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宁装模作样看了下腕表，稍显犹豫地站起身来，跟在了韩梅身后，向楼梯方向走去。
……
近年来，由于人们对家庭电话日益增长的需求，使得邮电局的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相当滋润。
一部电话的初装费从三千五百块涨到了四千八百块，却仍旧抑制不住人们对家庭电话的渴望，若是不找熟人走后门的话，只是依靠硬搁硬地排队等待，没有个仨五月，根本就等不来工人师傅的主动上门。
身为帝都邮电局总工程师的肖国庆，那日子过得更叫一个滋润中的滋润。
光是一个月的奖金，都能赶上其他行业同资历工程师快半年的工资，但这一块，却算不上他收入的大头。
每一天，找上门来求他办事的人可谓是络绎不绝，饭局必须是中午晚上排个满满当当，但更多的人还是携烟酒前来造访。
他家里的那口子，都快要成为他家门口那个烟酒行的独家供应商了。
这才是大头。
一个月从那家烟酒商行拿回来的钱，差不多都能赶得上他半年的奖金。
帝都的电话号码早已于三年多前从六位数扩容到了七位数，号码资源虽然得到了足够的扩充，但设备方面，这两年的增添更新速度却始终未能跟上。
这也是没办法。
前几年的国家经济形势不是太理想，像他们邮电局这种国有企业单位，所创造的利润需要大部上缴，实在是攒不下富余资金用在设备更换上。
但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国家经济形势有了明显好转，尤其是今年一年，单位总算是攒下了一些富余资金。
因而，设备更新换代的问题也就提上了日程。
至于最终会选定哪一家的设备，总工是没有拍板权力的，但要是说到该排除哪几家设备供应商，他肖国庆做为总工程师，却拥有着最大发言权。
既然不差钱，那就理当选择技术最为先进，性能最为稳定的设备。
买得贵，但用得便宜，这种理念必须放在首位，所以，那些技术上不够先进，性能上不够稳定的设备产品，哪怕于价格上再怎么便宜，他也得把关首先将其淘汰掉。
端坐于办公桌后，手中捏着一张名片，眼前浮现出那个俞姓小伙于一分钟之前黯然离去的背影，肖国庆不禁摇头苦笑。
国产厂家……
也敢登大雅之堂？
肖国庆已经记不清楚，这一次是那位俞姓小伙两个月以来第几次进到他办公室了。
谈不上感动，也不至于厌烦，拜访客户是对方的职责本分，而接待厂家代表则是他的工作内容。
只是，那个俞姓小伙死活不肯接受他提出的多跑跑周边县一级邮电局的建议，使得他颇有些光火。
随手将名片丢到了脚边的废纸篓中，肖国庆站起身来，做了几下扩胸运动，随后再转了两圈老腰。
上岁数了，站久了撑不住，坐久了一样受不了。
便在这时，办公桌的电话突然响起。
肖国庆不慌不忙，坐回到办公椅上，待铃响三声后，才抓起了听筒。
是局办打来的，转告局领导的指示，让他十点钟准时赶去三号会议室，说是有个紧急会议需要他参加。
从肖国庆办公室中离去的俞程东，其实根本谈不上黯然二字。
杨总昨晚上通知他，今天上午十点钟要赶来邮电局参加一个重要会议，他生怕晚了点，一早七点钟爬起床来，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提前了两个半小时便出了门。
结果，一路顺畅，九点差一刻便赶到了邮电局。
在邮电局门口寻了家早点铺，吃了俩菜包，喝了碗小米粥，也不过用去了十几分钟。
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需要等待，俞程东心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于是便脑子一热，去到了他拜访过数次整个邮电局最为熟悉的肖总工程师的办公室。
结果，不出所料地遭到了肖总工的一通埋汰。
既然是不出所料，自然影响不了俞程东的心情。
在他心中犹如神一般存在的杨总已经出手，那么，拿下帝都邮电局这张大单便犹如探囊取物。
杨总只用了一天的功夫，便促成了今天上午的这一场，只有他俞程东才有资格做为厂家代表参加的，重要且紧急的会议，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而在那种会议的场合下，面对各方领导时，你肖总工一个所谓的专家还能有几分发言权呢？
拿杨总的话来说，知趣点的话，可以把你当成个专家，若是胆敢不知趣，那就在你专家的专字前，再加上一个石字旁！
第301章 那俩垃圾
肖国庆的办公室在业务楼上，局办通知的三号会议室在行政楼上，从业务楼去行政楼，必须穿过单位正中央的车道。
正在这车道旁等着杨宁的俞程东，难免再一次碰到了，正准备前往行政楼开会去的肖国庆。
“你怎么还呆在这边呢？”
俞程东如实回应道：“啊，肖总好，那什么，我在这边等个人。”
肖国庆的脸上，明显现出了不悦的神情。
刚才在办公室中，他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国产设备是不可能被他们选中的，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这边了，赶紧到周边各县跑一跑，说不定还能碰上点机会。
可这年轻人，在办公室中表现出来的那种阳奉阴违就已经让他颇为光火了，眼下又让他抓住了，这个年轻人把他的苦口婆心当作耳边风的铁证。
等个人？
等个什么人？
不就是尚不死心还想着另找关系么？
便在这时，一辆没屁股的黑色奔驰驶了过来，停在了这二人身前，从车上下来了一个更为年轻的小伙子。
没屁股的黑色奔驰车在小伙子下来之后便继续向前驶去，而这位小伙子却径直向这二人走来。
俞程东立马换了一副极为敬重的神色，抛下了肖国庆，快步迎上前去。
肖国庆更加不爽。
厂家代表在他面前不都应该表现的唯唯诺诺吗？
就连米国的罗拉公司、枫叶国的北方公司、欧洲的立信公司，这些于全球范围内排在前列的大公司高级经理，也不敢在他面前如此失礼呀！
而这姓俞的，不过是一国产小厂的小业务员，居然胆敢把他肖总工程师晾在了一边？
暗自咬牙切齿，心中发誓有生之年再也不会正眼看一下那什么狗屁特区中为公司，肖国庆怀着满腔怒火正要举步闪人之时，那俞程东像是忽然间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领着那更为年轻的小伙子冲着肖国庆走来。
“我来您介绍，杨总，这位是咱们帝都邮电局的肖总工程师。”
杨宁谦逊微笑，优雅伸手：“您好，肖工，我是特区中为通讯公司的……”
话只说了一半，那肖国庆却已然黑了脸。
“什么玩意，垃圾！”
气冲冲，恶狠狠甩下这么句评判，肖国庆拔腿就走。
杨宁立于原地，目瞪口呆，呢喃问道：“这老家伙是早上吃了枪药，还是刚才被你给侮辱了？咋那么大的气性呢？”
俞程东遗憾回应：“应该是被您给羞辱了，您对他的称呼，少了一个总字。”
杨宁应以恍然且惊奇状。
“少了一个总字，便惹得他老人家如此勃然大怒？看来，你老兄之前的铺垫工作也是没少做啊！”
俞程东无奈尬笑。
客户有老有少，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一个人一个长相，藏在暗处的脾气秉性更是不尽相同，哪怕是那些大厂的成了精的业务员，也不敢说一句能把所有客户全都给伺候舒坦了。
更何况他一个不入流厂家的小业务员呢。
不过，话说回来，看到那肖总工程师气鼓鼓离去的模样，俞程东还是忍不住地想咧开嘴巴大笑两声。
很显然，以杨总的道行，肯定不会犯下如此低级错误，少说了那个总字，必然是杨总的故意之举。
为的不过是给他这个兄弟出口胸中的闷气。
要不然，得罪了肖国庆这位关键人物，杨总怎么会一点也不担心呢？
“走吧，不等他们了，咱们先去会议室。”
杨宁迈开轻快步伐，向对面的办公楼走去。
俞程东虽然不知道杨宁所说的他们是谁们，但也能想得到，那些他们才是参加今天这场会议的最重要人物。
“杨总，还是再等等吧。”
俞程东紧追上去，建议道：“现在才九点四十，距离十点钟开会，还有段距离呢。”
言外之意，时间尚早，这会儿就去会议室而不留在原地等候那些重要人物，实在是失礼。
杨宁白了俞程东一眼。
俞程东秒懂了杨宁这一白眼的含义，同时心忖：这样不好吧，万一把人家肖总工程师气出个心肌梗死来，怎么收场呢？
但脚下，俞程东却是紧紧跟住了杨宁的步伐。
肖国庆进到了行政办公楼，前往三号会议室的路上跟相熟的同事不停地打着招呼，再拐了个弯，去了趟局办，问清楚了这场紧急会议的主题内容，方才在路边被那俩垃圾玩意惹出来的一肚子恶气也就散了个差不多。
可是，当他推开三号会议室的房门时，已然消散了差不多的那股子恶气却瞬间回聚，比起之前来，还要迅猛，还要浓烈。
那俩垃圾，居然大模大样地坐在了会议室当中，见到了他，还死不要脸地冲他招了招手。
肖国庆愤然转身。
局里的管理怎么能如此松散呢？这么重要的一个会，市里的领导，部委的领导，都要来参加，怎么能让俩垃圾厂家代表混进了会场中呢？
怒不可遏的肖国庆直奔楼梯口而去，他要一把抓住那守在楼梯口处执勤人员的衣领，喝问一句：你他么干什么吃的？眼眶里的那对眼珠子是他么玻璃做的吗？
可是，就当他冲到了楼梯口时，却顶头遇上了正陪着一帮领导步上楼来的霍副局长。
肖国庆瞬间更换了一副面孔。
怒火全消，尽是蔼蔼笑容。
至于会议室中端坐着的那俩垃圾……
嗯。
就当自己还没来得及去那三号会议室。
有什么纰漏，自然有霍副局长兜着，跟他这位总工程师扯不上丝毫关系。
在霍副局长的介绍下，肖国庆和那些上面来的领导一一握手。
这位是市里的谁谁谁，那位是部里的某某某……
到了最后一位，霍副局长却省略了单位，只是介绍了对方的姓氏和职位。
“这位是韩处长。”
不过是一小处长，不单排在最后一位，而且，霍副局长连其单位都懒得介绍……
肖国庆上前与之握手时，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轻蔑：
你敢说你这处长的职位不是倚仗着你的相貌和身材得来的？
第302章 会议主题
肖国庆流露出的不屑神情是如此的细微，且如白驹过隙般一闪而过，一般人绝不可能捕捉得到。
只可惜，那位韩处长并非是一般人。
她那双眼睛，比起医院的x光机还要敏锐，不单是将肖国庆的不屑神情捕捉了个一清二楚，并顺便看透了肖国庆的内心思想。
不过，韩处长的城府跟她的年龄极不相符，虽然看得明白，却乐得装个糊涂。
保持着热情笑容，跟肖国庆握过了手，这档子小事也随即翻过了一页。
“你们先去会议室吧，我还要下楼等两位总后的首长。”
刚松开了那韩处长的手，便听到了那韩处长的如此安排，肖国庆的心里面不由咯噔了一下。
只是单位都可以忽略掉的小小处长，有资格向一众市部领导发号施令么？
以极为隐蔽的眼神扫视了那一众领导，肖国庆的心里面不由再咯噔了一下。
这帮领导，个个可都是手握重权之人，听到那韩处长喧宾夺主且明显带有施令口吻的安排言语时，居然没一个流露出不满神色。
这……
说明了什么？
肖国庆于心中暗自庆幸，幸亏自己道行深厚，方才那心中的不屑并未表露出来。
跟在霍副局长身后，陪着一众领导进到了三号会议室，但见那俩垃圾仍旧端坐于原来的座位上，肖国庆不由再一次生出满腔的怒火。
只是，那霍副局长却不以为然，还冲着那俩垃圾微微点了下头，其他一众领导虽略显惊诧，却也并未提出异议，肖国庆也只得是按压住胸中怒火，尽量保持住面上的不动声色。
其他局领导匆匆赶来，同市部领导热情招呼寒暄，使得会议室里的气氛热烈了许多。
看到那俩垃圾被冷落到了一旁，肖国庆的心情得到了些许的安抚。
须臾，韩处长陪着两位身着军装佩戴将星的首长推开了会议室房门。
对左手一侧局里的各位领导直接选择了视而不见，对右手一侧的市部领导也只是点点头略微示意，却在韩处长的引领下，径直向角落中的那俩垃圾走去。
“小杨宁……”
为主的那位首长离老远便展开了双臂。
“今天可算让我逮着你小子了……”
一个健步上前，不由分说，便把站起身来正准备敬礼的杨宁揽在了怀中。
捏捏胳膊拍拍肩，那首长看向杨宁的眼神中充满了慈爱和欢喜。
可不是嘛。
短短两年时间，这个小杨宁先是帮部队搞来了重型卡车连带最新型喀秋莎火箭炮，随后又弄来了好几箱穿甲弹，使得部队研发部门在火炮设备方面上迈出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大步。
这还没算完。
仍是这个小杨宁，于两个月前促成了华俄两国之间的粮食换装备计划，现如今，那些个曾经令自己馋涎欲滴的先进设备正源源不断地运往国内，他这位总后首长，心情之欣慰，之愉悦，要不是在众人面前有所不便，他恨不得亲上这小杨宁两口方肯罢休。
会议桌的另一侧，肖国庆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心中哇凉一片，且充满了后悔之意。
不就是称呼中少了一个总字么？
值得自己生那么大的气么？
若是方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跟这位小杨宁，哦不，应该叫杨总。
若是跟这位杨总建立起了朋友关系，那么，他肖国庆是不是也能混上个副局长当当呢？
好可惜啊！
这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可买，要不然，拿出他所有的积蓄来，他也会在所不惜。
这边，为主的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