慨。
“项叔,比着你家儿子我二哥,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声义父呢?”
项云龙接过了香烟,深吸了口气,同时勉强点了点头。
杨宁乐道:“你不想认也没法子呀!
我这辈子都不敢跟项方舟翻脸的,那货脾气太硬,我招惹不起,只能委屈求全。
所以啊,咱爷俩这层关系也是没法断掉的。”
项云龙点上了烟,叹道:“项叔哪里是不愿意认啊,项叔这是心里惭愧呢。”
杨宁呵呵一笑。
“那我就换个说法,您老坦然也好,惭愧也罢,咱爷俩的这层关系总是改变不了的,对不?”
这回,项云龙的头点的甚是畅快。
“大侄子我在国内并不想太怎么抛头露面,所以,这石油生意总得要找个中间人。
肥水不流外人田,项叔,您老自己说,这份钱我要是不让您来赚,又能让谁赚更合适呢?
再说了,您老之前给我埋的那些坑,打的那些套,无非就是想把大侄子我给归拢了,又不是纯心想坑死勒死我杨宁。
在我看来,那些坑那些套,不过就是您老给我出的考题,在考验我能力的同时,也无形之中促进了我的成熟。
要说感激,确实有点过,但也绝不可能上升到什么以德报怨的份上。”
项云龙深抽了口烟,憋住了,神情也随之呆滞了片刻。
几秒钟后,重重呼出肺腑中的烟雾,项云龙再跟上了一声长叹。
“大侄子啊,你今天可以说是给我项云龙上了一课啊!
而且是精彩绝伦的一课,能让我项云龙刻骨铭心牢记住你所讲内容的一课……”
端起茶杯,呷了口茶水,项云龙再是一声长叹,并且接道:“从你第一次跑这生意回来后,我就琢磨着该怎么做才能把你归纳于自己麾下,你心甘情愿也好,被逼无奈也罢,总之是只要成为我项云龙的赚钱工具便达到了我的目的。
但这一年多走下来,我项云龙却心甘情愿地当起了你杨宁的赚钱工具人……”
杨宁淡然一笑。
工具人这个词汇听着有些刺耳,但项云龙所言,却是基本符合事实。
“我一直认为人心险恶,生意场上更是充满了尔虞我诈,并没有什么真诚合作,有的只是相互利用,早晚都是个过河拆桥。
所以,只有被自己所能牢牢控制的合作伙伴,才能得到我项云龙的信任。
但今天看来,我错了。”
一旁,一直没怎么说话,只顾着喝茶抽烟的伊万诺夫突然插话道:“不,项总,你并没有错,或者说,你没有全错。”
项云龙凝目看向伊万诺夫,疑问道:“怎么讲?”
伊万诺夫若有所思,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如果说你错了,那你也只是错在了没能看清楚哈拉少这个人的本质。
对别的什么人,我认为你并没有错,华国如此,莫思柯同样如此,生意场上却是充满了尔虞我诈,阴险算计……”
杨宁忽地撇了眼伊万诺夫。
尼玛,千万不要举例说明。
他么的,咱俩可是一伙的,丫要是把我算计黄老大的事情给捅出去了,莫怪我待会就宵夜红烧熊掌。
“哈拉少这个人,我是最了解的,你对他诚心,他必然还你赤胆,你要是对他有恶意,那么他必然玩死你,就好比……”
杨宁心中一片哇凉。
眼看着今晚上宵夜必然是红烧熊掌了。
伊万诺夫却陡然转了个弯。
“就好比你们爷俩之间的故事一样。”
杨宁松了口气。
好吧,红烧熊掌还是可以吃的,只是把人工养殖的换成纯野生的就是了。
第222章 真正的暴风雨
项云龙可谓是不虚此行。
带着阴谋而来,却满载着满足和感激而归。
有着那项一个月利润便高达上千万的石油生意打底,项云龙彻底打消了将杨宁纳入麾下的执念。
他已然明白,现如今已经做不到俯视杨宁了,过不了多久,就该仰视这小子了。
若不能正视现实,及时调整过来心态,那么,摆在他面前的结果,将不仅仅是有钱赚不到,还会有个头破血流在等着他。
送走了项云龙,杨宁和伊万诺夫随即投入到了对黄老大打造的那个商场的改造调整上来。
黄罡的落败,伊万诺夫指出来的原因当然是主要因素。
但,仅仅是这么一条原因,黄老大绝不会输的那么惨,跟项云龙谈生意的那天晚上,杨宁也绝不会那么紧张。
华国民族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因为意识形态和体制上的相似,对战斗民族有着一种天然亲的思想。
但反过来,战斗民族终究还是归属于白人人种,骨子里的那种对其他肤色人种的傲慢或者说是轻蔑,却也是与生俱来。
商品物资奇缺的现况,让每一个毛子哥毛子姐都无法对华国物美价廉的商品说上一声不,但要是让他们对华国人说上一声是,却也是万般艰难。
杨宁的卖场,华国人的面孔只有他一个,而这么一个华国面孔,要么是干脆不在家,即便在家,也是躲在办公室中根本不露面。
鲜有几个顾客能知道这家卖场的老板居然是个华国人。
即便碰巧遇见了杨宁,也会误以为这位华国人不过是这家卖场的供货倒爷,于情感上完全可以接受。
可在黄老大那边,却是恰好相反。
大老板的架势摆的十足,而且生怕顾客们不晓得,于商场门口还张贴了一张个人肖像。
从华国带来的七八位员工,也是身着光鲜地摆在了显要位置上。
这一下,可算是触动了战斗民族人们的情感底线。
用帝都爷们的话来讲,那就是:丫一下人,凭什么比爷的日子过得还要好?大爷的,爷不服!
若只是如此,那黄罡并不会输得那么惨那么彻底。
事实上,杨宁还往其中撒了把佐料。
他让洛卡夫斯基派出了所有手下兄弟,守住了前往黄罡商场的各个路口,广泛并充分地炒作起了一个话题。
那商场的华国老板怎么就那么有钱呢?那商场的档次那么高,所卖的商品怎么就那么便宜呢?
真相只有一个!
来路不正。
华国老板的来路不正,他所卖商品的来路更不正。
十有八九,是在为犯罪集团洗钱。
如此,原本就对黄老大的高调行为抱有极大抵触情绪的当地居民,再被激发出了正义感和守法精神,那还能有多少人愿意掏腰包购买商品呢?
当地商贩更是不肯。
谁他么都担心自己被牵连进去,反正还有一家一只蚂蚁大卖场,自己又不愁断货,那为啥不等上个几天,看清局面后再出手呢?
客观讲,若是那黄罡能够再坚持个十几二十天,境况说不定就会有所改变。
时间,将会治愈人们的各种疑虑,同时也会磨平他们心中的逆反情绪。
到那时,再面对商场中物美价廉的各色商品时,他们或许就会暗叹一声:真香!
然而,黄罡却根本没有那份底气可以坚持得了这么长的时间。
接盘了黄罡的这家商场,杨宁也无需做大的改动,只是把商品摆放的形式调整了一下,将之前的整整齐齐错落有致变为了随意堆放杂乱无章。
然后,把阿瓦莎抽调过来担任商场经理一职,并宣告天下,那个华国老板已经夹着尾巴逃跑了,这家商场重新回到了本国人的手上。
这几招虽然简单,却是立竿见影,仅仅一周时间,持续上涨的日营业额便突破了百万卢布大关。
这边的商场注重零售,只收卢布,不收米金,但换算下来,各种商品的售价要比一只蚂蚁那边高出了一成左右。
而一只蚂蚁那边,只收米金,不收卢布,但实际价格却要低了一些。而且,针对当地商贩的大单批发业务,还有相应的折扣。
因而,两边的生意虽然避免不了的有些相互竞争的成分,但总体上讲,还是达到了把蛋糕做大的目的。
一晃眼,四月已至尾声。
大表哥家的央行终于撑不住了,主动调整了卢布对米金的汇率,而且,调整的幅度可不算小,从先前的四块多不到五卢布兑换一米金,一下子贬值到了七块半兑换一米金。
如此举措,使得原本已经走在了卢布快速贬值道路上的外汇黑市彻底疯狂起来,部分先知先觉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