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门,他抬头看了眼越来越大的月亮,然后走到那窗帘挡住的窗户下,蹲下来,把刚刚卷好的烟放在嘴里点燃。
一口一口的吸着。
第0068章 总会起波澜
刘飞阳这犊子喜欢什么事都计划着来,比如种地,什么时候种子什么时候施肥都按照计划,他还有个秘诀,带有些迷信色彩,从小就听坐在自家炕头上喝酒的汉子说:初一到初五是攥手日子,初六到出十是伸手日子,这里指的伸手是偷,有人偷玉米,不只是指人,还有吃玉米的老鼠。
所以他每次种地,都会选择初一到初五。
也能接受突发的波澜,比如下雨等天气恶劣不允许种地,他不在乎多等五天时间,也要按照自己的计划来。
然而,县城里的人不是地,不可能都按照他的想法走每一步。
这次玩笑开的有点荒唐,发生在那个穿着高领毛衣的村二代身上。
早上刘飞阳三人还坐在饭桌上吃饭,就听院里响起密集的脚步声,由于房门开在中间,从大门进来路过的是西屋,他们只能听见声,并不看到人。
等二孩想出去看看,就听房门已经被人拽开,声音很响,来者不善,他的手还没等放到面前的门把手上,这扇门再次被人拽开。
小武带着他的十几个发小,其中还有一部分是那天参与蛤蟆家斗殴的,手里拎着钢管冲进来,他们没看到这犊子一拳把钱亮打昏过去,也没看到三拳让那个赫赫有名的社会大哥面如死灰,也就没什么顾忌,更谈不上畏惧。
个个面目狰狞,好似刘飞阳刨了他家祖坟一样苦大仇深。
这一幕,无疑让这个惬意的早晨不那么平静。
“别他妈乱动啊,钢管不长眼睛”
老虎不在山猴子称大王,这伙人里没有钱亮,小武就是带头者,他进来第一时间把钢管顶在二孩胸膛上,往后怼了怼,把门口让开,十几位银矿子弟蜂拥而进,原本就不大的房间顿时人满为患。
“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的”
刘飞阳蹙眉,伸手把二孩往自己身边拽拽,不留痕迹的往侧面退一步,给安然挡在身后,他以前有闲情雅致的时候还发过牢骚,想着如果自己有这些不务正业的,能不能做的更好一些,不过这个苗头只是一闪而过,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呦呵,你小子还有脾气是吧我就动手动脚的能怎么滴你能奈我何”
小武把钢管对准他,怼了怼。
刘飞阳忍住没有吭声,认真审视着这屋里的情况,如果打起来,谁也不能说混个完整保身,再者说,钢管不长眼,他能保证豁出去这条命不让安然受伤,却无法保证房间里物品的损坏。
“小武,有什么事你直说,别拿那个东西吓唬人”安然也有些不高兴,外套还没穿上,上身仍旧是那黑色毛衣,婀娜曲线完整趁现在这些人眼前,相比较之下,对小武的反感不比钱亮弱多少。
他们也不避讳,以前有钱亮这个混世魔王压着,提起安然不得不拿出对嫂子的尊重,可现在钱亮已经发话,那个骚娘们早就跟蛤蟆睡过,给我我都不要,如果你们谁要有兴趣大可以搂上床,对了,如果能成功的睡了他,我钱亮会给你们发奖金,只要把细节讲讲就行。
此时此刻的眼睛肆无忌惮的在安然身上游走,恨不得透过衣服,看到里面羊脂白玉般的肌肤。
“安然,以前我给你面子,叫你声嫂子,现在我忌讳你是娘们儿,不跟你一般见识,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我劝你还是赶紧出去,免得等会儿崩你一身血”
小武晃悠着脖子,他本就是钱亮的跟班,现在隐隐又有向狗腿子角色发展的趋势。
“我操你大爷,再说然姐一个”
站在最前方的二孩登时急眼了,抓起饭桌上的尖头筷子,指到小武眼前,看上去小武如果再敢出言不逊,就把这筷子怼到小武嘴里。
刘飞阳知道这小犊子什么都能干得出来,抬手拽了一把,也给他拽到身后,到现在还没打算和这些公子哥撕破脸皮,他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忍过去就忍过去,毕竟退一步海阔天空。
“你带着些人来,也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有什么事直说”
这犊子言语变得生硬几分,他有些受不了这些人用如此眼光看安然,像是自己的奶酪被别人咬了一口,很反感,心里有股无名火在上升。
“那好,既然你提出来了,我就让你死的明白,昨晚你是绊亮哥一下吧,腿折了,今天早上人刚从医院出来,现在打的石膏在炕上躺着,下不了地,你说说这笔账该怎么算”小武又怼了怼刘飞阳,他在这个犊子面前确实能释放压制已久的天性。
男女之间有一见钟情,男人和男人之间也有,就像小孩子一样,见面心中就有定论:他打不过我。
小武又颐指气使的说道“我们今天过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你一条腿,给亮哥报仇,你自己选择是左腿还是右腿”
“你放屁”
二孩又忍不住上前。
后方的安然觉得莫名其妙,她昨晚也在,并没看到钱亮摔倒或者刘飞阳动手。
唯独这犊子心里有些震惊,按照正常情况绊一下不可能摔断腿,但也不排除有这种几率,只是太过渺小而已,他现在怀疑这些人是不是故意来找茬的。
“没话说了吧”小武挑着眉“兄弟们,给我揍他”
“等等”
安然突然开口,她挤到刘飞阳面前,把他挡在后面,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昨晚我也在现场,我根本没看见飞阳动手,更没看到钱亮倒在地上,可能是他自己摔倒的也说不定,凭什么认为是飞阳弄的”
“哎呦呦一口一个飞阳一口一个飞阳,叫的够甜蜜的啊刚跟蛤蟆睡完,回家又把他哄炕上了是么”小武表情非常夸张,还回过头朝后面的兄弟哈哈大笑,他现在是吃定了只会躲在女人后面的犊子,毕竟对刘飞阳的认知,还处于第一次被堵在胡同里,只知道靠在墙变躲闪的大男孩模样。
“小武,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唾沫星子能淹死人,如果你再敢出言不逊,别怪我不客气”
这犊子能挺直腰杆,最主要是做的正行的端,从来没有做过亏心事,也从不会在背后说任何人,确实是给钱亮绊倒,如果腿真的断掉,他愿意承担责任,可这不代表,安然也得跟着受委屈。
“你怎么对我不客气”小武眼神变得冰冷“她本来就是个臭娘们,仗着自己有个倾国倾城的脸蛋,让我亮哥被她迷惑十几年,不远不近就这么一直吊着,最后被蛤蟆带走,我亮哥豁出去脑袋救她,到最后她一句我跟你睡,就让亮哥付出的所有功亏一篑,她不是臭娘们是什么还不是和外面那些女人一样,就知道往有权有势”
“刷”
小武的话还没说完,刘飞阳瞬间抬手,捏住小武的喉结,手上强悍的力道让小武不敢乱动半分,他知道这双如钳子一般布满老茧的手有可能会直接捏断他的喉结。
后面那些人要上。
二孩这个小犊子抬起一根尖头筷子指向对面“谁敢”
乍一喊,确实有些唬人的架势。
“带我去见钱亮,如果他腿没断,我打断你的腿”
刘飞阳说着,薅住小武的喉结往出走。
第0069章 没有半点关系
神仙送他一句话:在人们眼睛都健全的时候,眼睛大反而不知道装小,是容易挨揍的,这些天他也曾翻来覆去的琢磨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一味的装成个傻子,让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变成自己眼中的傻子,不失为一种乐趣。
可中水县城终究是瞎子的世界,并不是所谓双目健全人的世界。
这犊子绞尽脑汁想出了两个字:格局
在这屁大的县城里,最大的人物也就是县委书记、县长,吴中勉强能称得上一个,再想想柳青青好像也算,可这些人都加在一起,可能就是个孙红文的角色,貌似也称不上健全人,孙红文上面还有钱书德,钱书德上面还有省里的首富,还有那些上市公司老总,在然后的然后才是神仙。
神仙双目健全,不过那个圈子他终归是无法碰触到,至少现在来看是这样。
他也在思考,自己怎么就混到瞎子的世界里,并且还让连瞎子都称不上的人指手画脚,钱亮的高领毛衣,小武手中的铁棍,出了事就知道张牙舞爪的叫嚷,像个原始人一样拿个工具,对着对手耀武扬威,只要对手屈服就会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整天无所事事的给自己找所谓的乐子。
自己怎么会混到这样
他想挣脱,可迟迟无法找到门路,囹圄,就是一座看不见的囹圄。
安然、二孩、小武再加上他的三两个朋友,走在满是上班人群的路上,算不上一道靓丽风景,时不时有两个好心人对刘飞阳点点头,不过更多的是对小武打招呼。
小武没被薅住,却勤勤恳恳的在前面带路,他也不知为何,觉得后背一个劲的冒凉风,忍不住把他新买的羽绒服裹紧几分,可这种冷风并没消散,反而变得更加凛冽。
不说是要回温了么
安然走在刘飞阳旁边,她比一般女孩大度,可并不是钢筋铁骨密不透风,小武的言语和那些人赤裸裸的目光刺痛了她,很痛,这比她没了父亲没了母亲还要痛彻心扉,她在乎名声,所以脸色一直没缓过来,更不明白自己究竟做出了什么,会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
不得不承认,出水芙蓉的美女除了与生俱来比寻常女人多了优势之外,更粗鄙的表达是:天生就用来亵渎的。
漂亮很可能成为别人亵渎的对象,好比柳青青不知让多少男人半夜在老婆的被窝里爬出来,走到一处不算冰冷的地方,偷偷活动自己的某些部位。在这个海报最为流行的年代,不知有多少女星的海报被人扣破。
当女孩的美貌超脱畜生的心里容纳限度,就会发展成诋毁,现在的钱亮就毫不掩饰自己的污秽,来诋毁这个他做了十几年梦,最后投入别人怀中的女孩。
大犊子一路上默默不语,既然这座囹圄无法逃脱,那就只能熟悉里面的规则肖申克的救赎他没看过,如果得知这世界上还有安迪这号人物的时候,可能会产生共鸣。
活在监狱,玩转监狱,最后逃出监狱。
钱亮家是整个银矿区最有派头的房子,四间瓦房,墙面上镶嵌白瓷砖,看起来就要比安然家暖和很多,门前有高台,台子都是水泥面,很光滑。
钱亮右腿打着石膏,躺在炕头,头下枕着枕头,正兴致勃勃的看着电视。
他父亲干了半辈子副矿长,人说不上有多睿智精明,可几十年的人员更迭也让他看透一些东西,包括所谓的小人得势、君子不仁、明争暗斗等等,唯独研究不明白的就是自己怎么生出这么个畜生东西,脑子确实像,在过年送礼的时候言语得体情商也够,唯独爱做梦和斤斤计较这股劲,他从未在自己身上发现一分一毫。
坐在炕上,透过铝合金窗框看到以小武为首的一行人走进院子。
没注意别人,一眼扫到那个心不在焉的犊子身上。
有些跟正常人不同,具体是哪里不同也说不上来。
钱亮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坐起来一点,当看到刘飞阳脸色顿时黑下来,昨晚莫名其妙的被柳青青给踩在脚下,这股火不能对那个娘们儿发泄,就只能对他。
“爸,就是他,昨晚就是他我腿绊折的”
外面的孩子再不一样、再优秀终归不是自己的孩子,家里的犊子在不争气、再怎么挥霍,自己这四间白瓷砖瓦房也得是他继承,这是定律,血缘关系谁也改变不了。
故作严肃喝道“你消停点,好好在炕上呆着”
“我能消停得了么安然本来是我媳妇,自从他住进去之后什么都变了,现在又给我弄成这样,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何况我是你儿子,不弄了他,我以后怎么在矿厂区抬头做人,你怎么退休”
钱亮话音刚落,房门被打开,小武最先走进来。
刘飞阳和老钱的注意力相同,钱亮再能蹦跶,终究是上不了台面,他第一眼就看到这个有些威严的男人身上,年近六旬,两鬓有些斑白。
“钱伯伯”
安然走进来,脸色终于恢复一些的问候道。
“小然来了,你阿姨不在家,也就没什么好招呼你们的,随便坐”老钱点点头。
“小然,你过来看我”钱亮又蹭着往起坐了几分,眼神有几分炙热,十几年的爱意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断掉,他虽说诋毁,可如果现在安然说一句,我在家里等你,钱亮即使摔得头破血流也得跑过去。
“你还不知道吧站在你旁边的就是个口是心非的小人,他当你面看上去像个绵羊一样,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花花肠子,你看看我的腿,就是让他给我绊倒的我昨天在雪地里爬了半宿,最后如果不是小武看到我,把我送医院,你今天就不是在这看到我,而是在太平间,不是被痛死也是被冻死”
“对,我昨晚打麻将回来正好看到亮哥,人都快冻昏过去了”
小武连忙在旁边附和。
安然对他们说辞不屑一顾,转头看向老钱。
“钱伯伯,我能用我的人格发誓,这事绝对不是飞阳做的,昨晚飞阳没动手,并且我们走后,还能听到钱亮的喊声,那声音绝对不是腿折了能出发来的,况且如果他腿真的折掉应该是叫,而不是喊”
老钱对安然的据理力争不感兴趣,只是点点头。
相反,他倒很希望看到站在面前穿着毛衣的孩子说什么让他眼前一亮的话,刚才在外面看的不太清,只知道跟正常人不一样,走进了一看,算不上石破天惊,却也比矿场上这些称得上有祖辈庇佑的孩子,多了一分精气神,这是很难能可贵的。
刘飞阳不会看面相,也不懂医院拿回来的那些ct片,只是知道,如果唐唐一个年近六旬副矿长,帮着自己儿子欺瞒腿折的事,那就太落得下乘。
此时的钱亮腿折不是假的,而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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